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大欢喜女菩萨便裂开大嘴正要嘲笑楼京墨的不自量力,谁给她的胆量竟敢以卵击石,却在两人两掌相触时,猛觉心口一空,再是脑袋一空。她不敢置信地突然睁大双眼朝下看去,犹如见鬼一般,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一身肉山消失不见了。
“你是魔…”大欢喜女菩萨只得吐出三个字便断了气息,就见她犹如巨兽的肉山之身在顷刻间忽然被抽干,仅仅剩下了一张肥大的人皮裹着骨骼倒在了地上。
一阵风吹过,皮中骨吹散成灰,人皮沾着血飘出了几丈远。
这一变故引得欢喜女鬼们吓得尖叫出声,哪还有心思成阵围攻王怜花,那是做鸟兽散朝四面逃去。几人在慌不择路之中露出了破绽,又岂能逃得过王怜花紧随而至的致命一击。
其中两个倒地时是瞪大了双眼,只因大欢喜女菩萨的人皮飘到了她们的脸上。扑面而来的血气味道,还有被人皮覆盖的惊吓恐惧终是让人昏了过去。
楼京墨亦是愣神看着一张带血人皮飘落在地。刚才她直面大欢喜女菩萨仿佛无坚不摧的肉身,脑中闪过许多招式却明白从外击破的局限性,而希望可以有一招可以釜底抽薪。四照神功主修内力,而天佛卷至多也是招法如同鬼魅,仍不如邪魔般吸人血肉之躯。
为什么一念之间所悟出的武功竟然邪异至此?
楼京墨紧紧攥起了右手,自从习武的第一日起,她便随鸠摩智诵读佛经,佛经万卷熟读于心。然而,刚刚那一刻她都分不清是一念成佛还是一念成魔,才会心领神感悟出犹如搜魂留皮的武功。
“乱想什么。”王怜花眼见人皮飘落而快速来到楼京墨身前,伸手就楼京墨的头按在自己胸口,不让她再盯着人皮发呆。
“只是一张皮而已,在教你易容第一天就说了皮相不过是空。即便今日你会变着法地剥皮,这也是我教得好,难道你还想独占创悟武功的功劳?”
楼京墨闭起了眼睛,不论王怜花教过再多的奇异功法,都不曾有过什么剥皮术,就连传言间失传的华山摘心手也是不曾教的。
不论千面公子从前有多邪异,他后来所着的《怜花宝鉴》却是规避了那些手段,当下他说的话也仅是安慰而已。
不过,楼京墨隔着衣衫近距离得听着王怜花的心跳声,心情也渐渐平和安定了下来。或者恰如魔相门王老说的,道与魔并非泾渭分明,一个人似道如魔具有两面,如果可以坦然地直面每一面,将其两相融合则是破天之法。
“你说我想独占功劳,所以就打算把我闷昏吗?”
楼京墨想明白了就推了推还扣着她脑袋的王怜花,好似刚刚她用脑袋主动蹭了蹭王怜花衣服的举动不曾发生,而做嫌弃状地退了几步,“这一身红衣沾了血也看不出来,你怎么好意思把我的脸按在上面摩擦。”
不等王怜花开口辩驳,楼京墨迅速转身向一栋吊脚楼而去,“我去看红兄如何了。这瓦寨里还有好多事要处理,你傻愣着干什么?”
王怜花闻言又好气又好笑,楼京墨还真深得他的真传,将倒打一耙外加过河拆桥用得炉火纯青。““小混蛋,你给我等着,真以为我不舍得教训你。这回不训你,我就把姓倒过来写!”
第67章 一波平,一波起
王字倒过来写不还是王吗?
楼京墨正欲翻窗入室,就为身后王怜花略显气急的话笑出了声。大花花被她怼傻的可能性为零,岂不知王字怎么写,那么就还是舍不得教训她了,果然人都是会口是心非的。
“尽管很感谢你能及时到来,作为被搭救的人要求也不能太多,但你能稍微收敛一下笑容吗?”
中原一点红没能在屋内找到第二件衣物,他裹着一条床单正竭力克制着催情药的药效,非常清楚绝可不能任由此药发作,否则一定会损伤身体根基。
他这头忍得辛苦,却见跳窗入内的楼京墨笑得荡漾,若非还指着此人为他解毒,真想将其从窗口扔出去。
楼京墨瞬间压下了一脸笑意,从怀中取出一包银针,到床边就搭上了中原一点红的手腕,对他忍常人不能忍的毅力给了高度赞扬。“红兄果然真英雄,是直面惨淡人生的勇士。你放心,我一定保证你不伤身体的解毒,日后半丝都不影响……”
“下针吧!”中原一点红打断了可能出现的奇怪言论,他不想就日后某物的使用问题讨论下去,哪怕眼前是一位医术卓绝的大夫,到底还没能完全无视楼京墨的性别。“快点弄完去山坳里,我打听清楚了就是肉魔就在山里种了罂粟。”
苍竹寨吊脚楼后方还有一片山坳,那里本是用来种植粮食之地,如今却全都用来种植罂粟了。
中原一点红正是发现了五毒童子随着携带有罂粟壳,才会顺此追查下去引出了后面的一连串事情。如今可以确定大欢喜女菩萨大面积种植罂粟,但并没有在瓦寨中进行加工,而是将其做原料运了出去。
“你还真是重伤不下火线。”楼京墨心道中原一点红还真具有顶级杀手的素质,人都已经剧毒入体持续发热躺在床上得不到医治了,依旧不忘初衷一心要完成此行的目标。“我开的是医馆药铺,从来没想股东把命陪进去,求你别砸我招牌了。”
正在两人说话间,外面忽而想起了轰隆声响。
只见大欢喜女菩萨住的那一栋吊脚楼突然燃起大火,其中有一男人在火光中癫狂大笑,“哈哈哈,女菩萨死了,那我还活着做什么!烧吧、烧个精光吧——”
“不好,所有的账册记录都在那栋楼里。”
中原一点红认出了那个男声,正是早上听到的粗犷男人在癫笑,此人得了大欢喜女菩萨的首肯在厨房做活,一定是趁乱拿了菜油等物助燃,而在瞬间燃起如此火势。
楼京墨一听起火处是大欢喜女菩萨的住所,她懒得去想纵火者到底是疯了还是殉情,这已翻窗飞掠过去,只求能找抢下多少线索算多少。
她刚在吊脚楼前站定,一桶冷水就向她当头浇来,而被泼成落汤鸡还要保持微笑,只因王怜花反手给他自己也来了也一桶。
“这样进去更好。”王怜花刚刚还在处理那些从吊脚楼里跑出来的男人们。他能猜到那些想要冲出竹林毒雾屏障的男人,但谁想还有人会在大欢喜女菩萨的住所里自焚,果然是被变态困久了就也变成了变态。
当下,王怜花也不劝楼京墨别往火场里冲,调查罂粟案眼看就有重要线索,他也很想知道到底是是谁购入了大量罂粟而意欲何为,那就必须向火里走一遭能抢出多少资料算多少。
吊脚楼的布置简单,一楼腾空,二楼为起居室。
两人从窗而入,地上是一具仍在燃烧中的尸体。屋内并无封闭的柜子,除了占地空间非常大的床与桌椅,仅有几排竹书架,上面大多都被浇了火油将书册烧得干净。
最终只抢出了书架顶部的几张残页,这该是大欢喜女菩萨的一些日记,恰是记录了她与罂粟买家石琪的初识。很多年前两人在湘水一带相识,石琪俊美非凡让大欢喜女菩萨对他一见钟情,而石琪为避湘水之侧的水姓女人追捕欲向海边逃亡。
因为只留残页,无从得知大欢喜女菩萨与石琪之间分别十几年有无联络。最后只见大欢喜女菩萨写到自八年前再遇,便在山谷里种下了罂粟花每年收割赠予石琪,哪怕今生他们不能相守,但她对石琪的此情永不变。
楼京墨勉强将这一故事串起来后,她拿着残页的手都抖了抖。
大欢喜女菩萨与石琪初见的时间未曾明写,根据湘水与水姓女人这一点来推测说的极有可能是神水宫水母阴姬。
当年水宫主势力未显,那少说也该是二十年前。彼时大欢喜女菩萨恐怕也才二十岁不到,极有可能还没练得一身肉山似的古怪武功,难以得知她为何与石琪分离。反正重遇时石琪估计对肥了不知多少圈的大欢喜女菩萨完全生不出喜欢的感情。
不过,原本来以为罂粟是被贩卖出去,谁想大欢喜女菩萨竟是把它们全都送了出去。从广西柳州到边陲西宁路途非常遥远,且不谈石琪还真就心安理得收下大批量的花,而什么花不好收偏要罂粟,足见石琪此人一定有问题,却不知其究竟在何处。
“红兄饿了好久,我去厨房给他弄一口吃的。”
楼京墨将残页放到了王怜花手中,她需要稍稍缓一缓再继续思考此事,眼下水里火里走一遭,内力能烘干衣服头发,却更需要食物暖胃。
王怜花摸了摸滴水的头发,对着楼京墨匆匆离去的背影眯起眼睛,想来小混蛋不敢只记得中原一点红很久没吃过一顿饱饭,而把她至关重要的大花花潜行入寨饿着肚子一事给忘了。如果忘了,下次可不是当头一盆水就完事。
半个时辰不到,厨房里飘出异香阵阵。
王怜花已将瓦寨内剩下的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寨中的男人们别管是骨瘦如柴心求速死或是叫嚣着要去找欢喜恶鬼报仇的,全都被灌了一碗迷药绑起来,这些人基本都处于半废状态,却不再也不想遇到有哪个想不开的再度放火。
“还有几个没死的肉墙交代了入寨后所知的一切,可惜没人清楚石琪是谁,而后面山坳里的花具体送往哪里。”
王怜花顺着香味来到厨房,他从欢喜恶鬼口中问出了不少事,神秘的石琪是大欢喜女菩萨的心底禁区,而寨中人都接触不到罂粟运输,之前一直都是五毒童子处理,这一条线是暂且断了。
比起罂粟花的去处不明还暗藏了一段让人如鲠在喉的感情故事,大量紫河车的来历就一目了然。大欢喜女菩萨占据苍竹寨后做起了奇珍异草的二道贩子,这笔买卖利润奇高能保证她与手下弟子都吃喝不愁。
“那些胎衣是从蝙蝠岛收来的,经此地转卖入京。至于蝙蝠岛从何而来大量胎衣,从何处寻得那些产子孕妇,那些肉墙们并不过问。”
王怜花对蝙蝠公子亦有耳闻,据说在东海上有一座什么消息都能买到的蝙蝠岛,正是这几年名声渐起。两年前要不是沈浪来信请他去岛上为朱七七生产一事坐镇,说不定他已经去会一会蝙蝠公子。
蝙蝠岛号称什么都可以买卖,却不知能否买到快活王与云梦仙子的尸骨。不过,如今已经没有了那个必要,他有一个贴心的小混蛋出生入死把尸骨都带回来了。
楼京墨将竹筒饭与顺手新制的竹筷猪勺子放入托盘,正转身将其递给王怜花,就见他露出一个温柔如水的笑容,让她不由心颤了一下。
不过是考虑到王怜花对生活品质的要求,他定然不愿用瓦寨一众人用过的食具,这就选做了竹筒饭而新制了简易餐具,这朵大花花有必要笑得如此艳丽吗?
“你该不是饿晕到缺智了吧?”楼京墨把托盘推到王怜花跟前,“小心,竹筒饭有些烫。”
后半句本是不说亦可,但楼京墨怀疑她不说,以王怜花目前不正常的状态,会不会直接将饭送入口中。
“我缺智?是你欠教训!”王怜花就瞪了楼京墨一眼,真是一点都不配合,连让他好好感动一场都不给。多少人求他温柔一笑,小混蛋还敢嫌弃。“行了,你快去给一点红送粥,从我面前消失一盏茶的时间,别打扰我与竹筒饭约会。”
楼京墨默念了一句善变的男人,笑也是他,恼也是他,还要和竹筒饭约会,就把做饭人给扔出门了。“那我陪红兄吃完,再一起去后山坳放火。”
这一下厨房里真的只剩王怜花,他掀开了竹筒上的竹盖,香竹清香、米饭芬芳、鸡肉馋人,三者完美融于一体无不表明厨师的手艺高超。
“留我一个人单独和竹筒饭约会,你就不吃醋吗?”王怜花嘟囔着将一勺饭送入口里,仿佛此刻吃得不仅是鲜美清香的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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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或快或慢总会吃完。正如山坳里的一地罂粟,不论它可以制成多么可怕的毒品,一把火总能将其烧得一干二净连根茎都不留。
在苍竹寨稍作休整几日,等来了王森记处理后续的一队人马,楼京墨不再多留地下山了。
一封信将万贵妃宫里紫河车的来历告之杜青,至于要如何应对蝙蝠岛,还有提及过两次的更紧密合作,这些都要等到了京城再细说,倒也不必着急。
从广西北上入京会经过湘水神水宫一带。楼京墨本是可以绕行,但水母阴姬曾给她发过邀请函,表明想要坐而论道,论的是医术毒术。
“你想去神水宫走一趟。”王怜花坐在回城的马车中,看了一眼楼京墨就猜到了她的蠢蠢欲动。“你好奇为什么神水宫多年来男人进不得,也好奇肉魔日记中写的石琪与水姓女子一事是否真与水母阴姬有关,更好奇这两点之间有无关联。”
楼京墨除了点头只能点头,王怜花猜得全中了。罂粟被烧了并不代表事情结束了,最关键的下家石琪依旧云深不知处。
她正想说水母阴姬不喜男子,王怜花此次也别费力男扮女装同行,毕竟邀请函上也只有楼砚一人的名字,这就听到马车外的通传声。
“公子,前面是太原无争山庄的车马。属下问了,来人是少庄主原随云,说是特来向您求医的。”
第68章 特别的味道
“数月前,我行至江南原想请见楼先生一面,奈何李姑娘说先生四处行医,不定何时才会杭州,或有可能向云桂而去。这次趁着查账南行,便绕道柳州碰碰运气。眼下看来是三生有幸,不仅遇到了楼先生还得以见到了王公子。”
原随云早在两三年前就听说了江湖上的新晋神医楼砚,而在研读了小楼春出版的编纂草药纲目与脉案医书,他几乎能确定这一条江湖传闻没有弄虚作假。
虽然并不报希望还有谁能为他治好眼睛,但他多年来已经被父亲原东园养成了会关注医术高明者的习惯。
通常原东园都会去调查一下神医的来历,也不是每一个被叫神医的人都能为他的儿子问诊,谁让江湖传言总掺着水分。这一回就查到了当年薛家庄旧事,从而得知了楼砚与王怜花的师徒关系。
说来也怪,江湖上总有一些人不会向外透露师承,一如楚留香一如李寻欢,今日与原随云同屋喝茶的两位亦是如此。
“原少庄主客气了。既然得在柳州相遇,我自会尽力行问诊一事。”
楼京墨并不意外李红袖会向原随云大致提一句她的行踪,只因小楼春与无争山庄早有生意上的往来。
无争山庄被誉为武林第一世家,虽然近五十年来已不见什么惊人手笔,但三百年来的威望仍在,更与武林几大家族关系亲近。
其中则有福建的万福万寿园,金家经营花木生意,其在北方一带的市场皆有无争山庄代理,而小楼春开药材店势必与之有所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