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之初的唇抿得更紧，过了一会儿，他说：“念之，谢老先生如果要给你撑腰，是好事，但是不要接受谢老先生太过贵重的财物。你的嫁妆，我会给你准备，不会让你配不上霍家。还有，你跟谢老先生说，你有娘家，就是我，何之初。”
何之初这是要明摆着给她撑腰了。
顾念之的心湖里像是被人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荡起的涟漪晃呀晃，满满的感激和欢喜就要溢出来了。
谢慎行说要做她娘家人，她其实心里很清楚，那纯粹是因为他们爱屋及乌，不想别人说她配不上霍绍恒。
这样说她，其实就是在打霍绍恒的脸，也在打谢家的脸。
所以他们站出来，主动力挺顾念之，表示他们对她很满意，不仅霍家满意，霍家的姻亲谢家更满意。
对于谢家的好意，顾念之虽然很感动，但还是有些不自在。
毕竟谁都知道，谢家是霍绍恒的外祖家，跟她顾念之，八竿子打不着边。
她是不好意思把谢德昭和谢清影那边的关系说出去的，谢德昭跟谢慎行他们这一支，已经是出了五服的亲戚。
虽然依然是谢家人，但要真的以亲戚自居，那就是脸皮厚了。
没看龙议长都不敢以谢家的姻亲自居吗？
这些人情世故，顾念之以前不是明白，但自从跟霍绍恒的关系公开之后，她不懂也得懂。
好在这些东西不比法律上的法条，和电脑编程语言难懂。
她能玩转法律和电脑编程，弄清楚这些人情世故也不在话下。
但是想到这些，顾念之头一次觉得有些疲惫了。
果然爱情是一回事，结婚又是另一回事。
但何之初主动站出来就不一样了。
顾念之打心底里已经把何之初当成了娘家哥哥，她忍不住对何之初说：“何教授，为什么要弄得这么复杂呢？有没有娘家真的这么重要吗？”
何之初心里翻滚着，差一点冲口而出：“……嫁给我，就没有那么复杂了。”
但他没有说，也不敢这么说，因为他知道，说了顾念之铁定翻脸，真的要把他拉黑了……
何之初握着手机在屋里走来走去，安慰顾念之：“念之，说句心里话，我觉得以你的能力，有没有娘家真的不是那么重要。谢老先生那么说，应该是不知道我们念之多么厉害。——家族再大有什么用？后人没本事，分分钟被人拉下去。”
这话顾念之爱听，她眉开眼笑，“何教授就是水平高，看问题真透彻！”
何之初忍不住笑了，这小没良心的，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本事真是越来越高了。
“啧啧，念之，矜持，矜持，你不用在我面前夸自己。我在心里，你随时随地都是最好的，没人能跟你比。”何之初淡淡说道，清冽冷漠的嗓音没有什么起伏，像是在说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
顾念之勾了勾唇，“何教授，您这么夸我，我都飘飘然找不着北了。”
“放心，你无论飘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不会让你孤零零一个人。”何之初意味深长地说。
顾念之一双明媚的大眼睛完全弯成了两弯细细的月钩，她说：“何教授，再过两周，谢家要在钓台国宾馆为我和霍少举办订婚宴，您一定要来啊！”
“是吗？”何之初淡淡点头，“那还不错。本来我想帮你办，但觉得女方出面办订婚宴，有些掉价，就没提。”
顾念之“咦”了一声，说：“何教授，国外都是女方办婚宴啊，您不是在国外长大的吗？难道不知道这个？”
何之初心里一紧，但马上又说：“嗯，我当然知道这个习俗，但我们是华夏后裔，我们习惯是男方办婚礼、买房子、出聘礼，女方只负责打扮的漂漂亮亮嫁过去就好。”
第1342章 剑走偏锋
顾念之笑得弯下腰，“何教授，您可真逗，男方出这么多，女方连嫁妆都不要吗？”
“当然不要。”何之初索性跟她胡扯，“要嫁妆做什么？女方整个人都嫁过来了，为什么还要嫁妆？这不公平。”
“何教授，以后不知道谁有那么大的福气嫁给您。”顾念之衷心说道，“她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蓝星。”
何之初喉咙一下子被堵住了。
他想说，不是嫁给我的人有福气，是我需要一点福气，来娶你……
可惜他还是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含糊地道：“……我的要求太高了，目前还没看到达到我要求的人。”
“……要求太高？其实要求高一些比较好，宁缺毋滥嘛，我欣赏这样的何教授，加油！”顾念之举起手臂，做了个“加油”的有爱手势。
何之初：“……”
两人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闲话，何之初又提醒她：“订婚宴的事你别插手，让他们准备，你要好好准备罗嘉兰的案子，还有一个多星期就开庭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顾念之有些惭愧。
这几天她就绕着霍绍恒一家转了，还没时间准备自己的工作。
收敛了心神，顾念之诚恳地说：“多谢何教授提醒，我是要做出庭的准备工作了。”
何之初见顾念之不再说霍家的事，心里也轻松起来。
“怎么样？有需要我帮忙的吗？”何之初坐回到自己的书桌前，顺手打开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你这个案子，其实不太好辩。对方请了蔡胜男做辩护律师……”
顾念之不奇怪，说：“我早知道了，蔡胜男是罗嘉兰的代表律师，她狮子大开口，敲诈了罗嘉兰六百万美金的预付款，啧啧，何教授，这时薪比您都贵吧？”
何之初手里摁着鼠标，凝神查着法庭那边的资料，没有理会顾念之的小酸话，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念之，没几天就要开庭了，你拿到检察院公诉方外聘你做原告律师的聘任书了吗？”何之初声音听起来很严肃，“立案之后，你没有跟检察院继续联系吗？”
顾念之惊讶地反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我暂时还没拿到检察院公诉方外聘的聘任书，但是……”
但除了她，还有谁啊？
这个案子是她代表宋锦宁向警局和检察院递交材料，并且立案成功的。
公诉方如果要外聘律师，她是最好人选。
何之初顿时明白顾念之是想当然了。
他看着检察院公示出来的宋锦宁诉罗嘉兰故意杀人罪的控辩双方名单，淡淡地说：“幸亏我问了你一下，你的名字不在控方律师的名单里。”
看着检察院出示的控方律师名单，何之初扯了扯嘴角。
都是三流律所里面的不入流小律师，就凭这些人，也能跟蔡胜男庭辩？
这不是把胜利拱手送给蔡胜男？
蔡胜男这个人，业务能力不比顾念之强，也许是她在美国国会做lobbyist做时间太久了，蔡胜男的各种“运作”能力，确实比顾念之强多了。
何之初一言不发，把那则公示发给顾念之，“你自己看，检察院的网站上悄悄贴出了‘宋锦宁诉罗嘉兰’一案的控方律师名单，你可没在这上面。”
华夏帝国的刑事案件一般是这样的流程。
先是警局侦破，掌握足够的证据之后，移交给检察院，由检察院判断这是不是一个可以起诉的案子。
如果是，检察院就会立案起诉，同时挑选合适的控方律师，准备出庭跟被告律师庭辩打官司。
因为是刑事案件，控方的主体并不是被害人，也不是被害人的代表律师，而是立案起诉的检察院。
检察院再指派公诉人，由公诉人挑选合适的控方律师一起出庭，对抗被告的辩护律师。
也就是说，控方律师代表的是原告，辩护律师代表的是被告。
一般情况来说，控方律师就是原告的代表律师，但需要由公诉方委任，才能出庭辩论。
顾念之上一次跟白瑾宜打的那个罗欣雪的人命官司，就是由检察院直接委托她做控方律师。
顾念之从来不知道，这也能够有问题。
当她看见检察院网站上那一则控方律师名单的时候，呼吸都一下子停滞了。
她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脑子里有一瞬间一片空白。
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这种操作。
顾念之双眉轻拧，一言不发地开始查资料，看看公诉方在什么情况下，会不挑选原告的代表律师做控方律师。
经过仔细查阅有关法律法则规定，顾念之发现，在华夏检察院数十年历史上，只有三个案子没有用原告的代表律师做控方律师。
其中的原因分别是，第一次，控方律师被证明跟被告律师串供，严重损害了原告利益，也就是他自己当事人的利益。
因此这个原告的代表律师不仅没有能够出庭做控方律师，而且还被剥夺了律师执照。
第二次，原告的代表律师临出庭前突然被一群人打成植物人，在病床上足足躺了两年才苏醒。这当然没法出庭做控方律师。
这第三次，则是原告律师临出庭前突然解除了跟原告的代理合约，原告一时来不及找新的代表律师，就由检察院自行指派控方律师了。
所以都是因为不可抗拒的因素，检察院公诉人才没有挑选原告的代表律师做出庭的控方律师。
而顾念之这一次，检察院一个理由都没给她，悄悄地就把她的名字从控方律师名单抹除了。
还把公示书悄悄放在网上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就是打着糊弄过去的主意吗？
顾念之握着手机放在耳边，冷笑着说：“这公诉人真是厉害，也不知道收了蔡胜男多少好处。”
“蔡胜男是在美国政界做了多年律师，她就算要贿赂公诉人，也绝对不会用简单粗暴砸钱的方式收买对方。”何之初冷静地分析，“你不要在这方面浪费时间。”
“我不是浪费时间。这公诉人表明了不公正，我为什么要忍？”顾念之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她准备了这么久的资料，突然发现连上庭都不可能了，还打什么官司啊？
顾念之愤愤不平，“不行，我要马上向检察院质询，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可以表示反对公示出来的控方律师阵容就可以了。”何之初教她如何循正规渠道向检察院上诉，“你要时刻记住，你的身份特殊，一切都要走正当程序，不给对方可乘之机。”
顾念之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谢谢何教授提点。”
挂了电话，顾念之开始研究正式的质询程序。
检察院把控方律师公示出来，就是表示公正公平的意思。
理论上说，如果原告方反对，检察院就不能自行决定，他们必须考虑原告的请求，并且提出一定要这么做的理由。
而被告对控方律师没有任何挑选的权力。
他们能挑选的，只有自己的律师和陪审团成员。
顾念之本身是原告的代表律师，所以她可以代表原告向检察院提出质询，反对公诉人挑选的控方律师阵容。
她一边写着质询书，一边后背吓出一身冷汗。
想不到蔡胜男剑走偏锋，根本没有打算在法庭上跟她一决高下，直接在出庭这个问题上就摆了她一道。
如果她都不能出庭，那绝对是败给蔡胜男了。
幸亏何之初提前去检察院的网站看了一眼，不然她真是被坑得哭都没处哭去。
顾念之紧紧抿着唇，手下飞快地打着字，很快写了五百字的质询书，表示反对公诉人挑选的控方律师阵容，要求全面替换。
把质询书用电子邮件发了出去，并且要了回执，这样对方就无法抵赖了。
刚发出邮件后不久，谢慎行就叫了人过来请她下去吃饭。
霍绍恒也来了，心情很好的样子。
顾念之就把控方律师的事按下不说，不动声色地跟他们吃饭说笑，心平气和地等着检察院那边的反应。
第1343章 听风就是雨
顾念之不知道的是，她这份质询邮件刚一发出去，蔡胜男那边立刻就得到了消息。
她此时正在帝都郊区香山高尔夫球场跟几个朋友打夜场高尔夫。
绵延的山谷中几块大面积的草地上，绿草如织。
绕着草地四周跟灯光球场一样，一盏盏大功率探照灯打出雪白的光，照得这片山谷明晃晃的，如同白昼，夜空里就像多了几十个明亮的小太阳。
听见手机铃响，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立刻摁了接听，拎着球杆直起腰，看着眼前绿莹莹的草地，闪亮的夜灯，心情分外舒畅。
“蔡小姐，对方提出质询，不同意我们挑选的控方律师人选。”手机另一端的人有些尴尬而焦急地说，声音压得很低。
蔡胜男一听，立刻笑得非常开心。
她张着性感的大嘴，露出八颗整整齐齐雪白的牙齿，手里打了个榧子，“好啊，终于来了，就等着它呢！”
对方：“……”
“你别怕，我自有办法。”蔡胜男低低地笑着，手臂用力一挥，打出了一个非常漂亮的eagle。
“厉害厉害！”
“社会社会！”
“蔡小姐不仅是名律师，也是牛逼的高尔夫球手啊！”
“不想当高尔夫名将的政治家不是好律师！”
她的同伴纷纷竖起大拇指，夸她这杆球打得好。
蔡胜男顺手将高尔夫球杆向后扛在肩上，笑得更加开心。
高尔夫进球有三种类型，birdie，eagle和hole in one，最后一种就是俗称的“一杆进洞”，打出这种球才是最厉害的。
eagle算是中间那种，不是特别好，但也不坏。
这些人夸她，当然有奉承的意思在里面，一分好也能夸出十分。
更何况莹白的夜灯下，蔡胜男穿着一神白色休闲的高尔夫裙装，那裙子短得几乎到了大腿根部，更显得胸高腿长，就是腰有点儿粗，但是在略显宽松上装的衬托下，一点都看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