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扶摇录——西瓜尼姑
时间:2019-04-07 09:15:52

  顾淮不语,待顾三走后,便收拾了东西,往沈家去了。
  沈正章原是与他妻子住在后院,顾淮来了,他俩自然就暂居前院,白日则在内书房读书。
  顾淮受二房照顾,还是要去见一见沈世文和方氏,略表谢意。
  乡试在即,沈世文忙得几日没有回家,顾淮自然见不到他,只与沈正章两个往同心堂见方氏去。
  他们两个过二门正好撞上了周学谦。
  沈正章阔步走到周学谦身边,道:“学谦,你这么快就来了?”
  周学谦掩下方才从周家带来的不快,换上笑色道:“料定你们要去见二舅母,就直接进了二门来。”
  三人便一道往同心堂去了,周学谦脸色淡了下来,右手捏着拳头,刚才他回了周家,说要过沈家来,他母亲竟不许,虽还是放他来了,却让他察觉出些许不妥,却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异常。
  到了同心堂,丫鬟请了他们进去,沈清月和沈清舟,还有沈正章的妻子二太太也在。
  周学谦与顾淮见了方氏,便走了,前者走之前,灼热的眼神,时不时落在沈清月身上,而对方却没瞧见似的,只是嘴边挂着淡淡的笑容,与旁人说话。
  到底是人前,不好越矩,周学谦也未怀疑,便安心地走了。
  他们走后,方氏与二太太两个又去了小佛堂里念经,期盼着菩萨保佑,沈正章千万要取中。
  沈清月虽早知道结果,也还是在菩萨面前上了三炷香才走。
  但愿,菩萨不负天下勤苦学子。
  沈清月回到雁归轩,便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等沈正章考过试了,再去对付吴鸿飞。
  她不动心思的这几日,沈清慧和沈清妍可没闲着。
  沈清慧满心里都是周学谦,一听说他来了,少不得做好吃食送过去。
  沈清妍本没有这个打算,一看沈清慧一边做一边念叨说“周表哥肯定要中举人”,一时意动,也做了吃食送过去。
  沈清慧是藏不住心思的人,送了吃的过去,大半留给周学谦,另外小半给了沈正章。沈清妍则聪明一些,她说吃食只是做给沈正章的,反正她知道,最后二堂哥总不会吃独食的。
  果然周学谦最后没有接受沈清慧的东西,不过他和顾淮也没吃沈清妍做的东西。
  姐妹二人很不知趣,第二日又来了,而且意图明显,好脾气的沈正章竟然冷了脸,同她们道:“三妹妹,你不必送了,你这样反倒打搅我们读书,那我只好去借大伯的书房一用。”
  沈世昌是沈家笑容最少的人,家里的小辈们多半怕他,两个姑娘到底是怕了。
  沈清慧巴巴地看着温润的周学谦,却见对方硬生生地移开视线,恍若未见。
  这两人才算消停了,再也没有来。
  沈正章不禁低声感叹道:“还是我家妹子跟二妹妹懂事知分寸。”
  周学谦往雁归轩的方向望了一眼……其实他希望她来。
  周夫人在家中听说了这事儿,又不敢这个节骨眼上跟周学谦两个正面对上,生了一场闷气,病了两日,隐而不说,只耐心地等到他考完了试。
  乡试开始的这日,方氏早早地吩咐人替沈正章和顾淮备好了考篮,装好了吃食和一件薄的毛毯,省得他们在考号里受冻。
  沈家下场的兄弟和沈正章及顾淮,分别乘了两辆马车,赶往贡院。
  九天时间,一共三场,眨眼便过去了。
  众学子从贡院里出来,闹哄哄的一片,沈正章与顾淮见了面,又找到了周学谦,三人一道回往大时雍坊去。
  车上,周学谦和沈正章都亢奋,唯有顾淮淡然地阖上眼眸休息。
  周学谦回想着四书上的题目,嘴角抿着笑,真是运气好,顾淮竟然压准了一题,取中的机会怕是大得多了。
  他两手抄在袖子里,只等着发榜的那一日,同母亲说,要与沈清月定亲。
  三人夜深了才回去,顾淮仍在沈家住一晚,只等明日再辞别了沈家人,回家去。
  翌日早上,周学谦早起头重脚轻,有些不大舒服,像是病了,可他心里高兴,早早起来洗漱过了,但见母亲还在歇息,同丫鬟交代了话,便去了沈家。
  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她,他很有把握,他很想跟她说,他在考场上的心情。
  周学谦一大早就去打搅了沈正章,哪晓得沈正章昨夜虽与妻子同寝,却比他起得还早,这时候已经和兄弟们在花园隔壁的书房里高谈阔论起来。
  周学谦便跟着沈家的仆人,往花园那边的书房去。
  乡试,应该是整个八月街头巷尾最热议的谈资,不论参考不参考的都少不谈论几句,沈家兄弟也不例外,因是一清早,沈家的爷们都起来聚在了书房里,顾淮还在前院睡着,沈正章的小厮去请他,他才洗漱了起来,也赶往书房里去。
  沈家的小娘子也都早起,哥哥们考完试,她们少不得恭贺一番,不论中不中,总要讨个好彩头。
  沈清舟的哥哥和老师都参加的今科乡试,她更是要去,便约了沈清月,一道去园子那边。
  沈清月到同心堂的时候,听说沈清舟已经被沈正章揪着去了,便领着丫鬟,独自往书房去。
  她没成想,会在过二门的甬道上,碰到周学谦。
  周学谦正病着,他面色微白,轻微地咳嗽着,见了沈清月一时欢喜,眸光莹亮地作揖,深深地看着她,唤道:“表妹……”
  沈清月容色淡漠,她略微颔首,道:“周表哥。”
  周学谦面色微变,心道沈清月从前不这么喊他的,却还是笑道:“表妹,我……”
  他话没说完,沈清月福一福身子,冷淡道:“我家兄弟姊妹怕是要久等了,我先去了,周表哥自便。”
  周学谦呆在她身后,愣然不解……沈清月这是怎么了?
  他两脚发软,一边咳嗽一边快步跟上,样子有些狼狈。
  顾淮刚过二门,正好瞧见这一幕,他想起青石斋对面的巷子那边,沈清月赠周学谦扇子的时候……
  说断就断,沈清月的果决,男子都不及。
 
 
第49章 (一更)
  周学谦考完试的第二天早上起来,怀着即将中试的喜悦,奔往沈家,却没想到,沈清月会对他态度大变。
  他尚且病着,沈清月的冷脸,如一盆凉水泼在他的身上,愈发令他浑身寒冷。
  赶往花园的甬道上,下人匆匆往来,周学谦也不敢拉着沈清月说话,只好忍了一肚子话,捏着拳头绷着脸,快步跟上去。
  两人几乎是一前一后地到了书房。
  书房里,沈家的爷们儿早就聚着了,几位小娘子也都在座,他们见了周学谦与沈清月前后脚的来,有几个人的眼神都变得暧昧了。
  沈清月先进去同兄弟姊妹们见礼,随后才转身瞧着周学谦故作讶异道:“周表哥来了?”
  周学谦看着沈清月精致如画的眉眼,如盈秋水的眸子,喉间干涩十分,却也没拆穿她,勉强扯着嘴角,哑声笑道:“嗯,来了。”
  沈清月微微一笑,垂下眸去,朝沈清舟那边走去。
  吴飞鸿从康哥儿身边站起来,挡在沈清月跟前,作揖道:“表妹。”
  沈清月冷淡一笑,道:“表哥。”
  吴鸿飞倒也不恼,望着她灿笑。
  周学谦在后边听着这一声熟悉的“表哥”有些恍惚……从前在沈家,她只叫他一个人表哥。
  沈大连忙过来同周学谦介绍吴鸿飞,道:“这是我三婶的亲侄子。”
  也就是沈清月正正经经的表哥,不像周学谦,到底隔了一辈。
  周学谦脸色一僵,煞白着脸,轻声道:“幸会。”
  沈清月看也不看周学谦,只挨着沈清舟坐下,她遮在帕子下的手,掐着自己的手掌心,指甲隐隐入肉,她却浑然不觉得疼痛。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怎么会不知道周学谦对她的好……可是周夫人说的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倘或周家就是瞧不上她,仅凭周学谦一人之力,又何以用胳膊拧过大腿?
  沈清月今日来此,不光是为了恭贺兄长们,亦是为了断了周学谦的念想,维护他的声誉。她要与周学谦定亲的事已经在私下流传开了,保不齐有人会利用今天的场合进行挑拨,若是他一言不慎,说错了话,坏了他的名声就不好了。
  沈大热情地邀周学谦坐下说话。
  周学谦失魂落魄地坐在沈正章身边,他两手搭在膝盖上,呼吸声粗重,余光越过沈正章,扫到沈清月颜色浅淡的裙摆,如同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样,悄悄地觑着她。
  这厢沈清月和周学谦刚到,顾淮也来了,他一来,几乎沈家所有的爷们儿都起来迎他。
  大房的三个爷,有两个是他的学生,三房和四房的也上过他的课,纷纷同他行礼,作揖道:“顾先生好。”
  声音齐整,动作整齐划一,可见几位小爷对他的尊重。
  顾淮点一点头,声音清朗道:“诸位多礼了,今后已不教你们课业,既来府上作客,便是客人。”
  几位爷松了一口气。
  沈大和沈正章忙请顾淮上座。
  在座的大多数,都上过顾淮的课,对他的能力信心十足,此次乡试,他将一步登天,沈家的爷们儿,愈发不敢怠慢他。
  按着尊卑齿序一一坐下后,沈大起了头,方说起了正事,聊了几句科举的考试的内容,然后大家各抒己见,讲如何破题。
  顾淮未开口之前,原是大家各执一词,待他开了口,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众人皆听他仔细讲解,偶有沈正章与他对答几句而已。
  连沈清慧与沈清妍两个,明明什么都听不懂的小娘子,也入神地看过去,莹亮的目光里带着对读书人的崇拜敬仰。
  周学谦是个例外,他人在此处,心在别处,他揪着膝盖上的衣摆,抿紧了嘴。
  他仿佛置身于闹市的一隅隐秘之处,脑子空空如也,除了眼睛里能看到沈清月的侧脸,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家议论得口干舌燥,不大说话,开始喝茶润喉,周学谦才听到一道娇俏的女声,似有些刻意地道:“听说周表哥和月姐儿要定亲,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表哥和姐姐,瞒得这样紧?妹妹们竟全然不知呢!”
  周学谦登时回过神来,直愣愣地朝沈清慧看过去。
  不只是他,众人都朝沈清慧看过去。
  若亲事真定下了,沈清慧这么说,倒也无妨,周学谦大登科连小登科,众人还要道一句恭喜呢!
  可沈家爷们儿全都没听说过这件事,沈清慧无端提来,还是令他们意外的——好你个周学谦,来我们家借住一段日子,不声不响地把我家妹子拐跑了。
  但是和沈清月亲近的沈正章、沈清舟兄妹两个,则是大吃一惊,有些受了惊吓,他俩压根没听说过此事,即便是有此事,现在也还不到时候!沈清慧这会子提起来,那不是坏了沈清月和周学谦的名声吗?
  兄妹两个捏了一把冷汗,沈清舟未出阁,自是不好替沈清月开口说此事,沈正章正要端着兄长的身份开口轻斥沈清慧,沈清月就先声夺人,冷冷地回了一句:“慧姐儿,你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跑到兄弟姊妹和客人跟前饶舌?上次老夫人罚你抄佛经、禁足,想来还是没叫你长记性?”
  一个快出阁的姑娘,被罚抄佛经和禁足,十分丢人,沈清月提起这个,如同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
  沈清慧往凳子上一缩肩膀,这一次的事不是沈清妍告诉她的,是她自己心心念念着周家表哥,四处打听来的,不过她听沈清妍分析过了,此事还没有眉目,话已经传开了,惹恼了周家姑姑,若是当众提出来,搅和了此事,便可彻底掐断了沈清月的念想。
  她心里虽怕沈清月凌厉眼光和狠辣手段,还是壮着胆子道:“这不是喜事吗?姐姐要是订了亲,妹妹替你高兴不行吗?”
  沈清月冷淡地瞥了沈清慧一眼,道:“你年纪不小了,赶紧改掉喜欢传子虚乌有的话的坏毛病。”
  嚼舌根,妇德有损,好人家稍加打听,就不会要这样的姑娘!
  沈清慧心里有点儿高兴周学谦和沈清月没有定亲,可脸上却火辣辣的,硬着头皮受着众人诧异中带着点轻蔑的目光。
  周学谦心底一凉,他嘴唇微颤,难道他去考试的那几天,沈家私底下传了这样的话,所以沈清月待他冷淡是为了避嫌吗?
  他又想起了母亲的手段,更是冷汗涔涔,心如刀绞,母亲不会私底下来找过沈清月了罢!难怪她那样对他……她是不是受了母亲的责难?
  沈清慧嘟哝着辩驳道:“我又没有传!我只是听说了,同姐姐求证一下,这也不行吗?”
  沈清月直起身子,厉声道:“你若私下说,那是求证,当众说,那便是污蔑。刀,有时不足以杀人,人言,却可要人性命。我现在告诉你——没有的事儿。你若再传,便是存心弑姐,不仁不义,可听明白了?”
  她这话不止是说给沈清慧听的,也是说给周学谦听的。
  周学谦脑子轰然作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脖子根都是凉的,他两手拳头紧攥如铁,额上冷汗直冒。
  他如何不明白,沈清月这是要跟他划清界限了,她这样柔中带刚的女子,时刻记得生母忌日,又孝顺长辈,识大体,只怕是在他母亲处受了大委屈,才会这样决绝。
  周学谦不知道事情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但他终究不忍看见沈清月受欺负,他眨了眨眼,喉咙干涩地咽了咽,顺着她的话,冷漠地同沈清慧道:“二表妹说的是,三表妹,谨言慎行,莫要出口令人不齿之言。”
  沈清慧眼泪就要逼出来了,周学谦怎么能说她“卑劣”呢!
  她死死地咬着唇,猛然起身跑了出去。
  沈清月该说的都说完了,她起身福一福身子,大步走了。
  她不禁庆幸,还好赶在周学谦开口之前说清楚了,否则他若承认或是态度暧昧不明说,将来两人不成良缘,旁人只怕要传闲话,依他的性子,必不会让她受委屈,若叫他一人揽下坏名声,她于心何忍。
  这件事至少没有伤到周学谦的名声,沈清月还是知足了。
  书房里,气氛沉闷了下来,周学谦待不下去了,他苍白着面色,推脱着了风寒,赶回家去了。
  书房里的其他人,渐渐也都散了。
  沈正章与沈清舟,还有繁哥儿,三个一道回了同心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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