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擦,我们上街逛逛夜市?”
“噗,别别别,千万别。”
一片笑闹中,苏云落觉得,这白家公子,恐怕是真的瞎。
李晚明快马加鞭赶到的时候,就刚好撞见这滑稽场面,瞬时间屋内的温度都降了几度。他哐地一声把背上背着的焦尾琴放在桌子上,指了指满脸墨汁的白夜,让他跟自己出去。
苏云落不由得有些紧张,想跟上去听听,屋门却在她面前关上了。她在屋内来回踱步时才发现,李晚明放在桌上,用绸布细细裹好的东西,竟然就是她那把久别重逢的焦尾琴。
“到底什么事?”二楼的雅间里,李晚明抱剑坐着,明显不满意被人唤来之后发现天下太平。
“现在还好,不过很快就要出事了。”白夜依旧笑眯眯的给他斟酒。
“先不说这个,在人间你怎能动用冥力?不知这是大忌吗?”酒杯刚满就被他一饮而尽:“重见她不过短短数日,就用了两次!?”
听说冥力,白夜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此时的他不再像往日那样平易近人,反而如王者一般自带了几分让人胆寒的威慑之气。
“晚明,之所以带你,就是因为话少。”
可惜对面的黑衣人却并没有被震慑到:“是吗?属下还以为是因为我不怕你。”
那次谈话无疾而终,只因楼上苏云落好不容易拿回了自己的琴,一时技痒便随手拨弄起来。
焦尾琴修好了之后换上了更好的琴弦,声色悠扬空灵,清冷动人,真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清脆。惹得整个客栈的客人都出来闻声寻琴。
白夜也仰头喝完了杯中的酒,把酒杯砸在桌上:“不用冥力,难道让她打头阵?”
第10章
等到留醉和季流芳也搭着马车刚进杭城,还没来得及落脚的时候,就听说那书生俊锋家出了石破天惊的事。
苏云落跟黑.白二人闻声赶到的时候,他家不算破落的小户人家门口已经围满了旁观的人群,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越说越玄乎。
这些天白夜也并没有停止观察这家人的事,可是之前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听说一开始只是那个叫涵儿的女子,身子特别弱,时不时地就无故晕倒,把书生俊锋心疼得,成天不是煲汤就是炖药,比照顾自己家老母亲还用心。
那书生姓周,周家二老尚在,唯二的指望就是儿子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然后他们二老就可以含饴弄孙了。是以周老母一直都不太待见涵儿,说她身子太弱,不太像是能生的出儿子的命。
不过才几天时间,家里就闹得鸡飞蛋打,常常传来女人的哭泣声。这些都是家长里短的事,邻居们也不太好出言干涉。
谁知就在昨天晚上,周家老母非说自己的儿媳妇是一只鬼,说昨天晚上亲眼看见她满嘴是血,四肢着地,在厨房里叼着一只死老鼠,双目泛着骇人的青光,回头对她露出了一口尖牙。从早上一直吵到黄昏时分,非要拽她去城外城隍庙烧死。
书生俊峰当然不同意,周老母随后却叫来了她的几个娘家兄弟,硬是死活要拖着涵儿去,谁知拉扯之间,竟然在大门口,当着大庭广众之下把涵儿的衣衫撕破了,露出白花花的肚皮。
好好的毁了女孩子家的清白不说,这一露可不得了,只听有尖锐的女声尖叫不绝于耳,几乎让在场旁观的百姓都要耳聋了。
大家捂着耳朵,只听周老母的娘家兄弟没多久也跟着叫唤起来:“啊啊啊怪物啊!”
他们离涵儿最近,这衣服一破看的也最清楚,那女孩子家白花花的肚皮上竟然还有一张不大不小的人脸,歪着长在她肚脐上方三寸。此时猛然暴露在夕阳的余晖下,正是这张脸五官扭曲地尖叫着,几乎要撕破所有人的耳膜。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还真是怪物?!”
这下连周俊峰也当场愣住,不过片刻之后他又站出来维护心爱的人:“不是!这…这东西前几日就有了,涵儿说是她的胎记!”
先前他忘了东西临时回来取的时候,曾经看过涵儿撩起衣服,拿着筷子对着自己的肚皮,放佛在喂什么小动物一般。他当时觉得非礼勿视,没看清楚,但是那时似乎只有几个模糊的凹坑,没想到今日看到竟然长成了栩栩如生的人脸!
仔细一看,肚子上那张小小的脸,竟然跟涵儿的美人脸长得一模一样。
俊锋扑上去用自己的外袍罩住了涵儿露出的皮肤,那恐怖的尖叫声才终于停了下来。众人这才终于能正常思考了。
正在此时,被周母娘家兄弟们分别抓住双手的涵儿突然发难,狠狠地咬了其中一个人,终于挣脱了桎梏。
“诶哟你这个臭娘们!”那兄弟大叫了一声跳起来,抬腿就去踹涵儿。
可是她这一口太狠,直接咬下了那弟兄手臂上的一整块肉,此时还叼在口中,鲜血淋漓,在夕阳的余晖下真的如猛鬼一般恐怖。
“你们看!我说的吧!”周母趁机鼓动百姓:“我就说这个女人是个恶鬼吧!呜呜二哥呀!!大家快来帮忙烧死这只恶鬼!!”
众人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她那二哥手臂上被咬下一块肉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立刻长出了凹凸不平的血肉,没过多久,那块新生出来的血肉就汇成了一张人脸的形状,不消片刻还猛地睁开了眼睛和嘴巴。
“啊啊啊!!我,我咋变成这样了!!”
那大兄弟也吓得大叫,可是有心人不难发现,这一声大家并不是从周母二哥的嘴里发出来的,而是从那新长出来的人脸嘴里发出的声音!
“啊啊啊,三弟救我!!”大家的目光都被他手臂上的人脸吸引的时候,“二哥”本人靠近另一个兄弟,张口就在他三弟脸上又咬掉一大块血肉。
“啊啊啊啊!!”这些轮到那三弟失声尖叫了,手臂和肚脐这种位置都还好,不消一会,那三弟原本魁梧的方脸上竟然又长出了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庞,就在他嘴角边脸颊的位置上。
那张小脸满是惊恐,眼珠子四下里转动,嘴巴也嚷嚷个不停,谁知那张大脸却一转眼就咬了周母一口,此刻正津津有味地嚼着口中的一大块血肉。
“娘!!!”周俊峰冲上去要护着自己的娘。
“别过去。”却被白夜伸手拦下了:“谁都别靠近。”
他此话一出,围观的群众立刻把圈子扩大了几倍。此刻除了最先咬人的涵儿低着头捂着自己的肚子稍稍站在远一点的地方,周母和兄弟二人竟然撕咬做一团。
纵然他们新长出的脸不住地叫唤阻止,可是明显小脸对于身体并没有任何控制,他们一口一口地咬着亲人,最可怕的是,每次咬下一块肉,他们身上就会多长出一张脸。
他们身上所有新长出来的人脸都和本体一模一样,可是却并不同步。各自转动着各自的眼珠子,而且人脸越多,声音也就越小越杂。
此时天已经快要完全黑了,情景太过骇人,许多围观的群众都作鸟兽散。周俊峰的爹也从外面回来,一见家门口打成一团就要上前去,好在被书生拦下。
苏云落扯了扯身前男子的袖子:“公子…救救他们?”
白夜握住了她的手,回头看了一眼李晚明。
后者眼神冰冷,只是手按在了自己的刀柄上,随时随刻准备出鞘。
一黑一白两尊大佛还没有说话呢,倒是她腰间的不倒翁蹦跶了起来:“诶呀,你别圣母心泛滥啦!可离远点吧,你那张脸,再复刻个几遍,更是吓死人了!”
她一直叽里呱啦的,吵得好脾气的苏云落也不耐烦了,随手将她拉出网兜,朝不远处撕咬成一团的方向一砸——三只浑身长满了脸的怪物,瞬间停下手里的撕咬打斗,一齐望向这边。
白夜上前一步,李晚明见情势不妙,竟然从腰间掏出一大把符咒扔给白夜:“用这个。”
他稍稍一愣神,也没多做犹豫,接过那一沓符咒,抽出三张朝那三人掷去。明黄色的符咒上涂着鲜红的鸡血,飞向三人之后也不说多有用,只是紧紧地贴合在他们原本那张大脸的嘴巴上,叫他们一时间咬不了人了。只是他们身上的小嘴还在叽叽喳喳:“诶哟,有这招怎么不早拿出来啊!老子都被咬得偏体凌伤了!”
书生周俊峰一看,就扑倒白夜面前给他磕头:“兄台!救救我娘,救救涵儿,还有二舅三舅吧!”
他这一说白夜才想起来,对一直安安静静的涵儿也飞去一张符咒封住嘴。
此时,永远迟半步的官府的人也赶到了。
杭城的捕头是个下巴长着青胡茬的小年轻,叫厉青,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一听到报案就带着一队捕快赶来了。
从旁人口中听说的时候他还不信这个邪,这一到现场才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到。满地横流的血迹,厮打缠咬在一起的三人,还有他们全身上下越来越多,喋喋不休的诡异嘴脸。
直到有人出手封了他们的本身咬人的嘴,厉青这才反应过来,招呼手下的捕快们上去把人逮捕了。
捕快们上去捉人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地对白夜鞠一躬,看看他的脸色如何。却见这位白衣公子不仅玉树凌风,情急之下也能淡定自若,都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上去七手八脚地给三人戴上镣铐。
“诶!干嘛抓我们?”
“就是啊就是啊,我们又没犯法。”
大嘴虽然被封了,但是他们一身的小嘴却依旧喋喋不休,而且一张脸说话了全身其他地方的也跟着吵吵。
“你,就说你呢,别碰我!”
“脏手别碰老子!”
“喂!你压到我的鼻子了!快起开!”
周母身为唯一的女性,此时还算冷静,身上最大的一张小脸冲其他二人吼了一句:“都别吵了!现在要把我们关进大牢里是怎么回事,难道不应该找大夫或者大师吗?”
明显白夜的符咒一出手,旁人都把他当做道士了,周母也冲他这边嚷嚷:“大师,您救救我们呐!这可怎么办呀?”
厉青也走到白夜身边,似乎想开口却又不知道怎么起这个头。
倒是平易近人的得道高人先开了口:“你先把他们带回衙门去,隔离开来。一定要分开关押,在下会尽快想办法的。”
他这一开口厉青如释重负,带着满脸青胡渣僵硬一笑:“诶,好嘞!”转而去招呼弟兄们:“快,带走!回去向大人禀报!”
“还有她。”此时一直不言不语的李晚明伸手指向躲在周俊峰身后的涵儿:“带走。”
因为涵儿一直没有发狂咬人,所以后来的人都不知道原来她也多一张脸。
书生被一扯衣袖就着急起来:“别呀官老爷,涵儿她没有咬人啊!”
是啊,为什么只有她不咬人呢?
第11章
为什么只有涵儿不咬人呢?苏云落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失踪半年回来的女子,或许就是问题的关键。
只是还没等她细想,厉青就来邀请他们一行三人一起回县里府衙,帮助做文书供录,他虽说是个粗人,但是对待眼前的大师三人还是极尽客气,压着大嗓门尽量拖长放缓,似乎还有些刻意模仿京城口音。
此时只听一句:“白…公子!”
转头只见本在留醉身后的季流芳一袭红裙,像天边云霞一般地朝三人扑过来,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苏云落和白夜中间,硬是冲散了她拽着他衣袖的手。
苏云落识相地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握紧腰间刚刚被衙役们捡回来的不倒翁。毕竟…眼前这个才是公子真金白银赎回来的红伶,这一路同行,她放佛都已经习惯了站在他身边,此时看到他身边的位置一来就被替换了,方才想起自己不过是一时兴趣所致在门外捡到的…无足轻重。
留醉似乎看穿了她眼中的落寞,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李晚明看见白夜眼中飞速的闪过一瞬明显的不快。
“季姑娘。”他掸了掸自己袖子,也后退了半步行了个礼,亲疏立显。好在季流芳好歹是红伶,自持身份也会看眼色,立刻端起袖子,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妾身只是担忧公子,一时心切,失礼了。”
简单的寒暄了几句之后,一行人随着厉青去了府衙。然而杭城县令却似乎是个十分刚愎自用的人,而且此时天色刚晚,他却似乎已经酒醉微醺,还没等厉青汇报完情况,就赶忙挥挥手说道:“什么人脸什么饿鬼,你这说的不就是犬疯嘛?去叫城东天和医馆的王大夫来,有什么人脸的话就挖掉。再不行的话就把犯人的牙全都拔了!如此小事,何须惊慌。还有,这些人,怎么见到本县还不下跪行礼?”
一起跟来的周俊峰听到这话,顿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青天大老爷,万万不可啊,他们…不是犬疯啊!更何况,更何况小生母亲的意识似乎在那些新生出来的小脸里,不能挖掉啊!”
白夜看了李晚明一眼,眼中意味太过明显:“这个县令,好吵。”
看来在这多说也是浪费时间,不如直接去找这次事件的起因,想来突破口还是在涵儿身上。
没想到那县里还摆起官架子来了:“你们怎么不跪?什么大师半仙的了不起吗?别以为能蒙骗本官!再不下跪就将你们全都扔到牢里去!!”
厉青刚想上前劝解,就被县令点名:“厉捕头,你却踹他们几脚,看这些刁民跪不跪?!”然后还一边嚷嚷着:“小翠,再上壶酒!”
李晚明面色一冷,抱剑走上前去,直接提溜起这位县令大人的后领,拎到了屏风后面。留醉摸了摸鼻头,露出艳绝的笑容,打趣地说了句:“你最好还是留他一命。”
苏云落心里一紧,李公子脸上的表情却是是杀人不眨眼的那种。虽然听说他是京城盛字钱庄的少主,可是如果直接杀了县令大人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
没想到片刻之后那县令大人从屏风后,四肢完整地走了出来,只是明显清醒了很多,没走两步反而噗通一声给他们跪下了,连连叩头:“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诸位大人恕罪,恕罪啊!下官再也不敢了,饶命,饶命啊!”
这…苏云落惊讶地环视了一圈,随后发现惊讶的似乎只有自己和厉青,其他人都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