媵妾——承流
时间:2019-04-07 09:12:08

  这信不是姜皇后写的。
  那老虔婆,不让自己的儿子当皇帝,她到底想做什么?疯了吗?
  顾娇眼珠微转,她知道,今天若是拿不出证据,等太子回来,自己非死不可,所以她一定要见咬紧牙关坚持自己的说法,让沈璟昀顾忌流言,不敢杀她。
  “这信纵然不是皇后娘娘所写,也是皇后娘娘派人交给我的,怎么就不算证据?”
  “纵然是姜氏的亲笔信,也未必可信。”枝枝叹口气,看着他,“全天下都知道,姜氏与殿下不和,殿下若出事,继位的当是蜀王,姜氏为儿子诬陷殿下也非不可能,你这信就是真的,也不能作为证据。”
  “再者,这信是假的。”枝枝看着她,淡声道,“你觉得,凭借你一面之词,就能给太子殿下盖上个弑父弑君的名声吗?”
  “顾氏,你若没有证据,就直接承认你在诬陷太子殿下,别误了时辰!”浔阳长公主十分不悦,看向沈孟州,“蜀王,你府上的侧妃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沈孟州道:“母后是自尽的,她生前承认父皇是她杀的。”
  他说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一夕之间,原本恩爱美满的父母,成了互相屠戮的仇人,齐赴黄泉,他什么都没了。
  如今娇儿却还要打扰父皇的丧事。
  “母后如果真的被皇兄逼迫,她……她自尽前,在金銮殿上,并无任何人拦着她,她为何不说。”沈孟州一声一声哭着,“母后还让人把玉玺交给皇兄,可见……可见皇兄是无辜的。”
  他看向顾娇:“娇儿,父皇和母后都已经仙逝,你不要这样。”
  顾娇后退一步,心中怨愤十足。
  枝枝道:“蜀王亲口证明太子殿下清白,想来这顾氏的话不可信,她也拿不出有用的证据,只不过一张嘴就来诬陷殿下,如今是真是假,大家心中都清楚了,我也不用多说。”
  浔阳长公主自然跟着她说话:“太子妃言之有理,我们也着实没必要因她一句话,就在这里折腾,我看她就是想耽搁时辰,到时候耽误大行皇帝下葬,就能名正言顺说太子不孝顺。”
  “其心可诛!”宗室中一人怒道,“将人送去天牢,我们扶灵去地宫。”
  枝枝冷冷看了一眼顾娇,站起身,刚要说话,却见顾娇突然动了。
  她原本站在沈孟州跟前,却忽然蹲下身子,一把推翻了沈孟州,神情阴翳:“你真是个没出息的男人,谁会喜欢你。”
  所有人都想当皇帝,所有人都有野心,她和姜皇后都为了让这个男人当皇帝费尽心机,可他自己却将机会拱手让人。
  顾娇十分愤怒,眼睛里流露出浓烈的恨意。
  变故陡生,没人反应过来,便见顾娇直接冲向枝枝。
  枝枝一怔,眼睛里只有她袖口露出的银色寒光,如此近的距离,她拖着这么大的肚子,躲都躲不开。
  闭上眼睛迎接即将到来的疼痛,耳边却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
  枝枝诧异的睁开眼,看见顾娇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她袖口中的匕首,正插在腹中,而女侍中则拦在枝枝跟前,目光冷冰冰的看着顾娇。
  女侍中回头扶住枝枝的手臂,冷眼道:“将人拖下去看着,别让她死了。”
  “女侍中……”枝枝没想到,女侍中居然还会功夫?
  “太子妃,等回去再说。”女侍中拍了拍她的手臂,“您没吓着吧。”
  枝枝摇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众人,众人纷纷上前关怀,“太子妃你没事吧。”
  这可是太子妃,太子殿下的爱妻,肚子里还有皇嗣,她要是出点什么事情,恐怕在场的诸位,都要被太子迁怒。
  “我没事。”枝枝叹口气,“先走吧。”
  “太子妃有孕在身,还是先留在宫里休息吧,我们去送灵便可。”
  “是啊,孩子要紧。”
  “我身子一向康健,不要紧的。”枝枝勉强道,“为人儿媳,理应送父母下葬,岂能因自身微恙便行不孝之事。”
  “皇嗣要紧。”浔阳长公主忧心忡忡道,“还是歇着吧,别真的出事,就后悔莫及了。”
  枝枝摇头:“我知道各位宗亲是为我好,关心我,只是事有轻重缓急,我随身跟着太医,会好好看着我,若真有事,我也不会逞强,如今还是大行皇帝丧事要紧。”
  她看向浔阳长公主,“只是我着实没精力再操持这些事情,还要劳烦姑母替我看着。”
  “应该的,太子妃不必忧心,我自然会安排的妥妥当当。”
  枝枝便点了点头,道:“女侍中,将马车带来,我乘马前去。”
  “我身子不便,不能走远路,还请各位宗亲多多担待。”
  “应该的,太子妃孝心可嘉,这点小事,着实不足挂齿。”宗室们无话可说,人家一个孕妇,已经够孝顺的了,若连马车都不给坐,那就太无人性了。
  众人寒暄一通,便要走了。
  沈孟州坐在地上,见人要将顾娇拖走,神情还是木楞楞的。
  有人扶起他,他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机械性的跟着人动作,脑子里还是混沌一片,闹不清楚现在的情形。
  事情……怎么成了这样,他呆呆跟着人群走,只觉得心中空落落一片。父母没了,家没了,娇儿也没了,一切都没了。
  他心中生出恐慌来。
  这世上,竟然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最亲近的兄长,日后也将视他为仇人。
  如此想着,沈孟州脸上竟然渐渐落下泪来,哭的不能自抑。
  浔阳长公主地位尊贵,便走在枝枝身侧,看见他满脸的泪水,叹息:“蜀王的侧妃虽然不懂事,他自己却是个孝顺的。”
  父母之丧,哭成这样,可见心中还是有父母的,倒也不算事坏的彻底,只是可惜,被那侧妃带累,日后太子殿下恐怕要对这个弟弟不满。
  毕竟是自己的侄儿,浔阳长公主有意为他说话,但看看马车里的枝枝,又说不出话来。
  刚才那侧妃诬陷的是太子,沈孟州就算什么都不懂,也少不得一个连坐的罪名。他是太子的亲弟弟,进天牢受大刑的事情是不可能的。
  可日后却也只能苦巴巴过日子,休想有什么成就了。
  枝枝沉默不语,沈孟州于大局无碍,别人怎么看他,都无所谓,他到底为什么哭,是不是个孝子,都不重要。毕竟一个只有孝敬的人,也不能做皇帝。
  除却顾娇的事情,皇帝下葬的事情,还算安稳,并没有人敢再多说什么闲话。
  到了皇陵,沈璟昀在最前面,领着无数宗亲大臣们,跪在皇帝灵柩前,送他最后一程,枝枝则领着无数的命妇,跪在对面,满室里,只余下静静地梵音。
  吉时一到,灵柩被数十个青壮年抬进地宫,人群出来后,巨石缓缓落下,遮住空旷的陵寝。
  那一刻,沈璟昀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就好像落下的不是地宫的门,而是压在他心间的一块大石头落地。
  那块石头,别名父母。
  到今日,他才彻底摆脱。
  沈璟昀轻轻一叹,低头按照礼节最后一拜,巨石轰然落地,发出一声巨响,安静的人群里,便渐渐响起最后一轮的哭声。
  哭完,这漫长的丧事,便算结束了。
  沈璟昀回头找到枝枝,他的小姑娘站在不远处,目光专注地看着他。
  他心中一软,眼睛里透出轻松的笑意。
  这世上所有不好的事情全都结束,只留下他喜欢的东西,留下最美好的东西。
  余生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却有一个枝枝。
  她一个人,便敌得过全部。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完结辣,太子殿下的新生。
  登基,生崽,养娃,都在番外。
 
 
第144章 番外一
  顾娇之死
  天色阴沉沉的,萧索的秋风带着寒意,刮过京城的天空,乌云密布的空中,传来雀儿凄厉的叫声。
  沈孟州跪在东宫门前。这位以往总身着华服的儒雅公子,今天穿了件素净的衣裳,头上的金冠也脱下来搁在地上,背挺得直直的,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东宫侍卫匆匆小跑到他身侧:“蜀王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我……我要求见皇兄。”沈孟州嘴唇微动,“劳烦通报一声,我要见皇兄。”
  他毕竟是太子殿下的亲弟弟,做错了事情,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天潢贵胄,侍卫不敢怠慢,闻言爽快地答应,进去通报沈璟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寒风一阵一阵吹在身上,沈孟州只觉得冷的发抖。
  他紧紧抱住自己的胳膊,低头看着地板上的裂纹。
  看上去风光无两的东宫,门前的地板,也开始碎裂,这世上,哪儿还有万古永存的东西。
  小时候他受尽宠爱,父皇母后心里只有自己,朝臣眼中也只有二皇子,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凭借皇帝对姜皇后的宠爱,总有一天,他会废太子而另立。
  人人都以为,沈孟州会取代沈璟昀,成为储君。
  可如今,当年荣宠无限的小皇子成了无家可归的落水狗,当年无声无息在东宫自生自灭的太子,变成触手可热的君王。
  沈孟州心中难受的想哭。
  自己落到这个地步,都不知道该责怪谁。母后再不好,也是疼爱自己的,兄长为了生存而战,更没有什么错,父皇……能怨恨的人,只有父皇。
  可他已经死了。
  沈孟州的手指摸上地板上的裂纹,眼前却投下一片阴影。
  玄色的衣襟上绣着四爪蟠龙,张牙舞爪,浮云卷曲,沈孟州看着上面细细密密的针脚,缓缓抬起头,看向跟前的人。
  “皇兄……”他喊,喉间一片嘶哑。
  “有事吗?”沈璟昀低头看着他,“起来吧,跪着像什么样子。”
  他答应了姜皇后,不伤沈孟州性命,这个弟弟也着实单纯的过分,留着也没什么要紧的,如今自然也懒得去为难他。
  沈孟州却一动不动,只眼珠子转了转:“皇兄,我来找你请罪。”
  “你何罪之有?”
  沈璟昀脸色淡了淡,不悦道:“顾娇是顾娇,你是你,天潢贵胄,做什么要为了个侧妃请罪。”
  “娇儿不一样的。”沈孟州低头,“我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那封信肯定是母后给她,不然她肯定不干这么胆大妄为。”
  “那你为什么还要反驳她?”沈璟昀问他,十分不明白,沈孟州分明很喜欢顾娇,为何还要亲手送她去死,“你那天的话说出口,就覆水难收,你可知道?”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母后她是自己想死,跟皇兄无关。”沈孟州接口,扬起头,满脸痛苦,“母后恨父皇,我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敢说罢了。”
  沈璟昀猜不到他想说什么,只静静看着他。
  沈孟州低头,眼泪砸在地上:“我不敢承认,我看似恩爱美满的父母,背地里那么不堪,就一直告诉自己,是我的错觉,直到母后杀了父皇,又杀了自己。”
  “我很后悔,如果我早点知道母后已经这么恨他,我陪着她,不跟她对着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我为了娇儿,不止一次的忤逆她。到最后失去了,才知道错,最近这些日子,我白天看着娇儿,晚上就会做梦,梦见母后她一次一次要我杀了娇儿,说都是我的错,是我逼死她的。”
  沈孟州永远都记得,上一次他去冷宫看母后,母后最后跟他说的话,要他杀了娇儿。
  他还怨恨母后心狠,却不想,那居然成了母子之间最后一次见面。
  他几乎是在自言自语:“母后要我杀了娇儿,我不肯,所以她临死之前还惦记着我,帮我做这件事情,让娇儿自己作死。”
  母后全是为了自己,临死都不能安心。
  其实母后不想杀娇儿的,如果娇儿守住了,没被权势迷惑了心智,什么话都不说,她就可以一辈子安稳过日子。可她……她还是要对付皇兄。
  沈璟昀沉吟片刻,道:“所以,你想听姜皇后的话,杀了顾娇?”
  为母后之死而悔恨,觉得自己对不起母亲,所以想听话,倒也说得过去。
  但他对沈孟州的脑子,简直是一无所知。
  沈孟州微微摇头:“皇兄,父皇母后全都死了,我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个娇儿,我不想她死,只是想让她受个教训。”
  “我想求皇兄,放了娇儿。”沈孟州抬头看着沈璟昀,“我会带着她离开京城,从此再也不回来。”
  沈璟昀叹口气,道:“你先起来。”
  “皇兄答应我,我就起来。”
  “我不会答应你。”沈璟昀直言,冷淡的看着他,“顾娇的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别的事情都是能跟你说一说。”
  顾娇的罪名,是诽谤诋毁诬陷太子,只有杀了她,才能以证清白,若将人放掉,全天下都会觉得他沈璟昀心虚,沈孟州今天就是自杀在这里,他也不能放了顾娇。
  沈孟州怔怔道:“皇兄想说什么?”
  “姜氏临终之前,托人见我一面,她跟我说了句话。”
  “母后……她说了什么?”沈孟州颤声问,“到底说了什么?”
  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痛的说不出话来,母后到底为他计划了多少?他真真不孝,让母亲这般操心。
  “她说了什么,你猜不到吗?”沈璟昀冷声道,“她告诉我,她可以给我,我想要的一切,但是要我保住你的性命,不能让你死。”
  “我……”
  “顾娇我不会放。”沈璟昀淡声道,“永远都不会,你如果嫌自己一个孤单,可以去陪她。只要你对得起姜氏一片苦心,我也不拦着你,反正你的死活,跟我其实也没多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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