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总是多事之秋。
阮悠和江峥衡分别,跨进教室,便察觉气氛有异。
她坐回自己的位子,问边上的韩予瞳:“他们怎么了?”
怎么大家都围在前面一处,像是看热闹一般?
韩予瞳撇撇嘴,解释道:“容思思那丫头在炫耀她的新手表……”她凑过去,靠近阮悠耳畔,似乎不欲被他人听见般,压低声音接着道,“百达翡丽的最新限量款,市面上出售不超过一百套。”
百达翡丽?
阮悠挑了挑眉,不语。
那头,容思思还在企图不遗余力且不露痕迹地彰显自己的新手表,面上怎一个春风得意可形容。
再加上有她的几位小姐妹在一旁吹捧着,看得众位同学那叫一个眼红,羡慕她的同时不禁自我感叹一番。
只可惜当事人尚不满足,以固定频率朝后座睨,似乎非要见着人人皆露出艳羡之意才肯罢休。
阮悠笑了笑,朝韩予瞳比了比嘴形,动作利落地收拾整齐桌面上的新书。
——幼稚。
上午的课尽是长篇大论,繁杂而又冗长,难得下午最后有一节体育课,众人自然是欢欣鼓舞。
阮悠打羽毛球打累了,和韩予瞳坐在跑道边缘吹风喝饮料,目光触及一旁正和班上男生打篮球的陆致,后者察觉,修长的食指与中指并拢,派头十足地在额角轻点一下,随即向她们挥来,二人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嘴角颤抖。
韩予瞳忍住笑,调侃道:“陆致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骚气啊。”
阮悠笑而不语,咬着吸管左右张望一番,问:“夕影人呢?去哪儿了?”
韩予瞳耸耸肩:“刚刚不都还在那边跳绳吗,谁知道呢”
阮悠听罢,也未过多在意,左右不过随口一问。
可思绪碾转间,却又忍不住道:“你觉不觉得……夕影和陆致,怎么说呢……”她好看的眉头微蹙,尽力寻找贴切的词语来形容,“很奇怪。”
似乎不像是寻常情侣,更像是两个已然订亲,却又互相礼待的普通男女。
譬如此时,若是寻常女生,自己的男朋友在球场上竞技,即使不激动地呐喊助威,也该在一旁默默守护吧?怎么却连人影都没了?
韩予瞳闻言,迷惘地抠了抠脸。
阮悠叹一口气,又道:“你经常向叶黎撒娇闹别扭吧?”
后者连连颔首,阮悠以眼神示意,她才总算明了,恍然大悟般赞同。
莫说撒娇,欧夕影在陆致面前就没扭扭捏捏地说过哪怕半句话,从始至终都是落落大方进退得宜,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多想了。”阮悠微晃了晃头,甩掉脑海中繁杂思绪。
“悠悠!”韩予瞳倏地一声惊呼,抓紧了她的胳膊。
阮悠抬眸,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操场对面正气势汹汹地行来三五人影。
为首那人眉目凌厉,气场迥然。
阮悠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一番,顿时暗道不妙,站起身正欲麻溜地遁了,背后那人见势,立马加快了脚步。
她迈出去的步子一顿,转念一想,总不可能回回都要躲着他,有些事情总是要说清楚。
施樾三步跨作两步,只差没小跑着来到她跟前,当即便松一口气道:“总算逮到你了!”
他伸出一只手按住阮悠的肩,一双鹰目紧紧擒住她,咬牙道:“阮悠,你说……”
阮悠本已做好洗耳恭听的准备,施樾却突然止了话头,反倒弄得她一头雾水,不得不反问道:“说什么?”
施樾左右看了看,才道:“算了,这儿人多口杂的,我们去那边说。”
阮悠面上纠结,适时下课铃声打响,人潮汹涌而出,她皱了皱眉,也就顺势同意了。
韩予瞳愣愣地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俯身收拾地上的垃圾,再抬头时,忽闻一声清冽之音在上方响起,简简单单三字,却叫她犹疑片刻。
那人身量极高,垂眸问她:“阮悠呢?”
韩予瞳猝不及防地伸手指了指他们离去的方向,而后抱起垃圾边道别边往教学楼的方向跑,只觉身后时乃是非之地。
阮悠和施樾去了操场背后的拐角处,一路上都在思索如何措辞,既能说清楚又不至于伤人。
“他们都在传你和江峥衡在一起了,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还未等她开口,施樾便已开门见山地问道,这倒也符合他的性子。
阮悠眉间微动,轻咳一声,道:“是啊。”
施樾面上神色陡变,眸色愈发深重,张了张嘴,却是咬住下唇,终是忍不住挤出一句脏话来。
“妈的,老子当初就该去冬令营……”
阮悠听着他抱怨,刚想开口劝他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保不齐外面的天地是如何如何广阔,漂亮妹子是如何如何多……
施樾却倏地凝住,像是想到什么转圜之地一般,激动地抓住她的双肩,语调也变的急促:“是他强迫你的对不对!一定是的!你别怕,我……”
他话音未落,阮悠的双肩却陡然得了自由,眼睁睁地看着面前之人似受到重击一般,踉跄着地摔在一旁,极尽狼狈。
被踢的着实惨……
转头,江峥衡站在不远处,面容间氤氲着霜冻般的寒意,下颚弧线绷紧着,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人。
第33章 chapter 32
阮悠心下一颤, 江峥衡抬眸,扫了她一眼,目光晦涩不明, 倒令她略感无措。
地上的施樾面上神色微显扭曲, 手指轻轻抽搐着,按了按被江峥衡踢中的腰侧部, 压抑着骂了声“操”, 倏地起身朝他挥着拳头而来。
江峥衡舌尖抵了抵上颚, 纠缠住附近的贝齿, 眸色渐重,面无表情地迎了上去。
二人很快缠斗在一处。
阮悠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一时没搞清楚事态如何发展成这般模样,她明明是来和施樾说清楚的, 现下怎么愈发不清不楚了?
不过,纠结归纠结, 眼下之急当属劝架。
徒劳地喊了几声“别打了”, 那两人却完全当她是空气,拳头反倒落得更快更猛, 隐隐可见是江峥衡占了上风。
阮悠心下烦躁, 冲上去寻得时机抱住他的手臂,江峥衡顿了一下,她正要开口,施樾却逮着空子朝着他的下颚挥来一拳,江峥衡被打得微微偏过头去, 再回头时,眸中戾气愈重,下手愈发狠,直把施樾打得倒地不起,他却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阮悠急了,生怕他弄出什么事来,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句:“江峥衡!你再不停下来以后就别来找我了!”
不知是她语气强硬,或是江峥衡也打累了意欲罢休,横在半空中的手倒是停了下来,施樾的脸有幸逃过一劫,可整个人却像虚脱一般喘着粗气瘫倒在地,鼻青脸肿的有碍观瞻。
阮悠见状,心下松了一口气,她其实并不确定自己的话是否有用,不过勉强一试罢了。
未免战火又起,她先行一步,离开了这个气氛尴尬的怪圈。
她其实也有火气,江峥衡这么不明不白的一来就动手,究竟是不信任她还是有什么其它原因,不得而知,也令人气郁。
快行至教学楼门口时,身后那阵不紧不慢的足音终于引得她爆发,猛地回头,语气不善:“你跟着我干什么?!”
话毕,目光在他身上极快地扫视一圈,见无任何明显伤痕,这才与他对视。
江峥衡眉间微动,似乎聚起些微嘲讽笑意,目光紧紧擒住她,反问道:“怎么,你还生气了?”
阮悠深呼吸一口,尽量克制住自己。
“我为什么不能生气?是我做错了事吗?”
江峥衡神色不变,语气更是如常:“我做错了?”
阮悠伸手扶了扶额:“你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地一来就动手?”
“我为什么动手……”江峥衡淡淡复述着,姿态从容地从裤兜里摸出做工精致的打火机,掌控在手心之中,一开一合,淡蓝色的火苗扑闪着熄灭,又重获新生,循环往复。
他垂眸,注视着指尖的温度,再开口,语气极淡,难辨喜怒。
“他碰你了。”
阮悠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以后别再见他了。”
江峥衡忽而又抬起眸,注视着她道。
阮悠也不想和施樾再有什么纠缠,只是见面这事也由不得她控制,唯有客观道:“我……尽量。”
江峥衡唇边晕染开一个淡淡的弧度,眸中却无任何笑意,语调缓慢地道:“你想害死他?”
将将平息的火焰死灰复燃,阮悠拧着眉头质问:“我也说过讨厌你打架,你听我的了吗?”
江峥衡没说话,眉目微微一挑,似在沉思。
阮悠站在原地看着他兀自发愣,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回过神,边摸出手机边朝他道:“等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话毕,转身朝教室的方向跑去。
匆匆跑回教室,果然人潮还未散尽,韩予瞳在门口左顾右盼,一脸急切。
阮悠目光搜寻到她,上前拉住她问:“怎么回事?!”
韩予瞳见了她如见救命稻草,忙不迭失地解释道:“容思思的手表不见了,她非要搜大家的书包!”
“她凭什么?”阮悠秀雅的黛眉紧紧蹙起,“搜谁的了?”
韩予瞳一拍脑门,急切道:“还没呢!她第一个就要搜夕影的,我这才急急忙忙地找你回来。”
“陆致呢?”阮悠拉着她扒拉开门口围在一团看热闹的人群,边问道。
“我给他打电话了,估计打完篮球就和我们班男生打游戏去了,哪有心思注意手机!”
阮悠在心里默叹一口气,进得教室,果然见众人都围在后排处,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容思思和欧夕影锁在其中。
她大致扫了一眼,竟还看见齐艾湘抱着手臂倚在一旁,这看热闹都看到她们班来了?
外围的人见了她和韩予瞳,纷纷不动声色地让出位置来,阮悠挤进去,见正中二人正拉扯着一个白色书包,双方僵持不下,无人愿意先退一步。
“夕影!”韩予瞳叫了一声。
容思思瞥见来人,细眉高高挑起,隐约划过一丝不耐,手上一个用力,竟真的叫她将书包扯了过来。
而欧夕影却因重心不稳,身子踉跄几步,将身后的桌子撞歪,顿时,桌面上堆得高高的书与抽屉里乱七八糟的杂物尽皆砸向地面。
满地一片狼藉,引得众人注意力转移,却都一时难以移开目光。
容思思抢到的书包根本毫无价值,因为,她遗失的手表正静静躺在地上。
短暂的沉默过后,窃窃私语渐渐响起。
只因桌子的主人并非欧夕影,而是……阮悠。
容思思愣愣地看着地面,又抬眸看了看阮悠,整个人都处于懵然的状态。
欧夕影惊愕地抬起头,看向阮悠,不可置信般低呼一声:“悠悠?”
阮悠皱着眉,望着地上的手表,若有所思。
久久无语,自有人来打破沉默。
齐艾湘抱着手,慢慢踱着步子上前来,在手表不远处停下脚步,俯身将其捡起来,在手上转了两圈,唇边带笑。
“容思思,这是你丢的手表吗?”
容思思面色不郁,看了一眼对方,似乎不愿承认般,犹疑道:“嗯……”
齐艾湘闻言,笑意更深,目光滑过众人,自说自话:“这就有意思了……”
她又俯下身去,随意翻开一本书的扉页,见到其上的名字后,眸中意味不明。
“原来是阮悠的桌子啊。”
韩予瞳不悦道:“齐艾湘!你什么意思!?”
对方直起身,笑得云淡风轻,面色不改:“我能有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
阮悠在最初见到从自己抽屉里掉出来的手表时是满腹震惊,此刻却觉莫名的可笑,她看向容思思,微张嘴,沉思几秒,问:“你觉得我有必要拿你的手表?”
容思思蠕动着双唇,犹豫着并未回答。
倒是齐艾湘又发话了,质问道:“你是没必要,可是手表是从你的抽屉里掉出来的。”
韩予瞳瞬间怒不可遏:“关你什么事?滚回你们班去好吗!”
齐艾湘并不在意,又转向容思思,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手表不见的?”
容思思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道:“上体育课之前我把手表取下来放在了包里,回来就不见了。”
“那就是说,手表是在上体育课时丢的咯。”齐艾湘顿了顿,意有所指般发问,“阮悠,你体育课在哪儿呢?”
阮悠从始至终未与她对视过,也不接她的话,视她如空气一般。
韩予瞳却急切道:“悠悠和我在打羽毛球!”
齐艾湘慢条斯理道:“我看见了,可那是上半节课,我问的是……下半节。”
众人不免回忆,下半节课,阮悠确实是不在操场。
“容思思,我没拿过你的手表,我也不知道它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抽屉里。”
阮悠面目沉静,心下却感慌乱,只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
她刚与江峥衡闹了别扭,且叫他作证大有嫌疑,毕竟二人的关系摆在那里,而施樾此刻怕是抓紧处理伤口去了,最近一段时间内应该都不想再见到他们二人。
容思思倒一直是犹豫不定的,反倒是齐艾湘冷笑一声:“空话谁不会说啊?”
阮悠终于忍无可忍,正欲发作,一只修长莹润的手拨开层层人群,在众人皆未反应过来之时,抽走了齐艾湘手中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