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表叔一巴掌就打在他手上，脸色十分难看的说：“我们不吃茶啊，我们不吃茶啊。”
张妈妈说：“哎哟，不用客气，喝吧。到咱们家不用拘束的”
表叔忍着羞耻开口：“我肯定不跟大表嫂你客气啊，我这次就是来找你们帮忙的啊，我们是现在实在是不能喝茶啊。肚子空了一整天了啊，连着好几个月啊，没有半点油水啊，喝茶下去啊，肠胃顶不住啊，命都要没了啊。”
张妈妈听了，赶紧起身去盛了满满两碗腊八粥过来。
二表叔父子两人什么都不管不顾，一通狂吃。
幸好张家惯用的碗不算太大。也就不至于撑坏了。
张爸爸问：“你们怎么弄到这个地步？”
二表叔叹口气：“本来上半年我们村里吃大食堂啊，吃的还行啊，谁知道下半年粮食吃光了啊，食堂关门了啊。”
“各家各户粮食都交上去了啊，现在个人手里哪有粮啊？就连铁锅菜刀都交上去了啊。”
“这几个月我们都是吃柴火啊，熬到现在啊。吃柴火拉不出来屎啊，要用手掏出来啊，大人还好啊，小孩子怎么顶得住啊？不行了啊。大家伙儿就想着先到城里来找点门路啊，我那啊，当然是先去我大哥那边了啊，我大哥那边正好现在也出事儿了啊。帮衬不上啊。”
张爸爸吃惊：“你大哥那边出的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我上次听他说，刚升了大队长！追求进步是好事啊！”
张爸爸姑妈家的大表弟，虽然是农村出身，可是被招工到养猪场了，而且工作积极追求进步，已经升了大队长，成了初级干部。京城的养猪场算城镇户口，上次张家卖自行车，他也领了一个指标回去。
二表叔叹了口气，一脸苦相：“就是因为他当了大队长啊，需要一颗大公无私的心啊，你知道为什么吗啊？因为他们养猪场那边养猪都有个饲料啊，猪场的工人日子不好啊，都偷猪饲料啊，也有自己吃的啊，也接济亲朋的啊。精细猪饲料大量减少啊，那现在马上过年了啊，没有好饲料啊，出不了肥膘啊。大哥把家里弄了个干干净净啊，全用来凑给那个猪上肥膘了啊，自己还每天挨饿啊。”
张爸爸震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啊？猪再重要也没有人重要啊？”。
张爸爸也忍不住跟上了二表叔的口头禅，每句都要加一个阿字。
二表叔说：“猪虽然没有人重要啊，但是这个猪是人民的猪啊，人民的猪肯定是比他个人更重要啊，更优先的啊。我大哥已经决定牺牲生命啊，为国养猪啊。我从我大哥那里一点儿粮都没借到手啊。就到大表哥你这边来了啊。”
张爸爸叹了一口气，总结说：“我就知道有一个事，农村就是种田的地方，粮食都是农村出产的，要是农村缺粮成这个样子？那他城市里能保得住？肯定也保不住了！”
二表叔听张爸爸这个话，以为没有希望借到粮食。顿时更加失魂落魄起来。
谁知道张爸爸接下去说：“我这里先给你匀一百斤，30斤棒子面，70斤粗的黑面，红薯干。你先带回去吃着，别的咱们再想办法。”
一百斤听起来还算是挺大的数量，让谁听了都要伸出大拇指夸赞张爸爸仗义。
可是张爸爸很忧愁，这个二表弟人口多呀。这个年代都是大家庭，他们全家上上下下八口人呢。
城里毕竟不是储粮的地方，就算是亲戚再好，也支撑不住乡下人口。
二表叔却十分感动：“大表哥，你这个恩情，我一辈子不能忘。小豆子，快给你大伯磕头，这是救命的恩情。”
小豆子很实在的跪在地上。张爸爸，张妈妈慌忙拉他起来。
张爸爸继续安排说：“今天晚了，你们就住下来。明天我再找个人，加上我，骑车把你们给送回去。”
一百来里地呢，这父子两人是硬靠腿脚走过来的。
第二天就是传言中一年最冷的腊八。
张灵湖去上班，心里还在感叹着，自己家父母都是好心人，如果亲戚真的陷入饥荒，肯定宁可喝稀饭，也要匀着多救几个人的。幸好自己有一份好工作，每个月都能拿到工资，也能补助一下父母。
钱花光了，幸好我还有一个源源不断挣钱的工作，好开心。
到了单位，照例是清扫过后，张灵湖守着煤火炉子看书，王姐在做棉袄，付春花在照镜子。
本来以为这又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冷冷清清没有一个客人。
谁知道竟然来了一群人，那群人路过文具柜台，文具柜台的人都站直了。
那群人路过书画柜台，小李姑娘和四川兄弟都吓傻了。
那群人走到瓷器柜台，张灵湖，王姐，付春花，三人组慌忙站起来，深深的陪笑。
王姐说：“领导们好。”
这群人竟然包括了友谊百货最高的领导，宋书记。还有其他几位部门书记。还有后勤部处长，办公室主任。
最大头儿，宋书记陪着一个年龄40岁左右的女干部。那个女干部是女英雄短发，一身利落的干部装。
一路上，宋书记对这位女干部很奉承。
向她介绍说：“这个就是我们的文物部门了，书画，瓷器柜台和库房都在这里。”
女干部很高傲挑剔的样子，轻微的点了一下头。
宋书记依旧在陪着笑。办公室的主任看见王姐给他们打招呼。就问道：“你们洪主任呢？”
王姐连忙说：“他在外交部开会呢。”
办公室的主任招手：“赶紧去打个电话把他叫回来。”然后转身向宋书记解释。“洪主任就是这个文物部门的负责人。”
那个女干部眉毛皱起：“外交部的？我不用他，宋书记，你再给他另外安排工作吧。”
宋书记连忙答应：“好的，好的。”然后他吩咐文物部门的售货员都过来站好。
宣布道：“这里所有的文物都已经被一位爱国华侨买走了。这是粮站的石干部，石干部是来做清点的，你们几个都听她的指挥。”
姓石的女干部，用挑剔的目光扫了一眼文物六人组，说：“我也不用他们。”
张灵湖心中一惊，整个文物部门都被神秘人给包场买走了？人家嫌弃的不要我啊，我要丢掉工作啦？
第17章 017文物新主人
姓石的女干部态度冷漠又傲慢，友谊百货的最高领导宋书记态度却相当的奉承，他打着哈哈说：“不用客气，该使唤就使唤他们，年轻人就是需要锻炼的。”
明明是嫌弃而不是客气，被宋书记热情而洋溢的话一回复。就好像真的宾主尽欢一样。
宋书记真的是一个特别会接人待物的人，不愧是友谊百货的一把手。
可惜他并没有把好态度用在下属身上，转过头来向办公室主任吩咐说：“你负责配合石干部工作。”他又转身看向张灵湖等售货员六人组：“你们都听石干部的安排，这个任务很重要。”
张灵湖等售货员六人组连忙回答了一个是字。
宋书记率领着领导大队伍离开了。
办公室主任，依旧站在石干部面前伺候着。
石干部挥了挥手：“你先去忙吧，我有事再找你。”
办公室主任点头：“那我先走了，随时叫我呀，我就在前面办公室。”
看了下张灵湖等售货员六人组嘱咐道：“你们好好干！”转身走了。
所有的领导都走了，王姐脸上挂了点儿奉承的笑，小心翼翼的说：“石干部……”
石干部冷笑的看向他们：“都是这里文物的售货员，对吧”
王姐连忙回答是。
姓石的女干部挥手就像赶苍蝇一样：“你们站得远一点，我是过来清点东西的，要是丢了啥，谁也说不清。”
王姐面露为难：“石干部，这个……”
石干部伸出手来，一指：“你们站到那里去。”
那里指的是，老远处的文具柜台前。
她的态度是非常嫌恶的，王姐脑子一下子空白，有点接不上话，只好听指挥的走向了文具柜台前面。
石干部又在背后嘀咕了一句：“一个一个的厚脸皮，巴结奉承，讨厌的很。”
王姐的肩膀往前微微一颤，继续走下去了。
售货员六人组就那么尴尬的站在文具柜台前面。在这个她们曾经的主场，现在简直就是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文具柜台全是顾客站的地方，他们几个戳在那里，又不是售货员又不是顾客。
尴尬，孤单，恐慌不安，六神无主。
张灵湖出主意说：“这到底要怎么办不如我们再去办公室问问！”
其它五个人都同意了，一起走到办公室去。
一起提出要求说：“那边说不用我们了，主任再给我们安排别的事吧。”
这个年代的工人，都是特别有傲骨的。能吃得下石干部那种冷遇和口气的人真是不多。
办公室主任却给了他们迎头一击：“石干部不用你们？她是粮站的人，这个关键时候，粮站的人警惕性都高。这是很正常的。哪里有别的工作？售货员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们几个以后的安排，组织上还是要开会研究一下的。”
今年粮荒，粮站的人都态度恶劣，因为巴结奉承上来的，都是想咬他们一口的人。石干部这样铜墙铁壁，不知道在粮站是什么级别？
办公室里人来人往，张灵湖六人组站在那里也不像话，只好又出来，回去文具柜台先戳着。
文具柜台的几个姑娘表情有点冷淡，好像害怕被他们抢了饭碗一样。
张灵湖心下有一点领悟，领悟到爸爸妈妈经常讲的立住脚根儿是啥意思了，自己现在在这个单位，有点像水中浮萍，立不住脚了，随便一场风雨就飘摇沉浮。
付春花也不知道怎么想吓的，眼中憋出泪花来：“文物部门全卖了，我们的工作不会丢了吧？”
要过年了，友谊百货过年发的东西多。丢了工作，可就啥也领不着了。
王姐也喃喃的说：“怎么会丢工作呢？国家不会不管我们的。”
失魂落魄六人组。
嗯，这个时候却见那个姓石的女干部，朝这边走来。
依旧是那种嫌弃挑剔的眼神，大约是看小李姑娘留着和她一样的女英雄头。是一堆没用的人里面稍微合她心意的。
她冲着小李姑娘招手说：“你，你过来，就是你。”
小李姑娘怯生生的走了过去。
石干部开口问道：“你会收拾煤炉子吗？还有这边怎么打开水你知道吗？”
小李姑娘头点的像小鸡吃米一样。
“会，我都会。”
石干部吩咐说：“那你过来，给我们弄一下炉子，再弄点开水。”
小李姑娘慌忙答应了，跑前跑后的收拾煤球炉子，石干部和她的两个粮站跟班，坐在那里伸手烤火。
小李姑娘提着两只热水瓶，去锅炉房打开水。
书画柜台的四川兄弟非常老实，伸手想帮她的忙。书画柜台的开水平时都是他们打。
小李姑娘冷哼拒绝，好像四川兄弟要抢她的金元宝一样。
两只暖瓶就是她的战利品，她提着暖水瓶，就像战士扛着枪一样，趾高气扬洋洋得意意气风发。
等把开水打了回来，小李姑娘看见张灵湖等人都找了板凳在那里坐的。
不知怎么一股火起来了，心说我现在被石干部赏识，辛辛苦苦干活，你们这些没用的货倒好，都坐起来歇着了，活该丢掉饭碗，大过年的饿死。
实在是忍不住，走过去讽刺了一句：“废物点心，懒不死你们的！”
这个刚才有了一丁点出息就开始仇视同伴啊。
张灵湖接口说：“我们可不是点心，你长了个芝麻烧饼脸，才最像点心。”
“你……”小李姑娘眼含泪花儿，提着开水壶走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毕竟她有重任在身。
张灵湖暗暗叹了一口气，自己的初级吵架技术还是没有什么进步呀，一直停留在人身攻击阶段。也没有什么机会可以练习，前阵子和小李姑娘已经和好了呢。
原本很沮丧的付春花有点开心：“不过就是提壶开水，看把她能的，文物柜台倒闭了，我们丢工作。人家粮站能要她？”
王姐警惕的四周看看：“怎么会丢工作？别说不吉利的话，要过年了。”
她其实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盘算着过年友谊百货给的那份福利好久了。
晚上下班回家，张爸爸送二表叔去乡下还没回来，离的有点远，一来一回要两天。
张妈妈说：“你爸爸想了一夜，你二表叔家人口太多，咬牙又添了50斤，一共给了150。咱们什么时候省省也就过去了，每个月都领工资呢。”
城里人领工资就像铁杆子庄稼一样，旱涝保收，这是张妈妈信心所在。
张灵湖笑着回应了妈妈：“是呀。”其实心里有点忐忑，不会是在这个关键时刻丢工作吧？过年有福利呀，损失太大了。
等晚上躺到床上，想到自己床底下还攒了一百多斤粮食。心底有一些安慰。又是有些后悔，当时该问白同志多买点，为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呢？
到了第二天，张灵湖也没有对妈妈讲单位情况，神色平常的去上班了。
上班时间，
小李姑娘满脸笑，忙的像穿花蝴蝶一样，烧煤炉子，打开水。
张灵湖等五人组坐在角落里，冷板凳上。
到下午的时候，姓石的女干部的单位粮站那边，凑了四五个文物专家过来协助她的工作。
石干部命令说：“任务很重要，你们抓紧时间，两天内清点完毕。分好档次，写鉴定书，再落一份清单出来。”
专家们顿时傻眼：“石干部，两天不可能的。”
石干部皱眉：“你们是什么出身？偷奸耍滑？”
那个专家说：“这个任务两天不可能，不管怎么说，都要遵守客观规律呀。”
石干部斩金截铁：“三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