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之敢一口咬定白瑾宜没有说过这些“医嘱”,是因为她全盘看过白瑾宜留下来的那些“病例报告”和“处方”。
而且顾念之过目不忘,看过的那些材料都存在自己脑袋里。
只要提个开头,就能想起来这些她曾经看过的内容。
“……让宋锦宁住的屋子越来越狭窄拥挤,不跟她说话,常年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待在阁楼里……”
顾念之记得很清楚,白瑾宜记录的病例报告和医嘱处方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几项。
所以她断定,这些话,就是罗嘉兰假借白瑾宜的名义,指挥邢嫂和尤嫂,一步步将宋锦宁送进死亡的境地。
如果不是顾念之出现,宋锦宁现在应该已经死亡了。
蔡胜男看着顾念之的背影,沉下脸说:“那么多年前说过的话,你找我要证据?确定不是在抬杠?”
顾念之转过身,神情清冷,“我从来不在法庭上抬杠。蔡律师,如果你拿不出白瑾宜’医嘱‘的证据,那么很遗憾,我不会接受你甩锅白瑾宜的说法。——我坚持认为,罗嘉兰才是要谋杀宋锦宁女士的凶手。而且刚才邢嫂的话,更加证实了我们的指控。”
顾念之看向罗嘉兰,淡淡地说:“罗嘉兰为了置宋锦宁女士于死地,确实是处心积虑,从几年前就开始谋划布局,甚至把替罪羊都想好了。”
“反对!”蔡胜男急忙打断顾念之的话,“反对控方律师对我当事人的行为做出臆测!”
法官一动不动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的“反对”,从老花镜上方边缘翻着眼皮看她,“……被告律师还要传唤你第二个证人吗?”
这就是不同意蔡胜男的反对了。
蔡胜男心里憋屈,咬牙说了一句:“要。”
很快,邢嫂被带了下去,尤嫂被带了进来。
尤嫂和邢嫂一向在霍家形影不离,两人说的话也几乎一模一样。
少数地方有出入,但那是在正常的范围内。
因为如果她们两人说的话,真的是一模一样,那肯定是串供了。
而在说到那几个让宋锦宁生活环境恶化的举措的时候,尤嫂也是先说是白瑾宜吩咐的,但是在顾念之的追问下,最后承认是罗嘉兰转述的白瑾宜的“医嘱”。
尤嫂作证结束,被带离一号法庭。
顾念之看了法官一眼,站起来总结陈词。
“到了现在,情况已经非常清楚。”
“罗嘉兰确实有意置宋锦宁于死地。”
“这不是失手误杀,也不是一时起意的激情杀人,而是处心积虑延时多年地谋划布局!”
“我请求法院公正审判,还我当事人一个迟来的公道!”
法官点了点头,冷冷地看向蔡胜男和罗嘉兰,“你们还有新的证人和证据吗?如果没有,我想法庭已经可以宣判了。”
蔡胜男和罗嘉兰居然一言不发。
顾念之这时紧张起来。
大而又黑的眸子看向蔡胜男和罗嘉兰的方向,眸心中有一丝亮点闪耀,像是孤独的火种,固执地燃烧。
不该是这样……
她在心里默念,蔡胜男不应该只有这两手,她一定还有后手。
果然,蔡胜男跟罗嘉兰交换了一个眼神,像是下了最后决心,她抬起头,说:“法官大人,我们还有新的证人和证据,会马上呈交法庭。”
法官双手合拢,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说:“可以。不过你的当事人是故意杀人罪嫌疑犯,根据规定,第一次庭审之后,需要关押看守。”
罗嘉兰吃了一惊。
这就是要给她定罪了?!
还限制她的自由?!
她惊慌地看向蔡胜男,小声哀求:“蔡律师,你帮帮我,我不想被关起来……”
更不愿意被定罪。
蔡胜男也无可奈何。
第一轮审判下来,没想到顾念之见招拆招,把她们拟定的前两套方案一眨眼都给推翻了。
逼得她们不得不出第三套方案!
这也是最后一套方案了。
如果这一套方案不能奏效……
蔡胜男甩了甩头,拒绝往下想。
一定会奏效的。
这是她们为顾念之准备的终极方案。
蔡胜男抿了抿唇,目光轻飘飘地从顾念之面上掠过,落在坐在顾念之身边的宋锦宁身上。
从她美艳绝伦的脸上,居然隐隐约约看见了霍绍恒俊美无俦的轮廓……
蔡胜男闭了闭眼,对法官说:“请问法庭的保释金是多少?”
“你可以去旁边的办公室办手续。”法官没有说保释金多少,阖上卷宗,敲了敲法槌,“第一次庭审结束。等被告律师交上来新的证据,择日再审。”
蔡胜男和罗嘉兰沉着脸去离开了一号法庭,去旁边的办公室交保释金去了。
顾念之和宋锦宁一起走出法院的大门。
霍冠辰站在法院大门前的一辆军车前默默地等着她们。
他手里夹着一支烟,神情肃穆,站得笔直。
见她们出来了,霍冠辰将手里的烟扔到大树下面的垃圾桶里,迎了上来。
“锦宁,我送你回去。”他看着宋锦宁,满怀歉疚的说道。
宋锦宁笑了一下,客客气气地说:“不用麻烦了。念之可以送我回去。”
顾念之本来想躲得远远的,但是宋锦宁看她一眼,她就不敢动弹了,乖乖站在旁边当一颗萌萌哒的电灯泡qaq。
霍冠辰看了顾念之一眼,和蔼地说:“念之,今天多亏你了。周末有空,跟绍恒多回家坐坐。”
顾念之还从来没有在霍冠辰这里听见过这样和颜悦色的语气,心里不是不震惊的。
但是震惊过后,她也明白这是霍冠辰开始接受她做儿媳妇的意思。
虽然她内心深处其实不是很在乎霍冠辰接不接受她,但毫无疑问,霍冠辰能够接受她,肯定不接受要好。
这样霍绍恒也能省点心,不在妻子和父亲之间左右为难了。
顾念之默默想了一下霍绍恒“左右为难”的情形,忍不住偷偷笑了。
她知道,这种“左右为难”的情形绝对不会出现在霍绍恒身上。
如果霍冠辰就是不接受顾念之,霍绍恒绝对会再也不回那个家。
顾念之知道他有这么做的底气。
她朝霍冠辰扬起笑脸:“好的,有空我会跟霍少一起回去。”
霍冠辰朝她笑了笑,再次看向宋锦宁。
宋锦宁也客气地笑着,并没有据他于千里之外,但是那种生疏和客气的态度,比骂他打他,甚至拒绝他还要让他难受。
骂他打他拒绝他,其实说明她的心里还有他的一席之地。
现在连气都不气了,足以说明她心里对他残留的最后一丝温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个人就这样尴尬地站在法院门口的军车前。
直到一声汽车的鸣笛声打破了他们之间诡异的宁静。
顾念之循着鸣笛声看了过去,发现是霍绍恒的车,顿时松了一口气,忙说:“霍少来了。”
霍冠辰和宋锦宁一起抬头看过去。
霍绍恒推开车门下车,来到他们三人面前,对霍冠辰点了点头,“您来了。”
又问宋锦宁,“要我送您回去吗?”
宋锦宁忙说好,又客气地跟霍冠辰告别,“我们先走了,再见。”
她头也不回地上了霍绍恒的车。
顾念之对霍绍恒说:“我也开车了,在停车场。”
霍绍恒朝她伸出手,“车钥匙给我。”
顾念之掏出车钥匙,放到霍绍恒手心。
霍绍恒回头对车里说:“肖夜,你去把念之的车开走,地址我给你发到手机上。”
霍绍恒的车门再一次打开,一个艳丽高挑的女子推开车门下车。
她有一头长长的大波浪,发梢挑染成酒红色,衬得她的肌肤格外白嫩细腻。
身材浮凸得犯规了。
顾念之看直了眼。
哎嘛~~~
哪里来的漂亮小姐姐?!
从来没有见过!
肖夜从霍绍恒手里接过顾念之的车钥匙,对顾念之笑了笑,“好的,首长。”
又问顾念之:“顾小姐,你的车在法院停车场吗?”
顾念之点了点头,给她指了位置,看着肖夜风姿绰约地走向停车场的方向。
“霍少,这是你们新招的人吗?”顾念之好奇地问着,被霍绍恒塞到车里坐好。
霍绍恒一边给她扣上安全带,一边轻描淡写地说:“不是新招的。她一直在国外培训,前些日子回国,刚刚结束休假归队。”
“哦。”听说是霍绍恒工作上的下属,顾念之就不理会了。
她看向坐在自己另一边的宋锦宁,低声问:“宋女士,您怎么样?累不累?要不要喝水?”
宋锦宁靠着车门托腮沉吟,说:“……念之,下一次,我可不可以不出庭了?”
第1362章 无效号码
顾念之听宋锦宁说她不想再出庭了,并没有强求。
她知道这种事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忙说:“您是不舒服了吗?没关系,下次不用去了,我可以一个人……”
宋锦宁打断她的话,笑着说:“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是我觉得太浪费时间了。今天在法庭里整整待了三个小时,我都可以做好几个实验了。”
顾念之:“……”
做学霸多年的顾念之,头一次明白了“学渣”的感受。
“念之,现在是实验的紧急关头,我的时间真的很紧迫。”宋锦宁非常抱歉地握住顾念之的手,“磁场数据越来越多,我又有了新构想,正在用电脑程序将实验小型化,打算在电脑上进行模拟实验。一旦模拟实验开始,分析仪日夜run程序,一刻也不能停。”
顾念之听得两眼呈蚊香状_。
不过她还是嗯嗯呀呀地点头,表示自己在懂哦!
宋锦宁被她的小模样逗笑了,“你那是什么眼神?”
“你一句话都没听懂,是吧?”
“也不是。我听懂了最后一句话,一刻也不能停。”顾念之笑着抱住宋锦宁的肩膀,“没事,您就去做实验吧!对付魑魅魍魉那些小鬼的事,就交给我捉鬼大师顾念之了!”
宋锦宁笑得弯了腰,只说肚子都笑疼了。
坐在前面的勤务兵司机范建下意识瞟了后视镜一眼,看见霍绍恒在后车座正襟危坐,一双沉肃的眸子里却闪着心满意足的笑意。
身边坐着的是他心爱的女子,还有他敬重的母亲。
霍绍恒从来不是伤春悲秋的人,但这一刻,他只愿天长地久,岁月无痕。
……
蔡胜男和罗嘉兰在法院里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交了一笔天价保证金,才把保释的手续办好。
罗嘉兰的护照被特别行动司没收了,现在身份证和驾照也被法院给扣压了。
她只能留在帝都自己家里,哪里都不能去。
从法院出来,两人坐到蔡胜男的汽车里,一时都没有说话。
一直到开车离开法院,上了高速,蔡胜男才对副驾驶座位上的罗嘉兰说:“你想好了,真的要这样做?”
罗嘉兰哼了一声,手肘撑在车窗上,说:“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蔡胜男打着方向盘换到快车道上,淡淡地说:“我确实有好的办法,但是你不同意。”
“你让我认罪,我怎么会答应!”罗嘉兰气得只捶车窗,“我说了要无罪辩护!无罪!”
“但是现在的情况,对方有意整你,你想完全无罪,比较困难。”蔡胜男低声劝说,“我们可以认一个比较轻的罪,跟对方换取同意,不要追究谋杀这样的重罪。”
“那……会坐牢吗?”罗嘉兰觉得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但不坐牢是她的底线。
“如果要让我坐牢,我还不如死了好。”罗嘉兰负气地说。
蔡胜男眼望着前方,淡淡地说:“别死啊活啊,认一个比较轻的罪,只是我的想法,对方还不一定接受呢。”
这是在美国常用的办法。
在跟公诉人商议之后,为了避免冗长的审讯占用过多的公共资源,被告律师一般会提出这种妥协的办法。
不过那种情况,一般是双方胶着不下的时候。
如果要达成这种状况,蔡胜男就得把这个官司往“脏”里辩,辩到对方受不了,无法继续出庭,才会接受这种认轻罪,避重罪的做法。
罗嘉兰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最后说:“先打她的电话试试。她曾经给我一个号码,说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打这个号码,平时不用打。”
蔡胜男点了点头,笑着说:“山口爱子吗?行,只要她能帮到你。”
听起来那人挺有本事,蔡胜男也希望那人能出面,这样能把洗黑钱那边的案子一并结了。
“她一定有办法的。”罗嘉兰对那人的能力似乎非常信任。
蔡胜男开车下了高速,来到繁华的闹市区,在一家小小的杂货店门口停了下来。
罗嘉兰下了车,低着头,快步走向了杂货店。
“劳驾,能借您电话一用吗?”她温婉地说着,一边递过去一张一百元的钞票。
杂货店的店主笑着接过钱,说:“一分钟一块钱,你去打吧。”
罗嘉兰没有在意,走过去拿起话筒,然后开始拨号。
那个号码早就熟记在心,但她从来没有拨过,因为她相信山口爱子,因为她以前从来没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