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杳杳明白人外有人的道理,却也忍不住丧气。
“你的剑法已超同龄人许多,只是五行术还不能运转自如,所以才会在第一战时吃了时机的亏,”风疏痕道,“妖主到了,你可以向他询问。”
杳杳想了想,问:“小师叔,你的五行术如何?”
风疏痕含着笑摇了摇头:“极差。”
闻言,两个小姑娘都有些吃惊,杳杳道:“原来小师叔不是无所不能的?”
“当然不,”风疏痕笑道:“难道要我来接骨你才肯信?”
“可以,我愿意当第一个试验的!”杳杳立刻举起手,十分捧场。
风疏痕忍俊不禁,虚握住她的手腕,小心地将披风盖在伤处上:“药王谷主不是说叫你小心?伤筋动骨,不能着凉。”
杳杳立刻抓起一颗棋子,在手中扔了扔,灵活自如。
“其实已经都好啦。”
风疏痕笑问:“真的?”
杳杳努力点头:“真的。”
但就在她第三次上抛时,风疏痕却轻轻一抓,从杳杳手上抢走了棋子。后者张开着手指,手中空空如也,看起来有些滑稽。
杳杳:“……怎么还偷袭的!”
风疏痕道:“反应速度还没回来,穿好披风。”
“唉。”杳杳立刻垂头丧气:“知道了。”
……
而另一边,照羽与巫南渊站在一棵桃树下,正在谈话。
“你缘何而来?”妖主抱着手臂,眉头皱起,正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子,“难道真是为了赴宴?这叫你师父知道了非笑话你不可。”
提到故人,巫南渊的眉眼纹丝未动。
“其实昆仑早就向谷中发去了邀请,”他道,“只是我一直迟迟未应。”
照羽道:“而后呢,你不会就这样答应了吧?”
“其中有几本典籍,我看不错。杳杳在山中练功,一直未能找到自己适合的一道,我原想着送她一本剑谱,但又觉得,杳杳未必会看——”
照羽笑道:“送杳杳?她才看不进去。”
“后来我见了一样东西,”巫南渊脸上露出了可以称之为温柔的神色,“是用来装药酒的瓶子,材质叫做‘宙瓷’。倒入水可以白天观星,一看宙海,是昆仑筑峰新烧制出来的。我委托他们烧了一个杯子,打算赴宴时顺手取了,之后送给杳杳。”
顺手?
从药王谷到昆仑这披星戴月的一路,纵然他看不出丝毫风尘仆仆的样子,但照羽也清楚,以这小子的性格,绝对是日夜兼程,一口气赶来了摘星宴。
此时他却说,顺手?
妖主的神情变了变,看向对方的时候多了几分揶揄和了然。
杳杳最喜欢这些花哨的小玩意儿,他也是有心了。
巫南渊察觉出来,即刻别开目光:“妖主想多了。”
“杳杳调皮,下山时将游香扔给你,”照羽叹息道,“这是你师父送的礼物,天下绝无仅有的宝物,她不懂得珍惜,我之后会说她。”
巫南渊摇了摇头:“不必了,家师已故,更何况杳杳也并不知游香来历,她开心即可。”
“你倒是比我还顺着她。”照羽神情复杂道。
此时,他们忽然听到声音,于是二人一同看向院中正奋力抢棋子的杳杳。
看了一会儿,照羽轻轻叹了口气。
“我是不是真和姓风的八字不合?”
第32章 胜者摘星08
关于药王谷谷主, 世间众人对他褒贬不一。
褒奖的人认为巫南渊济世救人,并一直在研制新药,不仅几乎将每年都会爆发的时疫根治了, 甚至还能抑制一次又一次灾后的大规模人畜瘟疫。
可以说他对四境的贡献,是任何一个药修都无法比拟的。
但制药的过程却并非那么顺利,一个完整药方的出现, 往往是万千次试药后的成果,成本高额, 所以巫南渊也从不救济穷人。
对于那些买不起药的病患, 他会给出两条路——
离开药王谷, 或是留下来当试药对象。
于是, 外界对巫南渊有两个极端的评价,有说他是救苦救难的济世活菩萨的;也有破口大骂,鉴定他是个唯利是图的疯子商人。
但无论四境传了多少关于药王谷主的风言风语, 都没人真正见过他的模样。于是在这摘星宴一见之下, 外界中盛传的老头、毒妇、甚至怪物的形象纷纷不攻自破,大家看到年轻英俊的谷主,倒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摘星宴风波不断,先是妖主莅临, 后是药王谷赴宴,再加上消失已久的昆仑正法长老重现,一时间, 整个修仙界都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山雨欲来。
杳杳并不知道外界的传言已经愈演愈烈, 独自站在冰谷的出云台上, 正好奇地向下张望。
第二战的地形类似于一柄勺子,按照北斗七星的走势天然形成,最南端是一处狭长的山谷,占据整个冰谷的六成左右。剩下四成,则是一个巨大的冰场,周遭覆盖着白雪,终年不化。
此时温度较低,山雾升腾上来,并不能将全貌看得分明。
但大约能够看出,在这柄‘勺子’的‘勺柄’处,也就是紧窄的峡谷地带绝对是个易遭偷袭埋伏的地方,而那段路途并不可直接御剑通过,所以如果可以早早通过峡谷,占领冰场,则有更大的获胜优势。
风疏痕在看过地形图后曾告诉了杳杳三个易守难攻的地点,在这三个地方,她可以暂时放弃剑法,专心用五行术与人作战,而倘若还有齐朝衣和楚月灰的帮忙,那么他们的获胜几率将有九成。
看着那三个方位,杳杳正默默出神。
忽然,有人出现在她身后,脚步很轻,身法不错。
杳杳回过身,发现是巫南渊。
对方一身墨色长袍,甚至戴上了兜帽,帽檐下神色清冷,略有些苍白。纵然已是四月春日,可巫南渊的周身仍旧带着冰雪般的寒意。
“你怎么来啦?”杳杳好奇地问,她看看对方的药箱,“来采药吗?”
巫南渊摇了摇头,声音清淡,不见喜怒,只道:“你该换药了。”
说罢,对方将药箱打开,将器具一样样拿出。
杳杳默默地看着,一个都不认识。这么多年过去,巫南渊新添了不少装备,很多连照羽都叫不出名字的细针和刀片,还有一股清苦的香气扑鼻而来。
“换手上的吗?”杳杳单手一撑出云台边,翻身坐了上去。
“最近暂时别用左手,”巫南渊走近,握住她的手腕,将绷带的边沿仔细地叠好然后抚平,防止在对战过程中脱落,给对方带来麻烦,“也尽量不要用这只手去和人硬拼。”
他手法很轻,犹如对待一件珍贵的瓷器。
杳杳也难得乖巧,一声不吭地乖乖伸着手臂。
巫南渊低头包扎好后一抬头,恰好与她清澈的眼眸对上,有风拂过,一片花瓣悠悠荡荡地落下,沾在杳杳的发上。
他下意识看向别处,沉默了一会儿,才随意找了一个话题:“下一场你打算怎么打?”
“啊,”提起这个,杳杳立刻来了精神,侃侃而谈起来,“小师叔和我说,第一战对阵祁连比较顺手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多年来也在效仿昆仑发展剑道,我们师出同宗,打法也很相近。可马上要面对的蓬莱和蜀山,却都是些不熟悉的法器,所以他叫我提早制定战术。”
巫南渊淡淡应了一声,俯身开始替杳杳脸颊上的伤口敷药。
他神情专注,仿佛眼前的事天下第一重要。
等到脸颊上的伤口都被处理好了,巫南渊才漫不经心地问:“然后呢?”
杳杳只觉得那药膏凉丝丝的,让一直发热发痛的伤口舒服了不少。
“我去了解了一下接下来的对手,值得关注的除去程宴之外,还有两人,第一个人是蓬莱大师兄公冶澶,这个人是剑符双修的好手,据说秦暮峰主也曾对他赞赏有加。第二个人是蜀山弟子,叫厉音柔,和她打过的人,都说她是个怪人。”
听到这个名字,巫南渊手下一顿:“是那个丹修?”
“嗯?你知道她?”杳杳立刻凑上去,眼睛一亮,连带着语气也放软了,似恳求又不似,“那你和我说说这个人。”
二人靠得太近了,巫南渊一怔,随后无奈地推了推她的额头,低声道:“离我远些,在上药呢。”
厉音柔是丹修,这的确是一件值得在意的事。
丹修主攻灵药丹砂,与药修类似,是不可或缺的辅助类修者。
不过他们本不是什么攻击型选手,所以参加与剑修和符修的械斗,多半是靠法器,能通过本门选拔已是不易,没想到竟然还能过了摘星宴的第一试。
昆仑掌门乃禅修,多年闭关,导致这十余年的时间中,整个修仙界在昆仑的带领下,剑道与五行术蒸蒸日上,其他几道却鲜有能人。
此时突然出现一个古怪的丹修,不得不让人觉得惊奇。
“厉音柔的师父是一位很有名的丹修,叫明月孤,在制药和炼丹方面都颇有造诣,我曾请教过她不少的问题,”巫南渊很少说这样多的话,但面对杳杳时,他却在尽可能地说得详细,“这个前辈人很好,不过半年前,她过世了。”
杳杳有些意外:“去世了?”
“据说是一场意外,我与蜀山不相熟,也无人可询问,便一直搁置了下来。”巫南渊简单解释道。
“那你见过厉音柔本人吗?”杳杳又问。
巫南渊摇了摇头:“只是听说。”
她现在其实颇有些茫然:“小师叔说,厉音柔的状态很诡异,而且用符用得出神入化,是个不好对付的对手。”
杳杳琢磨自己与五行术对战时的情形,再套用于这蜀山弟子身上,估量着胜算。
巫南渊不语,将她脸上的伤口敷好,然后给几处淤青又涂了化瘀的药膏,纵然不是花花绿绿的药水,但因为杳杳肤色极白,所以看起来仍有几分可怜兮兮。
“你的小师叔还说什么了?”他垂下眼眸,淡声问,“教你战术?”
杳杳并没听出对方语气有些古怪,回答道:“他叫我联合朝衣和月灰,协作保存实力,用最快的速度将场上清成十六人,速战速决。”
这的确是一种较为便捷的打法:为了避免多生事端,能够去更加尽心竭力地准备第三场,所以第二场可以在有实力的情况下,以清扫的方式来迎战。
将那些侥幸进入第二战的弟子们统统淘汰,避免更多的麻烦。
杳杳说着说着,发觉对方脸色有几分异样。
“你怎么啦?”
“我觉得不好。”巫南渊抬起眼,淡声道。
“嗯?”杳杳有些疑惑:“哪里不好?”
“你不妨试试针对最强的对手,将他在第二场解决掉,这样省去了第三场抽签作战一对一时的弊病。而且倘若你淘汰了一名与你旗鼓相当的对手,那么第三战就势必会来一位容易战胜的,长远来看,这样更容易保存体力。”
杳杳听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也有道理,不过你和小师叔所说完全相反——我再想想。”
“你与他关系很好?”巫南渊犹豫片刻,忍不住问。
杳杳的思维仍沉浸在摘星宴中,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嗯?你方才说什么?”
巫南渊重复道:“你与昆仑的正法长老,看起来关系很好。”
“他是我小师叔嘛,”杳杳不疑有他,神色如常地回答,“平日里教我练剑,而且也很厉害,我们都很崇拜他。”
巫南渊听后不语,视线落向了别处。
纵然对方不常露出开心的神情,但如此沉郁,杳杳从小到大还未曾见过,她伸手在巫南渊眼前晃了晃,担心地问:“南渊,你怎么啦?不开心吗?”
“无事,”半晌,巫南渊看她,“伤口过风,疼吗?”
杳杳立刻摆摆手:“早就不疼啦,如果没有你,我可能都没法再打下一场了。”
巫南渊摇了摇头,低声道:“陛下一定有办法。”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杳杳忽然道,然后有些审视意味地扬起下颌看他,“你来摘星宴,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巫南渊拗不过她,只好无奈道:“昆仑医典中有我需要的资料,加之因为洄河时疫严重,我与百草峰主曾有过些许交流,此次前来,也是为了将药方彻底完善。”
“哦,”杳杳点了点头,“我还以为是你听爹说了我的下落,跑过来抓人呢。”
巫南渊听后眼中染了些许笑意,对她伸出手:“那么下次离家出走,可以优先考虑药谷。”
离家出走去药谷,那还不立刻被她爹逮回去?
想象了一下那番场面,杳杳忍不住垂下头吐了吐舌。
巫南渊见状,便也猜到了她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于是他佯装冷淡,朝她一挑眉,淡淡问道:“怎么?入了万宗之源,药谷便再不作考虑了?”
“当然不是!”杳杳可不想惹自己的大夫不高兴,立刻慌张地抬眸解释,岂料一抬起来,就直接撞进了一双比之前笑意更甚的眸子。
她反应过来:“你又逗我!”
……
回峰后,所有人都忙各自的事情去了,杳杳一人甩着手,在山间闲得发慌。
玉凰山的长老不知托十将带来了什么口信,照羽看后脸色极为不好,回房后几个时辰都没有出来。
穷奇、翎翀等人就在门口等着,谁也不敢进去过问,甚至还想拜托少主去探查一下妖主的情绪。
其实杳杳不问也知道,一定与自己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