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父亲私底下竟是这么看她的。
齐浅意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忙看向一边。
就听齐半灵接着说道:“姐姐,去年我劝了你不要冲动,其实我自己心里一直都在后悔。如今,你没了钟家的束缚,若是心里想去,那便做好准备,这就去吧。”
“你放心,我在宫里一定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娘那边我也会随时派人照看着。如今钟家自顾不暇,想来也不敢再多事。”
齐浅意侧坐在床边,久久不言。
齐半灵便也默默陪着她,不再多说什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齐浅意总算下定了决心,坚定地点点头:“好。”
她心里有了计较,眉眼都舒展开了,又对齐半灵说:“你先靠一会儿,我去请应姑娘过来再替你把把脉。”
见齐半灵点头,她便起身朝寝殿外走去。
倚绿正守在寝殿外,见齐浅意出来,便迎上前行了一礼:“大姑娘,方才平王爷去探望祥太贵妃,太妃听闻娘娘病了,便让平王爷陪着来看望娘娘,现下知道娘娘睡着,正在偏殿吃茶呢。”
齐浅意便告诉她:“阿娆已经醒了,似乎精神也好了不少。你去请应姑娘过来,再替她看看脉象吧。”
倚绿心里一喜,应了声是,便小跑着去找应白芙了。
齐浅意缓了口气,朝偏殿走去,却见孙禄并没有在里边伺候,反倒守在了门口。
她有些疑惑:“孙公公怎么在外头,太妃娘娘在吗?”
孙禄朝着她行了个礼:“回齐姑娘的话,太妃娘娘被公主殿下请去她那边喝茶说话了。”
齐浅意想起自己的决定,便又道:“孙公公,我想求见陛下,烦请您回禀一声。”
孙禄想起半个时辰前齐浅意来了凤栖宫,要他通报一声,后来陛下出来的时候看他的表情。
他不由地一抖,可也半点都不敢怠慢皇后的这位姐姐,朝里头低声回道:“陛下,齐大姑娘求见。”
“请她进来。”
裴亦辞低沉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孙禄忙不迭打开偏殿的门:“齐姑娘请。”
齐浅意便垂眸走了进去,朝着裴亦辞恭敬地行了一礼。
待裴亦辞叫起后,她才接着道:“陛下,臣女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准许。”
裴亦辞迟疑了一下,才道:“你说。”
齐浅意横了横心,直接开口:“陛下,若是大宴将有战事,臣女愿请缨披挂,望陛下成全。”
裴亦辞还没答话,坐在一旁的裴亦昀抢先开口了:“齐姑娘,你怎么知道大宴将有战事?”
齐浅意低着头进来,没四处乱看,没料到平王也在,愣了一下,才答道:“臣女觉得最近越王似乎有些不对劲,故有此猜测。”
在裴亦辞和裴亦昀面前,她自然不会像对着齐半灵那般解释得那么详细。
听到齐浅意这明显敷衍的解释,裴亦昀皱着眉头,还要说话。
裴亦辞却已经开口了:“朕知道了,你且待朕考虑一番。”
裴亦昀有些震惊地看向裴亦辞,而齐浅意却稍稍放下心来。
至少裴亦辞没有直接拒绝,说不定她还能有些希望。
齐浅意告退出偏殿的时候,裴亦昀也跟在她身边。
“齐姑娘。”
齐浅意本想回寝殿去看看齐半灵,却被裴亦昀叫住了。
她愣了愣,回身朝裴亦昀行礼:“平王殿下。”
裴亦昀想了想,还是开口劝她:“齐姑娘,你我也算得上旧识。因为这个交情,我还是想劝你一句,越王此人城府深沉,手段毒辣,若齐姑娘想参军南征,还是请三思。”
裴亦昀当然知道齐浅意当年驰骋北地的英名,可毕竟她如今圄于内宅多年,寻常武将多年不征战,突然要上战场,也会迟钝不少,更何况齐浅意还是个女子。
他犹豫一下,又补充道,“毕竟战场刀枪无眼,还请齐姑娘三思而行。”
齐浅意抬头看他。
他表情诚恳,但是齐浅意能从他眼中看出一丝不信任。
她当年看惯了这种眼神,当时的她意气风发,非要跟每个不服她的男人斗个高低。
可如今,她早已没了当年的冲劲,也没有和裴亦昀唇枪舌战,反而问他:“不知王爷是否也会出征?”
裴亦昀诚实答道:“皇兄命我届时以督军身份随军出征。”
这是裴亦昀第一回上战场,自然格外看重。
齐浅意笑了笑,又问他:“王爷可知道,兔子和狼的区别?”
裴亦昀皱了皱眉,不明白齐浅意怎么会问起这个,但还是答道:“兔子吃草,狼吃肉。”
“是了。”齐浅意点点头,“兔子吃草,可是会被狼捕杀。而狼,则需要捕食兔子。”
“是以,兔子的眼睛在面部的两侧,是为了更好地观察四周,以便在遇到危险情况的时候,及时逃跑。而狼的眼睛则在面部最前方,因为他们的目标就是追踪猎物。一旦找到猎物,狼就会紧紧盯住,直到抓到猎物为止。”
“王爷与臣女的眼睛都在面部前方,都是天生就能捕杀猎物的人,不论是男是女都没什么差别。”
裴亦昀震了震,却见齐浅意朝他行了一礼:“王爷,若是臣女有幸能够披挂上阵,便战场见吧。”
说罢,她又行一礼,转身去齐半灵的寝殿了。
听说齐半灵醒了,祥太贵妃已经到了寝殿看望齐半灵了,身边还跟着一个插科打诨的八公主。
齐浅意进了寝殿,朝着床上被八公主逗得笑个不停的齐半灵眨了眨眼,便安静地坐到了桌边慢慢喝着水。
没过多久,裴亦辞也走了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请安。
裴亦辞说了声免礼,又望了床上笑意盈盈的齐半灵一眼。
倚绿赶忙吩咐底下的小宫女去给裴亦辞看茶,又亲自给坐在床边的齐半灵和八公主太妃一起添了茶。
见倚绿添的茶还冒着热气,祥贵太妃好心提醒齐半灵和八公主:“你们仔细烫。”
齐半灵摸了摸嘴唇,笑着谢了祥贵太妃,又道:“说来也好笑,如今我精神好多了,可不知为何,嘴唇一直感觉有些发烫。”
“咳咳……”
那边本慢慢品茶的裴亦辞忽然呛了一下,又猛地咳了起来。
侍立在他身后的孙禄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拍着他的背帮忙顺气。
齐半灵也朝裴亦辞看来,不免有些担忧:“陛下的喉疾似乎还没有大好,要不请周院判再来仔细诊一诊吧。”
裴亦辞咳了一会儿,脸颊都有些泛着红晕。
他摆摆手:“无妨。”
八公主则仔细盯了裴亦辞一会儿,惊奇道:“皇兄,你害羞了!”
裴亦辞用拳头捂着唇又咳了两声,才看了八公主一眼:“小孩子别瞎说。”
八公主委屈极了,缠着齐半灵要她帮忙一起对付裴亦辞。
祥太贵妃见状,忙拉住八公主:“好了好了,昌宁,你皇嫂她还生着病呢。你陪着母妃一道再去玩你十一哥带的孔明锁好不好?”
八公主还是孩子心性,果然被祥太贵妃说的孔明锁吸引住了,便扭头朝着齐半灵抱歉道:“皇嫂,您好好歇着,我下午再来陪你说话。”
齐半灵忍着笑意点点头:“快去吧。”
祥太贵妃则摸了摸八公主的脑袋,牵着她离开了寝殿。
这时候,应白芙走了进来,见齐浅意和裴亦辞都在,迟疑了一下才走到齐半灵床边,低声道:“姑娘,我来替你按按腿吧。”
她跟着齐半灵入宫之后,几乎每一日都会提齐半灵按腿。不过昨日齐半灵忽然晕了过去,她就没顾得上,今天便想着早些来替她按按腿。
齐浅意想起,齐半灵进宫之前,她按照应白芙寄给她的信当中的指导替她按过一段时间的腿,便想今日帮着齐半灵好好按按腿。
谁知她还没开口,裴亦辞已经起身,走到了齐半灵床边坐下,看了眼应白芙:“朕来按吧,你来教朕如何做。”
应白芙和齐浅意一样,都愣了愣。
应白芙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对裴亦辞说道:“陛下,这按腿的确有些难度……”
她还没说完,裴亦辞就打断了她:“无事,朕照你说的做便是。”
齐浅意靠在靠枕上,这才回过神来。
裴亦辞要替她按腿!
她脸颊飞红,一双手慌忙压在腿上的被子上,还想说些什么,裴亦辞已经轻轻拉开她的手,掀开了她身下的被子。
应白芙见裴亦辞坚持,便只能开始教他:“先在膝盖下两指处轻轻按压……”
裴亦辞便小心挽起齐半灵的裤管,见齐半灵腿上一片红紫,他微微一顿,双手按上了应白芙说的地方。
齐半灵这段时日以来,腿上已经慢慢恢复了知觉。
她只觉得裴亦辞干燥温热的手覆在她的膝盖下,激得她后背一麻,想要把腿往后收,可却丝毫动不了。
她抬头看向裴亦辞,只见他认真听着应白芙的指导,专注地在她腿上轻轻按摩着。
她脸上红得更厉害了些,舔了舔唇,才微微低下了头。
第五十五章
七月末的大都,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 让原本有些闷热的大都稍许清凉了几分。
瑶华宫内, 原本午后都会在寝殿内午歇的宜妃秦如月, 却没如往常一般, 反倒是站在了瑶华宫门口。
秦如月眼下青黑一片, 人也没了过去的骄矜, 唇角紧紧抿着。
看到宜妃的样子,除了替秦如月撑伞的宫女低着头侍立在她身后,其他宫人都在她五步远外,生怕她一发起怒来殃及他们。
她在门口等了好久,总算看到青绵撑着伞从东边的长街拐过来,匆匆进了瑶华宫。
青绵脸色有些苍白。抬头见到秦如月居然在宫门口等她,她惊了一跳,忙行礼道:“娘娘, 外头雨大, 快进去歇着吧,别淋到了。”
秦如月扫她一眼:“等了老半天你也不回来, 本宫这心总觉得有些不安稳。”
青绵一怔,随后笑盈盈地随着秦如月进了偏殿。
她把自己手里的伞收起, 递给后头跟着的小宫女后,上前替秦如月沏了杯茶。
秦如月默默看着她动作,待她把茶捧到自己面前后,才问道:“你出去这么久,是不是打听到了什么?”
青绵悄悄看了眼秦如月的脸色, 才低头告罪:“奴婢无能,只听说陛下一连几日一下朝就去凤栖宫。可凤栖宫外头有陛下的侍卫守着,奴婢不敢轻举妄动,陛下具体在凤栖宫里头做什么,却是怎么都打听不出了。”
说完这句,青绵本暗暗咬了咬牙,等着秦如月如往常那般,把手边的茶盏甩飞出去。
谁知她低头等了许久,都没听到动静,不免疑惑地抬眼偷偷朝她望去。
只见秦如月攥紧了双拳,胸口气得一起一伏。
良久,秦如月平静了下来,才又问她:“大伯那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青绵抿抿唇:“……娘娘别着急,许是王爷和王妃今日事忙,还没来得及派人进宫来。”
“你不必安慰本宫。”秦如月从小几上取过茶盏,揭开盖子轻轻吹着气,又道,“本宫不过是他们放在后宫的棋子,若不是彻底成了弃子,还有什么理由会让弃子成了断了线的风筝,任由其在天上乱飞?”
青绵怔住了:“娘娘,您是王爷的亲侄女,自小在王府长大,王爷和王妃还是疼您的。”
秦如月却问她:“青绵,你在本宫身边多久了?”
青绵回忆了一下:“娘娘,奴婢六年前就跟着娘娘了。当时娘娘身边还有几个大丫鬟,没想到娘娘入宫的时候选了奴婢做陪嫁,奴婢感激不尽。”
“你知道为什么,当年本宫入宫前,没要那几个大丫鬟,反而向大伯母点了你进宫吗?”
秦如月自顾自说着,待青绵摇头后,她才接着道,“当年本宫听说,那个大丫鬟岚心欺负你,你便偷偷朝她使的胭脂里加了辣椒末,弄得她大半个月都不敢出门。”
青绵怔住了:“这件事……娘娘您居然知道……”
秦如月笑着摇摇头:“那事之后,岚心第一个就猜到你头上,偷偷来跟本宫告了状。本宫随意敷衍了岚心几句,让她安分守己,不要随便冤枉人。可那时候开始,就开始慢慢注意起你来了。”
“因为你,和本宫过去实在太相像了。”
青绵头埋得更低了。
秦如月过去可从没像今天这般,一口气和她说这么多,更没提起过她过去的样子。现在秦如月这个样子,让她不自觉地有些害怕起来。
她想了想,才说:“娘娘自小便是天之骄女,是王府的明珠,奴婢不过一个下人,怎么当得起娘娘这样说。”
“天之骄女,王府明珠。”
秦如月重复了一遍,嗤笑一声,“你可知道,本宫其实是庶女?堂堂一个王爷,怎么可能将兄弟的庶女视为掌上明珠?”
青绵当然知道秦如月的庶出身份,可看平日越王和越王妃对她的样子,也很少人提起这一茬来。
只听秦如月接着道:“大伯膝下虽没有女孩,可父亲却有好几个女儿。本宫虽年纪居长,可父亲却更看重嫡母出的那几个和最小的庶女,从来也没把本宫当回事。”
“本宫依旧记得,当年南中时疫,死了不少人姨娘也感染上了,病得下不了床榻,伺候的丫鬟全都吓跑了,留姨娘一人无人照料。本宫哭着想求嫡母,可嫡母怕时疫传染,早就封了各处院子不准互相串门走动。本宫只好寻了姨娘存下的体己钱,偷偷溜到府外一家一家医馆求过去,可当时南中不少老爷太太也染了病,医馆里的大夫都忙着,谁也没把本宫一个小孩子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