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种基因之间的差异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所以你看,要验证两个人之间有各种血缘上的亲属关系,有多难?”
“据说需要更加专门手段进行测试,而且还不能给你一个百分百的答复。”
“血缘越远,越难判断到底有没有亲属关系。”
“所以目前来说,只有父母子女这样的直系亲属关系鉴定是有法律效力的。”
兄妹关系不算在直系亲属当中。
顾念之听着霍绍恒浑厚低沉的嗓音在车厢里响起,就像在她耳边荡气回肠。
她默默听着他说完,才嘶哑着嗓音问:“……那怎么办?难道就不去验证?”
“我跟何少之间是不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关系,确实没法直接验证。”
顾念之惶恐之后,很快镇定下来,不再一味恐惧害怕,而是想找出方法解决问题。
“但是我们可以通过间接方法验证。”顾念之拿出手机,找到何之初的电话号码,“先验证何少跟他母亲秦素问的亲子关系,再验证我跟他母亲秦素问的亲子关系,这样总可以吧?”
就像解方程式一样,如果a等于b,c也等于b,那么a就等于c。
秦素问,就是鉴定何之初和顾念之之间是否有血缘关系的桥梁。
霍绍恒微微点头,“这当然可以,但是何少母亲那边,还有血液或者头发留下吗?”
顾念之叹了口气,“恐怕很难。何伯母过世十多年了吧?不知道谁还保有她的一些遗物?”
说到这里,顾念之和霍绍恒不约而同想到了何承坚。
可以说,这边全华夏帝国的人都知道何承坚对他夫人秦素问爱得发狂。
秦素问突然去世的那一年,何承坚差一点把整个国家翻过来了,就为了通缉见过秦素问最后一面的顾祥文。
那种上天入地无所不在的追击,直到顾祥文八年前现身,将自己“烧死”在众目睽睽的闹市口,才得以终结。
如果让他知道,秦素问还跟顾祥文生了一个孩子……
顾念之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第一次,她突然理解了路近对这件事避而不谈的用意,甚至不惜做假骗她,说讨厌的秦瑶光是她亲妈……
顾念之在心里权衡着,对秦瑶光的讨厌,和对何承坚的恐惧,到底哪一个更重?
她竟然分不出彼此轻重,甚至隐隐觉得,还不如就让秦瑶光戴着她亲妈的帽子,不要去招惹何承坚那个疯子……
被重狙击中过的后背都开始隐隐作痛。
明明她已经完全痊愈了,可那种痛已经融入她的记忆里,是心理上的痛,无法磨灭。
顾念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霍绍恒也有些头疼。
何承坚这个变数太大了,难怪路近宁愿骗顾念之,也不肯说出她的亲生母亲到底是谁。
他抬眸瞥了一眼顾念之,很是心疼她。
为了转移顾念之的注意力,霍绍恒不动声色扯开话题,说道:“不过说来也怪,如果何少的母亲秦素问小时候跟你长得挺像的,那她长大之后,看见秦瑶光,难道没有一点感觉吗?”
顾念之微微一怔。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角度。
她拉下车顶的镜子,仔细照了起来。
“……我的鼻子跟我爸爸的鼻子一模一样,跟谢表姐也是一样,都是顾家人的鼻子。”顾念之用手点了点自己挺直精致的鼻子,然后手指滑到嘴边,给自己戳了两个梨涡,“根据刚才两位邻居的话,还有秦瑶光整容后的长相,证明我的嘴和梨涡,还有眼睛,应该是像我亲生母亲。”
霍绍恒嗯了一声,“你的嘴唇非常有特色,秦瑶光跟你像,首先就是像在嘴唇上,笑起来的样子尤其相像。不过如果仔细观察,不笑的时候,秦瑶光的眼睛没有你的眼睛大。”
顾念之挑起眼皮,睁大眼睛,对着镜子仔细观察自己的长相,笑了一下,“你知道为什么?因为眼睛是无法整容的。一般的开眼角、眼尾,其实只是拉长眼睛的长度,并没有扩大眼睛的纵深,也就是宽度。”
“而眼睛是不是真的大,一看瞳仁的大小,而看眼睛上下的宽度。”
“她再进行生物整容,也无法对瞳仁整容,也无法改变眼睛上下的宽度。”
霍绍恒打着方向盘,往小区里面开进去,一边说:“你说得都对,但是还是不能解释,秦素问为什么没有认出来秦瑶光的容貌有问题。”
顾念之的脑子转得非常快,她双手一阖,说:“对啊,可她就是没有认出来,所以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她忘了。”
顾念之扭头看着霍绍恒,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不定跟我一样,遗忘了车祸之前的事。”
这个遗忘,当然包括遗忘所有的事情。
顾念之如果不看照片,也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霍绍恒皱了皱眉头,仔细想了一遍,缓缓点头说:“好像只有这一个理由了。”
“是啊,我想,这也许是何伯母为什么找不到证据的原因。”顾念之垂下眼眸,再一次摩挲着手机,说:“当时听爸爸说,何伯母调查过她父母的车祸,但后来没有证据就没有继续调查下去。”
“我当时还疑惑,她自己是当事人,可以直接作证啊?”
“如果她当时就失忆了,那就可以解释她为什么还要寻找别的证据。”
霍绍恒马上说:“可是我记得你父亲也说过,秦素问曾经在车祸之后亲自向警察作证,说父母是酒驾……”
第1781章 先入为主
顾念之被问得愣了一下,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这一点有些想不明白。
“……何伯母说她自己父母酒驾的时候,是车祸之后,那她的伤好了没有?”顾念之疑惑地问出口,“那么重的伤,怎么还能回答警察的问题?”
霍绍恒勾了勾唇角,“问得好。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可惜那个年代没有执法记录仪,车上也没有行车记录仪,过了这么久,要查真相,还真不容易啊。”
顾念之感慨地摇头,“这是不是何伯母最后放弃的原因之一呢?”
“虽然整个案子有疑点,可是一来她没有直接证据,二来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霍绍恒失笑着拔下车钥匙,“你倒是已经确定她失忆,万一没有呢?——下车吧,好好休息,明天再做决定。”
霍绍恒先下车,然后绕到顾念之那边给她拉开车门。
顾念之从车里下来的时候,脑海里还萦绕着这件事,无法停止思考。
……
车水马龙的繁华大都市里,刚刚从酒店出来的路近接到了自己电脑发来的自动消息。
每一次顾念之跟那边联系之后,那边的电脑都会把联系内容发给他,好让他有个准备。
打开手机,点开电脑录下来的通话视频。
顾念之的模样出现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路近忍不住微笑。
只听顾念之冲口就说:“爸,我亲生母亲到底是谁?”
路近的微笑凝在嘴角。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难道他们去c城调查秦会昌家的情况,居然还有发现?
路近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机。
当年秦素问自己还去那边调查过,最后什么也没查到,所以路近也没有期望过顾念之有什么发现。
难道他想错了?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通话视频上,因为他的人工智能找不到正确的话题回答,只好用预先设定好的“吃饭”程序对答,而顾念之听见之后,已经变得很愤怒了:“爸!您别打岔!我不饿,不想吃午饭!您告诉我,我的亲生母亲到底是谁?!”
她这个样子,看来真的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内容……
路近的脸可疑的红了,手指哆嗦着,带着羞赧要关掉通话视频。
不过他的智能电脑跟他一个想法,很快自行切断了通话视频。
路近松了一口气,但是心底的内疚让他不敢多想下去。
他是个龌龊的人,做了这样的事,素问不能原谅他,他女儿,也是不会原谅他的……
路近抬起头,看着对面高耸入云的建筑,手里紧紧攥着手机。
他是没脸去见顾念之了,如果他能解决这里的人,他的内疚会少一点。
……
顾念之肃着脸回到公寓,没像以前一样叽叽喳喳,而是沉默地去浴室,又沉默地出来吃饭。
霍绍恒本来想带她出去吃,但看她情绪低落,也不想出去了,给一家擅长做西班牙菜的酒店打电话,叫了外卖送过来。
餐桌上摆着顾念之喜欢吃的西班牙海鲜炒饭,虽然不是霍绍恒做的,但在酒店来说,还是非常正宗的。
这个炒饭的卖相很好,在用料上极为讲究。
可以说着这个炒饭的好与不好,不在做饭人的手艺,而是完全在食材上。
食材用的好料,做的就是比一般食材要好吃。
眼前这盘西班牙海鲜炒饭就是用的上等好料。
雪白圆胖的西班牙bahia米裹了藏红花调料之后,呈现煎鸡蛋一般的澄黄色,让人一见就食欲大开。
还有黑色的蚬,红色的虾,绿色的大青椒,肉质几乎透明的鱿鱼须点缀在一粒粒黄澄澄的圆胖炒饭当中,热力十足,就像热情奔放的西班牙女郎在邀你品尝……
因为顾念之不吃洋葱,霍绍恒特意嘱咐酒店的人不要加洋葱。
可是这种西班牙海鲜炒饭如果不加洋葱,炒出来味道不大一样。
于是酒店的大厨在霍绍恒的叮嘱下,用洋葱粉末和肉豆蔻做成的调料取代了整片洋葱,味道不仅不差,而且比只放大片洋葱还要好一些。
顾念之拿着勺子吃了一口,就顿住了。
她抬头看着霍绍恒,惊讶地说:“……这是你做的?”
不用洋葱就能做出西班牙海鲜炒饭的正宗味道,只有霍绍恒能做得出来。
霍绍恒微笑着摇头,“我叫的外卖,但是把我的独家秘方跟酒店大厨分享了一点点。”
完全的配方他当然没有说,但酒店大厨也是吃这碗饭的,自己琢磨着配出了不错的比例。
顾念之饥肠辘辘,很快埋头吃了起来。
一顿饱饭吃完,她的心情好转了。
美好的食物向来有抚慰紧张情绪的功能。
有些人抑郁的时候喜欢吃东西,就是这个道理。
那是人体的自我保护和修复功能。
回到客厅,瘫坐在沙发上,顾念之拿着手机翻看明天的日程,淡淡地说:“明天还要继续调查吗?不查就回去吧……”
她已经等不及要回去调查秦素问的DNA。
他们的名单上还有最后一个人,这人是秦会昌夫妇当年的朋友,比他们夫妇小十几岁,应该算是忘年交了。
看资料,这个人本来是做小生意的,改开初期,在c城的好地段囤了十几套房子。
那时候的房子相对于现在来说便宜得令人发指,但是对当时拿工资的人还是很难买得起。
这人是做小生意的,当年大概是积累了一点原始资金。
没有拿来扩大自己的生意,而是当商品房刚出现的时候,拿来一股脑儿买了房子,也算是有经济头脑的一个人。
后来他买的这些房子被陆续拆迁,光房屋补贴就拿了市区十几套新房,就不说还有现金补贴了。
顾念之查了一下这些房子现在的价位,啧啧道:“这人是深藏不露的亿万富翁啊……”
他那些房子,一套就价值千万了,十几套,那是妥妥的亿万富翁。
顾念之笑着说:“这人是我们调查的人里面最年轻的,也是跟秦会昌夫妇最熟悉的,希望他能有更多的线索。”
“别抱太大希望。”霍绍恒摇了摇头,“如果他有更多的线索,何夫人秦素问就不会’停止调查‘了。”
以霍绍恒的直觉,他认为这个人就算知道什么,也不会说的。
不然早就对秦素问说了,还能等到他们来问?
顾念之抿了抿唇,执拗地扭头说:“我跟何伯母不一样,何伯母可能什么都记不得了,要查线索实在是太困难。”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理直气壮地说:“可我不同,我知道一些何伯母可能不记得的事,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就先入为主了!怎么着吧!”
律师跟警察不一样。
警察办案的时候,不应该有先入为主的想法,这样会影响他们正常办案,束缚他们的思路。
但是律师是为自己的当事人辩护,如果不能“先入为主”找准辩论方向,他们是很难打赢官司的。
而对律师来说,他们的职责也不是向公众呈现真相,而是帮自己的当事人赢得官司。
至于他们呈现的是全部的真相,还是片面的真相,那就要法官和陪审团去判断了。
不管是全部的真相,还是片面的真相,只要不是捏造的,就是合法的。
霍绍恒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好,明天就去找这个人。”
……
第二天的天气不太好。
他们出去的时候,发现又开始下小雨了。
雨丝繁密,扑在脸上软软的,还带着春日特有的草木芳香,跟c城的美人一样,柔得像水。
顾念之上了车,用手机地图指引霍绍恒的方向。
十几分钟后,他们在一座中式庭院面前停了下来。
顾念之看着这种古香古色的中式庭院,咂舌道:“太奢侈了!在这个地方有这样的房子,比秦家的小洋楼还要值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