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军牌车一前一后驶入军部总院的大门。
“敬礼!”
门口守门的哨兵看见军车上的出入证和车牌号码,一齐举起右手,目送着两辆车开往总院深处。
这个点儿,季上将没有去办公室,而是在自家的小院里等着霍绍恒。
小院门口,霍绍恒下了车,对随后跟着他下车的阴世雄使了个眼色。
阴世雄会意,没有跟着进去,而是跟守在特别行动司总部驻地中央控制室的赵良泽取得联系,耳朵里塞着蓝牙耳麦,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
霍绍恒来到季上将的书房门口,啪地一声立正敬礼,大声说:“霍绍恒任务归来汇报!”
季上将等了几乎一夜的功夫,才等到霍绍恒来见他。
心里真是又喜又气,还有几分不满。
他有意将霍绍恒在门口晾了一会儿,才扬声说:“进来。”
霍绍恒推门走了进去,同时关上了书房的门。
季上将的书房里铺着厚厚的暗红色地毯,书房里的家具清一色儿的红木,古色古香的样式,看上去就像旧时举子的书房。
宽阔的书房里,一架高高的红木多宝阁架子将书房隔成两半。
季上将就坐在里面多宝阁隔出来的小房间里。
霍绍恒绕过多宝阁,看见季上将坐在宽大的书桌背后,脸色严峻地看着他。
见他进来,季上将冷笑一声,先给他一个下马威:“霍绍恒,你还知道来见我?!”
“季上将,我回来之后正逢特别行动司出了乱子,所以先料理了那边的事,才赶来见您。如果特别行动司出了事,受人诟病的是季上将您,因此我不得不当成重中之重处理。”霍绍恒说得冠冕堂皇,甚至提醒季上将,特别行动司如果有了不好的地方,季上将肯定也讨不到好。
因为当初特别行动司的设立,也是在季上将的一力支持下。
季上将被霍绍恒的话气笑了,啪地一声将一沓材料从抽屉里拿出来,扔到桌子上,“怎么着?你还是为了我好?霍绍恒,你别把人都当傻子!——什么特别行动司出了乱子!你这借口找得真好!你看看!人家都是怎么告你的状的!”
“告我的状?”霍绍恒做出不解的样子,“我昨天才回来,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愿闻其详。”
“你别给我装傻。我跟你说,你为了自己的女人滥用职权!公器私用!还敢跟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上面每一条每一款都是证据确凿!你会犯错误的!犯重大的组织错误!”季上将拍着桌上那沓材料,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
霍绍恒眼角微挑,脸上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慢条斯理地说:“……公器私用?滥用职权?我认为告我状的人应该首先去问问新出炉的谭首相,再来跟我说说什么叫公器私用!”
季上将被霍绍恒噎得语塞,也有些心虚。
这一次霍绍恒去纽约,确实是无妄之灾。
他本来是好心让霍绍恒接这个任务,好刷刷他在内阁那边的好感度,结果没想到是一个圈套……
季上将咳嗽一声,将那沓材料收起来,说:“……你不能这么说。谭首相毕竟是首相,你去帮他的忙,是你职务的应有之义。难道你作为军人,不该保护首相一家的安全?”
“……我想他们是不是忘了,他们让我去纽约的时候,谭东邦还不是首相。”霍绍恒不卑不亢地说。
想让他背锅?
呵呵,这种人还没有生出来,就算已经生出来了,他也能马上送他再次投胎……
“你看看你!急什么啊?难道不是说中了你的痛处?”季上将背着手,不满地看着他,“你别跟我打马虎眼。你为了自己的女友,不惜私自调动战机,难道不是徇私?顾念之什么身份,谭贵人什么身份,这能比吗?!”
霍绍恒也背着手,两腿开立,站得笔直如松,渊渟岳峙。
他淡定地说:“您说得没错,谭贵人不管从哪方面,确实不能跟顾念之比。”
“你知道就好!”季上将见霍绍恒好像“服软”了,心里的气稍微消了些,正要说几句转圜的话,结果霍绍恒又开口了。
“……谭贵人对于国家一无是处,毫无建树,反而享受了跟她的身份地位完全不符的地位和待遇,消耗国家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这种严重浪费行为确实是我们应该检讨的。我会确保这种事以后一定不能发生。”
季上将:“……”
“可顾念之不一样。她从12岁那年刚出现在我们国家,就为国家带来了发动机的突破性进展。我们国家的战斗机能跻身世界一流行列,她的确是功不可没。”霍绍恒神情严肃,像是在全国大会上做报告一样,说得斩钉截铁。
季上将的嘴角抽搐了两下,说:“……可那图纸明明是顾祥文的,跟她关系不大吧?”
“是从她背包里拿出来的,季上将,就我们而言,我们只认她。至于是不是顾祥文的,得等顾祥文醒了之后才能确定。在此之前,这份功劳是属于顾念之的。”霍绍恒不依不饶,不容许任何抹杀顾念之贡献的行为。
季上将苦笑了一下,抬抬手,“好吧,就算是这样,可是军部无微不至保护了她七年,也算对得起那份图纸了吧?”
霍绍恒扯了扯唇角,不去跟季上将争辩,又说:“一年前,顾念之匿名给军部捐了一亿美元,作为普通士兵慈善基金,就是现在军部手里最大的‘今之心’慈善基金。”
季上将愣住了,“‘今之心’是顾念之一个人捐的?!她哪里来那么多钱?!”说着,又喃喃地说:“‘今之心’,‘今之心’,难怪,原来就是念之!”
霍绍恒点点头,“对,‘今之心’就是念之的名字拆开,是我亲自取的名字。至于她的钱,那是她在美国跟美国司法部和cia打官司,得到的赔偿。她毫不犹豫捐献给军部,而且隐姓埋名,根本就不是为了谋取个人利益。——季上将,您说,谭贵人何德何能,能和念之比?”
季上将皱着眉头坐了下来,依然固执地说:“……可那只是经济行为,就值得你私自调用战机?!”
“对,因为她值得!”霍绍恒说着,将赵良泽整理出来的德国联邦情报局所有文件目录甩出来,抛到季上将的办公桌上。
“顾念之这一次在德国因为被我们的人出卖,被德国的联邦情报局抓获,但她没有屈服,反而跟他们斗智斗勇,以一己之力,端了德国情报局的整个情报系统,将他们情报系统的所有文件都转发到我们的邮箱。——季上将,您说,这样的功绩,还配不上我们用战机相迎?”
“还要给您通报一声的,就是这么多顾念之几乎用生命换来的重要文件,却因为我们的中央控制室被‘借用’监控大选,导致三天的延迟。最宝贵的时间就这样错过了。”
季上将几乎傻了,哆哆嗦嗦抓着老花镜戴上,开始一目十行地看着文件目录,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这才是宝贵的财富啊!
这才是大国重器啊!
相比之下,顾念之之前捐献的一亿美元都没有这份功劳来得巨大!
霍绍恒一言不发,等着季上将看完所有的文件目录,才说:“请问,还要追究我滥用职权,公器私用吗?如果真的要追究,我不怕上军部纪检委,更不怕上军事法庭。我就把这些证据拿出来,让大家评评理!”
“我用战机迎接我们国家的英雄,有什么不正当?!”
“谁看不惯我救援顾念之,到底居心叵测到什么程度?!”
“是不是要把顾念之这样为国家做出重大贡献的人逼到别的国家,他们才心满意足?!”
“这种人,能不能称他们为内奸!叛徒!卖国贼!”
第708章 人算不如天算
霍绍恒一字一句地说出来,声音不算很大,但每个字都是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季上将闭了闭眼,脸上的表情渐渐沉肃下去,将那沓材料往霍绍恒那边推了一下,他取下老花眼镜,叹息了一声,看着霍绍恒,“好,这件事确实是他们诬告,我也早有准备。如果我真的对你这方面有意见,就不会把这些材料给你看了。”
私自调用战机谋私利这个罪名,确实可大可小。
往大里说,霍绍恒可以以最高程度的“渎职罪”,被判终身监禁。
往小了说,霍绍恒一个处分也是逃不了的。
背上处分,他的军衔很可能会降一级。
而从校级到将级是一个槛,很多军人一辈子都迈不过去。
像霍绍恒这样年纪轻轻就迈过去了,一定是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一旦将他打落下来,他这辈子也别想跨过这个槛。
所以无论从哪种情况说,季上将都会将霍绍恒保下来,绝对不会让人告状成功。
但是霍绍恒不敲打也是不行的,所以他将他叫到他家里,打算骂醒他。
结果却被霍绍恒反将一军。
这种事谁遇到了都不会高兴,但是季上将看见顾念之给弄回来的那些情报,再大的不满都烟消云散了。
“……念之确实做出了巨大贡献,你放心,这一点上我绝对不会亏待她。谁为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军队出了力,我都记得,也会让国家和人民记得。”季上将是个奖罚分明的人,“但是你也要注意自己做事的方式方法。”
霍绍恒还是背着手站在季上将办公桌前,没有去看那份材料,视线平视前方,淡定地说:“有人对我有意见,我能理解。在这个位置上,看我不顺眼的人多了。但我相信组织,相信上级领导,也相信我们的士兵,他们的眼睛是雪亮的,一定不会让居心叵测的宵小阴谋得逞。”
这话季上将听起来很顺耳。
他很赏识霍绍恒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霍绍恒这人不像别的军人那样目下无尘,不是有点本事就老子天下第一,就连上级领导,和兄弟单位的同僚们都不买账。
霍绍恒不同,他既有军人的强硬和坚定,也有政客的圆滑和妥协。
能真正坐上军部最高位置的那个人,一定是这两方面都能做到最好的人。
所以他心心念念要将霍绍恒培养为他的接班人。
可是霍绍恒还是太年轻了,大树还未长成,就有斜枝旁生,需要园丁修剪,才能成材。
季上将这一次对霍绍恒非常不满,就是因为他为了一个女子,违背了太多作为军人的原则。
这让季上将很不满,也很担心。
他挑了这么多年,才挑到一个方方面面都很合他心意的接班人,可不能让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就把霍绍恒的前途给毁了。
所以他对霍绍恒的要求更加严格。
季上将脸色一沉,皱着眉头看着霍绍恒:“念之是做出了巨大贡献,但你不能把她的贡献当做是你犯错的借口。你说说,你就一点错都没有?”
霍绍恒半昂着头,毫不犹豫地说:“季上将,我霍绍恒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军队,对不起国民的事。”
“真的没有错?绍恒,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季上将撑着桌子,眯着眼睛慢慢站起来,他身体前倾,目光如鹰隼般犀利。
这一刻,这位百战老将的气势才真正彰显出来。
霍绍恒却没有被吓到,他坚定地摇头:“报告首长,没有!”
季上将给了霍绍恒机会,却见他还是不知悔改,不肯主动承认错误,顿时暴怒:“霍绍恒!作为军人,你为了一个女子欺瞒上级领导,阳奉阴违!还敢说你没错?!——你敢说你在顾念之的身世这个问题上没有瞒着我的事?!”
这才是季上将对霍绍恒最不满的真正原因。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在季上将眼里,霍绍恒这一次实在错得太离谱了。
霍绍恒却还是大声地说:“报告首长,没有!”
“还嘴硬!”季上将气呼呼从抽屉里拿出顾念之和顾祥文的DNA报告,愤怒地扔到办公桌上,“你自己看!顾念之根本不是顾详文的亲生女儿!顾嫣然才是!我们一直弄错了方向!你却为了一己私利,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欺瞒于我!欺瞒组织!——不要仗着我赏识你,就挥霍我对你的信任!”
“你自己扪心自问,你跟我说实话,我会为难你吗?!就是因为你在这个关键问题上对我撒谎,我才真正觉得不能让你再跟顾念之在一起!”
“谁知道你以后会为了她,做出什么样的错事?!绍恒,我把这样大的机构交到你手上,你就是这样让组织放心的?!”
季上将一口气说完,额头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对于军人来说,违反命令,阳奉阴违,这才是致命打击。
霍绍恒终于明白了季上将态度变化的真正原因。
原来还是因为顾念之的身世。
好在他早有准备,不过是为了早一点拿到结婚许可,让顾念之通过繁琐复杂的政审,他才暂时没有声张。
现在季上将既然知道了,他们的结婚许可拿到了,顾念之的政审也通过了,他没什么可担心的。
“我没有撒谎,也没有阳奉阴违地欺瞒您,欺瞒组织。”霍绍恒还是不紧不慢的语气,态度非常正常,完全不像心怀鬼胎的样子。
季上将凝视着霍绍恒,揣摩他到底在想什么,眉头皱得更紧:“你当我这么蠢?你说没撒谎就没撒谎?在证据面前,你还要嘴硬?绍恒,你不是这样的人啊……
“季上将,您别生气,我确实没有欺瞒您。我相信您拿到的这份DNA报告是真实的,而且这份DNA报告确实显示念之跟那个植物人顾详文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谁又能证实,那个植物人顾详文,就是真正的顾详文?”霍绍恒不动声色抛出自己的杀手锏。
这一点,在他从陈列那里知道顾念之和那个“顾祥文”的DNA不匹配的时候,就开始怀疑了。
只是他也确实有自己的心思,因为他要暂时给顾念之一个身份,这样才能通过政审,才能跟他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