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正兀自感慨,曹劲已拱手向曹郑请示道:“君候,内子初有身孕,胎位未稳,怀孕反应又颇大,儿子恐稍后再有孕吐状况,影响了君候和薛世子进食之兴,故请君候允许内子先行离席。”
闻言,曹郑想起甄柔先前孕吐确实颇为严重,当下允了曹劲所请,并嘱咐罗神医道:“阿柔这胎就交与你照看了,务必确保平安生产,这会儿你先下去仔细给她看一下怀胎情况,稍后再回来与老夫相禀。”
薛钦他们三人必定远到是客,又在盟会的关键时期,曹劲和甄明廷既然来了,就少不得要继续作陪。
甄柔不知为何,自发现有了孩子,这也不过一时半会,她就感自己有些粘曹劲了,想他一直陪在自己的旁边,不过自己一个人回,到底比陪在这里的强,遂敛下遗憾,和罗神医一起应话离开。
却不过走出数百步,只听身后有人唤道:“三少夫人,请留步!”
第三百零四章 内幕
甄柔闻声止步,回头一看,唤住自己的人却是薛钦的夫人邓氏。
敛下讶异,甄柔待邓氏走近,秉着宾主间的礼貌,客气问道:“不知世子夫人寻我有何事?”
邓氏在甄柔离开片刻后,就寻了一个由头追出来,好在甄柔一个孕妇又罗神医一个老者都走得慢,她还能远远看到二人,又一路疾行总算赶上来了。
看着初冬午时的暖阳下,甄柔不过一身素净的鹅黄色夹袍,乌发侧拧在左侧盘结成随云髻,也就戴了一支通体润白的羊脂玉发笄,却就这样一身简单至极的装束,端庄又冶艳,别有一股灵动气韵,恍若神女让人自惭形秽。
邓氏不觉深吸口气,她慢下追来的步子,缓缓走向甄柔,让追赶的急喘气息平静下来,然后高高扬起下颌,似乎这样才让自己不至于太过狼狈。
她来到甄柔跟前,道:“我有话相与三少夫人说,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就像她对曹劲青梅竹马的旧情人阿姝无好感一样,她相信邓氏对她的感官当是差不多。
而且她也不是什么木头人,从邓氏踏入大帐那一刻,她就隐约能感到邓氏对她存有敌意,这会儿突然找她借一步说话……
甄柔下意识地就抚着自己的肚子退后一步,拒绝之意明显。
她不能出来太久,这会儿见甄柔如此,邓氏心里着急,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咬唇,言语恳求道:“三少夫人,这里是你们曹军大营,我岂敢对你不利?我真是有话想与你说。”
甄柔想了想,回头对罗神医道了一声稍候,然后四下一看,周边尽是巡逻的铠甲士兵,于是指着一丈之地的一个白色营帐道:“就在这旁边说话吧。”
见甄柔终于松口,邓氏松了一口气,当下应好。
二人如是来到营帐旁。
邓氏深吸口气,也不含糊其辞,直接开门见山道:“三少夫人,我知你和世子曾两情相悦,也曾有过婚约。可如今你二人已经各自嫁娶,互不相干了。而且我看三少夫人如今也过得颇是得意,三公子对你十分紧张,就连人人畏之如虎的齐侯也视你如亲女,甚至还将你尚未出世的孩子立为世孙,这些都是旁人望尘莫及之事。所以,还望三少夫人高抬贵手,与世子断了往来吧。”话里怨怪之意溢于言表。
“望我高抬贵手?”甄柔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重复了一声,好似听到什么笑话般。
邓氏看着一派无事人的甄柔,想到自己这三年的婚姻生活,想到近来他们夫妻二人在建邺楚宫里的处境,都与眼前这个女人有关。
然而,当他们夫妻为甄柔导致了这一切的时候,甄柔却还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甚至过成了人人羡慕的样子,这不是让薛钦更为难忘么?
三年婚姻始终生活在甄柔阴影下的憋屈,让邓氏终是不忿的反问道:“三少夫人可知太平教吴名是谁?”
甄柔听邓氏提及陶忌的化名,又见邓氏情绪有些激动,她心思一转,想到薛家与陶忌关系甚深,自己不定能从邓氏口中探得一两分其他消息出来,故作不知道:“我不知世子夫人想说什么,这吴名与我何干?”
邓氏早等不及一诉出口,一听甄柔问,她便立马冷笑着接口道:“吴名正是曾经劫持过你的陶忌。他本来依附于世子,谁知那次劫持你时,不知与你发生了什么,突然就倾心与你。”
听到这里,甄柔不由皱眉。
何为与她发生了什么?
不过想到自己的打算,甄柔只隐忍不发,听邓氏继续道——
“……也不知你到底使了什么迷魂术,世子与你青梅竹马,多年的感情对你念念不忘说之不得,可陶忌不过与你相识不久,却也对你念念不忘,四处搜罗与你容貌相似的女子纳为姬妾。”
言及此处,邓氏脸上的冷笑有刹那悲怆,“可笑世子连你的替身也百般维护,从陶忌手中将那替身夺入后院豢养,引起陶忌不满,就此埋下祸根。在今年难民大肆涌入豫州引起暴动时,陶忌趁势作乱,和那替身里应外合,竟将豫州给夺了!陶忌也就此跟名改性,成了太平教天王吴名!”
忍住和自己容貌相似的女子,相继成为陶忌和薛钦二人妾室的恶心,甄柔快速思索着。
难怪陶忌如此顺利从薛家手中夺下豫州,原来还有内应埋伏在薛钦的身边。
只是薛家占据豫州已久,又有天下富庶之地扬州为大本营,如今邓氏又让其兄长带了半个荆州依附而来,又岂会对付不了尽是乌合之众的陶忌?
疑惑闪过,甄柔故道:“你们被陶忌夺了豫州与我有何干?与其怨天尤人,不如想办法如何收回失地。”
邓氏似看无知妇孺一般看着甄柔。
她不明白这样一个空有外貌的草包美人,怎会遭那么多男人惦记。
邓氏心头冷笑连连,面上也露了出来,轻蔑道:“你当夺下一州如此容易?那陶忌简直就是无耻小人!瘟疫大规模爆发之前,他就将瘟疫引入我军,令世子麾下兵马损伤极大!如今陶忌发展到大军快有十万之众,我们再与陶忌争得你死我活,不说一定能夺回豫州,便是夺下了也是元气大伤,届时岂不是便宜了你们?”
痛快地将话说完,又觉透露过多,且将话偏得太过,邓氏随即言归正转道:“也许对于三少夫人而言,即使分开,还能让男人对你念念不忘,可以证明你的魅力。但还望三少夫人念在世子曾与你的儿时情谊,你能高抬贵手,让世子不再沉湎于对你的旧情之中,屡遭陶忌这等小人算计。不然他的世子之位只怕岌岌可危。”
这一番话看似说得极为客气,其实前面尽是冷嘲热讽,只是到了后来才变成了对薛钦的担心。
甄柔从邓氏先前透露出的内幕中分开一些注意力,唇角微扬,缓缓说道:“世子夫人让我高抬贵手,是想让我主动做些什么,让薛世子自此忘了我,甚至痛恨我么?”
邓氏闻言一喜,却不及喜色蔓延,只听甄柔语声不变地反问道:“可我凭什么这样做?还在你对我冷嘲热讽之后。”
第三百零五章 回击
甄柔的声音依旧不徐不疾,和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如出一辙,温和而柔善。
然而此时此刻,居然吐露出这样的冷言冷语。
邓氏一怔,继而反应过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她刚才确实不是求人的态度。
甄柔并不擅长与人争锋相对,只是泥人也有三分水性,邓氏先前的话说得太过了,她才启唇反击,现在见邓氏幡然醒悟,她也不愿意为难,遂向邓氏微微一颔首,道:“世子夫人,我先告辞。”
说罢,从邓氏身边走过。
眼见甄柔就这样风轻云淡的走了,自己却涨红脸立在当场,顿时倍感羞辱。
只觉目的没达成,还被一直视为情敌的女人轻视了,邓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及思索,她就脱口威胁道:“甄氏,你和世子十多年感情,我不信你能说忘就忘!若是在盟会期间,让三公子看见你和世子藕断丝连,你认为三公子会怎么想?”
一番话说来,邓氏不觉底气足了,她看着三步之遥——甄柔的背影,语声慢下来道:“世子对你旧情难忘,在盟会期间必然会找机会与你私下约见,若你不想三公子得知,本夫人望你能按我说的去做,然后彻底斩断与世子的旧情。”
甄柔认为这个世道,女子生存不易,所以她一直觉得女人何必为难女人。
可是她一再退让,对方却步步紧逼,她如何再忍气吞声?
甄柔低头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她重生以来的愿景正在一步步实现,她现在更是有了自己珍之重之的小家庭,她绝不能允许有人破坏。
而邓氏,却在这个紧要关头,触及到她的底线了。
甄柔缓缓转身,看着一脸胜券在握的邓氏,她微微一笑,却是笑不达眼底,道:“世子夫人,你从哪里来的底气,认为我会对薛世子旧情难忘?”
以为甄柔会像自己低头,却未料甄柔一回身过来,一反温和的态度,直接冷言相向,邓氏一怔,待反应过来要继续威胁,甄柔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甄柔语声不停地冷笑道:“薛世子是你的丈夫,许是在你眼里千万般好。可他在我眼里,连我丈夫微末也比不上。”
“论个人之长,我丈夫骁勇善战,外击退侵犯我族的蛮夷,内横扫诸州各大小军阀,为曹家今日版图打下了半壁江山。”甄柔掷地有声的逐一说道,“论如今势力,我夫君也将被立为世子,试问坐拥北方六大州的齐侯世子,与只有扬州、荆州两地的楚王世子,到底孰轻孰重,我想必你应该很清楚。”
她每说一句,每对比出薛钦不如曹劲,邓氏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说到后来,邓氏脸色已是一片黑。
甄柔却依旧说道:“我丈夫样样强于薛世子,还对我爱之重之,是个人处于我的位置,都会珍惜当下。我相信你即便在外散播谣言,甚至当面对我丈夫搬弄是非,也没人会相信我会仍念着一个处处比不上我丈夫,甚至曾经还试图逼迫我的薛世子。所以,随世子夫人你如何做,我都无所惧。”
说完,甄柔觉得话已到这个份上,邓氏应该不会再自取其辱的意图从中挑事,她欲转身离开,却听曹劲的声音在背后突然响起——
“世子夫人,内子话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她对薛世子没有任何感情。”
“夫君?”甄柔闻声回头,就见曹劲从营帐后走出来,也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不过也好,这样也杜绝了邓氏后面在曹劲面前搬弄是非,她想着就不由向曹劲一笑。
曹劲看着甄柔眉眼弯弯的对自己,再想到甄柔刚才说的话,他心里暖意涌动,嘴角不由微微翘了翘,颇有一丝春风得意地走到甄柔身边,方才看向邓氏道:“不过还请世子夫人告诉薛世子一声,我麾下还有十万曾随我出生入死的亲兵,若他再对我曹某人的妻子有非分之想,即便违背齐侯的意思,我也定不会善罢甘休!”
目光如霜,声音似刃,杀意慑人。
邓氏脸色赫然一白,下意识惧怕地后退了半步。
曹劲无意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争锋,他落下此话,低头看向甄柔,脸上冷冽的寒意刹那似冰封融化,有了温和的笑意,“都快过午食了,我们先回去吧。”说时揽着甄柔的肩,动作轻柔,似怀抱着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
甄柔点头,不再多看邓氏一眼,随曹劲回他们的营帐。
等走远了,甄柔仰头问道:“夫君怎么过来?”
曹劲无意识地摩挲着甄柔的肩膀道:“我见你才走,邓氏就寻了由头出来,我不放心,便向君侯告歉离开。后来看到罗神医,才知你和邓氏在营帐后面说话。”
甄柔听明白了,却又抿唇问道:“那夫君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曹劲立在他们的帐帘门口,停下撩帘入内的动作,低头笑道:“不早不晚,刚好听到邓氏威胁你,你硬气的不受威胁,然后将为夫一阵夸奖。”
听出曹劲话里的得意和戏弄,甄柔不觉羞窘,乜了曹劲一眼,哼道:“你就得意吧!”
说完,她一把撩开帐帘,就越过曹劲,快步走入帐中。
那疾步看得曹劲心中颇为紧张,赶紧撩帘入内,忙追上甄柔,仔细扶住道:“慢点,小心足下。”一边说一边觉得双足在地坐着不累,于是扶着甄柔在卧榻坐下。
阿玉正守在帐中,见甄柔和曹劲离开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去而复返,于是纳闷道:“三公子和少夫人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可有事?”
曹劲知道阿玉对甄柔的重视,遂说道:“你的少夫人有身孕了,现在还没用午食,你亲自去为她备些午食。”
阿玉闻言低呼道:“少夫人怀孕了?”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甄柔。
这是喜讯,甄柔愿意和身边人分享,她点头笑道:“嗯,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阿玉惊喜道:“少夫人您稍候,奴婢这就去准备午食。”
第三百零六章 养胎
阿玉说罢,出了营帐。
罗神医是跟着甄柔和曹劲身后一起过来的,他看着卧榻前黏糊的小两口,直觉自己这个糟老头碍眼,于是简单说了一两句孕期当注意的情况,便告辞离开,道是后面再来请平安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