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闻人蹙眉,不可能只是简单的带孩子,小侄女儿也不是这几天才出生的,以往她也会抱着逗弄,但喜欢的程度跟安儿巧儿差不多,没道理突然喜欢上小侄女,恨不能天天抱着的啊。
陆欣和离的消息传出去,家里热闹得很,不少妇人没事就往她家里走,关系亲厚的来宽慰陆欣,不远不近的就看笑话。她不是长袖善舞的人,大多数时候也不喜热闹,自己一个人待着也能自得其乐,所以她整日往二姐家跑的行为很可疑。
见她表情无辜,陆闻人的声音重了些,“说实话。”
姜七七看着他,左手轻轻的抚上了肚子,陆闻人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愣了愣,然后张大眼看向她,姜七七冲他笑了下。
陆闻人的脸上浮现了狂喜之色,“你?”
姜七七好笑的说道,“你不要着急,现在还不确定呢,瞎高兴什么?”
陆闻人道,“不会有错的,算算时间也该有了。这样,我去借马车,我们现在去找大夫看一看。”
姜七七拉住他,“只是葵水推迟了几天,过几日再去看吧,不着急。”
“早些去看比较好。”陆闻人拉着她径直去了刘家,本来是想找他们借马车,等马车出来之后,陆闻人又改了主意,问刘新文找了大夫。
大夫很快诊出来了,结果如陆闻人所想的。当晚,陆闻人抚着她的肚子,兴奋得一夜没睡。
。……
姜七七坐在院子里面缝衣服,知道肚子里面孕育了一个新的生命,她很想为肚子里面的孩子做一些什么,只是确认了她有孕之后,陆闻人禁了许多事,这不让做那不让做,他还打算请人来照顾她的。姜七七不习惯,就拒绝了。
这家伙就抢过所有的活自己做,如果不是他的厨艺实在是说不过去的话,他甚至想要自己动手做饭。姜七七拦不住,让他试了几次,做得实在难以下咽,这之后,他才算是收手了。
打水洗菜,扫地洗衣这些他都揽过去了,做针线活是陆闻人少有的同意她做的几个事之一。
太阳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很舒服。姜七七想着肚子里的孩子,想着陆闻人,面上不觉带上了笑意。
五个月大的宝宝,已经很有存在感了,陆闻人没事就喜欢将手放在她的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摇头晃脑的念一些诗。很快,这个世界上就会有一个跟她留着一样血的人,可真奇妙。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但也没忽略外来的客人。
来的是个青年,是当初姜七七嫁过来的时候,第一次上门的那个客人,一段时间过去,姜七七如今还清晰的记得那个人见到她的时候饱含着轻视与嘲讽的哼声。
那个时候她就想着,如果再见到这家伙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的,如今再次见到他,姜七七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她都没抬头,只布料下的手指头微微一转,那个大步往屋里这里面走的人脚下打滑摔倒了,等他重新爬起来的时候,脸上挂着可疑的褐色液体,那样子像是鸡屎。
平常时候他们家的院子里面是没有鸡屎的,今天早上大公鸡从圈里面跑出来,在外面拉了一泡屎还没来得及扫,这家伙好巧不巧的过来,就便宜他了。
那公子爬起来的时候就属于抹脸上的脏东西碰到眼前一看当时就干呕了起来,仆从手忙脚乱地给他清理着。
“水,给我水。”那人崩溃的扯着嗓子喊,仆从从水囊里倒水给他。
那青年擦了脸上的脏东西,一挥手把人赶走之后,才终于抬头看了看院子。
他的目光落到姜七七微隆的肚子上时,皱了皱脸,“你家里人呢?”
姜七七冷声回答,“有事出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不同于上次的傲慢,这次青年的脸上多了些焦躁。
“不知道。”
青年在院子里转了几圈,似乎不想跟姜七七待在一个院子里,很快又出去了。
午间陆闻人回来,他才又跟着进来,陆闻人对他没什么好脸色,“有事?”
青年面色一僵,看看站在一边的姜七七,陆闻人道,“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青年嗤了一声,冷声道,“你母亲身体抱恙,她想见见你。”
“身体抱恙,去找大夫找我有什么用?”陆闻人声音冰冷。
“你!”不满于陆闻人的冷淡态度,但青年拿他没有办法,深呼吸了几下,又接着道,“她好歹是给了你生命的人,你就是这么对她的。”
“我没有让她把我生下来。”
“她也是迫于无奈,为人子女,你就是这般冷血无情的?”
“我断了腿,如今也落了残疾,不会有功名加身的那一日,你们不用在我身上白费功夫。反正,我是个二十年前就该死掉的人。”
姜七七听到这里,眉头一拢,扫了眼怒目相视的青年,眼中尽是冰冷之意。陆闻人藏在袖子下的手捏了捏她的手,让她安心。
青年恨声道,“你不去是吧,你不去我们就从此恩断义绝。”“从没有过的恩,哪里来的绝?”陆闻人神情淡淡。
话不投机,那青年被面无表情的夫妻两个气得半死,没说两句就甩袖离开了。人走了,姜七七看向陆闻人。张张嘴,却没发出音来,算了,他想说的时候就会说的。
陆闻人却是自嘲地一笑,“都是些肮脏事。”
“你不愿意说可以不说。”姜七七五指成梳,慢慢给他梳着长发,安抚着。
陆闻人圈主她的腰,头埋进她的胸前,闷闷的生意传来,“一个守寡的人耐不住寂寞,与人有私,又担不住后果,胡乱处理了那后果。多年后,发现当初丢弃的烂苗长出了果,又想来摘。”
姜七七不问那些人是谁,只轻声问,“他们让你不痛快了吗?”
如果让你不痛快了,她会让他们也尝尝绝望的滋味。
陆闻人摇摇头道,“没有,有个舅舅,他知道我,待我不错,我求学之路顺利一半得益于舅舅的帮助,只是舅舅去年没了。”
去年,去年就是他摔断腿回来。
“他们打算用孝道压人,让我出仕,担起他们一门的荣光……”
“然后呢?”
“然后我就摔断了腿。”
“不划算。”
“划算的。”陆闻人嗅着她身上的清香味道,轻声道。
如果没回来,他就遇不到她了。
那青年走后几天,刘家也来人接刘新文回去了,送来的时候是夏宁和刘文才两个人,接回去时候,也只是夏宁带了几个人,一声招呼都不打地走了。大半夜轻车简行,若不是姜七七五感比常人好,也许也不会有所察觉。
她和刘新文相处不错,特意去查看了下,刘新文不像是被强迫的,就没声张。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一个月之后,家里来了张圣旨,让陆闻人去做太子少师。
跟着圣旨来的还有夏宁,却原来那刘新文是如今圣上的长子,之前圣上与和亲王相斗,为免被伤到,特意秘密送到这乡下,陆闻人教了他大半年,太子少师也担得起。
陆闻人去拒绝了,他去京城走过一遭,并没有觉得很喜欢。
姜七七也支持他的决定。
日子一天天过去,姜七七的肚子也一天天变大,如今都要陆闻人陪着才能在院子里转转。这日,天气很好,两人走累了,坐在院子里说着话,陆欣来了,她手里还提着两只不断扑棱着翅膀的野鸡。
“二姐,你这是?”姜七七疑问道。
陆欣面色微红,“这是李大哥送过来的,三弟在忙吗?我想让三弟送回去。”
“李大哥?”
就是刘家的车夫,之前的时候赶车送过姜七七和陆闻人两个。刘新文走了,仆从大多也就走了,但那个叫李长风的车夫却留下了,守着刘家偌大的院子,偶尔会进山去打猎,收获多时,也给姜七七夫妻两送过野味。
“嗯。”陆欣点头。
她想起今天早上自己打开门时,只来得及看到的一个背影,自己喊他的时候,他却怎么也没有停下来。她追了几步,又想。自己一个和离的人追着一个男人,让人看到不好,只好作罢。人家的东西她不能白白要,自己找上门去还也不好,左思右想之下,只好找三弟帮忙,希望他给送回去。
陆闻人接过她手上的东西,就要去刘家,陆欣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块银来,“这个,这个也给他。”
这不是李长风第一次送东西了,有时候是几个野鸡蛋,有时候是一只鸡,几个月前院门前会出现一些东西,陆欣也纳闷,她特意去院门前守过,但是也没有等到人,如果不是今天自己动作快,可能连李大哥的背影都看不到,也不会知道到底是谁送的。
陆闻人听她解释完,拿过银两去了刘家,他跟李长风交谈一阵,又将东西原封不动地拿了回来,连陆欣说当补偿之前收下的那些东西的银子也一并拿了回来。
陆欣急道,“这怎么都拿回来了?”
陆闻人道,“李大哥的好意,是给安儿和巧儿的,二姐你拿着吧,给孩子们改善下伙食。”
陆欣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东西,便又自己提着东西去了刘家,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陆欣跑着出来的,甚至没有跟站在门边的姜七七打声招呼,一阵风似地跑回家去了。
姜木去了京城,也没能摆脱郑寡妇,韧劲十足的郑寡妇一听说姜木去了京城,拖儿带女的也跟着去了。当今圣上上位那日,城中大肃杀那日,姜木正好和郑寡妇在撕扯,侥幸躲开了一场厮杀。这之后,和亲王被炒家,他无处可去,东躲西藏几日,让易诚碰上,给安全送了回来。许是被京城里的这场厮杀吓破了胆子,这之后,姜木性子变了许多,安安分分地回了家,老老实实种地。
一场大雪之后,姜七七生了个女儿,满月日段荣轩来了,和陆闻人两人关在屋里谈了一下午才离开,离开的时候面上带着失望。
姜七七抱着孩子,和陆闻人并肩送段荣轩离开,“他跟你说什么了?”
“师兄做官了,官职不低,他想我一起去京城。”
“那你去吗?”
“你想去吗?”
“不想。守着你们就满足了。”陆闻人脸上毫无遗憾之色。
“也好,书院已经开起来了,收几个学生,好生教书也不错。”
太子曾在陆闻人门下学习的事被传扬出去,许多人跑来找陆闻人求学,从被家中德高望重的老人抱来的三岁小孩,到年纪比陆闻人大上许多的人都有。
陆闻人仔细考量之后,选了几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开了个书院,如今也有进项了。姜七七自己开了个书店,就在书院边上,也算给自己找了个事做。
夫妻俩一个开书院,一个开书店,就这么过了一辈子。
姜七七躺在床上,内心只有平和安宁,没了前世的需要拼命压抑的歇斯底里,她最后抚了下床前那个白发苍苍的书生,笑了笑,满足的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