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场面迅速变得混乱起来,衣衫的碎裂声,鞋底在地面的摩擦声,还有叶阳希摔倒的声音,种种声音传入田夏耳朵里,她更害怕了。
叶阳希此时不过是七八岁的年纪,但刚才一起玩的几个男生都是那个大孩子带来的,年龄和个子都要比他大一些,他本就是以一敌众,再加上体格差距,对付起来实在有些吃力。
在他第二次摔倒在田夏身边的时候,田夏哭的越发凶了,“呜呜呜,阳希!”
听见她担心的哭喊,叶阳希一刻都没停顿,迅速爬起,像只发怒的小狮子,张牙舞爪地朝那几个男孩子冲过去,嘴里还嘶吼着:“敢动本大爷的小夏子!受死吧!啊!”
漫天扬尘间,田夏看见五颜六色的玻璃弹珠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道闪亮的弧线,噼啪落地的时候,有几颗滚到了她的脚边。
她还来不及看清哪些是叶阳希的,紧跟着,他又摔过来了。
“啊!”叶阳希又站起来了。
那个时候小小的田夏还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知道打不过他们,他还要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冲上去。
他不会觉得疼吗?
孩子们的打斗声很快惊动了周围的大人,当大人们把叶阳希跟他们分开的时候,田夏这才看清已经鼻青脸肿的叶阳希。
小孩子之间的打架,通常都是没有分寸、不留情面的,个子虽小力气倒是大,几个孩子身上无一例外都挂了彩,只是叶阳希最严重。
他嘴角挂着血痕,左眼青了一大片,走到田夏面前伸出手给她,“小夏子,我们走。”
小田夏被他这样子吓蒙了,咬着唇含着泪,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挥开叶阳希的手爬起来就往家跑。
夕阳的余晖下,小阳希挂彩的脸蛋上带着错愕,两人的剪影被拉的很长。
那天回到家,田夏就生了病,烧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梦里全是叶阳希的嘶吼和他与人缠斗在一起的背影,他嘴角挂着血痕的样子亦成了她的梦魇。
甚至连叶阳希这三个字似乎都成了田夏的噩梦。
房间里的那扇窗户她不敢再开,之后放假的每一天她都待在家里不敢出门,甚至每次在巷子里碰到他,她都要低着头绕开走。
直到老房子拆迁,叶家搬走,没有了叶阳希,她以为她的噩梦可以结束了。
但现在,站在讲台上的那个人,嘴角挂着痞痞的笑,目光并没有落在她身上,可她却仍然觉得如芒在背。
“我是叶阳希。”他这么说。
整节英语课田夏都是浑浑噩噩的。
叶阳希被安排在了她斜后方的位置,和许天奇同桌。两个人像是遇见了知己,叽叽咕咕地讲了一节课,一刻都没停过,声音大的连一向温柔的英语老师都频频皱眉提醒。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课,田夏一刻不停地跑出教室,奔向厕所。
“田夏怎么怪怪的。”任纯很困惑,但令她更困惑的还在后面。
新来的转学生单手撑着她的桌角,那低沉的声音配上带着点邪气的笑容,极具杀伤力,“同学,你同桌叫什么呀?”
如此近距离的和他对上视线,任纯心脏乱跳,羞涩地满面通红,讲话都不太利索了,“叫、叫田、田夏。”
叶阳希眸子里划过一丝暗沉,他再度勾了勾唇角,“谢了。”
说完,他走向教室后门,许天奇正在那等着他。两人一齐出了教室,那勾肩搭背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有多熟呢。
第四节 本来应该是体育课,但是下雨,体育老师就让他们在教室里自习,话音一落,班里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安静,安静!你们太闹的话,我就把你们班主任叫来给你们上课。”
此话一出,所有人立刻噤声。
贝雷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然后做了个请的姿势,他周围发出几声闷笑,体育老师瞪了他一眼,走出了教室。
接着,教室里开始骚动了。
换座位的换座位,打游戏的打游戏,最后面那一窝以许天奇为首,竟然还开始打牌了。
田夏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拿出作业本开始写作业。
和任纯交好的几个女生这会也换了座位,坐到了她们前后,任纯被围在中间,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叶阳希。
田夏本来不想听的,但叶阳希这三个字像是长了脚,自己就能往她耳朵里跑。
“纯纯,刚才叶阳希找你说什么了?”
“是啊是啊,你可是咱们班上第一个和他说话的女生呢!他会不会对你有意思啊?”
“不可能!他刚刚在讲台上还看我了呢,我看他是对我有意思,哈哈哈!”
“哈哈哈!不要脸!”
任纯看了眼貌似在专心写作业的田夏,想了想还是没说实话,“我太激动了,没听清。”
“啊?”
“纯纯!”
她们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很失望,但各个脸上都还带着点庆幸。
“叶阳希,为什么他连名字都那么帅?”
“是啊,千万不要让我知道他有女朋友,不然我一定会伤心死!”
“他就是我幻想中那种神秘又帅气的转学生啊!我一定要跟我妹妹炫耀一下,她肯定会羡慕死我!”
就连任纯也撑着脑袋望着后方,语气痴迷,“是啊,他太帅了。”
田夏实在听不下去她们这样帅来帅去了,戴上耳机准备练习听力,斜后方忽然爆发出了一阵惊叫。
“我靠,阳希!你给我留点面子啊!”
这声音一听就是许天奇,“你怎么把把牌都那么好,是不是出老千?”
叶阳希把牌一扔,吊儿郎当地踹了踹桌脚,“这么输不起,那不玩儿了。”
他们打的是斗地主,有癞子的那种,自诩斗地主天下无敌的许天奇这会输的直挠头。这才几把,炸来炸去,他身上两百块现金都给炸没了。
他本来就不服气,被叶阳希一激更是斗志昂扬,“怎么可能不玩!再来再来!”
……
田夏被闹哄哄的噪音吵得都听不见耳机里的声音了。忍不住回头,却一眼就看到了叶阳希。
明明穿着和他们一样的校服,坐在许天奇他们中间,他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他变了很多。
单薄的双眼皮下,一双墨色的瞳孔深不见底;直挺的鼻梁又高又窄;薄薄的两片唇瓣挂着痞痞的笑;皮肤白的不像话。
田夏注意到,他笑起来的时候,右边的嘴角会微微往上翘,眼睛里带着点玩世不恭的肆意与邪气。
他身上那种痞帅的气质,大约是每个高中女生所向往的。只是这样的叶阳希,和她记忆中的西瓜太郎相差甚远。
明明小时候是那个样子,怎么长大变成了这个样子?
也许,他早就已经不记得自己了呢?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叶阳希微微偏头,两人的视线不偏不倚地在空中交汇。
田夏惊慌地转回头,心脏扑通扑通的,快要跳出来了。
对面的许天奇见叶阳希有些出神,不满地推了他一把,“专心点专心点!尊重对手知不知道!”
凭什么他全神贯注还输的这么惨,这人心不在焉地就能赢钱?
叶阳希漫不经心地出牌,眸子里却全是田夏紧绷的背影。
唇角一勾,叶大爷笑的很是愉悦。
第3章 三颗糖
反常的大雨只下了一天,接着秋老虎下山,燥热的高温天气又持续了一个星期。
即便班级里空调、电扇一刻都没停过,但教室里的闷热却没有多大改善,空气又浊又重,闷得人难受极了。
田夏淋了雨之后果然感冒了,不断地咳嗽流涕,一节课能用半包纸,她的位置就在风扇下面,空调在斜对面的角落里,凉风一阵接一阵地吹过来,怕再受凉,她只好裹件外套。
瘦瘦小小的身子裹在冬装校服外套里,任纯看着她都觉得热。
站在太阳下面做操的时候,田夏一阵阵地犯晕,身上一会冷一会热的,难受极了,几个摆臂转身的动作做到一半,她都要停下来喘口气。
任纯看着她的背影摇摇晃晃的,和前排的女生换了个位置,站到田夏身后担心地问:“田夏,你还好吧?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我陪你去。”
田夏虚弱地摇摇头,侧脸苍白一片,“没事,马上就结束了。”
任纯上前两步跟她靠近一些,“那好吧,你要是撑不住了就往后靠,我在你后面呢。”
田夏感激地对她笑了笑,“谢谢你,任纯。”
今天是周五,上午第三节 是体育课,班主任本来是想找体育老师换课的,但她临时有事要去教育局开会,体育课的所有权暂时回归了。
做完操,三班就地解散了。
田夏想去找体育老师请假回教室休息,她和任纯就随着人潮往教学楼去。
刚刚走上跑道,田夏忽觉右肩一痛,身体失衡,毫无防备地往下栽去。
掌心和膝盖触地,火辣辣的疼。
任纯急急上前来扶她,“田夏,你还好吧?”
田夏想说她不好,但膝盖和手掌上的疼痛分走了她的呼吸,本来就恍恍惚惚的脑袋这下更晕了,连说话都没有力气开口。
这时,两人的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呀,阳希,你不知道人家妹子弱不禁风的嘛,走路也不看着点!”
是许天奇的声音。
叶阳希一转学就被发配到了和许天奇同桌,可想而知他的学习成绩肯定不会太好。为什么学习成绩不好,自然不会是因为他不够聪明,相反,他不仅聪明,脑子还很好用,不过是把聪明都用在了别处。
而恰好这个别处又是许天奇的爱好部分,于是许天奇像是遇见了知音,和叶阳希称兄道弟、勾肩搭背,就差搭个神台拜把子。
这一个星期以来,两个人像是连体婴,形影不离的,有许天奇的地方不一定有叶阳希,但有叶阳希的地方一定有许天奇。
许天奇刚才说是叶阳希撞她的……
田夏身体一僵,连任纯都感觉到了不对劲,压低声音问她:“你怎么啦?”
叶阳希看着地上缩着的小小一团,心头一动,蹲下问她:“同学,还好吗?我不是故意的。”
话音一落,许天奇便发出一声怪笑,像是在嘲讽。
田夏抬眸,眼眶红红的,视线从叶阳希身上滑过,她对任纯说:“可以帮我一下吗?”
任纯反应过来连忙扶她站起来。
叶阳希跟着起身,好像很关心她似的,微微弯腰注视着她的眼睛,“真的没事吗?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不用了,我没事。”田夏偏开目光,拉着任纯脚步匆忙,逃也似的离开他的势力范围。
见叶阳希望着人家妹子离去的背影发呆,许天奇上前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喂,你刚才很故意哦,你有欺负女生的怪癖啊?我跟你说我们年级第一可是很乖的,你不要太过分哦。”
虽然开学第一天许天奇咋咋呼呼地说老师偏心,但实际上他自己对田夏的印象也并不差。
田夏不仅长相乖巧可爱,还特别好说话,没交作业的时候说两句软话,她就会划掉他的名字,然后告诉他早点写完交上去。
那细声细气又带着点羞涩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叫人心软。
叶阳希收回视线,侧眸冷冷问:“你跟她很熟吗?”
许天奇毫不脸红地点点头,“那可不!她是我众多女友候选人的其中一位。”
叶阳希冷然一笑,“你最好把她的名字从候选人中划掉。”
许天奇茫然:“为什么?”
叶阳希的目光在人头攒动的学生潮中,准确无误地锁定了那个正在排队上楼的瘦小身影,眼中的邪气又回来了,“因为她是我的。”
许天奇:“?????”
体育课不仅田夏请了假没去上,连带着任纯也没去,教室里的空调和风扇只有在人少的情况下才能体现出作用。
篮球场上艳阳高照,男生们挥汗如雨;教室内清凉无比,两个小姑娘安安静静地写作业。
作业本上的几何题看得任纯头晕眼花,思索半天没有结果,她干脆把笔一扔,趴在桌上满脸好奇地望着田夏,“田夏,小时候的叶阳希长什么样子啊?”
田夏笔尖一顿,“记不太清了,反正跟现在不一样。”
小时候的叶阳希虽然调皮贪玩,但对她总是笑眯眯的,她喜欢吃大白兔奶糖,每次在巷子里碰见,他都会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糖来送给她。
不像现在,故意装作不认识她,还恶趣味地害她摔跤。
刚才上楼的时候任纯已经告诉她,他上学第一天就已经问过她的名字了,明明那时候就认出她来了,刚才却还要假装不认识地喊她同学。
这几天他们一直没有说过话,井水不犯河水的,田夏还以为他已经忘记自己了,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任纯还问她,他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了,不然叶阳希也不会一上来谁都不问,偏偏就问了她的名字。
田夏怕引起误会,只好模糊地回答他们小时候是邻居,很早就不联系了,他可能是认出了她,但是又不确定。
任纯又问:“那为什么你能一眼就认出他呢?”
田夏一怔,还不等她回答,任纯已经自问自答上了,“不过也是,他长的那么好看,我要是曾经有过这么一个邻居,我肯定也认得出。”
田夏笑笑没有说话。
任纯趴在桌上换了个方向望着窗外,篮球场上有不少身影在跑动,隔得太远,压根分不清谁是谁,只是偶尔有几声不太真切的欢呼声传来,似乎是叶阳希的名字。
任纯羡慕道:“我也好像看看他小时候的样子哦。”
她话音一落,教室前门忽然被人推开了一条缝,几个一年级的女生站在门缝处向里张望。
她们穿着校服,头发颜色各不相同,反正都不是规矩的黑色,最前面的那个女生耳朵上还带着一派闪亮的耳钉,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