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骄——西木子
时间:2019-04-05 07:58:02

    念头闪过,曹劲低低地笑了,“夫人在看什么,是不认识为夫了?还是太过思念为夫?”
    似笑非笑的神情,带着戏谑的言语,尤其是望向她的目光,灼热缠绵,比三伏天正午的阳光还要火辣几分。
    不陌生了。
    一点都不陌生了。
    即使他面上衣冠楚楚,手握重兵,把持朝政,是让世人望尘莫及的曹劲。
    可本质上,还是那个内里一身痞气,不知厚颜无耻为何物的流氓。
    她不过一介普通人,到底比不上他的厚颜,在彼此凝视间败下阵来。
    甄柔略不自在地稍稍撇过脸,掩饰地将鬓发捋到耳后,回应道:“夫君又在胡说了!”想到跟在车边的侍女,还有曹劲身后的卫护,她简直不知道该说曹劲什么话好。
    曹劲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下一刻竟朗声笑起来了,笑声里是掩饰不住的高兴,好像他又旗开得胜,攻破了一座城池,才让他这样大悦。
    可这高兴劲儿着实来得太过莫名其妙了,甄柔诧异抬头。
    曹劲灼灼地看着甄柔,稍显冷漠的黑眸里漾出兴味十足的笑意,顺着眼角细碎的纹路散开,他意味深长地道:“夫人若不是太过思念为夫,怎偷偷上妆?”
    闻言,甄柔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立马回头看向黄铜镜。
    只见镜中的自己,下唇一点还来不及匀开的红,右颊上因方才捋鬓发的动作,让指间沾的口脂抹了一道红痕。
    一看之下,甄柔顿时脸上一僵。
    旅途枯燥乏味。
    一路上,她百无聊赖地想过许多他们重逢的场景,却唯独没有一幕是这样尴尬。
    三年后的重逢,她就是这个样子出现在曹劲的面前!?
    甄柔望着镜中的自己深吸口气,而且更让人不愉快的是,还被曹劲撞了个正着——自己为了见他,一个人躲着悄悄上妆。
    正是尴尬又难为情之时,到底是自己亲自哺育长大的亲女儿,满满忽然从她身后探出头,眨巴着黑黢黢的大眼睛,好奇盯着车窗外的曹劲,声音里还有几分才睡醒的奶气,嘟囔道:“母亲,这个黑脸叔叔是谁?吵到满满睡觉了。”
    横插一道的童音,让夫妻二人齐齐一怔。
    随之,甄柔却是“扑哧”一笑,没有比这更能让她扳回一城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父女
 
    满满不高兴了。
    没得到回应,母亲还不理会她被吵醒了,自己在那笑了。
    而且她虽不明白母亲为何会笑,却能察觉是自己的话让母亲笑话了。
    睡得红彤彤的小脸顿时鼓起,还撅起嘴来,再次强调道:“母亲,满满被这个黑脸叔叔吵醒了!”
    知女莫若母,一见小女儿的样子,就知道是不高兴了,甄柔强忍住笑意,将满满抱到车窗跟前,斜乜了曹劲一眼,道:“听到没有,你把满满吵醒了!”说完又低头,无限爱怜地看着女儿,复道:“满满不是想知道这个黑脸叔叔是谁么?我们自己问好不好?”
    满满虽是女孩儿,也不过才满三岁没几日,可是也不知可是随了曹劲,胆子出奇的大,好奇心也格外旺盛,一点也不怕生外,还对所有陌生的人事物充满了稀奇感。
    果然一句打抱不平的话后,就让小满满不再生气了,然后就顺着她抛出的话,又一脸好奇地直瞅着曹劲瞧。
    甄柔放下心来,又看曹劲整个人傻了一样僵在马背上,只觉甚是解气,当真是一物降一物。
    这样想着,眼里看着——一大一小两双相似的黑眸子、大眼瞪小眼地互瞧着,心里在这一瞬间仿佛被塞得满满的,说不出的感受,就好像当初第一眼看到女儿时,那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甄柔微微一笑,再看了一眼对视的父女俩,她转身从妆奁里取出一块干净的丝帕,就着小几上自己先前喝剩下的菊花水沾了一沾,然后一边对镜擦拭右颊上的红痕,一边从镜中窥视车窗旁的父女俩。
    曹劲确实愣了一下,被眼前这个小人儿唤甄柔那一声“母亲”给惊愣住了,却也就那一瞬间的事,在甄柔看笑话地笑出声时,他也就回过神来。
    会给机会任甄柔打趣,一是三年后的乍然相逢,甄柔眼里竟是陌生,他总要将那碍眼的陌生感给剔除,然后就是目光流连这这个称甄柔“母亲”的小人儿身上。
    他忍不住浓眉紧锁,这就是他和甄柔的女儿满满?
    甄柔来信中,不是说满满长得漂亮极了,和她小时候一样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女童,整个人也软软糯糯一团,又懂事又听话,甚是乖巧伶俐么?
    可眼前这粉白的一团儿,衣服是粉白的,头上左右两个花苞髻上也缠着粉白相间的丝带,连脸也是嫩嫩的粉白。
    哪有什么漂亮极了。
    就是圆鼓鼓的粉白一团。
    硬要说印象,就是一个粉嫩的小胖墩,和曹五郎小时候那圆滚滚的身子可谓不相上下,他实在找不出一丝一毫与甄柔相似的地方。
    曹劲定了定神,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想象中和甄柔如出一辙,似翻版小甄柔的女儿不见了。
    正为此怔愣时,粉嫩的小脸探出车窗,乌溜溜的黑眸子又好奇的看过来,在与他对视时,还一点儿也不惧怕的眨了眨,两排小刷子一样的眼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了片暗影。
    曹劲回神,这下终于从粉嫩的圆球上转移了注意,放在了那张肉嘟嘟的小脸上。
    不可否认,甄柔没有一叶障目,女儿确实生的十分漂亮,五官精致,只是不像甄柔罢了。尤其是那眉眼,越看越熟悉,隐约有种对镜自照之感。
    看到这里,曹劲握拳在唇下轻咳一声。
    毫无疑问,这就是他和甄柔的女儿。
    只是一点不像甄柔,容貌十成十随了他,是他的小翻版。
    意识到此,没能见到女儿是一个翻版小甄柔的遗憾瞬间消弥不在,只一阵阵心绪澎湃,心脏也砰咚砰咚一下比一下跳得更清晰——这是他的女儿,传承自他,与他血脉相连的女儿。
    曹劲很激动,也很感动,他的目光为此也落在甄柔的身上,是甄柔为他延续了血脉,为他生下了一个和他相似的女儿,还一个人抚养到现在。
    一时间,看着眼前这对母女俩,曹劲心里五味杂陈,感动、愧疚、满足、欣慰……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涌入心间,可他千思万绪,到头来只是继续高坐在马背上,道:“抱歉,我吵到你了。”
    在她面前的能言善道,到了女儿面前竟这样拘谨。
    甄柔听得不由又是嘴角微扬。
    对视的父女俩却谁也没有注意到。
    小满满只开心地接受了道歉,大方道:“没关系,我不生你的气了。”
    人小鬼大的样子,曹劲失笑,道:“谢谢。”
    然而笑容才及蔓延开来,只听粉嫩团子一脸纳罕道:“黑脸叔叔,我们是不是认识?我怎么觉得你长得特眼熟呢!”
    说着小眉头皱起,一张肉嘟嘟的小脸也被皱成一团,曹劲看得不舍,正准备表明身份,张大胡子粗嘎的大嗓门在身后响起道:“我就知道主帅准是来找世子夫人和小翁主了!主帅,君候在前面——”
    犹言未完,声音戛然而止,下一瞬声音却陡然拔高,震惊道:“这就是小翁主吧,长得也太像主帅了!一看就是主帅的女儿!”
    三岁大的孩子,又是一直生活在没有父亲之下,早慧而敏感,遂一听就反应了过来,猜到眼前这个黑脸叔叔的身份了。
    满满看了看曹劲,又看了看已转过身来的甄柔,然后一下扑进了甄柔的怀抱,连头也一起埋进去,再不肯多看曹劲一眼。
    甄柔一看,就知道满满是认出了曹劲,可面对紧抓着自己不肯放手的女儿,她也是无奈,只好对曹劲道:“满满来之前一直就嚷着要见你,这一路上也是叨念个不停,可真见到你,反而害羞起来。”
    自己缺失三年,已是足够愧对甄柔和女儿了,曹劲自不会怪罪满满这一刻的抗拒,他闭了闭眼睛,将所有情绪敛下,对甄柔正色道:“天子率文武百官在前方迎接君侯,我先过去。稍后等回公主府了,我再陪你和满满。”
    说罢,深深地看了一眼母女俩,驾马而去。
    建平四年七月十三日,齐侯曹郑举家迁往洛阳,建平帝为以示敬意,携文武百官出城十里相迎,并托付于辅政之权,与其子曹劲并列辅政大臣。自此,大汉朝廷为曹氏父子所控制。
    
 
第三百二十三章 入住
 
    从曹郑在信都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修建朱雀台,便知其喜好奢侈,将排场,爱面子。
    曹劲身为其子,对此自是自知甚详。
    加之他又在京都洛阳经营三年,如今接了大将军何进的摊子,在他们来之前已正式受封为大将军,掌司州二十万兵马。
    有道是权利之下无父子,为消除曹郑的猜疑和忌惮,也为迎合曹郑的心性喜好,在曹劲的授意之下,这次天子率文武官员出城相迎的仪式自是盛大。
    直到日头西斜,他们一行人才得以入城。
    也不知道曹劲如何说通曹郑的,入城之后,曹郑并没有任何发怒迹象的直接率一众妻妾儿女,住进了才扩建完成且修葺一新的齐侯府邸,也任由曹劲将甄柔母女、郑玲珑母子和四公子曹昕接到了其生母阳平公主原位于洛阳的公主府。
    不过虽是分开了住,但洛阳地价贵,尤其是这一带又早被皇亲国戚、累世公卿们的府邸占据,便是曹劲特意为齐侯府邸扩建,接受周边府邸主人赠献了三座府邸,连原有的齐侯府邸,一共四座府邸打通并做一府,也比不得占据整个城池一半修建而成的信都侯府占地广阔。
    另外,公主府与侯府也只是隔墙而居,二者之间的距离,比起甄柔在信都时,从他们三房院子到卞夫人正院还近一些。
    是以,甄柔和郑玲珑这对妯娌还是少不得要每日去侯府晨省。
    虽仍逃不脱每日要晨省的事,但在两府邸正门口,二公子曹勤状似无意开玩笑问曹劲这可是要另立门户,曹劲回答这样只是让大家住得宽敞一些,一切旧制不变——也就是她每日还是得去给卞夫人请安,但甄柔还是听得不由高兴,到底不住在一个府邸了,没有一大家子的人多口杂,住起来当然更自在一些。
    既然单独出来住了,也不需讲究什么长幼有序,实力说话不管在哪里都有用。
    如是,甄柔带着满满,被安排住进了位于公主府中心位置的正院。
    时已向晚,西方的天际一片火烧云。
    正院不愧是整个公主府位置最好的地段,院子前方景色怡人,是一座精巧的林园。
    虽未进园游览,在外已可见园中奇石罗布,古树葱茏,野卉丛生,景色朴素自然如真山野林。
    可以想见,晨起漫步林中,仿佛置身于自然山林之中,花丛鸟语,当是何等惬意。
    只是这会儿,红似泼血的晚霞盈满了半边天,放养其间的鸟雀也没了宛转悠扬的鸣声,早是倦鸟归巢了。
    鸟倦了,人也乏了。
    尤其往日在路上,中午还没到便要打尖,然后至少都能休息上一个来时辰,今日从早上出发一直到傍晚都在车上没下来过,不说养尊处优的一众女眷吃不消,金尊玉贵养着的小孩们更是受不住。
    满满虽不娇气,却也才是个刚满三岁的小女童,还突然见到心心念念的父亲,身体疲惫之下,心里还受了些冲击,偏生刚和曹劲这个生父见面,连一句好话都没来得及说,曹劲便匆匆地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人,让满满一个下午都心思颇重,恐自己第一次见面不好意思才躲在母亲怀里,会不会被曹劲这个生父误会是不喜欢他。如此一来,满满才下了驷马大篷车,已是瞌睡兮兮,又在陌生的地方,最是依赖母亲了,一下车就挂在甄柔身上不下来。
    甄柔没法,再累,也得把小祖宗伺候妥当了。
    来不及将新居多打量一眼,就让来院门口迎接她们的一侍女,赶紧前面领路,带她去内室。
    满满着实有些重,至少对于甄柔而言,抱久了还是有些吃力,忙三步并做两步地疾行回了内室。
    曹劲选在正院当差的侍女十分稳妥细致,知道主家人一路风尘仆仆来,现在又正是秋老虎厉害之际,早备好沐浴的汤水,换洗的干净衣物,以及清爽可口的暮食。
    于是甄柔一回到内室,也不用另外吩咐什么,就马不停蹄地给满满沐浴濯发。
    好在满了三岁的小女孩儿,已经有了喜洁净和爱美的认知,便是再困顿,还是任甄柔给她沐浴濯发,换上干净的衣服,又用了大半碗白粥,才实在困极了的睡去。
    看着倒在怀里睡着的女儿,甄柔忙轻手轻脚地把女儿抱到内室,似做贼般小心翼翼地放在卧榻上,再给盖上薄毯,又蹑手蹑脚地转过屏风,来到内室外间,这才敢长松一口气,真是像打了一场战样的,半点不得闲。
    见甄柔走出来,脸上尽是疲惫之态,姜媪忙迎上前,忍不住劝说道:“世子夫人,其实小翁主已经大了,有些事您也不用亲力亲为,交给奴婢们做也是一样。若还是不放心,在一旁看着也行。”
    彼时已是华灯初上,为了不扰了里间满满睡觉,外间里的灯火已尽乎都熄了,只有南窗下的长案上莹莹一盏灯。
    甄柔揉着额头,一边缓步走向长案前,一边轻声说道:“姜媪,我知你是不想我累到。可你也知道,满满看着活泼,其实心思很敏感,因为一直没见过生身父亲,对我免不了过于依赖。若我再将她的事情推给你们,实恐她心里更敏感了。”说时在案前坐下,为不让姜媪担心她,又笑着宽慰道:“不过如今和世子团聚了,有世子常陪在身边,想必满满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没安全感,我到时也就能放手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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