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骄——西木子
时间:2019-04-05 07:58:02

    念头甫一闪过,甄姚十指深扣入手心,疼痛顿时传来,亦让她从长姐甄姜的话中醒来。
    “只是没想到三公子这样将你的话放在心上,回来当天就把应你的事给办妥当了。”将甄柔未说完的话,打趣般的说了出来,甄姚又为甄柔高兴道:“阿柔,我真的很高兴,不是为了能请到罗神医,而是很高兴三公子如此看重你。不管如何,我们姐妹,总归有一个是好的……有一个能得到全心全意自己的如意郎君……”
    说到最后,甄姚声音不觉低了下去,目中也流露出几许落寞之色。
    甄柔察觉甄姚情绪变化,想起甄姚带字闺中时的女儿情思,最是羡慕她母亲曲阳翁主和父亲的感情,期许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然而造化太过弄人,如今又见曹劲与她似乎相敬如宾,想来总会有些触景伤情。
    念及此,甄柔忍不住就想将她和曹劲的真实情况相告,但又觉不妥,不由咬唇而思,忽得记起一事,忙开口转移甄姚注意力道:“对了,还有一件要事忘了和阿姐说!”说时,作懊恼之色。
    见甄柔露出着急之色,甄姚果然转了心绪,问道:“还有何事?”
    甄柔舒了口气,道:“夫君旗开得胜,大人备了晚宴,一来为了庆功,二来也是为了接风洗尘。”
    甄姚聪慧,一听前言,就知甄柔后面的话,如果不是要邀自己出席,又何必特意将此事告诉她?
    只是自受陶军欺辱后,她已经有多久没参加过宴会了?
    甄姚一怔,继而恍惚。
    甄柔这就看见甄姚露出不安之色,心思一转,当下就下了定论道:“安内侍说,大人亲口邀了你一同出席今天的晚宴。”说完还是怜惜甄姚,只好又缓和了语气,补充道:“阿姐,今晚出席的不是曹府的内眷,就是连亲带故的一些官员及家属。如今已落实罗神医施诊一事,你在信都至少都要待上一年半载,总会与这些人打照面,不如就趁今夜熟悉一下。”
    恳切的劝言之下,是默默的关心和鼓励。
    甄姚心性纤敏,如何感受不到甄柔这一番话的背后,是希望她走出过去。
    然,曹郑都已当着众人的面,让亲信邀她出席晚宴,她还能不去么?
    甄姚纤密的眼睫覆下,避开了甄柔殷殷关切的目光,低垂眉眼,轻声应道:“好,我准备一下。”尾音轻颤,透着不安。
    甄柔心下一叹,覆上甄姚搭在膝上的手,道:“阿姐,一切有我在。”
    甄柔这一句有她在,似乎给予了甄姚莫大勇气,待甄姚抬起头时,眸中已不见惶然,反直接迎上甄柔的视线,郑重点头,“恩。”
    农历十月底,已经是初冬的天气了,白天越发短了。正午还是阳光和煦,天光明亮,这会儿天已有擦黑的迹象了。甄柔看了一下堂外的天色,又见和甄姚说好了,便道:“那阿姐,趁着晚宴前你休息会,我就先过去了,说不定夫君这会儿也要回来了,我总得看一下。”
    甄柔身为二房的当家主母,又大半年不在府中,这会儿自然事务繁多,能先空出时间来找她,已是很不容易,甄姚到底是后宅长大的,明白个中缘由,忙不迭从坐榻上起来,道:“阿柔,快别管我了,你去忙你的,若三公子……”
    话未说完,早退下的阿玉,这时走了进来,至堂下欠身一礼,禀告道:“少夫人,张伯差婢来请您过去,说是公子回来了。”说着眉眼忽然都带起了笑,声音更是透着股欢喜劲儿,“张伯还说,公子念着您一回府就去了卞夫人院子,该是没好用午饭,就让厨房备了些吃食,正等您一起用呢!”
    说罢,想到去年这个时候,两人简直形同陌路,阿玉到底又忍不住僭越了一句道:“少夫人,公子真是体贴您!”
    
 
第一百七十二章 搬回
 
    阿玉性格沉稳,最是规矩不过,谁都没想到阿玉会突然僭越这样一句话。
    话是脱口而出,不及收口,阿玉也是一说完就意识到不妥,当下就地匍匐下去,请罪道:“婢失言,请少夫人责罚。”
    阿玉自幼服侍甄柔,十多年的主仆之情,可谓非同一般,阿玉私下必然也有过其他僭越之举。此时不妥之处,不过是因她在场,两个主子交谈,没有婢子插嘴的余地罢了。再则,她与阿玉也是相熟,就阿玉这点冒然插言小事,还是全心为甄柔之喜而喜,她哪能置之不理?
    甄姚看着阿玉笑道:“阿玉你这妮子哪都好,就是太过多礼!我又不是外人,就接了一句话何必请罪?何况你这话也没说错,三公子这可不就是体贴么?”
    说着转头看向甄柔说道:“这一路上许是因有大军随行,并未见到三公子如何。不过……”话锋一转,“今日所见,我真是放心了,三公子带你实属上心,不说先前的事,就眼下这份心思,便十分难得。”
    眼见甄姚越说越过了,曹劲和她之间委实没有这般深情厚意,哪怕如今也有夫妻之实,仍不能改变他们结合初衷——为了利益,不过一桩政治婚姻。
    只是这类里实在不好节外生枝。
    而且甄姚眼下的情况,若是知道实情,怕是会心存负担。
    何况她与曹劲既然已成夫妻,她也想将这段婚姻好好地走下去。
    一时之间,甄柔解释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只好沉默。
    有道是,沉默就是默认。
    甄姚看着甄柔默认了,目光忽然看向门口。
    厅堂门外,天色暗沉,已经起风了。
    北地朔风强劲,刮得庭院里枯枝落叶随风起舞,一片萧瑟。
    半晌,甄姚一贯轻柔的声音低低响起,夹杂着一丝几不可闻的羡慕,“真没想到三公子这样大权在握的男子,也会有如此儿女情长的一面。以前是我着像了……”想到前夫王志习一派谦和君子之态,满嘴更是说不尽的甜言蜜语,唇角不经微微勾起,尽是嘲讽意味。
    然,不及甄柔主仆窥得一二,复杂的情绪已然消失殆尽,面上只剩一派为甄柔夫妻和睦的高兴。
    甄姚转而笑着催促道:“好了,三公子还等着你呢!我可不能再留你了,免得三公子一会儿亲自到我这里来寻妻了!”
    心知曹劲让人找她,必然有事要说,用午饭不过顺便,而她也有话要问曹劲,这会儿听着甄姚又打趣上她和曹劲,甄柔也顾不上多说什么,且也没什么好多说的,她自己清楚怎么回事就行了,当下便就着甄姚的话,带着阿玉离开。
    甄姚径直送到厅堂门口,然后目送离开。
    “娘子!”
    也不知手扶门框站立了多久,正出神望着甄柔主仆匆匆离去的背影,冷不丁听到亲信婢女阿簪的惊呼,甄姚茫然回神,怔怔循声望去。
    阿簪一路从彭城随甄姚远嫁京城,又流转大将军府中,备受欺辱,后来再艰难逃回彭城,主仆二人一直相依为命。而这一路走来,若没有甄姚拼尽性命的相护,她阿簪只怕不知早已上黄泉几回,此生自当结草衔环相报。
    此时,见甄姚这样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阿簪简直心疼的没法。
    她不过去送三娘子甄柔一下,她家娘子怎么就突然这样了?
    阿簪忙拾阶而上,扶起甄姚,焦急道:“娘子,您怎了?可别吓婢!要不,婢还是去找三娘子过——”
    “不许去!”一语未完,只听甄姚猛地厉声打断,脸上是阿簪从未见过的厉色。
    阿簪一下愣住,“娘子……”她家娘子性情温和良善,从不曾疾言厉色过,现在怎么……
    看见亲信婢女一脸震惊,甄姚彻底回过神来,忙四下一看,庭院虽有使女进出,但都忙着收拾院子,并没有发现她们主仆的状况,这才松了一口气,像以往一样柔柔一笑道:“没事,就是高兴阿柔夫妻和睦,得三公子看重。”
    阿簪见甄姚恢复常态,也没深究适才甄姚的奇怪,但到底服侍甄姚多年,对甄姚的性子还是了解,多少猜到甄姚心中该有些羡慕,便嘴快道:“三娘子出身高贵,人美心善,天下好儿郎谁不心仪?三公子自然也不列外。”
    虽是感激甄柔对自己娘子的帮助,心里却更在乎甄姚,说着话便转到甄姚身上,“娘子您也一样,想当年和三娘子可是有双生花的美誉!等您治好顽疾,来日回彭城,定能和周公子喜结——”
    良缘二字不及说出,甄姚已仿佛被踩到痛脚一般,勃然大怒道:“够了!不要再说了!”顾及身在他人屋檐下,咬牙切齿忍住怒声,低喝一声,放下扶在门框上的手,当场拂袖而去。
    见状,阿簪惊怔原地,见甄姚忿然走进屋内,她方回省过来,余光却见甄姚先前扶手的门框处,几道指甲划过的痕迹,足以可见当时甄姚是如何用力。
    阿簪呆住。
    她愣愣地看着门框上的指甲痕迹,想着甄姚的种种表现,心中惊疑不定,脑子里一片混乱,就在此时,忽然灵光一闪,大娘子甄姜临终前的一幕浮现脑海,尤其是那一字字一句句的泣血之言,轰隆隆在耳边作响。
    良久,阿簪神色渐渐平静下来,目中亦是波澜不惊,尔后跨过门槛,无事人般步进屋内,径自服侍甄姚去了。
    这边阿簪进屋服侍着甄姚,另一边阿玉也服侍甄柔寻曹劲去了。
    甄柔和曹劲一直分院而居。
    在三房这座三进宅院中,甄柔住在第三进,曹劲则居第二进。
    穿过院落之间的连廊,甫一走进庭院,就见张伯正站在东厢门外,指挥着三四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从东厢抬箱子出来。
    而东厢既是曹劲的书房,也是曹劲的起居室。
    远远看去,见那箱子似乎是用来装衣物的,遂甄柔才走到东厢的阶梯下,就抬头问道:“张伯,这好像是夫君的衣物箱子,不知这抬出来是要做什么?”
    闻言,张伯才见是甄柔过来了,忙走下廊庑,作了个揖,脸上堆满笑意道:“此处毕竟是书房,不宜长居,公子终于说要搬回正房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撩拨
 
    三房的这座院子,虽然有三进之大,但第一进的正房位子,是一门两室,正中的大门直通后院,一旁的屋子则住了张伯,曹劲自不可能再住了。第二进就是曹劲现居的院子,正房一堂两室的格局,直接被改造成面阔三间的厅堂,根本就无法住人,不然曹劲也不会住到东厢的书房去了。
    如此一来,整个三房的三进院子中,只有她现居的第三进院,才有正房。
    也就是说,曹劲这是要搬去和她同住。
    甄柔听张伯一说,就反应了过来,一下瞠大了眼睛。
    又是意外,又是突然,一副迷茫好像没明白怎么回事的样子。
    曹劲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出来时,正好就看见甄柔这一瞬间因为突然来不及掩饰的表情。
    他不由微微眯眼,就负手站在廊庑上,居高临下的看着。
    “你不想我搬过去?”听不出喜怒的声音突兀响起。
    书房的门敞开着,几个粗使婆子正从屋里抬衣物箱子,场面嘈杂,正在廊庑下对话的甄柔和张伯都没有发现曹劲走出来了。
    还处在意外中,怀疑自己听错了的甄柔,冷不丁听到曹劲的话,顿时没话说了,只在心里想到,这下可以肯定不是自己听错了。
    甄柔理了理衣袖,慢条斯理的转过身,欠身一礼,笑盈盈迎上曹劲的目光,一派安之若素道:“夫君怎么会这般想呢。”
    她当然不想曹劲搬过去。
    一码归一码。
    她是和曹劲有夫妻之实,更想着和曹劲的婚姻好好继续下去,但这可不代表她想和曹劲吃住一起。
    她一个人独占一个院子多自在,如今甄姚又来了,有曹劲在一旁,甄姚少不得要回避。而且她是正妻,又不是姬妾之流,需要夫郎的宠爱才能安身立命。总之,曹劲搬来,诸多不便,弊大于利。
    见甄柔没有任何心虚之态,面上仍是一贯的仪态万千,场面话说得比谁都漂亮。
    曹劲盯着眼前漂亮得不似真人般的女人,眼底不由暗了暗,一股狠劲一闪而逝,尔后舌尖不动声色地抵了下牙槽,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
    “先进食。”曹劲收回目光,一眼掠过院中众人,也不揭穿甄柔,言简意赅落下一句,就转身回了书房。
    看着已先一步离开的曹劲,甄柔就想起先前甄姚、阿玉她们的话——体贴?
    真该让她们好生看一下!
    念头一起,甄柔似不经意地往身侧看了一眼,见随侍一边的阿玉正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头站着,顿时无奈,撇过这一个念头间的莞尔心态,敛了敛心神,复又对张伯道:“夫君的生活作息,还是张伯更熟悉,若有些忌讳我不知道,还望张伯提点。”说着唇角一扬,笑容拂面,“夫君常年行军打仗,生活上多是辛苦,我一介妇孺帮不上什么,但夫君在府里的时候,总得将他生活安排妥当才是。”
    言语情态间,尽是关切夫君的贤妻之态。
    张伯一直盼着曹劲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也就眼前的甄柔能近得了身,且看样子应该还是上了心,他也不管甄柔是真心,还是为了尽本分,又抑或是做个面子上功夫,总归是往好的方向在走。是以,他立时就笑眯了眼,背更躬下去了,丝毫不为甄柔的抬举拿乔,恭敬道:“只要是少夫人需要知道,小的定当如实以告,请少夫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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