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上之臣——青铜穗
时间:2019-04-05 08:09:29

  杨肃好像也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他十岁起认识谢蓬,之后一年之中倒有三四个月在一处,至十五岁谢蓬到徽州来,而后与他共谋大事,他了解他,没有把握他是不会这么坚持的。
  便与宋逞道:“先让谢蓬去探一探也好。”又道:“让凌颂陪着一道吧。”
  宋逞点头,嘱咐谢蓬:“贞安侯这人重情重义,你当仔细行事,不要让同行的傅家人阻碍了计划。”
  谢蓬应下来:“自当处处谨慎。”
  ……
  长缨约了纪芷媛午间喝茶,结果等到下晌她才来,原来是凌颂要随谢蓬南下去劝降贞安侯,刚刚才把人送出门。
  “为什么是谢蓬?”听到这里长缨不由纳闷。
  “这个我也不清楚,”纪芷媛道,“不过这当口是用人之际,谢大人是殿下心腹,派他去也正常。”
  长缨倒不是说不正常,只是觉得按理说还有比谢蓬更合适的人选,比如说六部那些能说会道的文官们,还有凌渊他们这些更具份量的人物。
  然而换个角度再想想,杨肃是靠的凌渊东阳伯这些人起家的,身边的人并不多,谢蓬如能在这个时候立个功,那对杨肃日后施政也更有好处,便不再纠结。
  ……
  贞安侯护着傅家家小且战且退,到四月初已经到了太原地界。
  傅敏当初对傅容起疑,接而就被傅颖强行押送到庄子里拘禁起来不许外出,人已快被拘狂。
  后不久京中又出大乱子,连夜之间被贞安侯率着兵马与傅家老太太们一道出京南下,半路得知傅容已死,傅颖也已被捉且自尽,那番心情如同将他推到油锅里煎熬着!
  他与凌家子弟尤其是长缨交情甚笃,万万没想到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伤害长缨的人竟是傅容,这又多让人无法想象,他那个大哥自幼鲜少能将人看入眼,独独一个沈璎令他多出来几分耐心,没想到他为了争权,对她也下得去手!
  但是刀尖指到脖子上来了也得反抗,南下这一路,老太太气怒交加下生病,各房颠沛流离中增生龃龉,当中固然有认同傅明江的做法而激进支持者,但也不乏承受不住这刺激而终日惶惶之人。
  傅家随军南下的大部分子弟都如傅敏心情不相上下,然而可惜的是这条路已然没法回头。
  谢蓬到达太原之后先到了东阳伯行营。
  听说他们是来劝降的,东阳伯立时表现出满脸的不赞成:“傅容没死还好说,他已经死了,她们贺家原先就是何家的家将,一直到贺怡上去几代才自立门户,贺怡不可能投降。”
  谢蓬道:“来都来了,总也得试试,伯爷帮我找个机会,我跟她单独谈谈。”
  东阳伯想到是杨肃的意思,总不能不遵,便着手去安排。
  贞安侯这边收到来使送来的书信时,正哑着嗓子与部众商议攻略。
  “杨肃身边那个谢蓬?”她扭头看着来使,漠然道:“不管来的是谁,回去告诉他,我贺怡绝不会降!”
 
 
第399章 你害死了自己的亲儿子!
  “侯爷何必把话说得这么死?我们大人不远千里到来,不管降与不降,侯爷也不妨听听他的说法。
  “毕竟广淑王的画像至今还挂在太庙,我们殿下明辨是非,绝不会把罪过牵连到无干人身上。”
  “不必了!”贺怡端杯,“送客!”
  信使回了冯营,东阳伯即与谢蓬道:“怎么样?我说了吧?”
  谢蓬想了想,说道:“荣将军在不在营里?”
  “在。”
  “那可否请伯爷安排荣将军留下守营,您与我去往汉中会会傅明江?”
  这月余的时间,叛军已经打到了汉中。
  东阳伯凝眉:“这贞安侯你都劝不动,你还想劝动傅贼?”
  谢蓬道:“也不是一定要劝他,不过还有些事情想弄弄清楚。”
  东阳伯不以为然,但也想去探探汉中那边敌情,便最终又还是答应了。
  ……
  杨肃收到谢蓬他们南下的消息是在他们动身的十日之后。
  正议事的他停下来,皱了下眉头。
  而等他旨意再有下达的时候,谢蓬已经写了封信,着信使送去傅明江营帐。
  东阳伯依旧不抱任何指望,与将领们去了前线视察军情。就连凌颂也认为希望不大,毕竟傅家什么处境他一清二楚,傅明江什么禀性他也心里有数。
  然而不过一个时辰而已,信使就快步加鞭地带着傅明江的回信赶回来了:“傅明江请谢大人明日午正,前往西山百花亭相见!”
  这下子可把凌颂给惊着了,嘴里一颗麻团都险些囫囵吞下去。
  东阳伯回来听说这事也觉得邪了门,问谢蓬信里写了什么?
  谢蓬一贯一本正经:“也就是说了两句话,戳了戳他心窝子。”
  好容易有这么个机会,自然是要慎重的。
  翌日午正,谢蓬一行到达了约定地点。
  亭子位置是在山坡下一片空旷处,四面都无树木山石遮挡,一眼千里,双方想要设埋伏都很难。
  傅明江看到东阳伯时目光停留了一会儿,但终究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将目光调向谢蓬:“你就是杨肃派过来的钦差?”
  “没错,谢蓬。”
  傅明江目渐变得犀利:“既是你要与我议事,何必又带上这么多人来?”
  “傅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
  东阳伯已然忍无可忍,马鞭直指到了他眼前,“你个利欲薰心的东西!袭着祖荫还不够,还妄想着赚个从龙之功吗?!
  “你看看你,自己儿子被你害死,一府老小随着叛军颠沛流离,你的老母亲年逾古稀,却被你害得只能风餐露宿!
  “而你们祸乱朝纲,闯下大祸,害惨了黎民百姓,你简直既对不起祖宗父母,又对不起朝堂社稷!你还不悬崖勒马吗?!”
  山坡上充满了东阳伯的怒斥声,凌颂因着父亲的身亡,自然也对其横眉冷对。
  傅明江扶剑哼笑:“悬崖勒马?我还能怎么勒?你们说的倒轻巧!”
  “傅老三!”
  东阳伯怒到跳起脚来。
  傅明江沉脸:“谢大人不是有话要传达吗?!”
  谢蓬与凌颂道:“吟之先伴着伯爷在山下等我。”
  凌颂知道以东阳伯的性子,留下来也只是把气氛弄僵,遂点点头,劝说着东阳伯下了山。
  傅明江看看谢蓬身后远远候着的几个扈从,冷哂道:“谢大人倒是放心老夫。”
  “因为我不是来劝降的,所以没有什么不放心。”谢蓬镇定自若。
  傅明江目光微闪:“你不是来劝降?那你来做什么?”
  “有件事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找侯爷唠唠。”谢蓬道,“就是昨日画给侯爷信里的三叉戟。
  “侯爷当年照着五皇子胳膊上的烙印依样画葫芦烙在令郎胳膊上的,想必印象深刻?”
  傅明江神色倏变,紧跟着人也腾地站起来!
  谢蓬瞥了眼他:“做都做了,侯爷心惊什么。”
  “……你是什么人?!”
  谢蓬道:“推算起来应该是个早就被傅家毁尸灭迹的‘鬼’。只不过侯爷当年手脚不够干净,才让我活了下来。”
  傅明江腾地站了起来,满脸血色尽褪!
  谢蓬望着他道:“我为什么会画下那三叉戟给你,想必你已经心知肚明?”
  傅明江早已失语,他死命地盯着谢蓬面容,并且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他的脸上一片灰败,先前的狰狞已荡然无存。
  “难道是你?!怎么会……当年你明明……”
  “可能是身为皇子,终究还有点皇气护佑,又或者是天佑我母亲一系,不忍她家族绝户,所以终于没死成。”
  谢蓬用他如常冷静淡漠的口吻:“我要是猜的没错,在杨邺找到你傅家之前,你就已经猜出了我的身份?”
  傅明江目光始终落在他脸上,直到这声“杨邺”出口,他才如刺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怔然。
  随后他恢复神色:“何以见得?”
  “宫里有傅容的手足拓印,这么多年没露丝毫破绽,可见杨邺见到‘五皇子’起,‘五皇子’就已经是他。
  “至于你为什么会猜到,你当然是先从三叉戟猜到了广淑王,后来听到杨邺要找孩子,自然也就猜到了。”
  谢蓬侃侃说道。“你虽然瞒过了杨邺,但终究还是怕他起疑,于是买通了宫里妃子,故意说傅容的眼睛像他。
  “但实际上就算你发现不了一双相像的眼睛,也可能会发现一双相像的手,一双相像的耳朵,一双相像的嘴唇,甚至是一个相像的下巴。
  “大宁立朝这么多年了,各世家血统早已经改善,要从两个人身上硬抠点相似之处来,怎会太难。”
  傅明江紧握着剑柄,冷声道:“是杨肃派你来诳我?广淑王的孩子当年已被掐死投河,怎么可能还在人世!”
  “你觉得他还有那个必要诳你吗?”谢蓬目光阴冷,“难道我不来这一趟,你就不用死?
  “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知道傅容不是皇子,而是你傅明江企图偷梁换柱谋图皇位的,也只能是广淑王的孩子了!
  “你孤注一掷的原因根本不是傅容死在杨肃手里,而是你以傅家血脉假充皇嗣!
  “你害怕哪怕是接受了招安,将来也会有穿帮的一日!害怕到时候株连九族,死得比如今还要惨!所以你才只能亡命到底!”
 
 
第400章 京师一夜换新颜
  “你是来找死的吗?”他说道。
  “那也得你有这个本事。”谢蓬自怀里掏出只枫叶状的铜牌,放在石桌上。
  傅明江看到这个,眼底更红了。“你是曾凛带大的?”
  “看来我还得谢过你告诉家父的名字,他如今叫谢咏。”
  傅明江咬牙:“你早就知道你的身世?”
  “上个月才知道。”
  傅明江怒声:“那你来是想怎么样?!想要我投降,可以,杀了我,留我傅家子弟性命!”
  “想得倒美!”谢蓬冷笑,“你这种人怎么配谈条件?我就是来找你印证一下我的猜测,虽然答案我在京师同样也能找到,但是我并不想这么做。
  “你没有资格谈投降,我出京之时已经去信给家父,我要是没猜错,他已经在前往贺军阵营的路上了。
  “家父见到贺怡之后,你猜情况会怎么样?”
  傅明江表情彻底崩裂了!
  谢凛是广淑王府的旧部,自早年离京之后便隐居山东,后无音讯。如果谢凛去找了贺怡,那么贺怡必定倒戈!
  贺怡若倒戈,那他所率部众便将人心动摇,不必等到朝廷大军杀至也将走向土崩瓦解!
  “原来家父真是广淑王府的人。”谢蓬望着他,眼里黯光浮动。
  傅明江闻言睚眦欲裂:“你诳我的?!”
  谢蓬道:“原本的确是不知道,我只记得家父案头曾有过这么几枚枫叶桐牌。但你放心,我请他出山前往贺军阵营的事是真的。毕竟不管他是不是何家的人,他能教出我这样的子弟,定然也能助我一臂之力!”
  傅明江怒而拔剑:“来人!给我杀了他!”
  底下的东阳伯与凌颂听见,旋即带着士兵冲上亭子来。
  谢蓬掸掸袖子,凝眉与东阳伯道:“傅贼丧心病狂,无药可救,不如我们这就回京奏报!”
  东阳伯含怒冲傅明江呸了一声,一跺脚,大声召集人马下了山!
  回营路上山风夹着草木气息如海浪般卷入眼耳。
  谢蓬知道杨肃是抱着让他能劝降叛军的心思出京的,但劝降贺怡可以,给机会傅家他却做不到,如果不是傅家一时贪念,又如何会衍生出后面这么多的事情?
  更何况杨肃最终也绝不可能会轻饶傅家,没有任何一个君主会心胸宽大到饶恕叛乱之人,既然同样是要死,那自然就是让他去死!
  “伯爷,吟之,我们即刻回太原,劝降贺怡!”
  “好!”
  春风绿道上,三匹骏马,直奔太原而去!
  ……
  日子穿梭似的往前走,谢蓬出京这月余,皇帝已经立下禅位诏书,同时立下的还有一道罪己诏。四月下旬太上皇移驾宁寿宫,登基事宜也已经在稳步筹划之中。
  杨肃处理完春汛、皇陵督造以及漕运官员更迭几件大事,时间就滑到了端阳节。
  这日兵部尚书与中军都督府的几个都督与副都督同时进宫送来军报:
  “谢蓬不知使的什么法子,成功说服了贺怡倒戈,现贺怡将傅家家眷全数看押在太原,押着傅敏傅睿等子弟南下杀去了汉中!
  “同行的东阳伯与荣坚所率兵马有三万人,现徐澜作为先锋已经调集川蜀两万兵力与叛军对上,谢蓬手刃了被最先派出场的傅明江的二弟傅明崇!这是详细战况,请殿下过目!”
  长缨恰好也在宫内,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也跟着杨肃站了起来!
  “好!太好了!”
  杨肃拿着军报,连声赞着步出书案,“传旨押运三千两银子前去作为先锋军将士的犒赏!再传旨给东阳伯与谢蓬,命他们务必一鼓作气平定叛乱!介时我去城外十里迎接他们!”
  长缨扬声:“十里哪够?必须五十里!”
  杨肃点头:“听沈将军的,出城五十里迎接!”
  ……
  仗打到这步,动作就快了。
  过了西安,官兵势如破竹,十日拿下佛坪,又十日,贺怡斩叛军两将于马下,至此,傅明江所率部众已不过四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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