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禁不住问道:“你是否要多逗留一阵子, 艾琳?你要教授帮忙,教授没帮到你,是歇洛克帮助你拿到了需要的药方, 这不是明晃晃的打了莫里亚蒂一个耳光?”
艾琳闻言轻笑出声。
“我知道莫里亚蒂教授不是什么好人,”她说,“但他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我的需求和他的利益无关,教授是不会关心谁帮我找到药方的。”
也是。
想来在教授眼中,为了拯救爱人而远赴伦敦的艾琳·艾德勒根本不值一提吧。就算是玛丽·班纳特,或者被捕的莫兰上校,在教授眼里,估计也不过是小兵小卒的水平,压根不配他放在眼里。
“不过。”
艾琳见玛丽理解了自己的意图,话题温柔一转:“我确实要在伦敦留一阵子。辛德雷夫人认识一名颇有名气的精神科医学家,他阅读了光照会的药方,认为自己说不定能改进方子,削弱副作用。”
玛丽的双眼蓦然亮了起来:“那你岂不是要多住几天?”
艾琳:“岂止是几天,我想一两个月没问题。”
玛丽当即欢呼:“太好……呃,可、可是你的爱人怎么办?”
她高兴到一半,笑容僵硬在脸上,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哪个姑娘不希望自己的闺蜜多住几日?但是艾琳到来是有理由的,她已经在伦敦待了这么久,她的爱人不会想念她吗?
见玛丽左右为难,艾琳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
“不用担心,”她说,“我要是想走,谁也拦不住我。我要是想留,就算是他亲自找上门来也无济于事。”
艾琳·艾德勒确实是这样的人。玛丽和她相处的日子不长,但二人脾气相投,很快就成为了好友。玛丽格外喜欢艾琳的性格:她看起来柔柔弱弱、通情达理的模样,仿佛谁都能过来拿捏一把的端庄淑女。然而玛丽可是亲眼见过她掏枪射击的模样,而且明知道莫里亚蒂是个罪犯还敢和他打交道,来到伦敦更是不怕光照会的威胁,足以证明艾琳并未表面那么温和。
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获得这种女人的芳心啊?
玛丽终于还是没藏住一直存在于心底的好奇。
“艾琳,”她小心问道,“你的爱人……究竟是什么人?”
艾琳的反应则像是有颗星星落在了自己面前。
她困惑和思索的神情在顷刻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璀璨光华和无尽的爱意。歌唱家纤细的睫毛抖了抖,而后她露出了玛丽所见过的,最为甜蜜、最为深情的笑容。
“他是个天才,”艾琳不假思索地说道,“是位不亚于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天才。”
“他也是一位侦探吗?”玛丽瞪大眼睛。
“不是。”
艾琳哭笑不得地戳了戳玛丽的额头:“你啊,脑子里不是冒险,就是破案,要么就是写冒险和破案的文章,别说只有你能忍受福尔摩斯的脾气,天底下也只有福尔摩斯能把这样的你视为寻常人了。”
怎么一个个都要戳她额头,她脑门都要被戳凹了!
玛丽急忙捂住自己的额头,好在艾琳可不像伊丽莎白一样教训起人就没完没了。揶揄玛丽几句后,艾琳继续说道:“他是一名音乐家,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音乐家。”
一时间无数音乐家的姓名在玛丽脑海中呼啦啦掠过:偏执的怪才,即便有这个限定,玛丽还是筛出了不少人选。
别说十九世纪真实存在的音乐家,就光小说角色也不少啦!
就在玛丽打算继续追问时,她刚张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艾琳的女仆就匆忙地走了进来:“玛丽小姐,有一位流浪儿说要见你,有紧急事项。”
流浪儿?应该是威金斯吧。
玛丽还以为出什么事了,连忙请女仆将人请进客厅。果然是小威金斯,往日里神气无比的男孩儿此时面露焦急,拉着玛丽就要往外走:“玛丽小姐,你快去安慰安慰福尔摩斯先生!”
哎?
“什么?”玛丽茫然问道。
“嗨呀,”威金斯风风火火地说道,“侦探迟迟找不到下一步线索,可着急啦。我们都不敢和他说话,只好来找你。”
“……”
你们不敢惹暴躁状态的福尔摩斯,就让她去吗!?
玛丽很是无语,这些街头的孩子真是狡猾。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眼小威金斯,看他风尘仆仆,帽子上还沾着灰,显然是刚从什么室外场合钻回来。
由此推断,福尔摩斯应该也在室外调查。
“他人在哪儿?”玛丽问道。
“在船坞呢,”小威金斯回答,“侦探打扮成了水手,在码头和我们找了一天也没什么突破。现在船坞思考问题。”
“带我去吧……等等。”
还没等小威金斯高兴,玛丽又想了想:“我先回家拿点东西咱们再走。”
同艾琳告别后,玛丽先是回到自己的公寓拿走了放在桌面的小说稿件,然后喊了一辆马车,带着威金斯直奔船坞。
当然了,她还不忘记换上一身低调的粗棉长裙——之前的女仆装因为钻了地下水道,沾了好几次污泥,着实不能要了。现在的衣物,还是布洛大妈拿钱找自己的左邻右舍换的。
穿着粗棉长裙的玛丽,除了身材娇小、脸颊白皙外,倒是和在工厂的女工没什么区别。因而她拎着裙摆走进船坞时,倒是也没引起多少注意。
在威金斯的带路下,玛丽跟着他左拐右绕,总算是绕进了船坞的一间柴房里,福尔摩斯就在哪儿。
除了他之外,还有几个在贝克街见过的孩子。
歇洛克·福尔摩斯一袭条纹长衫,脖子上还系上红色手巾,加上那顶水手帽,几乎和刚刚出海归来的寻常水手没有任何区别——他甚至还涂黑了皮肤,做出了长时间接受风吹日晒的假象,要不是事先得知那就是福尔摩斯,玛丽可能仍然认不出来。
他在昏暗的柴房里来回踱步,看那焦躁的步伐,就知道他陷入了思维的困境当中。
威金斯一进门就大喊:“福尔摩斯先生,玛丽小——”
福尔摩斯:“嘘。”
恐怕就算是詹姆斯·莫里亚蒂亲临,福尔摩斯也得把自己该想的问题想完。玛丽也不着急,她拍了拍小威金斯的肩膀:“没事,我们等等就是了。”
威金斯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好吧。”
玛丽寻摸一圈,在柴房的窗边落座,这里是房间里光线最好的地方。趁着窗外的日光,玛丽干脆拿出了自己的手稿和铅笔,着手开始做最后的修改,完全不管福尔摩斯在室内反复踱步。
他们就这么一个焦躁不已,一个心平气和地各忙各的事情?!这样的画面把威金斯看得目瞪口呆。
“玛丽,玛丽小姐。”
小男孩儿凑到玛丽身边,压低声音耳语道:“你就这么坐着?”
玛丽一边改稿,一边开口:“急什么?他想要结果,我是能代替他思考,还是能直接给出答案呢?”
威金斯:“呃……”
玛丽:“既然都不能,就等到他结束思索后再说。”
说完玛丽就继续忙着改自己的稿件了。
别说,坐在柴房窗边的效率甚至要比坐在书房要高。平日里玛丽满心都是完成稿件,免不了走神摸鱼什么的。而今天被威金斯叫出来,她的目的在于同福尔摩斯交谈,现在改稿反而成了摸鱼,玛丽那叫一个气定神闲,进度飞快。
这种诡异又和谐的气氛维持了有一小会儿,直到歇洛克·福尔摩斯突然停住了步伐,他不满地开口:“不,这也不对!”
玛丽这才不急不缓地收起笔,将注意力再次转到侦探身上:“调查出了什么问题?”
福尔摩斯抬起头。
他就像是刚刚发现玛丽已然到来一样,盯着她端详片刻,而后也不打招呼,直入正题:“按理来说船应该在这里。”
“船?”
玛丽有些茫然:“什么船?”
福尔摩斯颇为烦躁地舒了口气,似乎是不想浪费时间在解释今日的行动上。
“你明明可以坐在塞彭泰恩大街等待答案,”福尔摩斯不太客气地说,“何必亲自赶来?”
“我知道。”
许久不曾面对福尔摩斯的直白,玛丽笑眯眯地回应道:“但是你得原谅一名女士的好奇心,歇洛克,我就是想听听你是如何用非凡智慧推断整个案件的,这不过分吧?”
福尔摩斯:“……”
虽然玛丽一番话发自真心,但在这节骨眼说出来,也是明晃晃的阿谀奉承。福尔摩斯挑了挑眉,瘦削的绅士绷着神情,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到底是没绷住。
“好吧,”他的话锋一转,“既然这是你的要求,玛丽小姐。”
果然还是受用嘛!歇洛克·福尔摩斯太懂得如何分辨一个人的真心和虚情假意了。所以就算是玛丽摆明了要奉承他,侦探也吃这套。
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同华生这位“损友”关系那么好了。
玛丽还是挂着笑容:“请,福尔摩斯先生。”
她的虚心求教,多少转移了福尔摩斯的情绪。况且思路走进困境,重新捋一遍来龙去脉,也能够帮助他发现之前忽略的细节。
“雷斯垂德将公文刊登见报后,”福尔摩斯解释道,“便将撒迪厄斯·肖尔托放了回去。我再次拜访他,他才将在兄长尸体上发现的一张纸拿了出来。”
“一张纸?”玛丽问。
“准确地来说,是一张写着四人签名的名片,”福尔摩斯说,“这足以证明,牵扯到肖尔托长子死亡,甚至可能与摩斯坦小姐父亲死亡相关的人有四个,而我在现场发现的两人踪迹,理应属于这四个人中的两个人,或者代表这四个人。”
“我想这并不是你出现在船坞的理由。”
“是的。”
福尔摩斯说着,朝着柴房外呼唤了一声:“格拉斯顿!”
他话音落下,属于华生的那只沙皮猎犬摇着自己短短的尾巴冲了进来,围着福尔摩斯转了一圈,又叫了一声,接着快快乐乐地挪到玛丽身边,对着她露出了肚皮撒欢。
“我曾经说过,我与华生在案发现场发现了木榴油的痕迹,格拉斯顿帮助我们一路寻找,最终找到了一户拥有快艇的人家。那艘快艇叫曙光号,正是被一名装着木腿的人租赁走了。”
那岂不刚好找到了凶手吗。
玛丽有些困惑:“所以,究竟是什么阻碍了案件进展?”
福尔摩斯:“我找不到那艘船。”
玛丽:“……”
所以,他装扮成水手的模样,又和孩子们在码头奔走,是为了找那艘曙光号。玛丽搞清楚的情况,又看了一眼正在和她撒娇的格拉斯顿,摸了摸猎犬的肚皮开口:“华生呢?他没和你一起吗?”
福尔摩斯嗤笑出声:“我们的医生此时陷入了人生的重大危机之中,万一他不在摩斯坦小姐身边,我们美丽的爱尔兰姑娘被富有的继承人抢走该怎么办?”
他话语之间,完全不掩饰自己对华生医生重色轻友的鄙夷和不屑。
在福尔摩斯心中,天底下没有比案件更为重要的事情了,但这不代表着华生医生也是这么想啊。玛丽失笑出声:“你不在乎,不能强求华生也不在乎。”
“我当然不在乎,”福尔摩斯用浅色的眼睛看了玛丽半晌,理所当然地开口,“他的烦恼并不存在于我身上。”
“…………”
玛丽顿了一下,立刻理解了福尔摩斯的潜台词——小提琴曲都拉了,福尔摩斯当然不用像华生那样苦苦追寻求而不得。
“他在烦恼摩斯坦小姐的心放在哪儿,”玛丽开玩笑道,“你在烦恼船究竟放在哪儿,严格来说你们的烦恼还挺相似的。”
福尔摩斯横了玛丽一眼:“试图给案件增添浪漫色彩,就如同将爱情故事变成欧几里得第五个几何命题一样*,曙光号不论藏在哪儿,它都是切实存在的,而且一定有个固定答案。”
玛丽:“既然码头没有,那码头之外呢?”
福尔摩斯:“码头之外怎——”
侦探的话戛然而止。
他深深吸了口气,蓦然绽开一个笑容。
“是我走进了思维误区!”
水手装扮的福尔摩斯来了精神,他走到玛丽面前:“正是因为事情本来就非常简单,才反而容易忽略*,玛丽,你真是一位当侦探的好材料,偶尔闪现的灵光可谓是起到了关键作用。曙光号根本不在码头当中!”
威金斯完全没跟上福尔摩斯的思路:“什么?船不在码头当中,还能在哪儿?”
福尔摩斯:“就在船坞里。”
——还有哪儿更适合藏船?自然是修理船的船坞了!只要拿油布把船身一盖,谁能找到曙光号的痕迹呢?
玛丽见他来了精神,只是笑,也不说话。
这算得上是玛丽利用了自己穿越带来的便利吧!之前的几个案子都和原著无关,导致玛丽就算了解案件也没什么用处。现在总算有她比福尔摩斯更清楚的案件线索啦……小小的提醒一下,应该不算作弊。
“现在还有时间,一个个船坞问过去总会有结果,”福尔摩斯一改刚才的焦躁,“我们走。”
“你们去吧,”玛丽开口,“既然你的问题解决了,我就回去啦。”
福尔摩斯身形一顿,他有些惊讶地看向玛丽。
玛丽:“怎么?我也有我的事情,这是你案子,先生。而拜你所赐,我把最后一点稿件整理完全,刚好回去的时候可以顺路去一趟《海滨杂志》交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