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火堆彻底被熄灭,众兽哀鸣。
木兰喃喃道:“我觉得它们似乎在说,求你,不要毁掉它。”
雪橇开走,有猿猴跳到灰烬前,试着拨弄,却再不见火光出现。
*
“第十次。”木兰脸色古怪,之所以如此,是她们已经许久不需要去打猎了,每天有新鲜猎物送到她们跟前,她大概能猜到,是那些暗处随车的野兽们送来的。
——可惜先生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野兽们再送下去,特意腾出来的一半集装箱快要装满了。
红蓝神色分毫不动:“你要是怕浪费,扔到地上,总有野兽过来吃掉。”
“可……那是心意。”
“等回去后,我会教钻木取火的方法给基地里的人,你过意不去,可以自己帮它们生火。按照它们的进化速度,恐怕看上三四遍足够自己学会生火方式。”
木兰展开笑脸:“谢谢先生!”
红蓝抬眼:“谢我作甚?”
“谢谢先生您愿意教我们啊!”玉米粒似整齐的牙在她笑容下矜持地探出头来,“您自己学来的知识,哪怕一个字不说,我们也不可能强迫您,可是先生您仍然大公无私教导我们,大家心里亮堂着呢。”
红蓝凝视着她,缓缓吐出两字:“闪开。”
木兰:“???”
紧接着便是一声“快躲开”,那声音简直像要化作利剑,割穿天空似的。
然后一团黑影砸下,木兰听出那是人声,下意识伸手一接,一股剧痛感传来,但她看清手上接到的是什么后愣是没有撒手,顺着那股子力道往后倒,令掉下来的人安全地趴在她身上。
是一位穿着古怪的小女孩,端看那张稚气的小脸蛋和个头,恐怕不超过十二三岁,头发衣服胳膊腿上全扎满羽毛。
随后出现砰的一声响,有重物掉在集装箱顶上,下坠的力道生生让那块铁皮砸凹下去。
是一个珍膏鸟。
*
木兰双臂折了,钻心的疼,或许有部分骨头发生骨裂,雪橇停在一栋废弃大楼边,小女孩正是从楼顶上跳下来的。
她介绍自己的名字是飞鸟,那珍膏鸟是她的同伴。
——人和鸟当同伴,难道是真的把自己当成鸟看?
飞鸟连声对木兰道歉。她跳下来的时候真没想到楼下有人,她明明记得之前看下来的时候,地面上明明是空无一物。
木兰想要摆摆手,吊着的胳膊发出抗议的刺痛,便扯动脸上肌肉,和气的询问:“飞鸟,你怎么突然从上面跳下来?”
飞鸟挥一下手臂,手上插满的羽毛同样随着她的动作而抖动,看上去挺像回事。小姑娘声音清脆跳脱的,充满活力与希望:“我是飞鸟,我想高高的飞起来。”
她拍拍腰上和四肢上缠的透明细线:“我有做防护措施,这是我和小飞一起去杀死一头大狼蛛,从它身上拿到的蛛丝,柔韧性强,难扯断,小飞帮我在楼顶上拉着线呢,如果我飞不起来,线可以拉住我。”
木兰对她投以怜爱的目光:“人又不是鸟,怎么飞得起来。何况现在连鸟都飞不起来。”
听到否定,飞鸟并不气馁,声音仍旧充斥着活力:“所以我在努力呀,以前的鸟飞得高,它们不过是忘记怎么飞起来,等我学会,我可以去教小飞。我想飞起来,飞上天去看看。”
“我想天空重新布满飞鸟,嗯,这是梦想。我很喜欢这词。”她欢快得笑出声,执拗的重复:“这是梦想。”
木兰觉得很棒,为梦想而努力啊……
“那我应该是有梦想的,我想找到花草树木回去,让孩子们看看。”她才二十一岁,已经开始老气横秋称比她年纪小的人是孩子们。
飞鸟使劲鼓掌:“所有有梦想的人都很了不起,嗯,我了不起,你和我一样了不起!”小孩一脸骄傲夸自己时,还真不害臊。
木兰抿唇一笑:“但是我们先生更了不起。”
“她无所不知!”这一刻,木兰简直跟脑残粉附体似的。
飞鸟双眼亮亮盯着木兰:“那她晓得我怎么才可以飞起来吗?”
“肯定知晓!先生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过往的一切给予木兰无可扭转的认知。
想起之前火堆的事,木兰打补丁:“不过……先生比较随心所欲啦,她愿不愿意做一件事是要看心情。你若想请教她,不一定得到满意的结果。”
飞鸟认真“嗯”了一声,用力点下小脑袋。
“飞行?”红蓝打量着飞鸟的装扮,“不是随意插上羽毛就飞得起来,人类想要不借助任何工具和鸟一样飞行,科学来讲不太可行。”
红蓝粗略给她讲有关的生物学,讲地心引力,讲压强流速原理……飞鸟听完后只差形像得两眼转圈圈。
“听……听不懂QAQ”
“因为人太重,所以他们飞不起来。”
成,这下肯定可以听懂,简直是直接将一本辞典的知识压缩成一张纸上的一句话。
小姑娘一脸纠结:“那我少吃点?”
“没用,人是骨头重,人体骨骼的密度是每立方厘米1.7克。除非你的骨头被削成鸟的重量,那样……”迎着小孩子期待的目光,红蓝淡定说出来后面的话:“还是不成。重量仅是其中一个原因,比如人体肌肉动力效率不足,哪怕安上翅膀也挥动不了多少下,不是你随便摆摆手就算是挥动翅膀飞起来。以及,说个题外话,据说鸟类为减轻体重,是边飞行边排泄。”
爱干净的小姑娘脸一黑。
难道……难道她现在该要考虑为梦想献出一切了吗!
红蓝摸出一本书:“你倘若真的想飞起来,看看里面内容,有制作飞鸢的方法。不是盲文,至于怎么看到里面的内容,那需要你自己努力。”为表达出来飞鸢是什么,红蓝当场拿出一架飞鸢操控,飞到废弃大楼楼顶,拎下来上面一只在窥视她们行踪的猫给,落地后,飞鸢顺势缩回机关内,猫放到地上。
飞鸟视若珍宝地接过来,抚摸着自己的梦想:“谢谢你,我会好好努力的,等我飞起来,我就飞过来看你!”
离开前不忘提醒红蓝:“你是要往这方向去吗?假如没有必须走这条路的原因,你们最好换条路走。前面有个基地,可是里面的人……已经疯了。”
第89章 末世文里拆红线...
红蓝与木兰两人并不是热血上头的年纪,听到要她们绕路绝不做脑子一抽非要去一探究竟的事。雪橇绕道继续行驶,除吃饭时,其余时间从未停下来休整过。
红蓝看一眼地图,心算路程:“照拉车的速度,大概还有五十里路到达目的地。”
木兰正捧着一碗沙冰,勺子挖一口伸进嘴里,愉悦地眯起眼,看得人胆颤。
都不怕冷的吗?
——她的手被红蓝直接用技能治好了。
“诶?终于快到地方了,再继续坐下去,我全身的骨头得生锈。”把吃干净的冰碗放进背后的小包里,木兰伸起懒腰,跳到集装箱上松松筋骨,回到雪橇上时,换个姿势窝起来,脸朝着红蓝,冷不丁开口:“先生好像对幼崽的容忍度很高啊。”
“嗯?怎么说?”
“因为先生你每次和小孩子说话的时候是蹲下来说的,无一例外。而且之前要不是那头熊说它是为自己的孩子来争取,想必先生不一定答应吧?”
“可能。不过我答应尚有别的原因,它准备有报酬。不论多少,至少有心,何况取火并不难。”她要是懒得动手,完全可以扔一张火符下去。
“还有飞鸟,先生您没耐心陪着一群野兽等火烧完,却愿意为她讲解各种深奥知识,更是赠她宝贵的知识——先生对小孩子真的很有耐心呢。我猜,先生很喜欢小孩子吧?”
“嗯,如果小孩子性格乖巧,或者懂事,或者听话,或者努力,调皮没关系,要知道得分寸——有闪光点的小孩子,我不介意稍微迁就。”红蓝表情温和下来,“同样的,我喜欢刚发芽的种子,走得跌跌撞撞的兽崽,一身柔软绒毛破壳没多长时间的小鸟……幼崽,是生命的开始,有着昂扬澎湃的生命力,对未来充满着希望与向往,全是我喜欢他们,愿意宽容一些的原因。”
木兰内心划重点:只要不是特别熊的孩子,先生都喜欢。
“我也喜欢小孩子,尤其是我妹妹,多可爱……”木兰一夸起自己妹妹便没完没了,搁现代,那叫炫妹狂魔,在她眼里,妹妹三分好绝对涨到十分,倘若有十分不好必须是压到一分。红蓝认真听着木兰的话语,偶尔点头表示自己有在听。
雪橇行驶得稳当,风呼啸着吹,一座山从远处到身边再被远远甩在身后,感觉没用多长时间。
风中突然传来唢呐声。
木兰皱眉:“这声音好古怪,我们快离开吧。”黑暗中不发出巨大声响是常识啊,该不会有人在故意“钓鱼”?
“不,我想过去看看。”红蓝望向一个方向,神色不明:“我听到……”
“什么?”
“悲哀,祈求,念想,以及——背水一战的绝望。”
在万籁俱寂中,明知声音能吸引来野兽依旧练出用音乐抒情的本事,肯定是很有才华的人。恰巧,红蓝对有音乐才华的,有着天然的好感。
“我要去看看。”红蓝转头注视着木兰:“你留在原地等我回来?”
木兰摇摇头:“我和您一起过去。”
“随你。”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老远的,看到一座基地。
基地不大,很多地方破破烂烂的,连关键的围墙都没补好,破出好大的洞,猛兽来去自如。要不是里面有唢呐声传来,估计没人想到基地里仍有人住。
稍一靠近,发现洞后面卧着不少野狗,听闻动静,正一个个站起望着她们,皮毛并不十分油光水滑,有那么几个是瘦骨嶙峋,仅剩下一双闪着凶光的眼睛凹在脸上。
可怜见的,野狗觅食和人一样不容易啊。
话虽如此,木兰可不会犯蠢,用自己的口粮喂野狗们——若是太平盛世她乐意发发善心,现在叫资敌!吃人的野狗可不少。
没想到那群野狗冲她们嗅嗅鼻子,竟然分出一条道来。
“它们是在请我们进去?”
“显然。”红蓝艺高人胆大,首先跨入那条道,木兰纠结两秒,毅然跟上,心中有些担忧,怕是请君入瓮,万一走到半途时,野狗们一拥而上怎么办?
然而现实是,直到他们走到某间房屋前,野狗们都没有动静。
其中一只野狗走过来,在木兰紧绷肌肉的警惕下,冲着房门汪叫几声,屋中很快传来轻巧的脚步声,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先一步出来:“雪饼,是你吗?”
那狗又叫一声,然后门才打开,露出一个小脑袋。
“啊呀,原来是有客人呀!”小孩儿惊讶一下,马上使门大开,露出灿烂笑容:“请进!”
扭头往屋里喊:“阿公,有客人!”
唢呐声停下来,片刻后,两人看到一位精神抖擞的老人,没有柱拐杖,挺直着背脊走路。当头一句便是:“我总算盼到人来了。”
木兰一怔:“老人家,您是故意弄出动静来的?”
“是,不然没人愿意主动来个破破烂烂的基地,倘使雪饼出去引人过来,我怕别人将它们当成要吃人的,打死它们。孩子小,我老啦,走不远路,不好出门找人。”老人家在她们对面坐下,小孩子举着水壶,哒哒哒跑过来给大人们倒水。
红蓝一针见血:“你的乐声告诉我,你在担心着什么?你想引人过来的目的是?”
老人摩挲着茶杯:“好久没碰到听得懂音乐的人了。孩子,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
红蓝摇摇头:“称呼你请随意。”
“我确实有件事情一直放在心上,不解决掉我会一直寝食难安,不晓得你愿不愿意帮我。”老人叹气,站起身:“请随我来。”
整座基地如今唯有老人和他的孙女以及他们养的狗在住,老人的内室被他改建得宽大,几乎是用文物来当摆件,红蓝还看到一些在末世前该摆放在博物馆供人观赏,研究文物的人爱不释手的物件。
金银玉器竹简古书,陶杯石碑瓷瓶席镇……
哪怕是红蓝这种没接触过如何保养古物的,照样可以看得出来东西被保养的很好。
老人隔着空气“抚摸”一盏宫灯,眼神慈爱得犹如在看自家孩子:“这盏宫灯是西汉的产物。当时发现的时候已有破碎,费老大劲才补好。”
“战国的水晶杯,有些裂纹,看这通透的打磨,要不是真实挖出来,几经鉴定,都以为是哪个盗墓贼让自己喝水的玻璃杯落到墓里。”
“明宣宗行乐图,从图上能看出当时已经有类似于高尔夫的活动,当时叫捶丸,目前查出起源于宋代。”
“坐便器,汉墓出土的。”
老人接连介绍好几样文物,最后总结:“我们没法穿越回古代,文物就是嘴巴,告诉我们当时的情况,令后人得以寻踪。”
“文物之于末世是无足轻重的东西,大家生存尚且来不及,哪儿有心思保管它们呢?所有人听说要带走它们,都是拒绝我,无一例外。我吹有几十年唢呐,回回来人,回回拒绝,后来啊,他们全说我疯了,守着一堆破铜烂铁过日子。我理解他们的苦楚,可文化是我们的根,总要有人把根保留下来,以待将来。我不想后人忘记自己是华夏子民,失却龙的图腾,弄丢炎黄的过往。”老人半揽着孙女叙说:“她的名字叫炎黄,是她妈妈起的,没有姓。她妈妈两年前去世,如今单单剩下我们祖孙相依为命。雪饼是我养的狗,一窝窝生崽,崽又一窝窝生崽,雪饼护着我,我才做得到一个人活在基地里,直到捡到她妈。我教过我这小孙女护理文物,也整理出来它们的保养方法,可是她年纪小,我快要死去,她一个孩子守不住这些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