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为挂彩的原因,添了点颓败的丧气。
原来他浅睡的样子,如此安宁。
林善的手垂落在他脑袋边,无意间触及他的短发,柔软的质感,手指动了动,她在顶部最多的地方轻轻拨弄几根,满心手痒。
观察片刻,她猜想他应该暂时睡过去了,大胆地将手放至他的额际,往脑后缓缓拨发,以示出他整一张脸。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的视线几乎黏在了他的脸上,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认真地端详他。以往都是他的目光太过直白,所以让她懒于回视。
其实严格说起来,在她见过的男生中,他的长相已是上乘,只不过他身上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的腔调,而让她从根本上忽略了这一点。
“看了我这么久,是不是第一次觉得我长得很帅?”
腿上的人突然出声,吓得林善心瞬间错乱狂跳,脸庞不由自主地红起来。
她目光一直注视着他,此刻却没见他睁眼,只是弯唇勾着嘴角,笑意很深,流露出一份洋洋得意的自信。
林善怕被看穿,立刻拿手盖上去蒙住他眼睛,死死压着不让动。
“什么啊。”她语气明显不太冷静,“你不是昏过去了吗?”
“嗯,我脑子好像被踢坏了。”他喃喃着,人却侧了个身,面朝她这边躺,一只手仿佛怕摔下座似的,伸手环住了她的腰。
林善穿着棉服,衣装柔软,完全能感触到他手臂的力量。
车内气温不低,但那只手却仿佛能烫到她。
被他这么一勾,林善整个人正襟危坐,都不敢怎么动,手伸到后面想去抓下来,反被他反握住:“别动,让我睡一会。”
一只手被抓着,她将盖住他眼睛的手晃了晃,打算将他推远一点,嫌弃地说:“你别流口水在我身上。”
他死皮赖脸,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那完了,我已经流了。”
他这样,她一时没法子,只盼着赶紧到医院,让医生好好治治他。
见她不出声,他反而清醒起来,“哎,刚才在巷子里,你是不是哭了?”
“谁哭了?”她不承认。
“那我怎么感觉脸上有水?”那时候他的确有些头昏脑涨,但是他相信感觉没错,似乎还听到她略带颤抖的哭音,“而且还是热热的,不是眼泪是什么?”
为了确认这一点,他拿掉蒙在眼睛上的手,目光直直看着她,等待回答。
林善早已将视线转向窗外,神色平静:“那可能是我的口水。”
他盯着她的脸,从下面角度看去,她的下巴微尖,鼻尖挺翘,面色柔暖,被灯光照着的轮廓很有美感,就是那张嘴很不诚实。
“反正你哭了。”他顾自下定论道,“你哭是应该的,我今天要是死了,你罪大了。”
她故意模糊重点:“嗯,我没想到,原来你也有被打的一天。”
他索性将整张脸都埋进她的腰腹间,单手勾紧她,声音又闷又委屈:“我是因为谁被打,你太没良心了。”
林善低头看着他俯首贴身,这下可好,她在他面前彻彻底底地罪孽深重了。
……
林善原本以为他清醒是好事,至少自己不用再半背着他下车。
但实则,这人的劣根性永远存在,且在她身上用得不亦乐乎。
她知道他站得起来,先下车在外面等,却见他迟迟不出来,非要自己搭手过去。
念在周围没有熟人,林善伸过去抓住胳膊将他扯出来。
“你轻点。”他不满地抱怨,下来后人就往她肩头歪,“我说不定还有骨折。”
“那最好。”她心里没好气,嘴上就这么说了出来。
两人勾肩搭背地往急诊走。
“唉,你怎么回事?”他听着脾气就上来了,盯着她的脸数落,“今天是我生日,之前放我鸽子还给我臭脸色看,现在又诅咒我,嫌我命太好碍你眼了是不是?”
林善听他在耳边聒噪,很想试着一把推开,估计脚边有个水坑,他也能完美地避开。
“我跟你说,我没那么容易完蛋,我爸给我算过命,说我能活到九十多。”
林善冷冷地瞥他一眼:“看你精神挺不错的,要不别进去了,直接回家吧。”
说着,快走到门口的脚步转了转,她打算撤退离开。
韩津见她脑袋往外拐,赶紧揽回来:“你有点耐心好吧,万一脑震荡产生后遗症变得失忆了,你以后怎么办?”
林善不解:“我为什么担心怎么办?”
他咳一声:“说错了,我怎么办?”
她忍不住要翻白眼,“你放心,你没这种命。”
他得意起来:“那你说说,我将来是什么命?”
“祸害遗千年。”她将刚才他那句话变着花样夸回去,“千年比九十年多,你该满足了。”
韩津觉得自己需要做个心超,看看有没有内脏淤血。
挂了急诊后,因为受伤病人描述各处疼痛,坐诊医生依言安排了各项检查。
第一项是脑CT。
由于罪孽深重,林善自然承担起了期间挂号付费排队扶送等跑腿运动,因为没吃晚饭,跑到最后累得没力,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休息。
检查中途,陈贺轩那群人找来了,看见林善时纷纷一通问。
林善把过程简单描述了一遍,为了摒除其中难以言喻的心理感受,特意将此事美化成见义勇为的事迹。
果然,他的朋友里面就出现了质疑声。
“怎么回事?每次你在哪,哪儿就有危险。”
林善低垂着头,没有反驳。
因此,她在这群人面前再次矮了一截。
陈贺轩问:“钱够用吗?”
林善点点头,拿韩津的手机给他看,刚才的检查费一一摊下来,都是他本人结算的。
甚至,他还告诉了她密码,六位数的生日。
这么一提示,她又觉得今天这样的日子,让他触了霉头惹一身,很是过意不去,于是也就围着他鞍前马后。
“韩叔知道这事吗?”一边的罗慎也问。
林善摇头,她心里不清楚他爸知道了会怎样。
这时候,韩津从一旁的检查室内出来了,见到一群人围在外面,挥了挥手说:“干嘛呢都,看热闹啊,我命大着呢,散了散了。”
有人调侃:“你怎么饭吃着吃着,还帮人拔刀相助了?”
也有人揶揄:“你怎么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韩津一听调子就冷了:“我四肢有劲,我心里乐意,你管得着吗?”
那群人顿时没声了,只剩着脸上的暗嘲。
林善更是没声,她此刻只盼着结果如何。
韩津见人多心烦,再次将人遣散:“都回去吧啊,小爷我命硬,下次再请你们吃饭。”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再次出了医院。
陈贺轩跟罗慎倒是被韩津留了下来,拉到一边去谈话。
林善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好像是跟病情无关的事情。
她见他没有使唤自己,一时也拿不到片子,就坐在座位上等着。
过了会儿,却见陈贺轩过来了。
林善看了眼他身后,韩津跟罗慎不知去哪了。
陈贺轩用着通知的口吻:“他需要先住院观察,你明天要是有时间,就过来陪陪他吧。”
第32章
林善以为自己听错, 当即站起:“住院观察?”
陈贺轩抓抓头, 表情不太自然:“嗯,这是医生的建议。”
林善很狐疑:“我去问问医生。”
“医生刚出去了。”陈贺轩叫住她, “你不如去找韩津吧。”
林善停下脚步, 只能跟着陈贺轩去往病房的方向。
她实在难以相信,这个刚还在起劲怼人自称小爷的人, 现在虚弱到需要住院的地步。
她是有罪, 但不吃冤枉罪。
一路找到病房,林善不得不承认,韩津的生活过得很小资,就连对病房的要求都极度奢侈。
单人间, 幽静宽敞, 带着独立洗浴间。
进病房的时候, 陈贺轩带头走在前面,突然猛烈咳嗽了声, 还屈着两指敲敲房门。
林善不是傻子,听这声音就很突兀很刻意。
然后, 她走进去,看见了这房内的病人。
此刻,韩津已经换了病人服, 人端正地平躺在床上, 头靠着枕头看天花板,全身无力,两眼无神, 说难听点,像是奄奄一息。
看见有人进来,他转了下眸,虚弱道:“来了?”
林善走到床尾,环顾整个病房一圈,很无语:“你是来住酒店的?”
这边摆设齐全,暖气大开,站一会就热得她身子晕。
“你看我这样子,还能回去吗?”他气若游丝地说着,指了指自己脸上擦过的伤。
罗慎原先站在床头边,这会儿走过来,深深叹了口气,叫她一声:“韩妹妹。”
林善听这称呼皱眉。
“可不是嘛,韩妹妹。”罗慎自觉没叫错,殷勤又热络,“你跟他很快就成一家人了,韩津的妹妹就是我们的妹妹,以后有什么困难都尽管跟我们说,别客气啊。”
林善没回应,知道这个人也很聒噪,吧啦吧啦能讲一堆。
“这个医生吧,他是这样说的……”罗慎突然间就化身为病人的代言人,在她面前呼啦啦倒出一堆毫无考究的解释,“……不小心影响到大脑中枢,那就很严重了,外面的伤好得快,里面的伤就不一定,还有小小的潜伏期,时好时暴躁,你看他现在,是不是像个傻缺二愣子,呆呆的一点精神都没。所以吧,医生诚恳地建议,先住院两天观察观察,没事就能出院了。”
林善听了完全无动于衷,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那就好呗,他住在这儿,我明天带我妈来探望。”
病床上的人不动声色。
“哎别……”这话又是罗慎说的,他郑重其事的样子,“你要是告诉你妈,那你妈一定会告诉韩叔,到时候韩叔知道了,事情就会变得糟糕。”
林善可疑地看了眼韩津,反问:“他今晚不回去,他爸就不知道了?”
罗慎:“我们跟韩叔说了,生日会通宵,反正明天不上学,情有可原。”
“那后天呢?”
“后天的事后天再说。”
林善听完这一大堆,情绪没多少波动,眼皮都不怎么抬一下,很顺从:“行吧,那你好好待着,万一疯起来,还有医生看着。”
他是病人,自己清楚事实怎样,是听从医嘱还是故意捏造,她反正拦不住叫不醒。
她现在若是再跟一个病人较劲,那就不是罪孽深重,而是罪不可恕。
“我走了。”这是她的下一句。
“嗯。”韩津发出了单字音,听起来气很虚的样子,看着她问,“那你明天还来吗?”
她没表明态度:“明天再说。”
“来不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像是必须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
“有时间就来。”
“明天周末。”他提道。
林善瞪了会天花板,无力反驳:“那我来吧。”
“再见。”他的声音立刻恢复了点元气,“路上小心。”
林善双手插进衣兜,“那你好好休息。”
他露出了一丝笑容,很是克制。
林善看在眼里,转身往病房门口走了几步,突然间回头,却见他脸上绽放着一抹带有逞意的笑容,立刻又局促地收敛起来,反问她:“怎么了?”
林善极淡地笑了下:“没事,你早点睡,手机就别玩了,比较伤脑。”
“到家了给我个信。”他说完,似乎只有眼睛能动了,看向陈贺轩,“你送送她。”
陈贺轩会意,跟出去护送。
林善没拒绝,率先走出病房,然后她发觉,自己也没那么大罪,她只是摊上了个人情债主,再这么缠下去,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
当天晚上,林善回到家,就给韩津发了条信息。
三个字:到家了。
那边回了个:好。
紧接着又是一条:明天来探望我。
林善没有回,她估摸着他这时说不定正躺在床上翘着腿看电视,或许还拿着手机在玩游戏,就忍不住毒骂一句。
与此同时,正握着手机摸游戏操纵杆的韩津剧烈地打了个喷嚏。
……
次日,林善在家磨蹭了半上午,洗洗晒晒背书整理。
临近十点,韩津的电话来了。
林善拿起来看了一眼,故意推迟半分钟才接起:“怎么了?”
“什么怎么?”那边对她的回答很诧异,但似乎是碍于自己目前的状态,语气又即刻回到昨晚的虚弱,“你在哪儿了?”
“在家。”她理直气壮。
那边静了瞬,有气无力道:“我没午饭吃。”
“医院没有订餐?”她看看门外,关嘉谣正在准备午饭,她没借口脱身,“现在还早着,你找护士台帮你订也行。”
他一句否决:“医院的饭菜不好吃。”
“那我在网上帮你订外卖。”林善觉得自己活像个老妈子,“你喜欢吃什么?”
“你喜欢吃什么?”那边反问。
“我在家吃。”她索性站定立场,然后不等他那边有所异议,又立刻说,“我妈在家。”
他倒是有些通情达理,说:“那你早点吃完,吃完顺便帮我带份午餐过来,就要上次我带你去吃的那一家,随便什么菜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