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他说道。
秀秀想起他这阵子的表现,不敢抱怨,只能闷声道:“我也不是铁打的,哪里能经得起你那么折腾。”
虽是四十的人了,但精力旺盛到不行,她都怀疑他是怎么同时应付她和俞氏的。
荣胤道:“原来是嫌多,我还以为嫌少。”
秀秀索性起身走开。
荣胤扯住她袖子,把手里丸药递给她:“每日三顿,每顿两颗。按时服用。”
“……做什么的?”
“健脾胃的。”荣胤道。
……
荣家这边传大夫,长缨已经没心思陪杨肃取闹。
一来她猜测是秀秀有了身孕,二来则担心是她又着了什么暗算,好容易等到可儿把信传了出来,知道是俞氏出夭蛾子,才又把心安下。
又想到俞氏出这夭蛾子是因为要给荣胤塞人,目光就不由落到旁边埋头看她小本本的杨肃身上。
好在杨肃行武出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得紫缃回完话就立马关心起荣家这桩事来。
长缨跟他说了。
杨肃听完,又觉得还不如不听。
荣胤这分明就是不想放人,若是个小官小将的还好,偏人家是个大将军,有官位有实权,他虽然是个皇子,眼下手头没人又没权拿什么跟他大将军去交涉?
别的事情他还可跟皇帝请奏,这种事情,就算是皇帝,似乎也不好无缘无故说让放人就让放人?
长缨瞥见他出神立着,便道:“这件事跟王爷没关系。”
杨肃听着更觉不踏实。
但硬着头皮揽下来也是愚蠢,便且没回话。
回到王府,坐着想了一阵,而后把秦陆传过来,将去沈家跟长缨聊过接下来走向的事情说了,秦陆竟松了口气。
说道:“不管怎么说,沈将军才能都摆在那里。她是个有志向的,所知所学也撑得起她往高处走,有她为助力,怎么说都是好事。”
秦陆看过长缨写的政略,确有实力,在作出成效之前,如今说惊才绝艳还稍嫌早,至少值得尝试。
杨肃沉吟:“你先把这些都仔细看看,她建议我接下来拿下五城兵马司。回头我们再合计。”
秦陆出去了,杨肃又把谢蓬传进来。
“你安排几个人把梁绾送回蜀中。”
谢蓬看着他:“梁凤还没有回来呢。”
“他快回来了。”杨肃道。
谢蓬想了下,点点头:“也好。”说完他又深深望过来:“沈长缨,真的值得吗?”
“你这是两个问题。”杨肃靠入椅背,“首先,她值得。其次,我为什么送走梁绾,你应该明白。”
谢蓬扬眉。
梁绾终究是内宅长大的姑娘家,只因为与杨肃识于微时而以为自己拥有先天优势,却没想到杨肃心里早就住进了个沈长缨。
不管杨肃是怎么想的,至少站在他谢蓬的角度来讲,就算没有沈长缨,动辙使心眼的梁绾也不适合晋王妃的位置,她驾驭不住,只会添乱。
可她又是梁凤的妹妹,留下来若再出夭蛾子,回头大家脸上都难看,也于他们谋事不利,自然早些送走是好的。
第225章 我们帮你接风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想半日,他说道。
总之他是觉得没有必要为着个女人费这么大功夫。
……
沈家这边,傍晚秀秀就回来了,说道:“荣胤刚才把我屋里的人全换了,只留下可儿。”
长缨看不懂。“他怎么说的?”
“他要更衣,有丫鬟把衣裳拿错了,他闷不吭声就让人喊来牙婆,把人全换了。”
长缨愣了下:“那俞氏呢?”
“被荣璧如气着了,回娘家了。”
“荣胤也不管管她们?”
“几乎不管。”
长缨真是由衷佩服。捉着下巴又寻思,荣胤居然这么喜怒无常么?
她道:“先走着瞧吧。”
基于荣胤的强硬,她目前只能搁着观察,反正不这么做也没有用,她目前是真没实力跟他硬杠。
下晌不去卫所,她理了会儿军务,便又整理了一下日间宫里的事。
梁绾跟她的描述与杨肃的描述明显有出入,她可以不追究,但不能不想想明白她是个什么路数。
杨肃是半路当上的晋王,像梁绾这样的人难免会有些优越感,这种事情放在杨肃这里倒不稀奇。
但这件事显然侧面也说明,王府目前的架构还窄。
杨肃由于谨慎考虑,任用的大部分都是亲信,这无可厚非,但长远来看,也很容易会阻碍发展格局。
然而目前也没法改变,只能先如此。
而后是今日杨际着人盯她的事情,虽然没看出来事关重要,总归不能忽视。
再有就是姑母,回想起上晌那幕她仍旧心口戳痛,不知道她回府之后又会不会神伤。
思绪乱飞,总之这是纷纷扰扰的一日。
东宫里杨际正在听冯素回话。
“凌夫人帮沈长缨出头?”书房里批着漕运司折子的他撂下笔,“这么说来,凌家的确还是很在乎她。”
“不但在乎,而且还隐隐有冰释前嫌的迹象。”冯素上前,“奴婢觉得有些纳闷,再怎么说沈长缨也跟凌晏的死有关,哪怕不是亲手所杀,也有间接责任。
“凌渊肯接纳她还可说是情难自耐,这凌夫人活生生因她守了寡,怎么也会对她态度改观呢?”
杨际也在凝眉思索。
片刻他道:“王府这边呢?”
冯素道:“沈长缨先是跟梁绾以及梁小卿对上,后来晋王为了沈长缨而在保和殿当众跟她赔礼,宴散后晋王立时去了沈家。
“王府内部什么情形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晋王和沈长缨,没有断,不光没断,私底下还往来密切!
“奴婢还以为杨肃能有多能耐,原来只是个情种。”
杨际瞅了他一眼,踱回来坐下,道:“他若只是个情种而已,如何能办成漕粮的差事?”
冯素失语。
杨际望着窗外:“最近街头怎么安静下来了?找人写几本戏文,提醒提醒凌家端正下态度。”
……
卫所每个月都会举办一次小规模的演练。
少擎和黄绩负责挑选的士兵有了眉目,一共四个,首先他们都是募兵,不存在将来长缨调走而他们不能跟着走的情况。
其次都是没有家累的,纵然还有老父老母,家中也还有兄弟奉养。
再者是素日在卫所里口碑人品不错,并且善于号召的。
最关键的是他们都是当日百人团里表现突出,而且对长缨呼声较高。
这个月的演练安排在中秋之前,长缨有意识地唤了他们几个到公事房,任命他们成为百人团的头领,并率领百人团参与本月演练。
她并没有直言告诉他们要将他们收归麾下,但是从千名战士里被选择出来的荣幸使得四人都热情高涨,接下来几日带领士兵用心操练自不必说。
到了演练这日,冯家兄弟来了,东阳伯也来了,凌渊和傅容也溜达过来观摩。
长缨是实打实挣下的这身功绩,比他们公子哥儿出身的得多付出不少心力。
在南康卫她不但要出当差办案出任务,还要治军操练,眼下掌领一个千户所自然游刃有余。
百人团当初的表现在座除了东阳伯都是见识过的,今日再展风采,大伙也有了闲心细细琢磨,便全程全神贯注,看完了整场。
到最后东阳伯作为都指挥使亲自各赏了士兵们十坛酒,接而整个百人团都热闹起来。
四个头领自然也受到了肯定,散场时围着长缨兴奋地说个不停,还不忘总结疏漏,对长缨的称呼也改了,随着黄绩一道唤起她头儿来。
长缨的目的本就是让他们在东阳伯他们面前露脸的,对此笑而不语。
回到营署东阳伯已经先走了,傅容提议:“难得这么齐,索性夜里找个地方聚聚?”
都说没有问题,凌渊看着长缨:“走吧。”
长缨依旧不太想参与。
傅容笑道:“当咱们几个给你接风成不成?”
长缨笑了下,便使少擎去把黄绩也叫上,骑着赤霞与他们进了城。
公子哥们自有常去的去处,东城醉仙楼紧挨戏园子,此时过去吃了晚饭再去看两场戏很合适。
说的无非是卫所里的日常,很顺口地说到了长缨手下百人团今日这表现。
在座除了少擎和黄绩,都是有正经将衔的,凌渊傅少殷与傅容除了凭借祖荫在中军都督府衙门另有官职,本身也都是三或四品的将军。
冯少康比长缨级别低,跟少擎一样是正五品将衔,世家子弟不需她那么拼命,有祖荫的情况下能爬到这样位置已算不错。
因此杨肃当年以三品昭毅将军去往南康卫,也算是身份不低。
长缨不光是骁勇,且还擅练兵,是理当成为话题的人物,就算不是少年时的那段交情,也有足够资格与他们为伍。
她却对这些荣耀不太热衷,她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但她对实际的东西更感兴趣些,比如官职与权势。
“江北匪情怎么样?”饭后在戏园子里落了座,少康问她南边海患的时候,她顺口也问过来。
四品将衔虽然不算低了,但如今她仅只是个千户长,官职不够,便是将衔再高她也没法入朝堂。
不过剿匪捉贼这些晋升已然不合时宜,还得围着朝局打打转。
第226章 多出来很多戏码
“不如江南。”少康道,“倘若西北辽东安稳,倒是不必忧虑。”
“辽东不太平?”长缨问。
“谈不上不太平。”少康道,“只是老辽王太妃前几个月殁了,辽王太妃在位时比较强势,手下部曲不少,王府内部几个郡王与辽王有过几次纷争。”
长缨听到这里,不由想到徐澜的父亲徐耀早前调去辽东的事,至今她还一直不知什么缘故。
难不成是因为辽王府内部出纷争,所以皇帝才把徐耀调了过去?
辽东是辽王地盘,虽然与朝廷关系已经不紧密,但终归是受皇权控制的。
在夺嫡事上辽王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意向,事实上也鞭长莫及,在中原安稳的情况下要想杀回京师虎口夺食也蛮不容易的。
其次是没有根基,之国亲王极少奉旨归朝,也拉不到朝中诸臣为助。
但这不妨碍他成为夺嫡某一方的助力。
倘若是的话,那辽东那边定然也会有些异动。
朝局未稳的情况下,为防增生事端,皇帝调领南边将领过去压阵也就说得通了,至少南边去的将领与辽东军勾结的可能性要大大降低。
周梁来信说徐澜也到燕京来了,不知道去了哪个屯营?
“……换换换!谁点的这戏呢?!让不让人乐呵了!”
正出着神,忽听少擎气哄哄地指着台上大骂,拍桌打椅的不知逞什么少爷威风。
长缨看看左右,却见在座几位都有些神色尴尬,而凌渊更是脸色铁青,她问傅容:“怎么了?”
傅容神色也很古怪,看了眼她,执杯把茶喝了,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今儿就到这吧。”
冯少殷他们皆有默契地起身,等着凌渊。
凌渊阴沉脸默坐半晌,抬眼扫视着戏台上,缓缓站起来。
长缨直觉出了什么事,可惜方才走神竟没看到。
黄绩走到她身边,扯了扯她袖子,示意回头说,她就定下心来。
一行人走出戏园子,天上明月正好,但气氛明显落了下去。
长缨索性道别,傅容他们皆未挽留,只点点头就与凌渊他们同路而去了。
拐出街角,黄绩就按捺不住地道:“戏园子里不知何故,接连好几出颂扬老武宁侯生前伟绩的戏码。”
长缨停步。
难怪先前凌渊神色难看,她这个“杀父凶手”与他同席看戏,看的却是说他父亲的戏,怎么会不难堪不愤怒?
关键他还没法子阻止,外头人颂扬亡父,当儿子的难道还不让颂扬吗?
由此看来傅容他们急着走也是怕她难堪了。
这么说来长缨是更该愤怒的,但只要想到这事来得不寻常也就顾不上想别的了。
凌晏都过世四年了,突然之间四处被传颂,能不是有心人操纵?
“长缨!”
正想着,少擎又驾着马赶上来了:“我刚刚才知道,原来这几日街头巷尾都在传凌二叔的事情!
“好多酒楼说书的,包括戏园子里都现编了他的戏码轮番上场!前阵子消散了的流言,如今又因为这些戏目重新掀起来了!”
长缨凝眉:“什么时候传开的?”
“我刚才问了问,也就是这两日突然传起来的,方才当着凌大哥的面都在传。
“这也就算了,有些愚民甚至还在讨论你住哪里,还说要去都察院告状,说你,说你这样的人不配为官为将!他们要请士子写状子停了你的官职!”
“这不胡闹么!”黄绩道,“头儿的将衔可是拼着命得回来的,又不是凭凌家得的,凭什么不配!难道由得他们说配就配,不配就不配吗?”
长缨想了下,掉转马头:“先回府。”
少擎也跟了上来。
到沈家,长缨递了马鞭,说道:“黄绩去找叫个护卫,看看流言主要集中在哪几处,再打听打听源头。”
黄绩走了。
凌渊与傅容他们分道回了府。
凌颂也迎了上来,随他进了正院:“街头传言怎么回事?”
凌渊在门下停步:“你也知道?”
“晌午我去教坊司办差,听到许多人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