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1的老太太一听也跟着说：“我家阿豪（她儿子）扛了一桶液化气回来，天天上冻，我们给它裹上一层层棉被都没用，特别难用。”
荣亚心想，就是担心这些问题，我当初储备时才没考虑这些炉子液化气什麽的。
不过难用到底也能用，荣亚估计那些强盗盯上了801就是冲着那桶液化气来的，小区是通天然气的，能有先见之明买一桶液化气备着的人不多，大多人只能瞪着家里那不再输送天然气的管道干着急。
两家女人顿时对这个产品不行，那个产品劣质，这个用水很困难，那个排污排便太糟心，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又聊到米缸见底了、多少天没吃肉了、身上衣服都馊了等等。
荣亚听着也是无语了，似乎女人们凑在一起总有话说，分分钟忘了楼下可能还在水深火热。
不过这麽一说她还真的闻到了屋子里那弥漫着的不可说气味，也是，802住着十几口人，拉撒问题很严重啊，荣亚一个人住，每天都换她那移动马桶里的垃圾袋，她都还很嫌弃呢。
她身上衣服汗涔涔地黏着又冷又难受，正说想要回去，男人们回来了，说是楼下已经处理完毕，他们把昏死过去又五花大绑的强盗们搬下去，商量怎麽处理强盗们去了。
荣亚见他们每个人身上的伤更多了，流血的口子也不在少数，想着这些血也有部分是为她流的，能拿的药她都拿出来了，801、802又都不缺火，想想又去拿了一些饮用水冰块上来，让一会儿他们处理伤口时用，不容易感染，并又援助了几支手电筒和更多干净的毛巾，才下楼回去了。
炉灶上的水还热着，她动作麻利地擦了个澡，钻进了被窝里，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样的事千万不要再发生了。
……
第二天一早荣亚又上楼去看了一回，白天更看得清楚伤势，楼上一共五个男人，伤得说重不算重，说轻麽，在缺医少药还缺水少粮的时候，也不能算轻，好在都处理过上了药。
荣亚问强盗最後是怎麽处置的，他们说大家商量了很久，扔出去吧，怕他们再回来，而且是回来报复，但关着吧，还得管吃喝，一不小心死了的话他们所有人都得担责任，实在是非常为难。反正现在还分别关在楼下几个空房间里，今天要和小区里其他人共同商议之後才能决定。
“小秦，你有没有什麽想法？”802女主人的佷子，也就是昨天晚上说动亲戚们去帮助801，之後又带头下楼支援的那个年轻人问荣亚。
荣亚愣了下，她说道：“对于怎麽处置那些人我是没想法，但我觉得，经过这件事，我们小区里所有人真的该团结起来了。”
对方很赞同地点头，鼻青脸肿几乎没法见人的脸上满是肃穆：“对方一共才十一个人，我们这栋楼一共十五户人家，七十多个人，团结起来根本不用怕他们，但如果各顾各的，就会被各个击破。我觉得我们晚上该有人巡逻，一发现情况就示警，然後大家一起起来御敌，只要多来个几次，外面知道我们这是块能啃的骨头，就不会再盯着这了。”
这人很有想法，荣亚还挺佩服他的，最重要的是，他似乎也有一些组织领导能力，荣亚想说不定他还真能说服小区里其他人。
但是如果食物匮乏，人都快活不下去了，那就别提什麽团结不团结，不互相为了生存资源打起来就不错了。
只听对方又接着说：“我们不仅该团结起来抵抗危险，还应该团结起来出去找食物。我观察过，最近出去的人，回来得越来越少，而那些人大多是独自行动的，我不知道他们遭遇了什麽，但如果大家是结伴出去，安全性肯定会高很多。”
荣亚：“……我觉得这个建议会更容易通过大家的赞同。”
“你也这麽觉得？”他搓了搓手，忽然露出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我也这麽想，前面那个提议，大概率不会得到认同……一步一步来吧，先提高大家的团结合作意识也好。”
于是这天的全小区会议上，也不知道这人说了什麽，怎麽解决强盗没商定下来，一支共同出发去搜寻食物等物资的小队先组起来了。
十多个身体强壮的男人，每人都带着家伙，穿着最好的防风保暖装备，自家没有的就别家匀一匀，就这麽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去了，气势还挺唬人。
荣亚想，昨晚嚣张的侵略，以及侵略之後的胜利，给这个小区带来了某些很明显也很正面的影响。
第37章 三月凛冬（十一）
自那天之後，小区就没再发生过流血事件，而且因为都是集体出行，出去的人也再没怎麽吃亏过，反而每天回来的时候都能有所收获。
断电後一个月，气温已经低到零下三十几度，外面，世界末日的传言已经满天飞了，似乎所有人都抛却了顾忌，进行着最後的疯狂，小区的情况要好得多，但依旧有很多人无论如何都撑不下去了，接连有老人在夜晚无声无息地睡去就再也没醒过来。
也就在这天上午，天上突然传来广播声：“……广大群众坚持下去，灾情很快就会过去……”
因为距离有些远，听不清楚，荣亚第一时间来到阳台，就见很远很远的城市上空，飞来一架直升机，上面有广播在播放，小区里很多人和她一样不怕冷地走出来，欢呼雀跃地看着那直升机，喊着是政府的广播，政府还没放弃他们！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最可怕的不是寒冷和饥饿，而是外面那些甚嚣尘上的世界末日的传言，只要看得到希望，只要国家还在，他们就有了盼头。
那直升机似乎在往下投放什麽东西，荣亚估计那些是生存物资。
这个小县城真的是一个不怎麽起眼的地方，人口不少，却没有什麽粮食储备，县镇府也不给力，打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无序状态。而市里，据金新鸣说，他就是因为那里太乱，电网瘫痪前，就有人趁机在暗中搞xj宣传，他才当机立断来到这小县城投靠姑姑，而现在，上面竟然能派直升机送救援物资过来，应该是上面稳定下来，能腾出手来管这边了。
荣亚刚这麽想着，就见那直升机偏斜起来，本来匀速向前飞行的，却往左後方偏去，像要被一股飓风吹走了。
荣亚站在阳台上也感觉忽然起了一阵大风，这风吹裹着鹅毛大雪，严重干扰了视线，等她再看，那艘直升机无奈地返航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个地方安全降落。
荣亚：“……”果然不能抱有太大的期望。
天渐渐黑了，今天小区里出门的人还没回来，他们似乎打算大干一场，一次性出动了四五十人，结果迟迟不见回来，也是挺让人担心的。
直到晚上八点多，安静紧绷的小区里才有人从外面回来，荣亚通过夜视镜看着个个都是自己走的，或拖或抬或扛，或用车子推，弄回来不少东西。
她暗暗猜测那都是什麽，不过人没事就好，她松了口气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楼上小姑娘就来敲她的门，塞给她一个东西。
荣亚看着碗里这两个不大不小的还在冒热气的东西：“红薯？”
“嗯，舅舅表哥他们挖回来两大袋子红薯，还有花菜和卷心菜。”小姑娘是802男主人妹妹的女儿，十五岁，挺标致一个小姑娘，这一个多月愣是被冻得脸皮通红开裂，身上衣服也脏脏的——人家可没她这麽多换洗衣服。
荣亚拿了两包牛奶给她，她没要，转身上楼了。荣亚想了想，正好有一袋炭只剩了个底，她拎着就上楼去了。
如果只代表她自己，她其实不怎麽愿意和邻居打交道，但她离开之後秦暖暖要继续在这里生活，这会儿患难中要是表现得太冷淡，未免给人印象太差，倒不如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互帮互助。
不是都说患难见真情吗？秦暖暖没家人朋友，能结识几个善良邻居也挺好的。
所以这些天她和楼上邻居相处得挺不错，大概也是上面一大群人觉得她一个人怪可怜担心的，时而来敲她门，而荣亚不想让人进自己家，索性自己主动上楼坐坐，顺便打听打听外面的情况。
当然她每次上去都会带一些东西，吃的喝的，小零食什麽的，所以她觉得楼上大人小孩还挺欢迎她的。
她上去时，一大群人正围着炉子吃番薯，烤的不多，毕竟费火，主要是切小块煮水吃，所以每人捧着一个碗，在那呼噜噜吃得香。
“哎呀，你来就来，带炭来干什麽，你自己够烧吗？”802女主人看到那一袋底炭，又是惊喜又是不好意思，这在现在可是求都求不到的好东西。
“没事，我那够。”
其实看看她天天穿得干净整洁，手上虽然也有冻疮吧，但跟其他人一比，简直不能算什麽，再看她每次拿来的那些饼干牛奶巧克力卤蛋什麽的，也能知道荣亚是过得极好的。女主人便不推辞了，喜滋滋地收了起来：“你也来点番薯汤吧，不是什麽好东西，但还算耐饱。”
“不用了，我吃过了。”荣亚看着厨房边一小堆带着泥或者被磕坏了的番薯，旁边果然还有七八个花菜和卷心菜，“弄到这麽多？”
“他们走了两个小时，到西郊地里挖的，一个个在地里都已经冻得铁硬铁硬，还有那土地，也冻得水泥一样，他们为了把这些挖出来，手心皮都掉了好几层。”女主人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金新鸣坐沙发上喝汤，头发跟鸡窝似的乱，身上裹着极厚的棉袄，跟熊一样，但人看着比之前更瘦了，他笑着说：“姑，没那麽夸张，就是裂了几道口子。”他又对荣亚说，“那边地被人都快翻了好几层了，我们也就是过去碰碰运气，没想到能发现这片番薯地。”
说着也是有些愁，外面那些店铺啊、超市啊、饭店啊、仓库啊，能搬的东西都被人搬的差不多了，实在没地方能找吃的了，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冒险跑那麽远。
荣亚问：“每个人都有分到？”
“我们按人头分的，差不多两个人一麻袋，昨天出门的都有收获，接下来几天我们就不打算出去了。”金新鸣说着叹了口气。
荣亚就知道是发生了什麽，问：“外面情况更糟了？”
“昨天你看到那直升机了吧？”
“看到了。”
“上面扔下来那些生存包，掉地上就被哄抢了，有一个掉得离我们近，我们本来也想去捡，结果……”他摇了摇头，“就光那一个，就好几拨人在抢，估计至少死了四个，雪地都被血染红了。”
不然他们也不会硬是挨着冻，等到天黑了才敢偷偷摸摸运番薯回来。实在是被那凶残景象吓到了。
荣亚哑然，屋里其他人吃东西的动作也慢下来了，气氛有些凝重。
过了一会儿，金新鸣说：“这种救灾方法根本不行，加上又是风又是雪，飞机很难开，估计很大可能短期内上面不会派人来了。”
除非同时拨士兵或者武警下来维持秩序，否则救援物资少而人多，这简直是逼着人们自相残杀，但这种时候哪里有闲人能拨到他们这旮旯角落来。
见大家都不说话，金新鸣连忙说：“幸好我们弄到了这些番薯，省着点吃能吃十来天，我们还有其他食物，能撑很久了，这两天我们再合计合计还有什麽地方可能找到食物。”
他这麽一说，气氛就不那麽沉重了，荣亚发现这两家人主要是金新鸣这个外来的佷子在调节气氛、领导方向，如果没有他，很难说现在这两家人是什麽景象，小区现在能团结起来，此人也是居功甚伟。
荣亚觉得，这家伙真的挺有本事，心态也挺好的。
现在801、802两家人是一起过的，主要能省燃料，大家待一起，也更容易互相取暖，而他们所有粮食加起来，再撑一个多月都不是问题，不然荣亚也不敢孤身一人和他们来往。
第38章 三月凛冬（十二）
小区这边暂时风平浪静的时候，在距离小区大约一百公里的这座城市的郊区，一所寄宿高中却已经陷入了绝望之中。
当整个地区停水断电的时候，这所高中也没有幸免，并且因为出行艰难，超过60%的家在外地的学生都滞留在学校之中，一些学校领导、老师、保安、食堂的工作人员们也留了下来，毕竟这麽多学生在这里，他们当然不能不管。
当停电之後，这些人并没有陷入恐慌之中，因为学校还有独立的发电机组，专门为男女两栋宿舍楼以及食堂供电的话，可以支持很久。
然而随着气温越来越低，柴油竟然开始结蜡，堵塞了发电机里的油路。从那个时候开始，供电就变得困难，时常毫无征兆地断电，工作人员去检修之後能继续维持一段时间，但过不了多久油路又会重新被堵住，几番折腾下来，终于在某一天发电机彻底宣告罢工。
没有了电，领导教师们不得不将学生们聚集起来，每个寝室多塞了一倍的人，这样一就可以将被褥尽可能的集中在一起，而且小小的宿舍里，如果人多的话，也更容易保暖。
同时他们开始从教室那边搬运课桌椅来当柴烧，用水自然是从校园里那些没有人经过的雪地里面获取干净的雪块，这样又勉强撑了半个月，课桌椅还没有烧完，他们的食物却吃完了。
恐慌绝望的情绪终于无法控制地在人们心头弥漫，不仅是学生，就连大人内心都充满了不安。有人选择了组团离开学校，从此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不知是入侵到附近居民的家里，还是冻死在深深的积雪，或是滑得让人站不住的冰面上。
也有少部分人选择了留守在校园之中。
周静就是留守的人，她们整个寝室的人都留了下来。当初因为周静的提议，她们买了很多食物。一开始大家都是去食堂统一分配食物，直到食堂里的食物越来越少，每个人每天分到的分量少到根本无法吃饱，人们才开始吃自己的食物补充能量。
但那时形势已经越来越不好，每个人都为自己打算，她们寝室四个人自然也是如此，因为附近寝室知道她们买了很多东西，为了不引众怒，她们也拿出了一些食物与大家分享，但真正热量高、易饱腹又体积小的食物，都被她们藏了起来。
所以在表面上，她们和其他人一样差不多将存粮吃光了，但其实她们藏起来的东西还够四个人吃很久。
也正是因此，同学们慌里慌张地组织起来离开学校的时候，她们选择了留下。在学校里面至少还有一个地方能安安稳稳地睡觉，还有课桌椅甚至书本可以烧火取暖。但是一旦出去就很难说了。
之前也有同学和老师出去觅食，回来的时候说的都是路上有多少多少人冻死，以及路多麽难行，地上有多少新鲜或陈旧的血迹，还有靠近市中心的地方，到处都是打砸抢杀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