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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林善过得很有记忆点。
虽然她看着窗外烟火四升空炸,回忆的都是往年的经历。
除夕当晚,如韩津所讲,家里计划要去爬北香山。
敬拜这事不好随口空言,说了就要去做。
饭点提早一个钟,姑姑回了自己家,关嘉谣身体不适卧床休息,于是韩齐深带头,韩津与林善跟随。
韩齐深驱车,短程就到山下。
林善走出外面,山脚下夜黑风高,她近距看到每日客厅望出去的那座安生塔,塔内亮满灯辉,终年到头不息止。
韩津从身后上来,趁他爸没主意,帮她戴上了连衣帽。
林善拢紧帽沿,绒毛盖着她只剩小半张脸,一双眼睛在浮光暗影下黑白分明。
夜间香客多,攒了新一年的诚意徒步上山,不辞辛劳短憩停留,两小时不用就到顶峰寺庙。
林善上去后双腿虚软,循着石凳就坐,韩津去买了两瓶水,给她润喉。
她喝了口水,抹嘴看四处走动的信徒,照着他们的拜佛姿势起身效仿。
韩津给她去借火,一块朝各处方向都拜了三拜,最后插进香炉内。
“新年有什么愿望?”转身时他问。
她没有具体想过,一天到头很快,这愿望的期限抵不上世事变化。
嘴上仍求:“平安健康。”
他点头:“还有呢?”
她不求多:“说太满达不到。”
他换别的问:“有没有想收到什么?”
回答他不如算是变相地告诉他,让他接下去买什么,她知道他会做到。
她摇头:“我没什么缺的。”
两人走出人群到树下,韩津回头看见韩齐深进了主殿的内门,这才终于执起了她的手。
“怎么这么冷?”
冰得像是石头,他把另一只也收来,握着她来回搓。
山顶的夜风很猛,林善戴着帽子背风,发丝仍被吹乱,双脚生冻两腿打颤,因此对他送来的暖意并不拒绝。
韩津搓了半分钟回不了暖,等不及拉开自己的外套,将她的手穿进腋下向后,那儿暖意横生。
林善触及他硬朗的体魄,低头要将手缩回来,却被他揽肩抱过去,头按在身前。
鼻尖是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没有异味,却让她难以琢磨,这一刻该怎么面对。
“手抱着我。”他命令她,“这样暖得快。”
林善试探着穿过他身子,手掌在他背后的外套下贴住,感受热源。
冷风中,他将外套笼住她的身侧,几乎将她半个身子埋了进去。
她的一颗心似被他捂热,延至四肢脸庞极速升温,却无法判断是不是真的暖和。
鼻尖的热意不断呼出,萦绕在他胸膛和她的脸之间,久而久之,像是能灼伤她。
林善定了定身,撤回双手打算退开,刚离开一分却被身后的手收在圈内。
他摸摸她肩背软骨,低头在她耳廓边开口:“我捂热你了,现在换做我冷,该你捂热我了。”
林善想抬头质疑他,却又不堪被他注视到脸红,忍着脖颈酸痒说:“我刚才是无心的。”
“什么无心?”
他嘴上问着,心里明白她意思,是要过河拆桥。
韩津想骂她小混蛋,垂眼却见她双颊透粉,惊觉是个好时机,一时心痒凑低了头,抵着她的额将她脸被迫上仰,然后正面揪准她的唇畔咬了上去。
第38章
一个人的牙口好, 他咬人的功夫也不差。
林善这两天照镜子时心有体会, 因为她细瞧上唇角边,有一处暂时褪不下去的微红咬痕。
那天他下嘴时咬得重, 像是有深仇大恨, 她痛呼之下将他推开,扯得皮肉生疼, 倒吸一气尝出血腥味, 拿眼狠狠瞪人,再也不想理会。
回去以后她胸间气闷,又不好当面与人计较这事,理智告诉她收不了场反而难堪, 得意就让他占了, 她纯当被犬科动物咬了一口。
只不过, 这是她初吻,混着腥而微甜的吻, 没有多少温柔的片刻,就这样仓促地随着旧年一块送走了。
相之于她, 韩津对这个吻多有懊悔也有庆幸。
懊悔他一时冲动,下嘴过重,惊扰了她。
庆幸这天时地利, 日后想起, 必然难忘。
事后他面对她,总无意撞见他当时的杰作,窃喜之余, 又想上前关心。
每次未及开口,她不是佯装有事,就是转身回房,连带着门也上锁。
韩津给她发消息,问:是不是还痛?
她没回。
他补上一句:下次会小心。
她终于有反应:没有下次!
他暗含委屈:这种事我没有经验。
她继续装死。
林善除了喝水跟上厕所,多数时间把自己关在房内。
韩津没耐心等她出来,往她门底的缝内塞进去一样东西。
林善注意动静,悄声走过去,从地上捡起一支迷你药膏,摸摸自己的唇部,尴尬到昏厥。
随后听见门口有人说话:“看见了是吧?”
林善无语:“别再提这事了,我已经好了。”
他似不信:“我看看?”
“用不着你看,你走远点。”
“你这态度,就是没有好。”他很笃定,念在家中没人,放胆了说,“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别人的男朋友吻技都很好,我没有让你过瘾……”
话没说完,激地她猛然开门,将手中抱枕扔出来,他手快接住,毫无诚意地笑:“对不起,说中了你心事,也是我不对。”
林善愤然看着他,不想再评判此事,见他嘴里含着一颗棒棒糖鼓起脸颊,刻意嘲讽:“多大了,还吃糖。”
韩津将棒子拿出来,里面的糖球几乎融化完毕,小小的一个。
他举在她面前,听似很正经地解释:“你说这个啊,我特意训练才吃的,舔了快半个小时,你看这次没咬碎吧?”
林善恨自己居然这么快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连一个眼神也懒得再给,重重将门关上。
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她舔舔被咬过的唇角想。
年初四,是历年去林家近亲拜年的日子。
以往有父亲会亲友,妻女跟随。从林父走后,关嘉谣也懒于联络亲情,但那方亲戚念及还有表侄女在外,热情来邀,这边私下商量,便让林善只身前去会一餐,当是走动。
一大早,林善早早起床,穿上新衣新鞋,提了拜年礼品袋,便由关嘉谣送出门。
到了小区楼下,林善听得她妈吩咐完毕,然后打车前往客运站,打算乘大巴去乡下。
在客运站买完车票,又买了一瓶水,林善去候车厅找位置坐。
刚喝了一口水,她含在嘴里差点喷出去。
面前所对出去的入厅口,正匆匆跑进来一人,林善连眨了几下眼睛,确认没看错。
那个她出门时还以为在睡懒觉的家伙,这一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善猜测他的动机,赶紧猫着腰溜到背面的座椅上,希望他没瞧见自己。
然后她拿出包里的小镜子,偷偷窥视后方的动静。
韩津正趴在售票窗口前,与工作人员询问什么。
她趁着这个时机,边上的检票口也已准许通行,立刻抱着手上所有物品,将自己转移到室外,然后寻到那辆大巴,直接奔了上去。
林善找到后排靠窗的位置,一坐下就将身子扎低,冷静下来细想。
在家时,他并不知道她的目的是哪,所以不一定会买对票,况且车次众多,一个不谨慎他可能会选错。
说不定,他此刻还在大厅内搜寻她的身影,因此会错过追踪她的机会。
这样侥幸地想着,林善只盼前头司机赶紧发车。
但大部分乘客还未就座,所以离启动的时间也还充足。
林善焦虑得等待,每上来一个乘客,她的心都要揪动一下。
直到两分钟后,她趴在前方椅背上,亲眼看见车前的通道口出来一个熟而不过的人,直往这辆车走来,心更是跳到了嗓子眼。
终究,还是没躲过。
林善怂得身体滑下去,将自己缩在座位里,急速抖开围巾当帽子,包住头发及半边脸,另一边侧向车窗假寐。
没多久,她感觉旁边有人坐下,但气息却是不同。
林善偏头睨了眼,是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背上的包放到了腿上,借由他倒是能稍微挡点过道视线。
于是她回过头,继续抱着自己睡,耳朵却随着车内脚步声游走。
其中有一道脚声,自上来就很踯躅,到了这边附近,突然顿住一停。
林善紧闭着眼,手上死抓自己的衣角。
然后听见人声响起:“朋友,换个座位。”
她身边那位男生错愕:“啊?为什么?”
“因为她……”他似乎指示了下,然后小声得意,“是我女朋友。”
林善本想彻底装死,但现在身边好歹有位挡箭牌,不用白不用,她立刻掀开围巾一角,将半张脸露出来,瞥了眼过道上站着的人,再向同座的男生摇头解答:“那个,我不认识他。”
她脸上配着茫然无措的表情,自觉应该很真实。
而她身边那位男生扶了扶眼镜,似乎能接收到她的心中想法,如她所愿,将话重复转述给第三者:“她说不认识你。”
第三者听见这话,脸霎时黑得挂不住。
林善心中暗爽,漠然地瞧他两眼,故意不吭声。
韩津看透她的态度,没再指望她认熟,有意跟眼镜男周旋。
“这是我的票,看见没有?”他拿出刚买的那张,然后指指右后方那座,“靠窗的,比这儿好,边上还没人!”
眼镜男表情愣愣的,也拿出自己的展示:“我也有,你觉得那儿好,那为什么还要来坐我的?”
废话!他刚才分明已经讲过,韩津怀疑这个书呆子在装傻,这么没眼力见。
“那你说吧,要怎么样你才肯换位呢?”韩津直言,说罢移向边上人一眼。
车内开了热空调,林善包着头太热,解了下来,反正已被发现,没必要继续装。
她只管自己的事,心里则悄然为眼镜男鼓舞,希望不要被对方的蛮横要求所打倒。
眼镜男似乎认真分析了下情势,然后说:“如果你跟她是一起的,那为什么买了分开的票,而且她说不认识你,这就是已经拒绝跟你同座了。”
林善目光盯着窗外看,心情很是愉快,有个同座真棒。
下一刻却又听见眼镜男惶恐:“你干嘛?你别动手!”
林善立时回头,只见韩津俯下身,将眼镜男的前襟拽了起来,声带威胁:“你走不动,我抱着你呗!”
眼镜男抓着身前那只手,被迫站起了身,却没有招架之力,羞愤道:“你……住手!”
林善见状没法再装淡定,上手过去解围,帮男生扯回来,却恰好顺了韩津的意,两手被他稳抓,就要往外拉。
“那就不管他,你出来。”他索性道。
动静闹得大,车内所有人前前后后都望过来,围观这场传似三角恋被抓包的新闻。
林善面色难堪,一时要推开他的手,一时眼镜男再次上来插手,倒真像是那些看客所获悉的情况般,弄得很不好收场。
终于前头司机预备发车,车身震颤倒退,他高吼警告:“后面的干嘛呢?不想坐着就给我下车!”
纠缠停滞,林善趁空抽回了双手,没好气地坐了回去。
而韩津则深深望了她一眼,也甩头回到自己座位上。
他身边没人,身子斜躺着,头靠在窗上,双腿平伸到过道,目光冷冷注视着那边那俩人,气哼了声。
眼镜男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期间小心翼翼瞟了眼林善,轻声问:“你真的不认识他?”
林善嗯了声,不想应付。
嘴上虽这样讲,但她沉默许久,一只手还是摸起了手机屏幕,打开发了条消息过去。
——你跟着我干嘛?
韩津看见有消息冲进来,整个人都跟着震了震。
——跟你寻亲,怕你走丢。
林善轻叹,换了个坐姿打字。
——我妈告诉你地址?
——昨天我偷听你们讲话知道的。
——我消失一天,你也跟着消失一天,你怎么解释?
——我跟你妈打过招呼,她知道我跟朋友去滑雪场玩。
——我吃一顿饭就回来,你去能做什么?
——传闻那儿空气不错,我看看风景。
林善深知他决定上来,没人拉得回。
——你睡吧,到了我叫醒你。
韩津看着这句话,反而充足精神,一个鲤鱼打挺坐起。
是陷阱他能不知道?等他睡过去了,她就悄悄下车溜走,到再次见到她,估计就会是家里了。
为了不被中途甩掉,韩津拼着信念,全程盯着她的方向,死不阖眼。
结果就是,他如愿跟着她到站下车,辗转三轮走在乡镇大街上,然后寻着街坊号牌,找到近亲家的正确方向。
走入一条小胡同,林善记忆感涌上心头,回头拦住他:“到这儿就行了,你要不找个地方吃饭去吧。”
韩津抬眼望了圈周围,也不为难她,但又提醒着:“出来了跟我说,别让我发现你偷偷先走。”
她挥手:“赶紧走吧。”
韩津刚转了个身,迎面撞见一个妇女过来,看着他身后:“林善!”
第39章
“林善到啦!”妇女认得她, 亲切地近前招呼, “刚到吗?快上你表叔家坐。”
林善在记忆中思索称谓,怯怯喊了声:“表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