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主他还是能做的!
赵建军和赵卫红都姓赵,有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见到李梅梅瘦瘦小小的,想着大骨棒也没人爱要,她家人多,搭给她也没人会说什么,王屠户的手艺没的说,骨棒一准剃的干干净净,村里人都不稀罕这个,煮骨头汤还费柴哩!
李梅梅咧开嘴笑,“谢谢建军叔,你真是个大好人!”
她又围到王屠户跟前看他分肉,肥瘦相间的猪肉被分成一块一块的,李梅梅咽了咽口水,她都三岁了,吃到油水的机会少的可怜。
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也没人管她一个小孩蹲在这里做啥!
王屠户看她那馋样,乐呵呵的笑,手里剃肉的动作状似无意的松了松,那两个大骨头棒子上就有黏连不少的瘦肉没有剃下来。
他随手扯了个麻袋片子,顺手扔了骨棒进去,分肉还得一会,大队部站不了那么多人,除了几个小孩和烧水的妇女,剩下的都去麦场翻麦了,院子里也没几个人,挥手召来李梅梅,把麻袋塞她手里,偷偷道,“把这拿回去让你奶给你煮汤。”
李梅梅也不做假,乐呵呵的接过,她和王屠户的关系好着呢,革命友谊做不了假!
至于她奶乐不乐意给她吃肉,那才是李梅梅要操心的事。
提着麻袋飞快的回了家,大妮摆着长姐的谱,指挥二妮烧水,见李梅梅提着袋子进来,连忙揪住她领子,问,“小妮儿,跑啥,手里拿的啥?”
李梅梅眼珠子转了转,二姐和三姐烧火,四姐扫院,五姐蹲在院子里玩泥巴,目测她奶好像不在家。
“姐,奶在家不?”
“不在家,你这袋子里装的啥,看着老沉的。”
“看看,”李梅梅相当得意的拍了拍麻袋,“两根大骨棒,姐你快去烧水,咱们今天晚上吃肉!”
李大妮白了她一眼,“吃啥吃,就知道吃肉,煮大骨棒费柴的要死,当心奶回来揍你!”
就知道她这个妹妹是个傻的,那大骨头棒有啥吃头,就那么一点零星的肉花儿,不够费柴的,还是她精明,像她奶!
正在玩泥巴的李五妮听到有肉吃,眼睛立马亮了,“小妮儿,哪有肉,我要吃!”
五妮是李梅梅三叔家的,今年才五岁,正是馋嘴的时候。
她眨巴着眼睛,细瘦的下巴尖尖的,目不转睛的盯着李梅梅手里的东西。
“大姐,你看!”李梅梅神秘的打开布袋,两根大骨棒上的肉不多,但也绝对不少,王屠户下手有分寸,不会一点肉花不剩,也不会打眼。
“妈呀!”李大妮瞪圆了眼睛,“真是肉呀!”
她咽了咽口水,“小妮儿,这肉可不能吃,奶回来要骂的!”
“关奶屁事,这是我建军叔和王爷爷疼我,特意给的大骨棒哩,你现在快去烧水,四姐去削几个土豆,剥点豆角,把这骨头棒煮了,咱们还能尝尝肉味,让奶知道了,你连骨头渣子都见不到!”
四妮对这话深以为然,麻利的削土豆去了,她家人多,那大骨棒轮到谁啃也不会轮到她的,倒是煮在肉汤里的土豆一样好吃,她能吃两大碗!
李婆子积威甚重,李大妮虽然偶尔也能和她奶呛几句嘴,但是在吃肉这样的大事上,她是不敢不向她奶汇报的,因此很犹豫,还是李梅梅胆大,说她奶要是问起来她顶着,李大妮才麻利的去洗肉了。
李大妮倒也不是因为这话才改变了主意,实在是几个妹妹馋肉的样子看的她心疼,她出生的时候,年成还不错,记事的时候吃的都是大锅饭,吃的好孬先不说,能填饱肚子是真的。
李老头和李保国有时还能偷偷上山打点野物,她小时候也是过过好日子的。
现在这几年,年成一年不如一年,山上那些野物轻易都不往出跑了,想吃肉就只能指着生产队那十几只大肥猪,每年上交两只,剩下的都杀了,每家每户凭公分领肉,但红旗村满打满算一百来户人哩,能分多少肉!
既然她们馋肉了,小妹又弄了两个大骨棒子,李大妮挺胸抬头,很有个小大人的样子,她这个长姐顶着被奶骂的风险也要给她们弄的妥妥当当的。
大骨棒满屋飘香的时候,李梅梅几个听到她奶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好像是在和人吵架,破喉咙大嗓子一声高一声低的。
李梅梅赶紧跑了出去。
“好你个老张婆子,吃人饭不干人事的东西,我家的老母鸡就啄了你家几口菜就被你打死了,天杀的老虔婆,死贱人,死了下地狱的老货 ……”一连串骂人的话不停顿的从李婆子嘴里蹦出来,她现在头上都要冒火花了。
家里就两只芦花鸡,一天最少能收一个蛋,一个蛋能换两盒火柴,家里的针头线脑什么的,可就指着这两只鸡的屁股呢!
没成想,去老张家借个鞋样子,就看到人家正杀鸡呢,心里还直犯嘀咕,不年不节的,老张婆娘这么抠门的人,舍得杀老母鸡,再定睛一看,天杀的呦,尾巴上染了一撮红毛的,不是她家的老母鸡是啥!
李婆子气势汹汹的诘问老张婆娘,这熊婆娘被抓了个现成也不心虚,反而理直气壮的不行,说她家鸡吃了她们家的青菜,看不好自己的鸡,活该被杀!
给个李老婆子气的!
赵卫红端着个装肉洋瓷盆从大队部过来,就听见有人杀了她家的鸡,顿时急了,忙把盆塞到来跑出来的李梅梅手里,加入了战场。
农村婆姨精力旺盛的很,五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大家也没放在心上,不过老张家的这次可真是缺了大德了,政策可是规定了,一家才能养两只鸡,谁家的鸡不金贵。
吃你家几口菜咋啦,现在正是收菜的时候,你不会把李家的鸡扣下,回头从人家菜园子里拔上几把,杀了李家的鸡,这事可说不过去!
老张婆姨憨,她儿媳妇可不笨,随手抄了个擀面杖跑出来,叉腰站在她婆婆前面,“胡说啥呢,谁吃你家鸡了,你家鸡有名字啊?你叫它一声它答应啊!我儿子想吃鸡肉,我娘疼他宰鸡吃不行啊,小小子金贵,馋肉了,我们就杀鸡,咋的了,以为谁都像你李家一样,六个丫头片子,以后说不定还来个七仙女呢!”
李梅梅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往她奶的痛脚上踩呢,她奶生气了,她们六个能有啥好日子过!
她转身把盆塞给身后的四姐,仗着自己人小的优势,从张家摸了进去,张家院子不大,鸡圈也好找,李梅梅露了点灵泉水出来,两只鸡立马咯咯探了头,一手一个,神气的提起跑到门外。
“奶,妈,她骗人,她家鸡圈还有两只鸡呢,”她提着鸡往她奶面前一送,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老张家两只鸡这不在呢嘛,那杀的那只指定是老李家的,不然李婆子能这么闹!
李大妮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跟着她那不在了的四叔读过几天革命书籍,一张嘴立马就切中了要害,“这要不是我家的鸡,你家就是新富农,就是地主,贫农一家两只鸡,你家凭啥有三只,乡亲们都给评评理!”
李梅梅赞赏的看了她一眼,自家大姐这脑子转的够快的,现在的人最怕什么,当然是和富农妇地主扯上关系,多养一只鸡算什么富农,但是架不住张家他怕这个呀!
原本理直气壮的老张婆媳立马就泻了气。
“我赔,我把我家的鸡赔给你还不成。”
老张婆媳想用她家的鸡赔,李婆子啐一口,她才不愿意,又气冲冲的冲进院子,拎起那只被拧了脖子的可怜芦花鸡冲了出来,老张家那破鸡,两只赔给她都不够她家这一只的份量的。
李婆子不依不饶,老张家自知理亏,还是村干部出来调停,她才勉强同意息事宁人,拎起那只鸡,端着老张家赔的十个鸡蛋回了家。
一进门儿,肉香是瞒不了人的,李婆子不会傻到认为丫头们敢杀了她的宝贝鸡,所以哪来的肉?
第3章 吃肉
“哎呀,是建军叔和王爷爷疼我,给了两个大骨头棒子,上边带着不少肉呢!”李梅梅道。
王屠户是个老鳏夫,妻子死了十几年了,儿子跟着部队打鬼子走了,这么些年回来的次数不多,他家就住在李梅梅家后面。
多年的老邻居了,平时李家吃个啥好的,也会给王屠户送点,这差事一般是李梅梅做,她嘴甜又不像其他小孩一样怕王屠户,一来二去的,王屠户越来越喜欢李家的小妮儿,把她当孙女疼。
李婆子见不得她那吃货样,伸手戳了戳她额头,“吃吃吃,就知道吃,几个没用的东西,鸡跑了你看不见啊!”
李梅梅也心疼鸡,好不容易才从瘦喂胖,一个没注意,这家伙就自己跑了出去,还被人拧了脖子。
戳完了李梅梅,李婆子怒气还没消呢,进门把鸡放到地下,又嘱咐李大妮烧水烫毛,自己端着鸡蛋盆进了屋,她那屋等闲不让别人进来,值钱的东西都放在里头呢。
从裤腰带上摸下来一个串着红绳的钥匙,小心翼翼打开了柜门,里头半斤红糖,几包地瓜干,还有一坛子满当当的鸡蛋,都妥妥当当的放着呢。
把老张家赔的鸡蛋一个一个放进去,又小心的锁上了柜门,然后把钥匙系在裤腰带上。
她要出去收拾那几个丫头,反了天了都,连个鸡都看不好,还想吃肉,吃啥吃,那是她们能吃的东西吗?
“二妮儿,把盆给老张家送去,老娘才不是那眼皮子浅的,啥便宜都想占!”李婆子刻意拉高了声音,这话就传到了老张家,老张婆媳恨得咬牙切齿,偏偏又拿李婆子没有办法,只能生闷气。
“你个老不死的,我说让你锁上门再杀,你咋说的,啊?现在被逮住了,鸡也没有了,一口鸡毛没吃着,还赔了李婆子十个鸡蛋,眼皮子浅说谁呢,还不就是说你这个死老婆子,都是你连累的……”
老张儿媳妇骂骂叨叨,身为婆婆的老张婆子却只能把自己瘦小的身躯瑟缩在灶头里,表情涩涩,心里苦水似的。
狠狠掐了几把自己婆婆撒气后,郭小满饭也没心思做了,今天这事,别人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呢,这都是这个老婆子的错。
老张婆子面对恶声恶气的儿媳妇,继续将自己缩成鹌鹑状,嘴上喃喃,“我杀鸡的时候你不也看见了吗,咋不拦着。”
……
且说对面的李家,李梅梅狗腿的跑到她奶跟前,谄媚道,“奶,这段时间你多幸苦啊,天天往地里跑,你看你都瘦了,骨头汤最养人了,一会你多喝点!”
她多精啊,她奶最需要的是什么,才不是那个没影儿的大孙子,需要的是她这样的小棉袄,只要她说说好话,撒撒娇,她奶一准能放过她。
像她五个姐姐就绝对不敢抱着她奶的大腿撒娇,她奶多凶,抱着腿还不被她一脚踹开,几个姐姐现在担心的看着李梅梅,害怕她们奶伸脚踹小妹。
不过她们这次可想错了,李婆子就是有天大的怒气这会看到李梅梅水灵的大眼睛也消了大半,人心都是肉长的,几个孙女都不和她亲,只有李梅梅喜欢黏着她,不知不觉间这心就开始偏了,要是今天换了其他孙女把鸡搞丢,今天晚上的饭就别吃了,但这小孙女,她还真有些舍不得。
她瞪了一眼李梅梅,“行了,就会贫嘴,这下只有一只鸡了,还不知道供销社有没有鸡仔卖,你给我把剩下的鸡看好,要是再丢了,看我不打死你,那鸡比你金贵多了,还能下蛋呢,你能干啥!”
这时,李大妮她们也给鸡褪好了毛,洗刷的干干净净,喊她奶过去,开膛破肚的事她们还不敢做。
李婆子走过去,手脚麻利的给鸡破了肚,自己翻了肠子,又嘱咐大妮洗干净内脏,才拎着鸡进了厨房,这肉可不能现在吃,做成腊鸡留到过年添个硬菜。
队里杀猪分的两斤多肉,也是要做成腊肉的,平时煮糊糊时扔个几片进去,给老头和儿子们吃,家里的女人是没有份的,男人干的都是重体力活,吃的好点是应该的!
天色已经变黑了,两根大骨棒,也已经**的熬煮了三个小时,香味都跑出来了,一个小时前扔进去的土豆也入了味,喷香喷香的!
这时李老头带个两个儿子从麦场回来了,他们扛着扬麦的木锹,一进门就耸着鼻子往厨房瞅。
“啥味儿?吃肉啦,老婆子你咋舍得吃肉!”李老头乐呵呵的笑着,鼻子耸耸闻了闻空气中淡淡的肉香。
“就你鼻子灵。”李婆子啐了一句。
没过多久,饭菜就上了桌,一大盆野菜糊糊,这就是主食了,重头戏还得是那骨头汤,李家吃饭也是按劳分配的,李婆子作为大家长,分配的工作当然是由她来完成,只见她挥舞着大铁勺,从瓦罐里挖出骨头棒,上面的肉已经利骨了,筷子一插掉下来许多。
李老头和李保国还好,李爱国竟是瞪直了眼,眼巴巴的瞅着那肉。
几个妮子也都咽了咽口水。
李梅梅目不转睛的瞅着她奶手中的大勺子,想她前世,想吃啥吃啥,鸡鸭鱼肉吃多了还嫌弃腻味呢,这辈子倒是沦落到和十几个人分两个大骨棒的地步。
她十分不满!哼!
两个骨头上的肉剔下来也有不少,脸大的粗瓷碗大半碗呢,但是分到每个人碗里就很少了。
李保国二话不说,乐呵呵的把自己碗里的肉分到几个闺女碗里,“爹不吃,你们吃。”
李婆子端着糊糊,吸溜了一口,见儿子几筷子就把碗里的肉分完了,心里虽然嘀咕,但是啥也没说。
为了差点扔掉小妮儿那件事,她这个闷葫芦儿子都闹了几年别扭了,这还没转过弯呢。
李大妮不好意思的端起了碗,里头是半碗玉米糊糊,她都这么大了,爹还拿她当小孩,真是的!
比起李保国家的其乐融融,李爱国一家气氛就有些尴尬了,李爱国老婆前些天回娘家了,说是看她妈,但大伙儿心里跟明镜似的,现在正是忙的时候,在这时候回了娘家,肯定是夫妻两个闹矛盾了。
见大伯给他的几个女儿分了肉,五妮扬起小脸,渴望的看着她爹……碗里的肉,大伯都把肉分给几个姐姐吃,她爹一定也会把肉分给她的!
被女儿亮晶晶的目光盯着的李爱国好像没有看见一样,他飞快的伸出筷子,在糊糊里胡乱搅了几下,肉就和糊糊搅到了一起,三两口就干掉了一碗糊糊,把碗递给自己老娘,又盛了一碗土豆。
李老头皱着眉头,瞪了三儿子和老婆子一眼,还不是她整天念叨着孙子孙子,骂孙女们都是赔钱货,把儿子都给带坏了,老三两口子现在是有样学样,一点也不把五妮当回事。
李婆子一点也不示弱的瞪了回去,瞪她干啥,脑壳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