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上之臣——青铜穗
时间:2019-04-05 08:09:29

  程啸拱拱手叹道:“前几日在下遣知沐去安吉办个差,哪知道都两三日还不见人回来,便差人去安吉县打听,对方衙门里说根本没见过他来,你说奇不奇怪?
  “回来我着人四处一找,结果今儿早上,师父去库房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的尸体!”
  说到这里他抹抹眼角,又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与他携手共理长兴,我只当那夜里死里逃生,此后定后是大难未死定有后福。
  “不曾想逃过一劫出来了,凶手又被发现已经死了,他却——你们说他怎么就这么想不通呢?”
  长缨盯着他:“大人的意思是,方大人是自杀死亡的?”
  “库房里门窗都反锁着,地上还有装着毒药的药瓶,不是自杀,还能是谋杀?”程啸抬起眼来。
  长缨凝眉望着忙碌中的仵作,以及还有哭到声嘶力竭的方夫人与孩子们,没有吭声。
  少擎扯了扯她的袖子。
  她瞅了眼他,走出门来。
  院门外阴云沉沉压在当空,让人生出些克制不住的心凛。
  少擎跟出来:“此事有诈!我刚才悄悄去看过,库房记录上有过前日衙役进内取物的记载!”
  方桐“离衙”已有三日,照程啸的说法,方桐该是“离衙”当日就“畏罪自杀”了的,而且看刚才尸体的模样也不像是刚刚死亡,这就是说尸体应该在库房里至少已经呆了三日。
  可是库房上又有记载说衙役曾经入内取物,那程啸就是在撒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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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4章 他有什么恃仗?
  长缨半眯眼看着后方,眉头锁得生紧。
  如果程啸在说谎,那是不是可以认为方桐是程啸杀的?
  她忽然自紫缃手里接过来一双薄丝手套,走回到尸体旁。
  尸体已经很硬,从身躯来看没有什么干痕或受过折磨的痕迹。她不是捕快也不是仵作,可是也看出来死亡绝对不是今天的事。
  她去衙门里打听方桐时是府里出事的翌日,所以即便不是打她去衙门找他时起就已经丧了命,也至少是在这之后不久的事情。
  前世里方桐的确也死了,但他是被歹徒杀害的,这一世的死,总不可能再是黑衣人?
  “禀大人!在尸体停留的后方,发现一本账本!”
  脑子里正飞快转着弯,这时候急步奔过来一个捕快,带着本蓝皮薄子到了程啸跟前。
  程啸接过那账簿,翻了两页,立时就啪地合起来:“竟有此事!立刻将此事上报知府,这账本誊抄一份,也送过去!
  “还有,来人,即刻去搜!把屋里值钱的物什全搬出来!”
  长缨道:“什么账本?”
  “沈将军!”程啸跟她拱手,“此事看来不简单哪。不怕将军笑话,这账本上记的都是方桐这些年来索贿受贿的证据!
  “我与他共事多年,真没想到他……唉,我刚才还道他何事这么想不开,合着他这竟是畏罪自杀!”
  这声音又响亮又有力,跟刚才的悲痛可分明有天壤之别。
  长缨望着他:“这就奇怪了,也没有人查他,好端端地他怎么就突然要畏罪自杀呢?”
  程啸道:“这账本上的银两少说也涉及三五万两,这可不是他所能承受之重!
  “再说了,前几日那帮黑衣人前来行凶,当中被挟持的也有方家一家,将军就没怀疑过,那些人也许就是冲着他来的?”
  长缨笑了下,望着他没吭声。
  方桐受贿的事她或许相信,但说他畏罪自杀?
  把她当白痴么?
  再一想,她又瞅了他一眼。
  程啸这搞不好并不是犯蠢,他这是公然地不把她放在眼里,是根本不在乎她怀疑不怀疑。
  她是军门中人,缉拿匪盗或许是她的职责,但这涉及到刑罚的公门案件,却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别说她无权插手,就是谭绍来了也无济于事,顶多也就能上个折子。
  但程啸的上头有湖州知府,再上头还有罗源和太子,要掩盖一桩小小的命案,何等容易?
  程啸当着她的面给出个方桐畏罪自杀的说法,摆明了是糊弄她。
  方桐前世里之所以会被杀,极有可能是掌握着程啸与京中往来的许多秘密。
  对方东西到手,自然将他们全部灭口。
  而这世里程啸没死,他也没死,自然他也就成了那个关键的人物之一。
  程啸不愿自己的事情多一个人知道,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将他弄死了,至少,从此可以挡住她沈长缨往下追查的脚步……
  所以,在程啸经历那天夜里的事情,同时又对她万般提防时,他索性就先一步将方桐给杀了。
  但他完全可以把杀死方桐的消息先捂着,等到她半个月期满,离开长兴之后再公布,这个时候公然地揭露这秘密,总不至于是为了让她赶紧离开?
  她要留下,他也挡她不住。即便是不住这知州府,她同样可以在外头住。
  而他究竟又是如何突然之间放弃了向她假意逢迎,变成了这样赤裸裸的直接挑衅?
  ——没错,方桐的死虽然是个震撼的消息,但程啸的目的却不像在掩饰他的死因,他甚至连拖延、或者说花点心思把这场“自杀”做得像样点都不屑去做,这不是挑衅又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她目光再投向程啸,微微笑道:“程大人才思敏捷,真是让人佩服。”
  程啸正色:“不瞒将军说,在将军到来之前,在下就已经对此事大感不解,左思右想,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当然眼下我毕竟没有证据,若有误判,还望将军勿以为真。一切等到知府大人到来审判之后为准。”
  他眼底闪烁着精亮的光,面对她的疑问毫不回避。
  长缨扫他一眼,又将目光挪到了方夫人及儿女身上。
  方夫人紧紧搂着儿女望着入内搜查的捕快,泪眼悲伤里混着惶惑,不知是不是被这变故吓懵了,自始至终长缨没有听到她说过一句话,连替丈夫申辩几句也无。
  “前些日子这暗闯知州府谋杀朝廷命官的案子还没破,我怀疑这件事有牵连。
  “传我的令,先把方夫人和方公子等一干人严守起来。然后周梁速速回卫所禀报谭将军,就说案情这么复杂,连知府大人都惊动了,请谭将军也一道过来主持审讯。”
  程啸目光顿凛:“沈将军这是何意?”
  长缨扯了下嘴角:“接连几日地出人命,形式越来越严峻了,我觉得程大人此举不错,你请来知府大人,而我请来谭将军,有他们二位坐阵,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
  程啸神色一息间敛住,望着他背影的目光已变得阴沉。
  回到畅云轩,在场的都跟了进来。
  “人肯定是程啸杀的!他这是在灭口!”少擎进门即叩起了桌子,“不然怎么会这么巧,我们正在找凶手,凶手就死干净了,找方桐,方桐也死了?
  “眼下他死了,程啸的事情再也没有人知情,他倒是落了个干干净净!”
  长缨由着他数落,眼下并不想吭声。
  方桐的死大有讲究。他是朝廷命官,又是罗源举荐过来任同知的,两世里他都无一例外地被人拖来跟程啸凑一堆,如果说程啸身上担负着极要紧的案情,那么方桐一定也有份参与。
  可是她没有权力追究这件事。
  也就是说,方桐的死究竟跟程啸有没有关系,其实她沈长缨也不能拿他程啸如何,但他眼下却还是把这事撕开了给她看,突然之间对她态度大变,这难道不才是更让人奇怪的地方吗?
  他难道就不害怕她会从中作梗了?
  “这事有点蹊跷。”她说道,“程啸是不是有了什么恃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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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5章 不会再续前缘
  几个人面面相觑,显然是未能听明白。
  “黄绩说昨夜里程啸找过杜渐?”长缨琢磨了一会儿,忽然又想起来看向紫缃。
  紫缃恍然:“对,是有这么回事儿!他还说程啸留杜渐说了好久的话来着。”
  长缨琢磨不透程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隐隐觉得昨夜他寻杜渐谈这场话也许有些名堂。
  “去看看杜渐在哪儿?跟他约个时间,说我在后巷找他。”她看了眼紫缃。
  紫缃出去了,周梁又问道:“那,方家这边怎么办?当真要回卫所去请谭将军么?”
  “程啸若要请知府,你就去请谭将军,他不请,你也先不动。”
  符合程啸是杀死方桐的凶手的疑点不要太多,但现在没有证据,也不好直接认定他就是凶手。
  他去请知府,无非是要请他过来坐阵,防止她插手其中。
  而知府与他勾结多年,他若来了,她的确很多事情都会束手束脚,所以她才会说让人去请谭绍。
  谭绍跟知府斗起来,那就不论什么官阶了,军门里的人,又是一所指挥使,较起劲来,大家都懂的。
  但谭绍若来了,于她行事同样也没有好处,因此只要程啸不请知府,她也能做到按兵不动。
  周梁和少擎都点点头,没再吭声。
  一会儿紫缃回来:“没看到杜渐,据说出府办差去了。”
  长缨也只好罢了,想了下她站起来:“先去趟方桐失事的库房看看,然后我们几个上街转转。”
  杜渐带着护卫与程啸在方家忙乎到傍晚才回府。
  程啸在库房外被沈长缨将了一军,接下来整日都面色不畅。
  这其实是比较少见的,对于左右逢源的他来说,向来都能将情绪藏得极好,但今日他却露出了一丝浮躁。
  沈长缨跟程啸那番对话杜渐一个字没落下,方桐尸体这边的情况他也没落下。
  下晌天色阴沉,下了好久的细雨。
  送了程啸回宅之后,他立在庑廊下对着雨幕也看了良久。
  “想什么呢?”
  杨禅不知从哪里走出来,拍起了他的肩膀。素日开朗的他此刻脸上也蒙着一层晦色,就连拍肩膀的手势都不如以前利落。
  杜渐扭头:“想这雨什么时候下完。”
  杨禅收手转身,叹了口气,也如他一般撑着栏杆望着雨幕:“我也觉得最近这府里贼压抑。离了这儿,你想去哪儿?”
  杜渐看着他。
  他笑道:“难不成你还真打算一辈子留下来?”
  杜渐望着被雨浇得绿油油的一片花苗,没有吭声。
  离了长兴,他自然是回霍家。
  他的人生已经规划到了五年乃至十年以后,关于前途,他真没有、也不需要他去纠结什么。
  唯一的意外,大约是他一厢情愿地认下了沈琳琅这个“妻子”。
  而唯二的意外,是跟他立过婚书的妻子,如今很可能还是京师里那个臭名昭著的凌家表姑娘!
  这世间事,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行了!”杨禅收回双臂,侧首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是在为方大人的事难过。但说白了,这事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去换身衣裳,老四喊咱们喝酒,约在‘福记’,兄弟们今夜里上那儿闹他去!”..
  他拖着杜渐往房里走。
  杜渐也没有反对。
  佟琪最快也要两天之后才回来,他如今已然只希望,他带回来的东西最后能证明沈琳琅并不是沈长缨。
  毕竟,谁他的希望自己媳妇儿是个说六亲不认就六亲不认的女人呢?——哪怕这媳妇儿是他已经不打算再续“前缘”的。
  ……
  方桐毕竟是个命官,程啸作为上司有许多手尾需要料理。
  趁着他们忙碌的当口长缨也带着少擎紫缃往库房里转了一转。
  毫无意外地没有什么收获,事实上一个人的死若是确系谋杀,那么现场能被发现的痕迹必然都会被提前抹去,就算不能被发现的,大约也会被做出毁灭性的处理。
  总之,不太可能会有证据等着让你一个无权过问的人发现就是了。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呢?”紫缃问她说。
  “找账本。”长缨道,“帮杜渐找账本。”
  当无路可走的时候,那就只能选择看起来最为明确的那一条,哪怕这账本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前世里因为毫无本钱去应对凌渊的报复,至死她也没有再踏进过京师。
  她不知道凌家败下来的细节,更甚至连自己的死也……但这一世她要回去,而且还要风风光光地回去,不是为了跟谁耀武扬威,而是为了拥有方便行事的资本。
  原来想着晋职之后再细细筹谋京中局势,可程啸这件事摆在眼前,她没有理由不去弄个水落石出。
  从黑衣人们的死和方桐的轻易被杀里她有预感,程啸这案子并不是个孤立的案件,一定也对后来的朝局有所影响。
  “那要怎么找?”暮色里,紫缃眨巴着眼睛。
  “我也不知道。”长缨道。
  说完她又冲他们笑了下:“不是说想念吴妈的红烧蹄膀了吗?回不了湖州找吴妈,红烧蹄膀总是吃得到的。
  “把黄绩他们都叫上来,咱们去醉仙楼搓一顿,然后再去最热闹的场子里转转!”
  夜晚最热闹的场子,除去青楼酒肆便是赌坊。
  福记酒馆已经开了三十年了,铺面依旧又旧又窄。但因为就在设热闹的街口三角区,对面就是赌坊与酒楼,生意一直挺旺。
  当然,店家终年笑眯眯的招财脸,也为他招了不少财,他手里拎出来的酒,总要比别的酒馆多出那么二两三两。
  小店充满着浓浓烟火气,油灯的光晕将陈旧的棚顶映得越发斑驳。三桌客人,两桌很闹腾,还有一桌却相对安静,但这也足够替店家撑起场面来了。
  今儿请客的是护卫队里的老四,他媳妇儿才给他添了个小闺女。
  一桌十几个人,欢呼声都快掀破屋顶,角落上坐着的那三人往这边频频看了两眼,然后起身结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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