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妻如此,孤岂可在她身怀六甲之际,另寻新欢。”
“这……”护国侯很是为难,看看面容悲戚的沈璟昀,再看看楚楚可怜的张玉儿,心中摇摆不定。
周时颖快人快语:“殿下果然情深义重,若当年谢皇后……”
她只说了这一句,护国侯便再也劝不下去。谁都知道,当年谢皇后为太子妃时,身怀六甲之际,陛下纳了姜氏,再过些许年,谢皇后就直接郁闷死了。
他若是再继续逼迫,那么……恐会被人认为,想逼死太子妃。
而且殿下这辈子所有的悲剧,都来源于陛下不负责任,他自己定然是万万不肯做这种人的,皇帝明知如此还把玉儿赐给殿下,其心未免太过险恶。
护国侯神奇地对皇帝生出几分怨怼。
太子殿下也被陛下恶心着,真是太可怜,同是儿子,二皇子那里就是三千宠爱在一身,殿下这里就是数不尽的膈应。
护国侯不仅厌恶皇帝,竟然还有些诡异地心疼沈璟昀。
周时颖朝着沈璟昀眨了眨眼,沈璟昀心中好笑,面上却还是淡淡的,“这件事休要再提,只当做不存在便是,张小姐回家,该嫁娶便嫁娶,与孤无关。”
护国侯心知只能如此,便道:“臣遵旨。”
沈璟昀轻咳一声:“既然夫人和阿颖都在,你们便进去看看太子妃,好宽慰她一二,别让她多心。”
护国侯夫人和周时颖应声去了,周时唯道:“殿下,臣听闻陛下写了退位的诏书,不知何时才会昭告天下?”
“后日。”沈璟昀笑了笑,“后日昭告天下,下月初一,举办大典。”
周时唯松口气,拱手行礼:“恭喜殿下,蛰伏多年,终于等到这一日。”
沈璟昀但笑不语,护国侯心里更是轻松,当年老父亲顶着姜皇后的压力,执意要与沈璟昀交好,到如今终于有了成果。
他这把年纪就算了,可子孙后代,却前途不可限量,尤其是长子时唯,与太子殿下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日后殿下得登大宝,时唯定然会有好前程。
连女儿时颖,日后嫁人,好人家不说,人家也要敬着这位和太子殿下关系极好的媳妇儿。
他这一生的牵挂,只剩下玉儿。
玉儿……
护国侯微不可察叹口气,玉儿本也该拥有大好前程,嫁一个好人家,日后和和睦睦过日子,皆乃陛下之过,让她如今身份尴尬。
沈璟昀自与周时唯说话,护国侯夫人也和周时颖走到了寝殿里。
枝枝从床上撑着手起身,含笑看向二人:“夫人,周小姐,你们怎么过来了?”
护国侯夫人慈祥道:“听殿下说太子妃娘娘病重,臣妇来看看。”
“我不碍事。”枝枝低头,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皮映出一片阴影,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和张玉儿的矫揉造作不通,这是真正如同水中单支的菡萏,迎风招展,颤颤发抖,却美得惊心动魄。
周时颖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太子妃娘娘真好看。”
以前就觉得她好看的过分,却没有这种惊心动魄的感觉,今天可能是太子殿下不在身边,没人拦着看吧。
枝枝没听清楚,下意识抬眼。
被那水波潋滟的眸子注视着,周时颖摸了摸鼻子,干脆道:“太子妃娘娘,请恕臣女冒犯。”
“您生的这般美貌,何必忧心殿下身旁有没有别的女子,只消有你在身边,别的女人就跟那地上的泥,殿下恐怕看都懒得看一眼,你还担心什么?”
枝枝不语。
周时颖还想说话,却被护国侯夫人拉到一侧,这中年妇人慈祥一笑:“阿颖话糙理不糙,太子妃美貌绝伦,自然没什么怕的。”
“臣妇也生养过孩儿,知道女子有孕的时候,心思重,想的多,只是还需多多排遣,万万不可挤压在心里。”护国侯夫人看着她乖巧可怜的小模样,心里的母爱一下子被激发了,不禁絮叨起来,“至于姬妾,太子妃可别听那些混人胡说,什么贤惠不贤惠的,都是假话。”
“您是太子妃,日后做了皇后,辅导陛下成为明君,难不成还能有人不夸您贤惠?”
枝枝眨眨眼,柔声道:“夫人的话,我记着了。”
护国侯夫人心软的一塌糊涂,只恨自己没个娇娇软软的小女儿,又想想自己女儿的模样。
罢了,从来都被夸赞英姿飒爽,不让乃父的姑娘,不配这个词。
周时颖凑到枝枝跟前,叹息道:“太子妃也太小心,我们又不是外人,见我们何必要如此遮掩容色……”
“到底不雅。”枝枝柔声道,“我其实也不碍事,只是自己一时没想开,殿下与我说过,便好了很多,今日多谢夫人和周小姐开解。”
“太子妃折煞臣妇。”护国侯夫人忙道,“这都是小事,能为太子妃做事,是我们的荣幸。”
枝枝温声道:“话虽如如此,但夫人掏心掏肺,我自感念怀中。”
第127章
护国侯夫人心中叹息,太子妃除却出身不好,再无任何不好的地方,温柔和善,天姿国色,听阿颖说,她还十分聪慧,帮殿下很多忙。
这样的女子母仪天下,可比那姜皇后强多了。
周时颖看看枝枝,拉了拉护国侯夫人,道什么:“娘,让太子妃休息吧,咱们先回去,哥哥和父亲还在外头。”
护国侯夫人便道:“臣妇告退。”
“夫人慢走。”枝枝浅浅一笑,看着她们母女携手离开,低头搓了搓自己的脸,果不其然搓了满手胭脂。
这个男人,真是什么都不会。
八成将她的脸涂成猴屁股,护国侯夫人和周时颖还不知道怎么笑话呢!
枝枝磨了磨牙,着人端了水来清洗,这边刚洗干净,便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时间长了,连对方的脚步声都能听出来,他走路和别人不一样,具体哪儿不一样,又说不出来,总归是一听,就能听出来的。
枝枝头都没转,道:“你前头没事了?”
沈璟昀凑到她跟前,笑道:“还多亏了太子妃帮我。”
枝枝不理他。
沈璟昀不逗她,真将人惹急了,最后吃苦的还是自己。
“前面都解决了,张玉儿被护国侯带回家,只说没这回事儿,反正圣旨只给了护国侯和我,外人并不知道。”沈璟昀面不改色,“至于父皇,他的日子也到头了。”
“你……你干了什么?”
他该不会一气之下,干脆弑君了吧,这种事情做了,就是再也洗不干净的,万万不可……
“你想什么呢?”沈璟昀失笑,“我只是派人把他软禁,省的他再出幺蛾子。”
“哦。”
“不讲他,我还有件事情要与你商议。”沈璟昀揉了揉枝枝的脑袋。
“什么?”
什么事情还要跟她商议,沈璟昀自己做不了主吗?枝枝觉得很奇怪。
“皇后的娘家,是要封爵的,谢家本就是侯爵,又额外赐了个侯爵的名头,姜氏的爵位已经被夺走就不多说,顾家本也该封侯爵,你想怎么办?”
私心里,沈璟昀并不是很想给顾家赐爵位,爵位这种东西,关乎一个家族,上次兵乱,半个顾家都参与,没参与的也未必不知道,让这些人平白无故沾枝枝的光,他心里不舒服。
十分不舒服。
枝枝也很不舒服,但是这个爵位肯定得要,不为自己也要为了两个姐姐,若顾家成为勋爵人家,哪怕是个不值钱的恩荫爵位,地位也比商贾高出不知多少倍。
两个姐姐的婚嫁,也会好很多。
她想了想,“先不着急,等我跟母亲商量商量,看她怎么说。”
“嗯。”沈璟昀点头,“那明日宣你母亲入宫。”
“可殿下,若给我家封爵,朝堂上就不会有什么闲话吗?”枝枝蹙眉,“我本是商贾出身,做太子妃,做皇后,都已经要被人诟病,父母都是商人,封侯爵……”
只怕那些士大夫要气死。
“由不得他们胡言乱语。”沈璟昀漫不经心道,“娶谁为妻是我的事情,当年我做太子,几乎被姜氏折磨死,也没见他们敢多言一句,如今若敢置喙,先告诉我当年为何不敢反抗姜氏。”
当年皇帝和姜氏一手遮天的时候,人人为了避嫌,都说是皇家家务事,如今他们敢多言,就得把自己的话吞回去,那帮子老家伙,脸面何存!
他就不相信,有人的脸会大到这个地步。
若真有,那就自己触柱死了算了。
不过……枝枝那位一甲榜眼的兄长,倒是可塑之才,他可做枝枝的后盾。
沈璟昀心里盘算的话,没告诉枝枝,枝枝自然也不知道他想了这么多,第二天依然召见了顾夫人。
顾夫人显得特别激动,看见她就想要大礼参拜,枝枝自个儿身体重,连忙让人把她扶起来,无奈道:“母亲这是做什么?”
“你现在是太子妃,是储君之妻,该行礼。”
“母亲还是先坐下吧。”枝枝笑了笑,“我今儿找你,是有件重要的事情。”
顾夫人正色看她:“怎么?”
“殿下的意思是日后我做了皇后,咱们家要赐下爵位。”
顾夫人猛然瞪大眼,战战兢兢地扶着椅子,几乎全身都在颤抖,不知所措地复述:“爵……爵位?”
她上牙齿跟下牙齿不住咬在一起,颤颤道:“枝枝……你没说笑话吧?”
他们家怎么可能有爵位,顾家只是做生意的啊,爵位这等遥不可及的事情,怎么会落到他们头上。
“是真的。”枝枝等着她颤抖完,才继续接下来的话,“只是现在有个问题要解决?”
“什么问题,你说!”
爵位!有了爵位,自己的儿子就是侯爵公子,国子监什么的,还不是想去就去,自己的女儿是侯爵千金,嫁人也能找好人家,没必要瞅着那等子穷书生。
顾夫人已经被迷了眼,只要给她爵位,她什么都肯干。
“之前兵乱之际,是顾家人带着打手去杀我。”枝枝提起这件事,便冷了声音,“殿下十分不满,觉得余下的顾家人明知此事,却无一人提醒于我,他不追究,但也不想这些人沾了侯爵的光。”
顾夫人道:“这个好办,我回去劝你父亲分家。”
“顾家那些人靠着咱家的钱财过日子,还处处针对你,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不用说也得给他们分出去。”
“如此甚好。”枝枝低头,轻叹道,“齐铭堂兄无父无母,被人欺辱多次,咱们家倒是对他不错,母亲若要分家,不若把他这一支留下,只当是照顾小辈。”
顾夫人点头:“齐铭是个有出息的好孩子,我心里也喜欢他,自然不能将他分出去。”
想来顾齐铭也不乐意跟别的顾家人打交道,这般安排他若是不满意,自己一个单过也可。
枝枝叹口气,低声道:“母亲,这宫里风刀霜剑,处处艰险,您可千万劝着点父亲,不要在外面找事。”
“你放心,你父亲心里都明白。”顾夫人敢说这样的话,是因为她了解自己的夫君。顾老爷一辈子盼望着攀附权贵如今这小女儿眼见着要成为全天下最大的权贵,他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富甲天下的大商贾,也不是真的蠢货。
“这就好。”枝枝想了想,“还有嫂子家里,嫂子本是高嫁,咱家再封爵位,只怕她心里忐忑,母亲切记,万万不可做出停妻再娶的事情。”
顾夫人一怔:“这是自然。”
为何还要特意说。
“母亲不懂。”枝枝叹息一声,“日后只怕有的是想攀附权贵的人家,要把女儿嫁给哥哥,到时候嫂子出身不高,她该如何自处?”
“可顾家真做出这种事情,顾家这辈子都休想在权贵圈子里立足。”枝枝告诫顾夫人,“一切如旧,不管旁人如何示好,都得守住。”
“好。”顾夫人也觉得危险,“你说的,我都记着。”
“母亲也不用惊慌。”枝枝无奈笑了笑,“都是小事,当然能做好。”
她站起身,“母亲今日陪我用午膳吧,我还想问问,姨娘如今……”
“你姨娘极好。”顾夫人闻声知意,“她如今一个人住,有宅院,有仆人,我也常让人去看她,一切安好,你只管放心。”
自己一个人住,总比在顾家战战兢兢的舒服多了,张姨娘的日子过得如鱼得水,除却惦记女儿,再没什么不顺心的。
“可惜我也不能承欢膝下。”枝枝叹息一声,“我离得远没法子,就劳烦母亲多多看顾着她。”
“自然。”顾夫人点头,“我以前糊涂,为了你爹,做了不少错事,你这孩子大度,不跟我计较,我自然投桃报李。”
“哪有做子女的跟父母计较的,又不是深仇大恨。”枝枝无奈笑了,“我让厨下准备了母亲爱吃的席面,母亲用膳之后再走,也尝尝御厨的手艺。”
顾夫人感慨不已:“难为你还记着我爱吃什么。”
枝枝但笑不语。
她今日在室内,便脱下寻常的宽大外衫,穿着柔软贴身的衣裳,站着的时候,便能看清楚肚子的轮廓,顾夫人蹙眉,问道:“枝枝,你这肚子,几个月了?”
枝枝算了算,“太医说大约是四月份怀上的,现在八月,也是四五个月吧。”
“我怎么觉着,你这肚子比寻常妇人大了一点?”顾夫人忧心忡忡,“我生养了三个孩儿,都没这么大的肚子,你姨娘生你的时候,就更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