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在下。”白夜点了点头,满脸的淡云从水,面对天潢贵胄的指责,丝毫没有露出半点紧张之感:“只怕我要是再不出来,就要被扣上弑君的污名了。”
“大胆狂徒,难道你敢说你没有?!”楚王又怎会输在气势上,只见他锵地一声拔出腰间宝剑:“将他抓起来!”
禁卫军立刻上前。李晚明喝了一声谁敢之后,却只见白夜从容不迫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貌似无心地拿起衣服上沾着的一片竹叶,放到嘴边:“若真如楚王所言,在下能用音律杀人,那么便是吹动这片竹叶,也能立刻让此地血流遍地咯?”
第21章
他说着,便用那片竹叶吹起了一段悠扬的异域曲调。
在场除了琴馆和李晚明之外的所有人,包括从兵丁到即将问鼎大宝的楚王全都大惊失色,双手捂耳。结果却是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有任何不适。因为谁都知道若真是魔音灌耳能杀人于无形的话,光是用手捂住耳朵也没什么用。
白夜嘴边挂了一丝嘲讽的笑意,放下了手中的叶子,双手一摊表示无辜。
此时楚王身后的一个天子近臣却出声指控:“还说你不是妖孽?吾等刚刚分明看见那屏风后弹琴的是个柔弱女子,怎么走出来就变成你这般高大男儿了?”
“是吗?”白夜一转身之间,从苏云落脸上扯下了她的面巾,覆在自己脸上,大言不惭道:“在下也很瘦弱呀,坐在琴后看不真切,这位怕是看错了吧?”
“噗…”苏云落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连忙捂住自己的口鼻。
她腰间的不倒翁又蹦跶了两下,嘀咕道:“嗯,主角光环太强大了,你说你这么大个人站在这竟然没被发现,这难道不是bug吗?”
苏云落抽空歪头想了一下“霸哥”是什么,然后黯淡的回答她:“其实不是什么主角光环。只是人们只愿意看到自己相信的。就像他们宁愿相信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琴师,是个可以自由变换男女的妖物,也不愿相信是我这般其貌不扬的女子。”
此时楚王才醒悟过来这个什么琴师出来就是转移注意力,拖延时间的,他连忙大手一挥:“别废话,先拿下!”
李晚明将剑一横:“谁敢靠近!”
方才因为白夜的出现好不容易缓和的局势一时间又紧张起来。
苏云落忍不住小声唤了一句在屋里飘忽不定的皇帝魂魄:“陛下,民女斗胆,到底是何人将您害死?可有证据?”
听到这话,那魂魄看起来龙颜大怒:“你个黄口小儿,朕念你有才,特赦你不跪,如今你竟敢咒朕死?!”
苏云落楞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新死的生魂一般都不会接受自己已死的消息,因而会有一段时间的迷糊状态,将自己死后家人的哭嚎全部忽略,所以方才他估计还以为自己是正常地与琴师叙旧,高谈广陵散。
“陛下,你真的已经…如今情势急迫,若是您不尽快清醒过来,想起害您的人是谁,恐怕您的皇位传承…”
虽说生魂一般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到冥府的鬼使都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已经亡故的。可是皇帝的魂魄本就天生带有龙气。再加上他天子一怒,挥手唤人上来惩治胡言乱语的民女的时候,赫然发现在场的威威禁军没有一个人听他号令。
他眼中的迷雾就渐渐散了,也清楚地看到了红木圈椅中自己四仰八叉的尸体。
“朕…朕怎么会…”被真相震惊的皇帝一时间没站稳,一个踉跄被苏云落扶住了,晃了晃脑袋,再站稳之后便抬起了满脸怒气的头:“楚王!孽障!”
楚王这个孽障不仅弑父,如今还想杀亲:“八弟,我知道你自小武艺超群,有以一当百的能力,还被某些江湖人士称为当世第一高手,哼。可是现如今你与歹人串通一气,谋杀父皇,证据确凿…”
“证据确凿?证据在哪?”说这话的是天子其中一个近臣。
楚王冷冷地笑了一下:“还有人不明白吗?本王的话就是证据。”
话音刚落就见禁军统领方靳上前一步,将那个近臣一剑封喉。
如今这个情势哪里需要证据。今天的事想明白了就是他一手策划的。将皇帝骗出皇宫来听什么琴,再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让他暴毙,没有机会宣读遗诏。然后栽赃给李晚明,将他诛杀在这伯牙馆中,来个死无对证。皇帝生病这段期间,楚王把持朝政,在各部军中都安插自己的眼线,大肆收买人心,恐怕等的就是这一日。
先前看似秉公查案,非要找出那琴师,不过是怕有人趁乱逃走,泄露了琴馆中发生的事。
此时情势只靠着李晚明一柄剑和当世第一高手的威名撑着,他不由得回头看了白夜一眼。
白夜却目光灼灼地看着扶着皇帝魂魄的苏云落,传音嘀咕了一句:“你我不在冥府效率如此低,死了半天的魂魄还无人收?”
“你。”李晚明一时无言,挥刀砍了敢冲上来的第一个人,那人直接肠穿肚烂溅了身后的人一脸血,解了气后才回道:“他有话未说完,尚未瞑目。”
想来当年大婚之前冥君也是克己奉公,刚正不阿,天下为公。自从与天庭联姻,受封了这个什么劳什子的泰山府君之后…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要不是众人都说他娶了个仙女,整个冥界都以为娶的是只母狐狸。
眼见此时那老皇帝的魂魄附在苏云落耳边神情严肃地交代着什么,白夜周身附近暗潮涌动,也让犹豫不决的禁军心生惧怕,徘徊不前。
楚王大吼一声:“方统领,你还犹豫什么?快杀了他们!”
李晚明又顺手斩了一个出头的楚王亲兵,总算是平复了心情,斜眼看着身后:“而且帝王魂魄,天官自会收。你先压制好自己的冥力。”
于此同时,方靳一声号令,禁军再不敢畏战,纷纷冲上来送人头。
李晚明剑气横飞,只能看到白光四射,连他的影子都看不到,一时间小楼里就已经血气冲天。楚王看着不由得咬紧下唇,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个从小与他一起习文练武的八弟,到底是什么时候,拜了什么世外高人为师,竟能修成天下第一高手。
虽说他有勇无谋…
此时忽然有人冲到方靳耳边低语了几句,致使他连忙举剑高喊了声住手,总算停止了无脑送人头的行为。
“怎么回事?!”楚王一见此景更是气急败坏。
“怎么回事?那就要问问楚王殿下了,圣上病入膏肓,何以还执意要出宫听琴啊?”眼见琴馆大门洞开,围守在外围的禁军和楚王亲兵全都不知去向。当朝宰相季博书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在他身边还站着左龙武卫将军常旭。
明显外围守卫的兵力应该是都被龙武卫军干掉了。
可是他们又怎么知道这里的消息,并且及时赶到?难道说…他这个八弟并不是有勇无谋,竟然早就拉拢了季博书那一党的人?
楚王看了李晚明一眼,李晚明斜了白夜一眼。
白夜却还在盯着苏云落,还好此时皇帝的话是讲完了,也影影绰绰能听到远处天官降临的祥瑞之音。
苏云落听得面色苍白,抬头时却发现馆内的情景已经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禁军统领方靳本就是胆小怕事的墙头草,如今见丞相和将军到来,立马倒戈一趴,将楚王的弑君计划全盘托出。
惊得楚王目瞪口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季丞相这块又老又硬的臭骨头是怎么被八弟啃动的。当初他可是金银美人,威逼利诱全都试过了。可他就一句,誓死效忠皇上,遗诏上是谁他就捧谁,不参与党争。
他虽然手指尖都在发抖,可是气势上却不能输:“哼,你以为,你们以为本王没有后招吗?”
季博书依旧恭敬,还露出了一个慈祥的微笑:“楚王殿下,兵部尚书伙同京城府尹屯兵西郊,意图不轨,已经被下狱了。”
楚王这才知道大局已定,而自己却是大势已去,脱力外坐在地上,一脸失魂落魄。
已经浮到空中俯视众生的皇帝魂魄嘴边也露出满意的笑容,他自得病之后就一直浑浑噩噩,未曾来得及为自己的身后事做下部署。
如今一朝升天才得知原来他这病,本就是楚王串通他身边的御医御厨,为他开出药性相克的食材和药材,所以他才越吃越坏,越治越糟,全凭千年人参吊着一线生机。
到今天他已经是药石罔效,出宫触碰任何食物茶水都会“死于重病”。令人欣慰的是,他原以为有勇无谋的小八,如今也会权谋算计了。
一场博弈,终见输赢。
却有一方赢得似乎不费吹灰之力。
在楚王被带走,禁军也都鱼贯而出之后,季博书不露神色地走到了白夜和李晚明面前,行了一个大礼。之后的话看似是对李晚明说的,他精明的双眼却看着白夜。
“登基之后,吾女为后,不会有失吧?”
白夜露出了一个亲民的微笑,也拱了拱拳,顶了顶李晚明:“国丈大人何必多礼?”
季丞相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弯腰弓着背,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退了出去。
李晚明面色阴冷,斜睨了白夜一眼:“还以为你何等妙计,原来只是将我卖了。”
白夜又笑了。
李晚明这才想起来,自己哪里是此时才被卖,早在跟他来人间,知道自己被他安排成人皇的时候早就被卖了。
当初他还稀奇,就算是为了方便行事,为何主君自己不当君王。
如今想起来,是因为人皇时兴六宫粉黛,主君大抵是消受不起的。
这厢事情刚了,白夜却在看到下凡接人的仙官之后面色大变。
来者不是…对他夫人垂涎已久的武神溯离吗?
第22章
吓得他一把将还没回过神来的苏云落捞到自己身后,惹得她一时不知所措,露出两只眼睛环视四周。
只有空荡荡的琴馆,打斗中掀翻的桌椅,和浓重的血腥味。禁军手脚快,连那些死不瞑目的尸体都搬走了。
白夜自知失态,转过身一本正经地对苏云落说:“云落,我们回家吧?”
又是这句…她刚想回答,就只见对方怕她拒绝,迫不及待地用面巾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对眸子,眉峰微拢,可怜又委屈地补了一句:“在下方才...可是不惜出卖色相保全你…”
她一个没忍住,又笑出了声,与公子相处的越久,就越发现当初他那温文尔雅,高不可攀的谪仙气质全是假象。又经历了方才的生死,想起曾经在杭城的曲折,苏云落不由得微红了脸,低下头说:“其实…若是公子真心愿意带我回家,就算家中女主不好相与,我也会尽力…”
一听这话,白夜立马两指指天:“不会,不好相与的已经打发回去了。在下以后不会再让任何人刁难云落。”
他这话倒是让苏云落大吃一惊,公子心尖上的夫人怎么可能被打发回娘家?即使千万个不相信,但依旧在她心中燃起了一点点希望的火苗。
可是当他牵着白马上的她,又回到那间破落的茅草房的时候,苏云落的心又凉了半截。
同样的伎俩,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呢?同一颗心又岂容被糟践两次呢?
她面无表情地任他抱下马,走进里屋,用一只手奇迹般地点上灯台,然后轻轻地将她放在床榻上。然后甩手起身:“这屋中只有一张床,公子睡吧,我打地铺。”
“不…”白夜将她按回床上,然后似乎又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双手立马规规矩矩地放好,毕竟那天晚上也是因为自己酒后胡来,她才生了那么久的气:“云落睡这就好,在下去偏房睡。”
偏房?苏云落这才明白,或许他说的家中不好相与的女主人已经打发走了,指的是住在偏房的老夫人?
可是他说完之后忽然想起先前见到的武神溯离,又改口道:“或可否容在下,在屋内占一隅?角落,桌子皆可。”
苏云落一脸的莫名其妙:“纵然茅草屋再简陋,公子又何必委屈自己?”放着高门大户不住,非要屈窝在茅草屋中,偏房空着也不去,非要挤在这狭窄的屋中做什么?
这话到了白夜耳中却变了味道,他认真的半跪在床前,执起她双手,言之凿凿道:“草屋简陋,委屈你了。待到晚明登基,我们就换大房子可好?到那时…云落可愿八抬大轿入我家门,做我的娘子?”
此话一出,吓得苏云落猛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却又不知何处安放,紧张的将发丝别到耳后,不知所措地打了几个手语之后,又塞回了白夜的双手包裹之中,语无伦次道:“公公子,你是说…要娶我,我为妻?”
白夜看到她抓耳挠腮满脸绯红的模样,心尖竟是漏了一拍,看到她把双手塞回来才安心地握得更紧了一点:“你可愿意?”
“可是…可是公子家中难道不是已有娇妻?”她说着竟然又红了眼眶:“公子要我难道不是为妾…为奴?”
见她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白夜瞬间慌了神,拿自己洁白的衣袖去给她擦,口中连连称道:“岂敢?但求云落一妻,无妾无奴。就算不愿…也莫哭啊?”
苏云落用手背自己抹了抹眼泪:“当真?可是公子酒后…”
这句话他倒是想到了如何用一个不牵扯到前世今生,天上地下就能解释的法子,这几天还对着镜子练了好多遍。
“酒醉也只唤你妻。”
无论真假,清醒或大醉,过去或现在,天上或地下,他眼中的妻子都只有她一个,这是实话。
这明明,就是他能想出的最好的答案,她听了之后泪却流的更凶了,甚至片刻之后就哭着飞扑到他怀中。
白夜不知所措,只得一遍又一遍的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直到她把自己哭得筋疲力尽,把这些年的孤单和委屈都发泄一空,把他的雪白衣襟沾湿,从流泪变成啜泣,最后哭得睡了过去,才在半梦半醒间说了一句:“自是愿意的。”
他这才小心翼翼地除去鞋袜上了床,也不敢碰她的衣物,只是牢牢地将她护在自己的臂弯与被褥之间。
天界武神溯离,除了战力高昂,位列五界三杰之一,还有一个为人称道的特点,就是特别会见缝插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