已经有人悄悄报警了,这一举动让赵兴本就紧绷的神经几乎崩溃:“不许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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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川跑下去的时候,金子阳他们都没反应过来。
这一带商场新开业,是季伟家的产业,谁知道下面一阵热闹,本来图个看热闹,谁曾想裴川脸色一下子变了。
赵兴鼻涕眼泪流了一脸,身体有些抽搐,他怀里的贝军吓坏了,哇哇大哭。
赵兴抱不稳他,贝军摔了下来。
贝瑶推开众人,上前抱弟弟。
赵兴眼睛通红:“不许抢,不许抢!”他竟是没了理智,一刀子扎了过来。
雪花落在眼睑上,贝瑶紧紧闭着眼。
贝军哭得惊天动地,下一刻一个温暖的怀抱将他们一起抱住。
他握住那把刀,刀尖锋利,把他手掌扎了个对穿。
裴川起身,一拳砸在赵兴脸上。
七年时间的拳击,他要是揍人,没人拦得住。
金子阳他们下来的时候,那个叫赵兴的男人脸上除了眼泪鼻涕,还有鲜血,蜷缩在地上。
季伟吓到了,有些不敢看。
裴川像是打疯了,一拳又一拳,不过三拳,赵兴气若游丝。那一刀,如果不是扎穿了他掌心,就是扎在贝瑶身上。
贝瑶大声道:“裴川!”
裴川手臂青筋鼓起,他一震,放开赵兴。人群早有人已经报了警。
警车先到,然后是救护车。
贝军哭道:“姐姐,我手痛。”
裴川安静站在一边,转身要走。
贝瑶又担心又头疼,赵兴这个样子,肯定得在警方监视下送医院。贝军也得去医院看看,贝瑶把他放救护车上,拜托护士道:“您帮我看看弟弟,请等我一下。”
她跑在雪地,在裴川走向金子阳他们之前,她伸手握住了他没有受伤那只手。
裴川皱眉回头,声音有些哑:“怎么了?”
“你和我一起去医院。”她抬眸,里面映出他的模样。
裴川抿唇道:“不去。”
他抬手要甩开贝瑶那只手,另一只受伤的手疼得要命,鲜血直流,他很难若无其事说话。
季伟在他身后小声道:“川哥,你要不还是去……”
“闭嘴!”
季伟老实闭嘴。
贝瑶气死了,她从小到大,拿固执的裴川就没有办法。他打算怎么办?这么排斥医院,是要等到他自己的私人医生过来,再草草处理一下吗?
裴川已经挣开了她那只手,毕竟贝瑶那点力气,他要是真想挣开,易如反掌。
贝瑶又气又怕,还加上说不出的难过。
你怎么这么让人担心讨人厌呢!
她泪珠子一滚,抽泣着哭了。
不远处的贝军见姐姐哭了,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裴川眉头紧皱,看了眼贝瑶,又看了眼魔音穿耳的贝军。
小男娃穿着贝瑶小时候粉嫩嫩的衣服,裴川顿了顿。
姐弟俩都粉雕玉琢,哭起来让人揪心。
裴川很烦躁:“走吧。”
他最后到底还是跟着他们去了医院,医生啧啧称奇:“那小孩子手没事,手指被指甲刮伤了,但是你……”他指了指裴川,“这么大个血洞,你以为你是关公啊。”
消毒、缝合、包扎。一系列弄完用了许久,好在没伤到骨头。
贝军的手用酒精消毒哭得很大声,消毒完了,贝瑶给他吹吹,他才哭着睡着了。
裴川就在隔壁,她放下弟弟,去看他。
少年一声不吭,犟得要命。
只是咬牙咬得死紧。
贝瑶过去的时候,医生已经包扎完出去了。
窗外是黄昏了,下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很漂亮。裴川起身就要离开,正好遇见门口的贝瑶。
她眸中装满冰雪的纯净,轻声说:“对不起……谢谢。”
他手还痛,嗓音沙哑道:“没事,让一让。”
到底那天白玉彤的话还是像一根刺,让他整个冬天都想把感情压抑着冬眠。
可怜,你真可怜。
贝瑶看着少年苍白冷淡的面容,突然想起那晚自己搜索到的内容,她轻轻道:“呃……刚刚我弟弟也痛,他说有个办法就不痛了。”
他皱眉。怎么可能。
贝瑶横了心要试一试,她脸颊微粉,看着比自己高许多的裴川:“你坐下来。”
他不愿陪她胡闹,可是实在太久没见她了。从初秋到下雪,裴浩斌一搬走,他只在远处看过她一回。
他沉默着坐下来。
贝瑶耳尖微红,他漆黑的瞳看过来。
她心怦怦跳,窗外飞着十二月的雪,据说要快圣诞节了,每个孩子都有一份礼物。
她闭上蝶翼长睫,微微弯腰,樱桃唇很轻很轻的,亲在少年侧脸上。
一触即分。
她慌得满脸通红跑了出去,他呆坐在原地,心脏炸开。
裴川的世界,一瞬间雪停。
她从哪里听说的止痛方法。妈的……
第43章 请求
少年气息干净清冽, 像是深埋的冰雪, 贝瑶跑出医院许久,捂着发烫的脸颊, 懊恼轻吟一声。
她究竟在做什么呀?
虽然没有网上那种夸张的情绪,可是噗通噗通的心跳也很让人慌张。
她跑出老远,脸蛋红透,在雪中站了两分钟,大雪落在她的发丝和长睫, 可是退却不了那股灼热的温度。贝瑶抱着膝盖蹲下, 埋成一只小鸵鸟。
冷静了好一会儿,贝瑶突然觉得,她似乎忘了什么。
“……”她弟弟贝军还在医院!
她认命地回去, 哎这个弟弟今天都不想要了怎么办。
裴川的病房就在贝军隔壁, 她跑了弟弟还在,现在要回去么?贝瑶脸颊发烫,她走到底楼,犹豫了一会儿又上楼。
贝瑶脸通红, 脚步声也轻轻的。
贝军在312病房,她最怕裴川也在,想想就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贝瑶悄悄看了一眼,贝军还在, 脸颊上挂着干了的泪痕, 没心没肺睡得很香。她松了口气, 过去捏捏他脸蛋把他叫醒。
“姐姐……”
“嘘。”她手指竖在唇上, 抱着小贝军下楼。
小贝军不明白为什么要静悄悄的:“我们要回家了吗?”
“嗯。”
“那个哥哥呢?”
贝瑶脸颊红透了:“今天别问好不好?改天姐姐带你去道谢。”
贝军今天也被舅舅吓到了,因此乖乖闭嘴。
贝瑶抱着弟弟去坐车,她这年十六岁,带着少女满满的无措和青涩,懵懂像是被撬开了一角,脑子里面乱糟糟的。
她走了好一会儿,裴川却依然没能平息心跳。
他全身僵硬,心跳激烈到快死去,等他缓过来,去隔壁一看,姐弟俩早不在了。
贝瑶没能彻底应验的情绪,在他身上一一应验了。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看着十二月的大雪纷纷扬扬。许久,他手指触上自己的右脸,明明过了那么久,却仿佛就在上一秒。
软软的、蜻蜓点水一样的轻,落在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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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前夕雪依旧未停,C市今年的雪景特别美。甚至上了新闻,贝军吃了饭就在家看动画片了,这回小伙伴在外面喊他也不出去。
经过舅舅的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男孩总算学会害怕了。
赵芝兰心里欣慰儿子不再胡天胡地,却又真怕赵兴给他们姐弟俩留下心理阴影。
赵兴还在警察局关着,经过检查,他的身体有注射毒品。如果让他抱走贝军,下场不堪设想,也幸好是赵兴等不及在大街上对着贝军下手,不然要是等到贝军去了幼儿园,那才是最糟糕的。
贝立材说:“钱我们是不指望拿回来了,对着自己亲外甥下手的人渣,早断了干净。”
赵兴小时候是赵芝兰在带,长姐如母,说没有感情是假的。可是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母亲敢用自己的儿女安危去包容弟弟,她果决打电话给贝瑶外婆:“妈,你当我狠心也好,没有同情心也罢,赵兴这个弟弟我不认了。警察同志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那头老人捂脸流着泪,没有强求。她的家底也全给儿子了,赵芝兰这几年不容易也都是因为赵兴,没有谁活该为谁付出一辈子,外婆虽然重男轻女,但是也知道赵兴这次是真的踩到赵芝兰底线了,不然赵芝兰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赵芝兰问贝瑶:“谁救了你和弟弟?”
贝瑶还没说话,贝军说:“是裴川哥哥!”裴川救了他两回,就像英雄一样,贝军并不如小区其他已经长大的少年或者大人们,他也不知道这位凶巴巴的哥哥没有腿。
单手打坏人什么的,实在太厉害了。
赵芝兰轻轻皱眉:“又是裴川啊……”人情可越欠越大了。
贝瑶不吭声,她手指交握,脑子里还留着羞怯懊恼的情绪,那天轻轻一吻让她心跳好快好快,说是带着贝军去道谢,可是羞涩像是爬山虎攀岩,让她只想用被子蒙住自己脑袋。
然而她到底挂心裴川的伤,情窦也未完全发芽,只好问母亲:“我带贝军去感谢一下他吧?”
赵芝兰看了眼贝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最后说:“你和贝军不要去,我和你爸去。”
贝瑶怔了怔:“为什么呀?”
赵芝兰说:“听妈妈的知道吗?你舅舅被关起来,最近也没什么危险了,快要期末考试了,你好好学习,别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你们说他手受伤了,你去难道他可以好起来不成?上次就欠他一个郑重的道谢,这次合该去看看人家。”
赵芝兰不是一个强势的,然而在这件事上她异常坚决。
晚上睡觉的时候,贝立材说:“让瑶瑶和小军感谢就好,裴川又不喜欢说话,我们去多尴尬。”
赵芝兰知道丈夫不喜外交,闻言拧了他一把:“你就躲懒,还让瑶瑶去!他们现在都不是小娃娃了,裴川差不多成年了,你女儿过了年也17了,你觉得裴川像是那种喜欢多管闲事的性格啊?他救了小军两回!”
赵芝兰比了一个二,见丈夫神色微变,赵芝兰叹了口气:“不管他是不是对瑶瑶……总之,人情必须得还,我、我不是看不起他,但是瑶瑶不能和他在一起。”
贝立材说:“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赵芝兰说:“你自己说,你年轻时,有没有给我挡刀子的气魄!回门过山坳时,让你背一下都不肯。”
贝立材老脸一红,咳了一声:“那年代不是吃不饱,饿么,背不动啊。”
然而这样一说,贝立材也懂了。
那不是过山坳这样的小事,两回,少年都是在以命相搏。
沉默无言,却又胜过一切。贝立材也有些心惊了。
作为过来人,总是要比懵懂纯真的贝瑶敏锐度高许多的。贝立材说:“明天把存折里所有钱都取出来吧。”
赵芝兰肉痛。
贝立材说:“儿子和女儿,什么都值的。”只盼那个少年真能歇了心思。
等灯熄灭了,贝立材在心里轻轻叹息。
真心抵不过世俗,裴川什么错都没有。他只是身有残缺。
贝立材和赵芝兰做这样的事,心里会不舒服,然而为人父母,荆棘刀山都走得,又怎么舍得女儿真和……那样的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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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尾,赵家存折的所有钱只有四万块。
然而也不算是一笔小数字了,钱取出来沉甸甸的,用一个袋子严谨地装好,像是赵芝兰和贝立材的心情。
三中大门被冰雪覆盖,冬天的风吹在脸上有些冷。
赵芝兰从曹莉那里问到了裴川的班级,又拉着贝立材去三中9班。
贝瑶快期末考试了,高二比高一课程繁重多了,赵芝兰给她说要去亲自道谢,贝瑶便也以为是道谢。
然而贝瑶并不知道,四万块钱,他们贝家这几年的所有积蓄,都在这份“谢意”里。
裴川低头在写题,金子阳堂而皇之在教室抽起了烟。他叼着烟嘴,边抽边打游戏,数学课代表下来发卷子。
他们坐在一起,课代表便把卷子发给了季伟。
课代表在翻到裴川那张时,脸色都变了。
他迟疑地看了眼裴川,抄、抄的?
季伟接过来,先是紧张地闭上眼:“老天保佑,及格、及格、一定要及格!”
手一拿开,上面鲜红的69刺痛了季伟的心,他忍着眼泪,打了自己一耳光。
金子阳哈哈大笑:“行了伟哥,别自虐了,每次发卷子你都这样,何必嘛是不是,大不了下次考好点。”
季伟把其他人的卷子分过去。
翻到最后一张裴川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数学满分150,90分及格,裴川多少来着?
150!
季伟手颤抖着,翻来覆去看卷子,卷子上少年的笔迹有力沉稳,数字也写得大开大合,那个满分像是要发光一样。
一年多来,他们的数学从来没谁考上过及格线,这个满分让季伟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回头:“川、川哥,你卷子……”
裴川接过来看了眼。
金子阳眼角余光瞥到了,也懵逼了:“不、不是吧,多少来着?”
郑航回头,游戏也不打了,几个少年都懵圈了。
裴川150!那不是50啊,是150!
金子阳刚想开口问什么,门口的一对中年男女局促地站在后门。
裴川抬眸,眸光微凝。
赵芝兰冲他点了点头,裴川起身走出去。
赵芝兰带了一大包钱,她捏紧口袋:“小川,阿姨有些话和你说,你现在方便吗?”
裴川沉默着点点头:“去银杏林吧,那里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