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悠心下疑惑,朝对面的同学投去询问的眼神。江峥衡一个疏离的眼风扫过去,同学即刻正襟危坐,假意欣赏窗外风景。
阮悠无法,只得假模假样地道了声“不好意思啊”。
江峥衡没说什么,大巴车滑过重重树影,忽闻他道:“你真那么喜欢烟花?”
阮悠心下一颤,面色凝然,似乎被人揭露了什么伤疤一般,她怀疑自己是否说了梦话,令他察觉一二。
“喜欢啊……”
无论为何而喜欢,终究初心难改。
她这一觉果真睡得不短,大巴驶上环山公路,蜿蜒盘旋数圈,终于一脚刹车,目的地就在眼前。
阮悠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秋樟山上风景秀丽,风光旖旎,即使冬日料峭,也无损她独特魅力,反倒更添几分婀娜风情。
带队老师组织众人下车,江峥衡并未有起身的意思,阮悠也不急,她一向不喜和别人推搡拥挤,让他们先下倒也行。
待后排都已下得空荡荡,阮悠终于忍不住戳江峥衡的胳膊,问:“你想在车座上冬眠?”
江峥衡面色无虞,反问她:“我冬眠,那你要怎么办?”
阮悠干笑两声:“还能怎么办?只能从窗户这里跳下去了。”
谁叫他堵住出口?
江峥衡看着她,眸色愈深,出乎意料的,竟道:“这里跳下去,不会摔断腿。”
阮悠骇然:“没看出来啊,你心思这么恶毒……”
江峥衡不语。
他在想,或许摔断腿了也好,将她带到一个只有自己的地方,小心藏起来,再没有人能分散她的注意力,得见她的笑容,此后,日日夜夜唯能与他一人相见。
阮悠见他毫无反应,还欲再戳一戳他,却见其缓缓站起身来,朝门口迈步。
她正欲跟上,忽而忆起韩予瞳的“炸/药包”,不得不折返,费力抱起下车。
待所有人皆下车集合后,带队老师组织众人步行前往露营地点。
一路上,众人兴致高昂,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好不欢脱。
阮悠看了眼身旁悠闲无二的人,颠了颠手上的“炸/药包”,一声“喂”脱口而出,而后迅速将手上的东西扔给他。
左右他是和韩予瞳换的位置,自然也要负责她的东西。
江峥衡倒是没说什么,轻松接过,眉目间波澜不惊。
阮悠总算是轻松下来,笑着道:“麻烦你啦!”
话音刚落,便蹦跶着去前面当电灯泡。
欧夕影和陆致两个人这感觉完全不像是初初坠入爱河的小青年,既没有抱在一起腻歪,也没有手牵手地说悄悄话。
阮悠走到他们二人中间,左右看看,手搭上陆致的肩,问:“晚上怎么玩?”
陆致眉目飞扬,乍一看恰若清秀少年郎,骨子里却是叛逆又张狂。
他语气稍显激动:“我们露营的地方背后就是树林,等入了夜叫上他们,还愁没有玩的?”
月黑风高,树林探险,想想都十分刺激,阮悠赞同地点头附和。
欧夕影在一旁勾了勾嘴角,笑道:“你们忘了去年的事儿?”
去年在长泞的一个避暑山庄,半夜里,一行人轰轰烈烈地跑去冰泉玩水,水没玩多少,倒是统统喂了山蚊子。
山里的蚊子毒,又肥又大,阮悠皮肤嫩,平素又爱招蚊子,双腿被叮得惨不忍睹,她又忍不住痛痒,反倒愈挠愈起劲。
待离开山庄时,一双腿称得上惨烈。
陆致急声道:“悠悠你放心,这天气连蛇都去冬眠了,哪里还有什么蚊子。”
提及冬眠二字,阮悠忆起被自己扔了一包行李的人,觉得此番做法太没人情味,和陆致招呼了一声,便打算折返去寻江峥衡。
她将将转身,对上容思思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心下不免一跳。
容思思这丫头,何时不声不响地站到她身后来的?且其目光所含意义多重,令阮悠一时也未辨认出来。
只是,她的目光落点却不在自己身上,阮悠往后看了一眼,心下叹一声,怀疑欧夕影是否挖了容思思她们家的祖坟,能得来她这般敌视,实属不易。
阮悠一路插科打诨,待寻到江峥衡时,也已到达了露营地点,索性直接去领了帐篷,打算挑一个好位置。
她抱着东西挑了一个角落,边上就是一棵参天的大槐树,依树而建,实乃明智之选。
将将把帐篷材料放到地上,脚边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被扔到她身旁。
阮悠侧头一看,心下明了,是韩予瞳的炸/药包。
看来,江峥衡还是习惯用扔的。
阮悠以为他还了东西便会回去搭自己的帐篷,岂料江公子信手漫步至大槐树下,身子微微一斜,就那么施施然倚在了树干上。
她看了一眼,忍不住发问:“你不去搭帐篷?”
江峥衡垂目,手伸进包里掏出个玩意儿摆弄,语调不疾不徐,颇为理所当然。
“展叙会弄。”
好吧,阮悠咽咽口水,又问:“那你打算专程站这儿看我一个人弄?”
江峥衡闻言,微抬眸,目光挟着她,唇角拉开一个微妙的弧度,缓声问:“那你想不想……我来帮你?”
阮悠心下一颤,忽而忆起长泞初雪那日,他于雪地之中毫无预兆的邀约。
——要我帮你,可以,做我女朋友……
她舔了舔上唇,却问:“代价是什么?”
江峥衡微一挑眉,站直身子,直愣愣地看着她,面上神色晦暗。
“你觉得呢?”
阮悠觉得好笑,她才不想如此快答应,遂果决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话毕,江峥衡又倚回了树上,眉目间无甚悲欢。
与她周旋,似乎耐心极好。
阮悠不以为然,正欲动作,却想起这帐篷的另一位主人,此刻正与男友恩爱两不疑的韩大小姐来。
如此行为,实在过分。
阮悠扔下帐篷,意欲去高三区将韩予瞳揪回来。
待她逮着人风风火火地赶回来时,槐树下早已人去楼空。
众人打打闹闹,废了不少时间才总算将帐篷给搭好,甫一成功,便迫不及待地钻进去蹦哒两下,好似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家伙。
眼看时日也不早,领队老师也无意折磨他们,左右第一天也未踩熟地盘,便宣布自由活动,众人哄闹着欢呼四起。
阮悠后悔莫及,叫韩予瞳与自己一起搭帐篷实乃今日最不明智之举,若早知她一人便可节省大半功夫,何必叫韩予瞳来捣乱。
她本就失眠甚严,车上碍于江峥衡也并未睡好,此刻又被韩予瞳一通折磨,愈发心力憔悴。左右无事,索性钻进帐篷里来个真正的“冬眠”。
她这一睡便睡到了夜半时分,连老师在酒店订的餐也没吃。
天色将暗之际,陆致原本想叫她起来玩,却被欧夕影制止。
帐篷里的气垫睡起来虽不如家里的大床舒服,可阮悠累极之下,这一觉也算睡得踏实,第二日起来只觉神清气爽,精力十足地去参加团建活动。
高二高三的团建是分开举行的,是以阮悠这一日都没见过江峥衡,只在下午回来大家一起烧烤时,才无意瞥见他的身影。
他就坐在临时搭建的椅子上,一条腿随意收着,一条腿伸直,微微后仰,姿态懒散,就那么冷眼看着面前一群男生女生将烧烤架弄得乌烟瘴气。
展叙在他边上说着什么,脸上神色怎叫一个荡漾可言,江峥衡微微垂着头,面上竟也有笑意。
不知发生何事,倏地几声尖叫传来,他抬眸望去,见前面处理炭火的男生似乎遇到了麻烦,一群女生立即散开来。
他眉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侧头向展叙说了句什么,后者朝身后几个男生招了招手,便见他们上前去帮忙。
阮悠倒不觉得他是什么乐于助人,大概是不想那些人动静太大扰了他安宁。
烧烤弄好时,已近天黑,陆致他们昨晚上没玩成,今晚自然要重新计划起来。
一群人轰轰烈烈地进了小树林,除他们几人外,还有不少年级上的男生女生,阵仗颇大。
陆致提议玩one by one,顾名思义,首先确定一个输家,其余人便在规定时间内各自躲藏起来,输家出发去寻人,若发现躲藏者,则二人身份互换,再由此人出发去寻找下一个躲藏者。
游戏本身倒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借着天黑的氛围,刺激一把而已。
阮悠幸运地躲过了四轮,终于还是被陆致发现,那小子太了解她,知道她平素爱往什么地方藏。
不过起来动动也好,不然腿都要蹲麻。
阮悠一路搜寻,心下感叹这些人藏的果真隐蔽,她逐渐走出树林,边上是一排或大或小的山石,下头是一条顽强流淌的小溪。
尽头处似乎立了个人影,身形修长,面朝小溪,笼罩在月色之下,忽明忽暗,令人无端想起欧洲中世纪的吸血鬼。
他身后不远处倒还有一个人,纤细高挑,是个女生,且是个眼熟的女生。
阮悠无声无息地靠近。
齐艾湘局促地站着,面上不复往日骄矜,似乎在等待什么答案。
前面那人摸出一支烟,动作优雅地点燃,递到嘴边,恍若蝴蝶在他唇间滑过,拉出一条绵长的银河,似有星河点点,霞光满天。
阮悠听见他冷然的声音响起,不带丝毫温度。
“说完了吗?”
齐艾湘微微颔首,忽而发觉他看不见,又低声婉转道:“完了。”
江峥衡吐出一口烟圈,将他的面容遮掩,声音自烟雾后朦胧透出,不甚清晰。
“那还不走?”
末字微微上扬,似漫不经心。
齐艾湘明显愣住,一双秋水双眸微微泛红,她也并非没有小姐脾气,踌躇几番,终是负气转身离去。
阮悠见她这副模样,心下不禁暗爽,正欲偷偷遁了,江峥衡突然回过头来,将她意欲离去的身影牢牢挟住。
他眉目间有一丝讶然,转瞬即逝,一步步行过来。
阮悠做贼心虚,不敢妄动。
江峥衡来到她面前,将她困在山石与自己的怀抱之间,垂眸看她,轻轻开口,语调意味不明。
“这里很黑,而且……没有人。”
阮悠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摸不清他的意思。
他唇角拉开一个微妙的弧度,附在她耳边,缓声而言:“所以,无论我在这里对你做什么,都没有人会发现……”
第28章 chapter 27
阮悠心下一颤, 瞳孔猛扩,摸不清他的意图,一时无言。
江峥衡脸上藏着笑, 微微侧头, 注视着她的侧脸,如朦胧剪影, 梦幻迷离, 轻声问:“你害怕?”
阮悠咬着下唇, 抬眸睨着他, 只道:“你想做什么?”
江峥衡依旧看着她,良久, 终于开口问:“你考虑好了吗?”
阮悠即刻了然,却瞬间发觉自己所处环境不妙, 如此月黑风高夜,眼前这人又说了那样一句形似威胁之语, 叫她如何回答是好?
但, 其实她内心早有答案,不过是在拖延罢了。
“刚才齐艾湘跟你说了什么?”
话不达意, 她突兀地冒出这样一句来。
“齐艾湘?”江峥衡微挑眉, 问,“刚刚那人?”
阮悠点点头,双瞳锁着他,意图寻找丁点蛛丝马迹。
“她啊……”江峥衡面不改色,语气淡淡的, 只道,“没听清。”
阮悠:“……”
她其实并非不知齐艾湘的心思,只不过是想探听江峥衡于此事的态度罢了,听没听清的她也不知,不过当事人显然未放在心上。
江峥衡见她久不言语,空着的那只手抬高,轻握住她的肩,提醒道:“别忘了我的问题。”
阮悠眼波流转,俏丽的鼻下,樱唇微启,语调无丝毫羞赧,她直直地问:“那你喜欢我吗?”
那日她问及他原因,他避而不谈,才令她一时缄默。
江峥衡眸色愈深,只道:“你说呢?”
他目光明亮又深邃,眼底像有绚丽的烟火,又像烟雾弥漫的深渊,将人牢牢吸入其中,挣脱无果。
阮悠精致的眉高高挑起,并不言语。
江峥衡就那么看着她,头微微偏着,突然觉得好笑,唇角上扬,吐出几个字来。
“记得换气。”
阮悠正欲询问原由,那人倏地覆了下来,修长指尖抬起她的下巴,逼她微微仰头,薄唇随即靠近,与她的轻轻触在一处,不留丝毫缝隙。
那日在清河会所正是这般,令阮悠猝不及防,只得无措地瞪着身上之人,手抵在他胸前,费力推搡,可却是徒劳无功,那人身形未动分毫。
可却不止如此,她的双唇抵御不及,被无情撬开,罪魁祸首在她唇齿间几经流连,力道不轻,颇有大肆搜刮一阵的架势。
他的舌尖勾住她的,邀她共舞,引她沉沦。
指尖夹着的烟几乎燃到尽头,快要烫到皮肤,江峥衡浑然不觉,一心专注。
阮悠既惊又怒,齿尖不甚用力,听得他闷哼一声,终得到些许空气。
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他的唇如影随形,力道比方才更大,腥甜之气在唇齿间弥漫开来,残忍而情深。
江峥衡松开手指,任烟头无力滑落,随即转移至阮悠的后脑勺,将她拥得更紧,令她无处可逃。
阮悠被吻得呼吸不畅,浑身乏力,背贴着山石,就要顺势滑下去。
江峥衡眼疾手快地空出一只手来捞住她的腰,这才离开她的唇,另一只手以大拇指在嘴角轻轻一揩,抹去鲜红痕迹,动作神情性感得要命,随后垂眸看向她,语调不明地问:“这么狠?”
阮悠大口呼吸动作未停,只瞪着他,并不理会。
江峥衡也不在意,见她平复些许,这才意有所指地道:“我这么对你,你说……我喜不喜欢你?”
阮悠倒是没料到,他竟会这般来回答,虽不如她想象中一般,却也差强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