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良娣一顿,只觉得口中苦涩难耐,“我明白了……”
顾氏,殿下眼里就只有这个女人了。
“只是你既然做了这样的事情,想和以前一样是不行了。”沈璟昀显得很温和,“身为东宫良娣,身份尊贵,你留在这里,孤不放心。”
“殿下,你什么意思!”木良娣心里恐慌至极,祈求般地望着他,“殿下,不要。”
她也是个聪明的女人,隐隐猜到了沈璟昀的心思,便觉得恐惧,声音中带着哭腔:“殿下,我不要离开东宫。”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木良娣狠声道:“我宁愿一头撞死在这里,也不要回木家,死都不要!”
那个家当年为了巴结姜皇后,轻而易举舍弃了她,而后多年看她吃苦受罪,也没有一个人心疼半分。
个个嘴里都说着疼她爱她,到了最后还是剩她一个人孤苦无依,要她回了木家,跟那些虚伪的人生活在一起,她怕自己忍不住杀了人。
更怕自己不得不忍,活活恶心死。
所以就是死了,她也不要回去。
沈璟昀沉默了一会儿:“东宫留不得你了。”
他想了想:“既然你不愿意回木家,倒也不是没办法的,孤在城外有许多别院,你可以住在那里,日后你还是东宫的良娣,只是……再不能回东宫,也不能出门。”
“你愿意吗?”
他给了木良娣两条路。
要么就从东宫离开,回木家,从此婚嫁各自便宜,他也管不得旁人的事情。要么……就是圈禁了,身份依然尊贵,和在东宫的日子没什么区别,唯独不能离开院子半步,这一生都要困在别苑里,见不得外人说不得话。
端看她自己的选择。
木良娣十指握成拳,趴在地板上,眼泪一颗颗砸下来。
过了许久,她的声音坚定有力:“殿下,我愿意被圈禁。”
沈璟昀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怜悯,她根本不知道,一个人孤单的住着,见不到任何陌生的东西有多可怕。木家的豺狼虎豹,至少对她还有愧疚,她可以活的不错,但若选了这条路,日后谁都帮不了她。
“你想清楚了。”沈璟昀委婉劝了句,“如今女子改嫁不算什么大事,便是木氏这样的家族也不会禁止,你离开之后,再嫁个喜欢的人,岂不是更好吗?”
“我喜欢谁,殿下难道不知道吗?”木良娣尖锐的反问,“他又不会喜欢我,我还能嫁给谁!”
圈禁也好,至少占了他姬妾的名分,哪怕死了也是他的人,这辈子都别想摆脱她。
“你既然已经想好了,就再没有改变的余地了。”沈璟昀转过头,对女侍中道,“送木良娣去玉楼别院,遣护卫看守,对外……对外称木良娣生病休养。”
女侍中沉稳点头:“殿下,可要禀告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乃六宫之主自然要警告的。”沈璟昀不甚在意,“找个小太监去报信就好了。”
木良娣跪在地上,听着他安排自己的去处,心里越发悲凉,他这样好的人,可惜心里没有自己,再温和的表面之下,也显得冷酷无情了。
男人都是这样的。
“殿下,我想再问一句。”木良娣轻声道。
“你问吧。”
“我想知道,宁王在太庙秽乱,与您有关吗?”木良娣抬起头,直直望着他,“殿下,这一切都是您做的,对吗?”
枝枝霍然站起身,吃惊地看着沈璟昀。
沈璟昀似乎有些惊讶,“宁王做的事情,怎会与孤有关?”
“太庙重地,庄严肃穆,宁王便是个傻子,也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除非是有人蓄意陷害他。”
“您从宁王府抢了顾昭训,百般宠爱于她,可宁王活着便始终是个心头大患,万一顾昭训的身份曝光,你们两个……殿下,我说的对吗?”
“不对。”沈璟昀冷声说了两个字,怒道:“太庙乃皇家宗庙,里面供奉的是宁王的祖先,更是孤的先祖,血脉至亲!”
“孤便是要害宁王,也不至于选在这种地方,列祖列宗在上,当着他们的面害自己亲叔叔,你以为是天雷劈不死孤吗?”
“至于枝枝,她不过是随媵嫁入宁王府,长姐和离,她自然回家,跟宁王没有半分关系。”沈璟昀脸色冷沉沉的,“和离再嫁多正常的一件事情,难道便因为孤于宁王叔侄关系,倒让人误会其间龌鹾,孤行得正坐的直,何惧人言,惟心术不正之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当真好笑!”
沈璟昀留下这四个字,冷冷道:“带木良娣走。”
木良娣苦笑,他从未这般勃然大怒。如今看起来倒像是真的了。
掩饰,心虚。
可越义正言辞,越显得心虚。
殿下竟为了顾枝做到这个地步,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为了她不顾一切。
木良娣被人拖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她喜欢的男人将身侧绝美的姑娘拥入怀中,低头说了句什么。离了那么远,什么都听不清楚,唯独那人的似水柔情,毫不遮掩的暴露出来。
木良娣回过头,穿着绣花鞋的脚踏出去,火红的裙摆挂在门槛的缝隙里,活生生撕出一道口子。
枝枝看着木良娣被人拖走,咬了咬下唇,“殿下,木良娣她……”
“孤没有害宁王。”沈璟昀淡声打断她的疑问,将人揽进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是你蓝姐姐做的。”
枝枝微怔,“蓝……蓝姐姐?”
怎么又跟蓝姐姐扯上关系了?
沈璟昀叹口气:“当然,孤也没少推波助澜,给他开后门,否则凭你蓝姐姐自己的手段,也未必能成事。”
第54章
“所以孤才说,你的那个蓝姐姐着实是个人物,心狠手辣果决干脆,这样的女人,不可小觑。”
女人似乎天生就比男人多长了几个心眼,个个都聪明过人,真要论起来,只有男人被女人玩弄在掌心里当傻子的,却鲜少有女人真心实意相信男人的虚情假意。
大约就是为了弥补这种不足,上天给予男人冷硬的心肠,给了女人柔软的内心,可一旦女人狠辣起来,很多男人都只能拜倒在她们石榴裙下。
蓝香儿做的每一件事,沈璟昀都知道。
小年夜那天,因为宁王的缘故,他吓到了枝枝,箭在弦上却不得不停了下来,太子殿下自己看上去没什么,心里自然也郁闷,就想着给宁王找些事,出口恶气。
更何况这个皇叔也着实荒唐,沈璟昀一直看他不顺眼,却碍于皇帝执意相护,只能忍了这回却无论如何都忍不住了。
却没想到,恰好撞见蓝氏的动作。
这个女人身为宁王侧妃,身份尊贵,可却派人接见万花楼的几个美貌名妓,给予重金,后来抽丝剥茧,便发现那几个女人接近了宁王,几人里外劝说,竟让宁王把那几个妓子赎出来,安置在了别院当中。
这样过了几日,宁王也越发喜爱在脂粉堆里玩乐,竟大有把别院当本宅的架势,浪迹其中,不可自拔。
太庙祭祖这日,蓝香儿拦下了原本侍奉的婢女,让那群妓子装扮成侍女,让人误以为是宁王的意思,装成宁王的侍女,混进了太庙当中。
当夜,趁宁王和几个宗室子弟夜聊的时候,拿蒙汗药药倒了他们,更装作被逼迫的模样,导了好大一出戏,当着宗室众人的面,给宁王戴上了一个在太庙□□良家女子的大帽子。
沈璟昀没有推波助澜,却帮着她瞒下了这件事,扫清了一路上的痕迹,让人查不出来她做过这样的事情。
至于宁王,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半路上就发现了跟着自己的是什么人,可还是心怀侥幸,让人跟着去了。
枝枝听他叙述,半晌道:“蓝姐姐……蓝姐姐同我说,要等孩子生下来才会对宁王出手,为什么这就等不及了?”
“心思叵测。”沈璟昀摇了摇头,“幸而你不像她,否则……”
枕边人这般心机,难为宁王还睡的着。
沈璟昀都要佩服他了。
枝枝顿了顿,问他:“那群妓子……如何了?”
“死了,被发现的时候,便直接撞死了。”沈璟昀也沉默了,半晌道:“秽乱太庙,不管什么理由,都是要死的。”
枝枝手指微颤,有些淡淡的惊恐。
“她们本就存了死志。”沈璟昀轻描淡写道,“为了救家人,自卖进青楼,若有人帮她们照拂家人,那死……比在青楼里面好多了。”
她也没料到这群人的举动,按理说……若是他想,是可以保下她们性命的,可她们全然没有任何求生的欲望。
当着皇帝和宗室的面,血溅三尺。温热的鲜血站在太庙的廊柱上,让宁王再也没有辩解的余地。
枝枝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见过的最坏的也不过是宁王,经历过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死亡,可她却想不到,在满天下大大小小的妓馆里,有多少人活的生不如死。
“可……可那是人命啊。”
“枝枝,皇室当中,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沈璟昀淡声道,“我这双手上也曾沾过不少鲜血,那年逼宫,无数人死在我手里。”
“可走这条路,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把生死置之度外。”
不管自己的生死,还是别人的生死。
都是可以拿来博弈的筹码。
像那几个妓子,心甘情愿赴死,换来了家人的安康,已经算极好的结局了,世上多的是无辜惨死,最后一无所有的人。
枝枝只觉得齿寒,身体也忍不住颤了颤。
沈璟昀松开她,摸了摸她的额头,“吓着你了?”
枝枝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有的人那么苦,甚至于要衣食不饱,有的人却能活那么好,真的不公平。”
“你不用这么想,更不必羡慕任何人。”沈璟昀摇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旁人看上去幸福安康,背地里什么样,却只有自己知道。”
“就譬如宁王,一辈子风光,父皇宠爱,无法无天,可做错了事情,父皇要他性命,他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乃至于他连死后,都不能葬入皇家陵园,只会被扔进乱葬岗。”
皇家不需要这等不肖子孙。
“他恐怕已经恨毒了父皇,同是先皇子孙,为何父皇能做九五至尊,高高在上,他却只能做个闲散王爷,听命于父皇,更恨自己掌握不了权柄,最后要死的凄惨,说不定他也觉得自己苦呢。”
沈璟昀嘲讽一笑:“矫情些说,人人都有自己的苦。”
“人人都有自己的苦……”枝枝口中咀嚼着这句话,心中便渐渐敞亮了。
殿下说的是,其实她也不算苦了,至少衣食无忧,如今还得了殿下宠爱,跟外面的许多人相比,再说自己苦,怕是要被打的。
她神情明朗了几分。
沈璟昀看了看她,把事情揭了过去,笑道:“只记得拉着你说话,倒忘了旁的,你先回去玉春殿,洗漱装扮之后,晚上去参加宫宴。”
“啊……”枝枝一愣,“宫宴?”
“是孤忘记同你说了。”沈璟昀轻咳一声,“不着急,朱雀晓得该怎么办,你先回去吧,孤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枝枝点了点头,松开他的手臂,道:“那……”
她又有些害怕了。
自己的身份,当真可以在宫宴上见人吗?宁王刚出事,怕是有不少人要看自己不顺眼吧。
“别怕,晚上我去接你。”沈璟昀温声道,“今夜是家宴,不必忌讳太多,跟着孤就好。”
枝枝轻轻点了点头。
今夜除夕,宫中照例举办家宴,宗室子弟都携带家眷入宫领宴,君王开恩,有名分的侧妃庶妃,皆可以随同参宴。
枝枝在朱雀的打扮下,换上了一身浅蓝色的束腰长裙,勾勒出袅袅娜娜的身材,头带清雅的玉饰,清贵出尘。
沈璟昀看见她的时间,却微微皱了皱眉头,枝枝问:“殿下?,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沈璟昀摇了摇头,挽住她的手,“走吧。”
这束腰的长裙上身紧紧裹在身上,女子曼妙的曲线展露无疑,让男人看着便觉得有几分血脉喷张,他当然不会说,自己只是有些不乐意给别人看见这样的枝枝。
不过他自信自己可以护住枝枝,旁人在喜欢,这个姑娘也只能是他的。至于枝枝,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穿什么便穿什么,没有为了躲避别人的眼光而委屈她的道理。
沈璟昀这样一想,便压下心中些微的妒意,拉着枝枝上了辇轿。
枝枝还矫情了一把,假惺惺地问:“殿下,妾身乘坐辇轿,会不会太逾越了。”
沈璟昀回头看她,也不说话,就安静看着她。
枝枝破功,小声道:“殿下也太聪明了。”
乘着辇车,慢慢悠悠晃到了举办宴会的承安殿,沈璟昀拉着枝枝下车,便有人急匆匆迎上来。
沈孟州好似碰上了什么喜事,神清气爽地迎上来:“皇兄,这位是?”
他眼中不乏惊艳之感,皇兄果真是个非同凡响的人物,随随便便找个女人也这边倾国倾城,寻常求都求不得。
“承徽顾氏。”沈璟昀无意多说,淡声道,“你今儿怎么了,这般高兴?”
“顾承徽好。”沈孟州点了点头,笑道:“这事不好告诉皇兄,总归是件好事,皇兄快进去吧,各位叔伯都在里面等着了。”
沈璟昀沉稳点头,又问了句:“江宁王全家还在京城中,今日可邀了他们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