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样柔情的曹劲,更是谁也不曾见过的。
如是,满堂惊艳过后,是诧异、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种种复杂情绪。
郑玲珑在他们身后而行,看着前方郎情妾意的一幕,她只觉得太过难以置信了。
什么时候曹劲也会如此怜香惜玉了?他不是一贯不近女色么!?
当年,曹劲不是因不喜卞夫人安排的婚事,直接将女方送予一寒门将领,让其毁了名声。
虽然后来女子被明媒正娶,但从堂堂曹家三公子的未婚妻,就此沦落为寒门小将之妇,可以说是一辈子都毁了。
可对女人如此狠心的曹劲,为什么会这般对甄柔?
难道真是因为……
蓦地,脑海里浮现出适才在三房院子,曹劲亲口承认他对甄柔一见钟情,甄柔是他此生唯一愿意娶的女人。
声音掷地有声,让人振聋发聩。
不!
不!
不!
这不是真的!
心底有个声音疯狂呐喊。
但郑玲珑知道,这个时候万不能失仪,宽大袖服下她指甲深深扣入手心,疼痛让她清醒,保持理智,她一如这么多年来的每一次,越是难受,越是愤恨,越是仪态万千,跟着他们的身后款款而行。
却也在这时,赞叹声不知何时变了风向。
“原以为大少夫人已是世间难得的美人,现在见了三少夫人,才知倾城佳人当如是。我看三美之首,当属三少夫人!”
世上从不缺扒高踩低的势力之人,一语方尽,又有同道中人接着赞叹道:“三少夫人不仅美貌,而且有胆有识,半年前如何救四公子,我可是早有耳闻!”
“是啊,也只有三少夫人的美貌胆识,才能匹配得上三公子的雄才伟略。”话音未落,马上就有人估量着刚才那一幕,将话接了下去。
……
一声又一声的议论落入耳中,郑玲珑妩媚的眸光渐渐阴冷下去。
却不及人窥得一二,郑玲珑又双眸含情起来,尔后余光不经意掠过周围一张张或惊艳、或贪婪盯着自己的脸孔,她忽然勾唇一笑,端是笑容妩媚,充满勾人的诱惑,极是撩人。
哪怕真是钟情又如何?
天下不是没有不偷腥的猫么?
郑玲珑愉悦地低笑出声。
笑声千娇百媚,听得人心头一酥。
甄姚与郑玲珑相携而行,听得最是清楚,不由地一怔,下意识就转头看向郑玲珑,眼里带着不解。
郑玲珑转头,对上甄姚纳罕的视线,她也不心虚,泰然自若地笑道:“仲策和阿柔男才女貌,看着极为赏心悦目,心里高兴,不由笑出声了。”
听到解释,再一想这一路上充斥在耳边的议论声,尽是拜高踩低之言,而被踩低的就是眼前这位曹家大少夫人郑玲珑,她还如此为甄柔高兴,总不可能没听见吧?
还是这位寡居长嫂,真是心如止水,随亡夫死了心,才会不在意这些虚名?
甄姚一听脑海里就生出疑惑,只是她身份使然,不过依附甄柔的客居之人,不好多言,遂笑着附和道:“正如大少夫人所说,阿柔和三公子夫妻和睦,正是难得的佳偶,让人见之心悦。”
听到甄姚也随自己一起称道,倏然想起眼前这位大甄女,虽是三美之一,命运却比自己还坎坷,反之一起长大的堂妹,却嫁得如意郎君,而甄柔又对她这位堂姐极是看重。
想着,郑玲珑脸上的笑容转瞬延至眼底,越发亲切地执起甄姚的手,道:“你是阿柔的姊妹,和我何必如此见外,叫什么大少夫人,就跟着阿柔一起唤我长嫂吧,我今儿见你第一眼,可是极合眼缘呢!”
一人有心拉拢,一人有心倚靠,二人一拍即合。甄姚当下似盛情难却,羞赧低头,低低地唤了一声“长嫂”。
郑玲珑仿佛高兴极了,顿时扬声“诶”了一声,笑容满面道:“阿姚,我的好妹妹。”
彼时,甄柔已和曹劲已随侍者,行至主位的左下首入座。尔后回首去看甄姚,就见甄姚和郑玲珑两人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不由放下心来,对郑玲珑颔首感谢道:“我阿姐初来驾到,稍后宴上,就麻烦长嫂了。”
郑玲珑亦入席坐下,闻言看向和曹劲同案而坐,位于自己上首的甄柔,一贯的善解人意道:“阿虎年纪小,以往出席宴会,都是我一个人,今儿难得有阿姚陪我,我高兴都来不及,岂会觉得麻烦?”一言揽了照顾甄姚的事,方瞟了曹劲一眼,再次安甄柔心道:“今日你和仲策是宴会的主角,估计会有不少人向你们敬酒,你就好生随仲策应酬,阿姚就放心交给我便是。若出任何问题,尽管拿我是问。”言语间,俨然是实心为甄柔着想。
似不愿甄柔再为自己劳心,随郑玲珑同坐一案的甄姚,微微倾倾身体,隔着郑玲珑对甄柔道:“阿柔,你且放心,若有事情,我会问过长嫂的。”
听到她们对彼此的称呼,甄柔不由诧异。
甄姚自出事以来,对外人极为排斥,和郑玲珑交集也不过来时路上这一会儿,交谈甚欢尚可理解,但不至于如此亲昵才是。
然,不及甄柔深思,只听有侍者高声唱道:“君侯到——”
甄柔随即敛下心思,自榻起身,随众一起,恭迎曹郑。
第一百八十三章 宴上(一)
曹郑入座,华堂宴开。
宴上,男女宾客们满座一堂,曹家人也能来都来了。
主位上,卞夫人罢手免了跪在一旁伺候的侍女活计,亲执酒壶,手拿箸子,为曹郑斟酒布菜,动作娴熟。曹郑美酒佳肴,大快朵颐,观戏作乐,谈笑风生。
时下,以左为尊。主位左下首席位,坐着最得宠的环夫人,余下三位有生育之功的如夫人,依得宠程度、在府资历依次排位而坐。她们不时交头接耳,间或与卞夫人及曹郑聊数语,一派融洽。
曹勤和李玉莲夫妻到底是晚辈,他们就居于四位如夫人之下。因着曹昕腿脚不便,他之下的曹府公子女郎都尚未成年,这又不是家宴,便未出席。而李玉莲之父李远,作为曹郑麾下第一大将,极受器重,席位居于重宾客之首,曹家人之下,也就是女儿女婿的席位后面。他携妻子出席,上首有女婿曹勤不拘公子身份,执晚辈礼斟酒,下首有同僚好友推杯进盏,也是一番热闹。
左边席上已是行宴之乐,转到右边席上却又是另一种热闹盛世。
今日宴会是为曹劲举办,甄柔又才受了曹郑抬举,有道是夫妻一体,曹郑如此抬举甄柔,何尝不是看重曹劲?
历来财帛动人心,权势则令人趋之若鹜。
一时间,众宾客或携眷同行,或三五作伴,离席过来,举杯敬酒。
甄柔与曹劲同席,作为妻子,当有人来敬酒,少不得要跟着碰杯而饮。
尤其是前来的男宾,想到甄柔也在,多数都是携眷前来,甄柔这便又要举杯,又要寒暄交谈几句。
不过难怪人说,酒桌上最易拉近人交情,这一杯杯酒喝下来,倒是在信都上层女眷圈子里都走马观花地认识了一遍,还遇上不少有意深交的。
只是待到酒过三巡,甄柔哪怕小有酒量,但这一杯又一杯的酒喝下去,还要一直打起精神应酬,又处在宴会这种闹闹糟糟的环境中,时间一久,也不禁有些醉意,头脑微微发涨。
又打发一拨携眷敬酒的官员武将,甄柔把酒樽一搁在案上,再是忍不住闭上眼睛,手肘抵案,指腹覆上太阳穴,或轻或重的按起来。
曹劲一仰而尽杯中酒,抬眸就见甄柔忽然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
不由皱眉。
前一刻分明还是精神奕奕,与那两三个官员的内眷相谈甚欢,现在怎么就……念头不及转完,倏然忆起肖先生曾劝他成婚时的话,道是他上有生父大权在握,疑心甚重,他又常年不在信都,即便官员武将有心靠拢,也投靠无门。若有一房妻室,且深谙后宅人情来往之道,可谓是一大臂力。
当下回想起甄柔今晚上随他应酬时的种种表现,心中有所了悟,再看甄柔眉宇间不仅醉意明显,还有掩饰不住的倦意,明白这之前该是甄柔在强撑。
对于甄柔强撑忍耐,曹劲早有见识。
当初大婚前就是,一路躲避追杀,双手血肉模糊一片,也强撑镇定,直到平安进入城门。
现下露出这般醉酒之态,怕是已隐忍多时。
念之这中至少有一半是为了他,曹劲眸中掠过一抹暖意,不觉温言道:“阿柔,辛苦了。”
甄柔闻言睁眼,姿态不变,以手支额,偏头眯眼,斜睨曹劲,曼声说道:“这才对得起夫君先前等我……”说着一停,倏然轻笑,步摇晃动,“并肩同行。”
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犹带自己都未察觉的醉意,说完竟就这样看着曹劲笑了起来,似陶然生醉,让酒意激发兴致,心情悦然。
曹劲却看得眯眼。
美人醉酒,犹不自知。
桃花上脸,媚态风流。
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目光越看越深,眉头越皱越紧,曹劲不动声色掠过席上不自觉看来的惊艳、痴迷、贪婪……众多男宾目光,沉声道:“甄女,你醉了。”
常言道酒醉三分醒,甄柔知道自己有些醉意上头,但是心里清醒的很,不过酒确实是一种可以激发人感官情感的东西,所以自古才有“酒助宴兴”、“借酒壮胆”的说法不是?
这会见堂中杂耍者正在一再做出惊险的动作,引得众宾客争相叫好,游乐鼓师也为了助兴配合地更用力击鼓,一时嬉闹声喧天,没人会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那就是不存在什么失态了?
甄柔这就随性地抵嘴道:“夫君,你这也太善变了,才道了我辛苦,这会儿就又不高兴了!”说着不等曹劲辩驳,忙又接着道:“别否认,也别说我醉了,你唤我都从阿柔变成甄女了!”
到底还顾忌了一两分,话没有明说出来,却和明说也差不多了,只差指着曹劲说他阴阳怪气、喜怒无常。
曹劲却不怒反笑,玩味地看着甄柔。
说她醉了,她还真醉。
不过眼下不是和她计较这些的时候,曹劲没再看眼底藏着清明的甄柔,又眯眼掠过一众窥视甄柔的男宾,转头对跪坐在坐榻侧后方随侍的阿玉,直接吩咐道:“你们少夫人有些醉了,带她出去走走,也醒醒酒。”
说到这里,曹劲回头看了一眼在主位上正开怀大笑的曹郑,估计曹郑今日是要到宴阑才会离开,遂又道:“今日宴会应会到子时左右,你们在这之前回来便是。”
甄柔一听就知她这位大人公估摸着会一直呆到宴会结束,想到要子时后才能回房休息,她就忍不住真的头疼起来,又一想今晚已过大半,该来敬酒的都来了,她的任务也算完成了,这会暂时离席透透气也不影响,还有她再不出去清醒一下,这后面还有一个多时辰,委实不知道该如何坚持过去,这便对曹劲的安排不置可否,仍旧以手支额,作不胜酒力之态。
甄柔不惧曹劲,阿玉却正好相反,她一直对曹劲心存惧意,又恐甄柔刚才那一番言语惹怒曹劲,于是一听曹劲吩咐,就忙是应声。
阿玉依言而行,搀扶甄柔离席。
“阿柔可是醉了?”
只在这时,关切的女声跟着响起。
第一百八十四章 宴上(二)
甄姚有一副得天独厚的好嗓子,若出谷黄莺清脆悠扬,似涓涓流水清新空灵。
说话时低回婉转,仿佛情人在耳边浅吟低唱,那样似水温柔,又这般袅绕多情,落在耳中是说不出的惬意舒服,还有种抚平一切浮躁烦闷的神奇魔力。
不说甄柔对甄姚的声音太过熟悉,这样的天籁之音,在油香酒气闷人的华堂里,犹如破玉敲冰,清脆一响,昏沉的神台顿时为之清明,舒服得毛细孔都不禁舒展开来。
甄柔疲乏似有一缓,她任由阿玉搀扶着,立在才起身的坐榻前,循声望向甄柔,舒眉展笑道:“阿姐,你是知我酒量,不用担心的。就是室内有些闷热,我出去透一下气。”
甄姚对甄柔十分了解,一见甄柔回头看过来的样子,就知甄柔已有醉意,她如曾经任何时候一样,就是一位温柔爱护妹妹的好姐姐,忙不迭从坐榻上起身,扶住甄柔另一边,嗔怪地看了甄柔一眼,眼中难掩浓浓关心,尔后说道:“你又逞强了!这酒可不比我们喝的那般清淡,不过一些果子酿的罢了,我刚才也就小酌了几杯,都觉得有些上头,还不说你喝了那般多。”
郑玲珑素来以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示人,见状就随之从坐榻上起身,从旁说道:“忘了提前与阿柔说了,今日所来以武将居多,北地天寒,行军多不易,常饮烈酒驱寒。他们的内眷也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势,善饮烈酒。故府中大小宴会,皆以烈酒为主。”
稍作解释后,郑玲珑又道:“阿柔你来自南方,听说南方宴饮多以不辣喉的淡酒为主,今夜你喝了不少烈酒,虽然现在未醉,明日起身怕是会上头,我让阿致去给你备些醒酒汤吧,多少可以缓些上头之症。”
曹劲坐在一旁,自是将她们对话听入耳中,闻言坐在榻上,回头看向甄柔道:“长嫂的醒酒汤是家传秘制,我曾喝过,较有效用。她对朱雀台又熟悉,就让她的侍女去厨房备醒酒汤,等你从外走回来,正好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