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别生气,娘也是舍不得我们。”顾静凑在父亲身边撒娇,朝着枝枝使了个眼色,枝枝却微微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言语。
顾静有些焦急,她不明白这会儿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全家人的态度都怪怪的,娘这么奇怪,姐姐也不说话,连枝枝都沉默的不像她了,茫然无措地环顾四周。
“吃月饼吧。”顾夫人不欲多言。
顾老爷冷着脸,粗声粗气问:“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都奇奇怪怪的,存心气我呢。”
空气突然寂静,连带着气氛都尴尬起来,枝枝站起身,款款走到顾老爷跟前,半晌跪在他跟前,朝他磕了一个头。
顾老爷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盯着自己的女儿,似乎有些抗拒,可他却还是听见了枝枝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朱雀:觉得有些对不起她
枝枝:美滋滋,果然蓝姐姐说的没错
太子:蓝姐姐与孤孰美,为什么你的眼里只有她?
第29章
枝枝跪在顾老爷跟前,脸上的神情坚定而淡泊,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她说,“父亲,女儿已经与人定下了终身,日后不能侍奉父母身侧了,还望父亲切莫动怒。”
“那个人……是谁?”最后这二字,宛如从顾老爷牙缝里挤出来的。
哪怕心里头已经有了猜测,可顾老爷却不敢说出口,联想起前几日夫人若有若无的试探,他现在不敢责骂这个女儿。
说不得,将来顾家还要靠着她。
只是这样私定终身,二嫁旁人的行为,着实令人气怒。
枝枝垂头,弱弱道:“是太子殿下,我托朱雀姐姐带了信,殿下让我等消息。”
等什么消息,要等多久,这样的问题,枝枝一个都不敢问,她也怕得罪太子殿下,该谨言慎行的时候,自然不要多嘴。
只要听话就好了。
“什么!”顾静猛然站起身,声音尖锐,“枝枝,你要去哪里?”
“静儿!”顾夫人斥责一声,没好气地看着她,“枝枝日后就是宫中的贵人,不许无礼。”
恨只恨静儿没有福气被太子殿下看上,只得便宜了枝枝,以后全家人都要给这个庶女行礼,说起来倒有些不舒服。
顾静却全然不理会母亲的责骂,伸手将枝枝拉起来,盯着她道:“枝枝,你是不是傻子啊,那宫中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多少高门贵女都折在里头,何况我们?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逼你?”
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母亲,紧紧抿着唇。
“你看我做什么?”顾夫人瞪她一眼,“不是我逼她的,我哪有本事逼她跟太子私定终身,我要是有这个本事,就让你和你姐姐过去了。”
进宫做了贵人,就再也不是商贾人,子孙后辈也都尊贵,而她的两个女儿,日了顶了天找个书生,指望他考科举,日后挣个诰命夫人,亦或者做一辈子的穷书生,
有这样的好事,她才不想留着给枝枝。
“我……我没看你。”顾静低头,却拉着枝枝的手臂不放,“枝枝,到底怎么回事?”
枝枝莞尔一笑,盯着她的眼睛:“二姐,太子殿下龙章凤姿,世间男儿无出其右者,我当然是喜欢他,才愿意进东宫,而且哪怕在东宫里做个妾,我的身份也不可同日而语。”
“我可不想在做个被人看不起的商家庶女,我也想出人头地。”浅浅一笑,枝枝另一只手推开顾静握在自己手臂上的手,“二姐,你可别拦着我。”
“枝枝……”顾宁平的声音带着哽咽的哭腔,“枝枝……”
是我对不住你,若我有本事,何须你这样牺牲。
“宁平,大好的日子,你哭丧着脸给谁看呢,枝枝嫁人更是好事,你这么哭哭唧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当姐姐对妹妹不满意!”顾夫人张口便是训斥,“老爷,既然枝枝决定了,那就让她去看看她姨娘吧。”
“这团圆的日子,人家好歹是骨肉至亲,最后一起过个节,也挺好的。”
“去吧。”
哪怕听得出来顾夫人阴阳怪气,枝枝却毫无停顿,微微屈膝,“父亲母亲,女儿告退。”
想来日后,顾夫人会对姨娘好一些,用来安抚她。
枝枝走的干脆利落,到了姨娘门前,却脚步微顿竟生出来几分近乡情更怯之感。
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以前对她都不算很差,她们指望着美貌的女儿给顾家带来巨大的回报,对她自然是娇养着的。
可这么多人,都不如姨娘的地位,姨娘一直对自己冷漠,可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自己发烧,顾夫人不在府中,她一个内宅妾室,冒着被顾老爷责罚的风险,生生跑出去求了顾老爷请大夫。
还有嫁入宁王府前,父亲和母亲都是兴高采烈的,唯有姨娘忧伤的摸着她的脸,告诉她:“枝枝,此去想来……不会发生什么好事,我没本事,只盼着你安康一生。 ”
这便是亲骨肉和不是亲生的区别了。
顾夫人待她再好,却永远没有真心。
枝枝站在院子前,深深吸了口气,悄无声息走了进去,却忽然停在垂花门内。清亮的月光下,有个美貌的妇人对着月亮,双手合十在祈祷。月白色的裙子,仿佛溶在月光中,飘飘欲仙。
“姨娘。”枝枝出声。
那美貌妇人猛然转身连手都来不及放下,只愣了一下,便走过来推她,“乖,你快回去跟夫人老爷赏月,没事来我这里干嘛?”
枝枝反握住她的手,冰凉的温度传到心里去,“姨娘,是母亲让我来的,我有事要同你说。”
“我不想听。”女儿鲜少有这样沉重的神情,她从心底里觉得不好,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排斥。
“姨娘!”枝枝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你连我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吗?”
“枝枝……”
你到底想干什么?
“姨娘,我要嫁人了,嫁……哦不算是嫁,是被送去东宫。”她浅浅一笑,“以后你的女儿,便是宫中贵人,姨娘,你高兴吗?”
“你,是不是夫人逼你的?还是老爷,你也是顾家的女儿,怎么能这般糟践你!”
女儿曾经跟着大小姐嫁进宁王府,是宁王妾,宁王又是太子殿下的亲叔叔,枝枝与他便天然隔了一辈,哪怕和离之后,这层身份也曾经存在过。
若她二嫁太子,不得宠的话,便在宫中寂寂孤老一生,期中凄凉不言而喻。可若是得宠,她曾经的身份,便是旁人攻讦她的利器,早晚要将她扎的体无完肤。
她的枝枝,为何这般命苦。
日后枝枝的身份被天下人所知,她该如何承受世人的流言蜚语!
张姨娘痛哭出声。
“都怪我,都怪我……”
怪我给你了这幅惊世的美貌,怪我不是嫡妻,护不住你。
“姨娘,父亲和母亲都没有逼我。”枝枝莹白的指尖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是我自己贪图荣华富贵,日后万望姨娘善自珍重,来日方长,许有再见之期。”
她说完了话,便轻轻转身,准备离去。
身后,生母的哭声格外悲伤。
朱雀不知是何时过来的,拿着披风在门外等她,给她披上披风时,不知是不是看错了,枝枝总觉得她眼眶上,微微泛着些粉红,似乎是哭过了。
枝枝心中一哂,朱雀这样坚定冷情的女子,岂会哭泣呢。
可对方却说话了。
“三小姐,我总觉得自己没做错,可今天我却后悔了。”
“你做错什么了?”枝枝漫不经心道。
朱雀望着月亮,眼睛里带着思念,“我亦是官家嫡女,家父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六品知州,我幼年时候却也是娇生惯养。”
“直到后来父亲病重,家中岌岌可危,叔伯们盯着我才财产想占为己有,我为了保住娘和年幼的弟弟,便参选入宫。”
进宫做了女官,她便是宫里的人,族人没什么见识,以为她进了皇宫便能见到皇帝,是以半分不敢欺负母亲。
可朱雀却记着,那日离家,母亲泪水涟涟,幼弟拖着她的衣角,哭的撕心裂肺。
她原本是毫不后悔设计枝枝的,可听见张姨娘痛苦的哭声,又是在团圆的日子里,不免想起来自己的母亲,心中仅有的一丝温情,尽数被激发,看着眼前柔弱的女孩儿,便觉得愧疚不已。
枝枝轻轻问了句:“你和碧云,是怎么做的?”
可这话却让朱雀一惊,看着女孩儿澄明透彻的眼神,她便知道,自己骗不过她。
朱雀没想到她会知道,却又觉得情理之中,这姑娘虽然单纯天真,却是个冰雪聪明的,想明白也只是时间问题。
“碧云派人去了趟苏府,买通了苏府的下人,让他们过来跟三房说,想求娶的是你,只是顾夫人不同意,如果她们能够想法子拿你换了顾娇,苏家便给予万两白银的重谢。”
“同时,更让人告诉苏家三老爷,你生的比顾娇美上百倍,他自然动了心思,原本的谎言,也便成了真话。”
顾家三房缺钱,要不然也不至于依附顾老爷生存,更不必听顾夫人的嫁女儿,若是有万两白银在,日后顾夫人说什么,他们也尽可以当不存在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样大的诱惑,谁会不动心。
而苏三老爷心里惦记着枝枝,自然更想娶她。
这个谎言,除了万两白银是假,别的全是真的,顾三夫人想查都没得查,真查出来也是真的,那万两白银,自然是苏三老爷出尔反尔。
“的确高明。”枝枝赞叹一声,“难怪把我都给套进去了。”
如果她当真是天真不知世事的小女孩,这般操作也当真能逼的她无路可去,只得进去东宫,苏三老爷猥琐无比,得知了这般品貌的女子,说不得会干出什么恶事。
更不必提顾家三房虎视眈眈。
只有千日做贼,哪里有千日防贼的,她惊恐之下,定然会按照朱雀的引导行事。
心思纯净的姑娘,早就被狼吞虎咽了。
话虽如此,她却宁愿是自己做那个贼,也再也不想被人摆弄,身不由己了。
枝枝浅浅一笑,声音却漠然悲凉:“你说,我做了什么孽,要一次又一次被逼的无路可去?”
“三小姐,是我对不住。”朱雀今晚当真是心软,竟做出了承诺来,“日后在东宫当中,我自然会保护你,处处帮你。”
枝枝低着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唇角勾起冷漠的笑意,若给朱雀看到,只怕要惊恐不已。
她连自己的姨娘都利用了,终于把朱雀拢到了手里。
有了朱雀,日后在东宫,自然方便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朱雀:我好难受哇
枝枝:我可真厉害(叉腰
第30章
回到院里,枝枝径自进了屋,关上房门,不许任何人靠近。
朱雀站在月色下,心里头五味陈杂,却亦只是轻叹一声,转身回房。
这厢,却有人穿着小丫鬟的服饰,素面朝天,鬼鬼祟祟从枝枝屋子里跑了出来,离屋门好远,才直起腰板,风轻云淡地往前走。
她的目的地,是张姨娘的院子。
张姨娘这会儿还在院子里,捂着帕子哭泣,一双与枝枝肖似的眼睛红肿一片,按理说哭出肿眼泡,该是不好看的,但在张姨娘过分美貌的脸上,却更添三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枝枝缓步走过去,轻唤一声:“姨娘?”
“枝枝?”张姨娘像是看见了救星,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来,抓住枝枝的手,“枝枝,你那话,是什么意思?”
方才她抱着女儿哭的时候,枝枝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要她埋怨顾夫人和顾老爷,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却还是照做了,却不像,枝枝松开她之前,竟要她放声大哭。
张姨娘一时搞不懂她的意思了。
“你去外面看着,别让人进来,我跟姨娘说几句闲话。”枝枝对一旁侍奉的丫鬟嘱咐了一句,“不管是谁,都不许放进来。”
丫鬟领命去了。
枝枝转头看向张姨娘,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光,“姨娘,我与说的都是实话,只是你不必伤心,我与太子殿下也不是全无情分的。”
她将宁王府的事情说了,又道:“你女儿生就一副这样的容貌,想来殿下也不会毫不动心,刚才所行种种,亦是为了我在东宫过的更好。”
算计朱雀,已经不是一天的功夫了。
前些日子,她让顾宁平跟碧云打听过了二人的来历,得知朱雀的身世,便设计了这一出。
她先让顾宁平告诉碧云,顾家的中秋宴会喜欢欢乐,让她跟着去,如此一来,顾宁平处带了碧云,她便顺理成章带了朱雀。
而来看姨娘,也是她早就跟顾夫人串通好的。
桩桩件件精心设计,姨娘不知道这些,便字字含泪,朱雀心机再深沉,也觉察不到不对劲。
“姨娘,女儿只有一句话嘱托你,不用伤心,待到来日,自能相见。”
“若姨娘你哭伤了身子,等不到见我那日,你却想想我的感受,我在东宫,母亲也不敢欺辱你,日后姨娘便多加保重。”
“我,我知道了。”张姨娘转过头,很快又转回来,强忍着泪意,捧起女儿的脸,仔细打量着。“我得把你的脸记在心里,以后老了见不着你,也好……也好有个念想。”
枝枝霎那间泪如雨下。
她本不该来这一趟的。
朱雀还在院子里我,若晓得她出门了,自然会生出怀疑,最安全也最理智的做法,还是呆在屋里。
可人总不能只讲理智,只要想一想姨娘悲凉的哭声,枝枝便觉得心如绞痛,她若不来看看,怕是难以安寝。
做人的,再冷漠坚定,也总归逃不过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