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卡特上尉行事谨慎, 这段时间里只同军官们呆在一起,就算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时候,也无法寻找到他教唆小杰弗里的动机。
好在没有任何罪行是无懈可击的。
就在几日之前, 福尔摩斯找到了那名同卡特上尉秘密见面的工厂主,正是宾利先生和桑顿先生的另外一位合伙人汉普先生。
眼下,是时候进行追查了。
玛丽简直要按捺不住心底的雀跃, 她同福尔摩斯先生几个月没见, 此次又是第一次上门拜访, 走下马车时恨不得激动到都不知道该迈哪只脚才好。
目前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还没有搬进贝克街,他们停在了一条对玛丽来说有些陌生的街道上。
宾利先生敲响了公寓的房门,没一会儿, 出来一位五十多岁上下的看门人。
一听到他要找“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看门人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露出一副愤愤地神情:“他在,你自己去敲门。”
宾利先生:“……”
玛丽:“呃,咱们不会打扰到福尔摩斯先生吧?”
“已然约好了时间, ”宾利先生有些莫名,“我想福尔摩斯先生并非不守信用的人。”
然而玛丽指的可不是不守信用。
见宾利先生没有多说的意思,她也不打算解释。任由未来的大姐夫径直走入公寓,敲响了二楼的房门。
“福尔摩斯先生?”
宾利先生开口:“你在吗?”
半晌过后,室内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房门“咔嚓”一声扭开了,宾利先生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瘦高的影子从门前一晃而过,以不可思议地敏捷踱回客厅的桌子前。
玛丽不知道伦敦单身汉的客厅应该是什么样的,但至少她可以确定,绝对不是歇洛克·福尔摩斯这样的。
原本应该是客人们交流谈天的地方,除却摆了一张沙发外,其他的位置全部被各种仪器塞得满满当当。放置在中央的桌子也不是什么会客桌,而是一张大大的实验桌,上面摆着琳琅满目的各色玻璃试管和奇奇怪怪的瓶子。
这幅阵仗把宾利先生吓了一跳:“先生?”
福尔摩斯先生在化学器材前重新落座,还不忘记毫不客气地来一句:“关门,谢谢!”
宾利:“……”
玛丽挑了挑眉,无比平静地看向宾利先生:告诉你了吧!
虽然她没有亲眼见过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居住环境,但是身为一名阅读过小说的迷妹,早在看门人听到“福尔摩斯”一词时变了脸色,她就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了。
平心而论,大名鼎鼎的侦探先生着实不是一位好相处的舍友和住客,恐怕天底下也只有约翰·华生医生能够容忍他了。
怪不得之前在内瑟菲尔德庄园时,达西先生会说他在考虑搬家呢——怕不是被隔壁住户或者房东投诉上门很多次,烦不胜烦了吧!
“你们来的可真是时候,”福尔摩斯出声抱怨,连头也不回,“请自行从波斯盒内拿烟,我一会儿再来招待。”
宾利先生的视线环绕四周一圈,最终落在了丢在沙发上的波斯盒,已经塞满了烟蒂的盘子上。
波斯盒内空空如也,福尔摩斯早就把所有的香烟都抽光了,哪儿来的香烟招待?
宾利:“…………”
玛丽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在小说和影视剧中,诸位编剧导演通过各种方式来展现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不拘小节,因而玛丽早在看到看门人阴沉的脸色时便已经猜到了大概。
她早有心理准备了,却没料到真实的画面比玛丽想象的更为有趣。
福尔摩斯先生聚精会神,无比迅速地从发生化学反应的试管中取出几滴液体,放置在试纸上。
“如果试纸变成蓝色,那么便无事发生(*见注),”他对着试纸开口,不知道是在喃喃自语还是在对玛丽和宾利先生解释,“如果是红色,那么便有人死于非命了*。”
而化学试剂落在试纸上,不出意料呈现出红色的反应。
侦探勾了勾嘴角:“果然如此。”
他侧了侧头,突然扬起声音:“道格森先生?道格森先生!”
喊的正是公寓看门人的名字。
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从椅子前站起来,大步跨向门口。看门人脸色阴沉地走了进来,一副戒备的模样,似乎生怕侦探又搞出什么幺蛾子来:“你又要做什么,福尔摩斯先生?”
侦探把一封信件塞到看门人怀里:“给警长拍封电报,凶手是一开始就晕倒的那个人。”
说完他不顾看门人的脸色和小声的抱怨,“嘭”得一声关上房门,这才不急不缓地走到沙发前,径直坐下,隆重宣布道:“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展开调查了。”
宾利先生露出好奇的神情:“你刚刚是在调查另外的案子吗?”
福尔摩斯一哂:“一起无聊至极的谋杀案。棉花原料的事情几个月没有进展,我绝不能容许自己的大脑空闲这么久。”
玛丽无比好奇:“你得到了什么新线索吗,先生?”
福尔摩斯看了玛丽一眼。
几个月不见,没有客套的招呼,也没有假惺惺的熟稔,四目相对,侦探锐利的眼眸对上玛丽期待的双目,他迅速地审视了一番来自乡下的姑娘,然后收回目光。
“我得到了消息。”
或许是因为玛丽直接省去了毫无用途的寒暄和社交礼仪,福尔摩斯先生看上去颇为满意。
“卡特上尉上一次与汉普先生秘密会谈时,一名爱尔兰工人撞见了他,”他说,“前日我得到消息,这名工人已经被开除了。”
宾利一凛:“他想隐瞒秘密见面的事情?”
玛丽:“那接下来呢?”
福尔摩斯:“需要你去见一见汉普,宾利先生,向他说明合同险些被偷的事情,看看他会作何反应。”
是了,这也算一种试探吧。
毕竟宾利先生是他的合伙人,于情于理都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自己的朋友。若他光明正大,那也没什么,若他内心有鬼,就要好好看他以怎样的姿态回应了。
这还是很有必要的。
“那我呢,”玛丽眨了眨眼睛问道,“我想你请宾利先生带我过来,总不会是想要我单单拜访吧?”
福尔摩斯先生站了起来。
他从衣架上拿起一件大衣——和在内瑟菲尔德庄园时灰色的外套截然不同,款式落后、布料陈旧,甚至在边角的位置已经起毛卷边了。
“班纳特小姐,”他说,“你跟我来。”
“哎?”玛丽的表情一空。
而歇洛克·福尔摩斯则是以可怕的速度穿好了今日出行的衣物:破旧的大衣只是其中一项,再配上一顶褐色的软帽和有过磨损的鞋子,在梅里顿出场的气派绅士,顷刻间变成了一名朴素且瘦削的贫民。
他走到门前,打开房门后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径直看向玛丽。
“你还愣着干什么?”
“……”
直至此时,玛丽才终于意识过来——歇洛克·福尔摩斯,是要她协助调查!
老天爷啊!
跟着福尔摩斯先生走出公寓时,玛丽还处在一种不切实际的梦幻之中。
她竟然就这么被歇洛克·福尔摩斯当成同伴……再不要脸点说,就是助手了?!事情怎么会这么容易,要知道这可是福尔摩斯呀!
不知道约翰·华生医生何时才会同他相识,玛丽现在甚至希望他们能再晚点相识,好自己独占“侦探的同伴”这个无比尊贵的位置。
——对,就是尊贵,就算拿维多利亚女王的贵客上座诱惑玛丽,她也不换。
想到这儿她回过神来,拎着裙摆急匆匆地跟上大步前行的福尔摩斯:“你是想寻觅一处房东和邻居好相处的公寓吗,先生?”
福尔摩斯挑了挑眉:“我不认为同房东住在一起,还有邻居是一件好事。”这是要独居的打算了。
玛丽:“话不能说满嘛。”
歇洛克·福尔摩斯现在居住的地点,是独栋公寓,却有三层楼,大概也是住了几户人家的。而看门人显然不喜欢福尔摩斯这位住户,看他阴沉的脸色,不知道被侦探先生骚扰过多少次了。
她笑吟吟道:“万一有好脾气的房东,和万分投你脾气的室友呢?”
侦探这才稍微放了放步伐,投玛丽以目光。
他浅色眼睛中有思索一闪而过:“你似乎有合适的提议。”
玛丽神情半分没变:“没有,我只是觉得天底下还是好人多。咱们去哪儿?去寻找那位被开除的工人吗?”
如此明显的转移话题,侦探岂能不懂?
但他到底是没戳破玛丽的小心思,目前还是案件最为重要。
因此福尔摩斯先生只是平静地收回目光:“去找那位被开除的工人。”
用的是找而不是见,看来现在侦探也只有线索,还没见到过他本人。玛丽的心思流转,最终还是颇为不安地开口。
“那个,”她期待又有些小心翼翼地追问道,“我陪同你,真的没问题吗,先生?我怕我会拖你后退,或者扰乱你的计划。”
“不太合适。”福尔摩斯停下了步伐。
“……”
玛丽跟着他停了下来,当她意识到接下来他们的去处时,立刻就明白过来,歇洛克·福尔摩斯说不合适,不是因为她本人,而是因为玛丽·班纳特小姐今日的装扮。
侦探先生特地换上了一身破旧的衣物,而玛丽呢,就算她习惯于简洁舒适的衣物,可她仍然是一名小姐,乡绅的女儿。
他们即将进入的地方,是贫民窟。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试纸变成蓝色,那么便无事发生(*见注),”他对着试纸开口,不知道是在喃喃自语还是在对玛丽和宾利先生解释,“如果是红色,那么便有人死于非命了*。”】
↑↑本章侦探出场的场景致敬jb版《福尔摩斯探案集》,技术宅本色的老福真是爆炸可爱了!
第28章 红娘好难当30
福尔摩斯的意思很简单:分头行动。宾利先生去找汉普先生说明合同被偷的事情, 而他和玛丽,则趁着事情刚刚发生过后不久找到那位工人。
说干就干,玛丽拎着裙摆就从街头同宾利先生分别, 跟着侦探来到了贫民窟。
维多利亚时代的资产阶级正处在轰轰烈烈的上升期,工业与科技的日趋繁荣带来了崭新的机遇和社会面貌时, 同样带来了越发悬殊的财富和阶级差距。
英国的南方以农业为主,居住在朗伯恩时, 远离市区,也没有工厂,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加上父亲乡绅的身份,导致玛丽并没有对穿越之前接受的书本知识产生强烈的真实感。
但在伦敦就不一样了。
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来寻找一名被开除的工人, 而伦敦的工人自然同绅士小姐们居住的环境截然不同。
哪怕拥有着二十一世纪的知识,未曾亲身经历过这段历史的玛丽,也是直到站在贫瘠破败的街区中央时才真切地意识到这点。
走入贫民窟时, 玛丽感觉自己就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灰扑扑的街道、低矮密集的房屋, 还有街道上穿着棉布衣物、袖口还打着补丁的男男女女, 暗淡肮脏的画面使得她一身干净的衣物显得格格不入。
幸而玛丽不喜欢格外花哨的衣裙,要是换莉迪亚,她那总是绣着漂亮图案的帽子一准儿把这里的居民吓一跳不可。
玛丽现在已经够引人注目了。
即便她既不畏惧, 也没有嫌弃的意思, 可路人诧异的目光仍叫玛丽下意识地感到不太舒服。
至于走在前方的福尔摩斯则要低调的多。
侦探先生特地换了一身不那么起眼的打扮, 他破旧的大衣和鞋子毫无障碍地融入了灰扑扑的街道,看上去同居住在这儿的居民没有任何区别。
“先生,”玛丽开口, “我不会拖你后腿吧?”
福尔摩斯先生闻言,或许是为了防止玛丽在贫民窟跟丢了,稍稍放缓了脚步。
“你有什么看法?”他不答反问。
“什么?”
玛丽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关于卡特上尉和汉普先生秘密见面这件事吗?实际上,我有些不明白他们的动机。”
福尔摩斯低了低头,示意玛丽继续说了下去。
得到首肯后玛丽继续说道:“假设他们两个人事先认识,且是同伙的话,那一个推荐宾利先生更换供货商,另一个又教唆他人去偷合同,他们的动机就冲突了。所以在我看来,他们应该不是事先认识的,或者事先认识,但是目的不同。”
“你并没有证据。”
“是的,这都是我的猜测,”玛丽如实回答,“我还没有想通其中关键,因为这两个假设,能够导致截然不同的两个结果。”
若是事先并不相识,那么卡特上尉偷合同不成,又去秘密会见推荐更换供货商的工厂主,如此看来……倒像是在阻止宾利先生和他的合伙人们更换棉花商了。
若是事先认识,但目的不同,先是推荐宾利先生更换棉花供货商,后见他不签合同又派人去偷,这番行为就颇有毁灭证据的意味。
玛丽思来想去,实在是想不出哪个可能性更大一些。
“我认为,”她只得说道,“找到了被辞退的那名工人,说不定会有有用的线索确认可能性。”
福尔摩斯先生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他话不多,但一个点头足以玛丽放下心来。看来她还是能跟得上侦探先生思路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