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案几上的酒杯,缓缓转动着,笑着道:“之前不小心撞了你,实在对不住,这不,现在专程给你赔罪来了。”
阮悠没说话,并不想理会他。
服务生早已识相退场,在转身须臾,听见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直戳人心。
“滚开。”
这是江峥衡最后的容忍。
张达面色有些不好,却置若罔闻,依旧看着阮悠。
“美女,喝了这杯酒,大家交个朋友……”
他说着,竟端着酒杯往阮悠的嘴边送,阮悠瞳孔猛缩,正要伸手推开,他手上的杯子却被人夺过去,随即,一滴不剩地浇在头顶。
滴答滴答,像催命时钟。
江峥衡看了他一眼,轻轻摩挲着杯身,而后,不带任何留恋地扔到一旁。
第38章 chapter 37
红色液体顺着张达的头发一路滑落, 在他面上留下一道道蜿蜒可怖的痕迹,整个人简直狼狈不堪。
他身旁两人震惊非常,呆坐着不知所措。
阮悠也未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局面, 当机立断拉起江峥衡的手就往外走。
可张达已然反应过来, 迅速回击,眼疾手快地抄起一旁的酒瓶就砸过来。
江峥衡眉尖微动, 扯过阮悠, 手按着她的后脑, 将她牢牢护在怀中, 酒瓶在他的肩头绽放开来。
阮悠只觉脖间和脸侧一阵冰冰凉凉,惊恐地抬眸去看他, 却见他脸色如常,面不改色。
“别怕。”江峥衡瞥见她眸中的惧意。
“你没事吧?!”阮悠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伸手去摸他湿淋淋的肩头。
江峥衡正欲摇头,瞳孔却微缩, 死死盯着她颈侧零星的玻璃碴子, 十分细碎,却异常碍眼。
空气中汹涌的怒气似乎在不动声色地堆积着。
张达见并未击中江峥衡的要害, 低啐一声, 胡乱抹了一把面上的酒渍,朝另外两人吼道:“都他妈闲坐着干嘛呢!给老子上啊!”
他话音刚落,腹部飞来一脚,整个人被踢得连连后仰,简直怀疑自己深受内伤。
阮悠来不及阻止, 唯见一片衣角在眼前滑过,再回神,江峥衡已经提着另一个酒瓶站在张达面前。
两个小喽啰对视一眼,装模作样地冲上去。
江峥衡动作优雅地俯身将酒瓶放好,招架起他二人来实在轻松。
阮悠只亲眼见过一次他和别人动手,学校后巷那次不算,属于他单方面揍人。正经说来还是和施樾一对一那次,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原来施樾并不羸弱,且他所言非虚。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打架时可以这么狠。
或者说,不是狠,而是残忍。
残忍地微笑,残忍地看着对手头破血流,毫无还手之力。
她一时忘了上前去阻止,因惧意丝丝入扣,遍袭脑中。
两个小喽啰早已躺地不起,□□痛叫此起彼伏。
张达腹部的痛感早已缓过来,却是被江峥衡的恨戾震慑到,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眸中闪过一丝极为罕见的惧意,哆嗦着往后退。
江峥衡却不给他求饶的机会,踩住他的脚踝,左右碾压,似乎有人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在他面前蹲下,伸出手捏住他的脖子,并不收紧,似笑非笑,缓声道:“不是让你滚了吗?”
张达战战兢兢,颤着声示弱:“我马上滚,马上滚!”
江峥衡看着他,眸中笑意渐起,低声而言:“现在?晚了。”
手指一点点收紧,呼吸逐渐从指缝间流失。
张达脸色涨红,拼命去掰他的手,却是徒劳。挣扎之际,瞥见方才江峥衡拿过来的酒瓶,萌生希望,奋力抓住,朝面前的人砸去。
这一次,酒瓶彻底碎裂在江峥衡的后颈。
他手上的动作微滞,唇边却陡然扯出一抹笑来,看在张达眼里,只觉惊悚异常。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江峥衡突然放开手,捡起地上的碎片,不带任何犹豫地扎进张达的肩头,一点点研磨加深。
阮悠在一旁看得早已怔住,附近的人也早就停下玩乐,在原地围观看戏,没有一个人愿意惹火上身。服务生不久之前跑去找经理,却迟迟未归。
她知道,江峥衡不会停下;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让他停下。
她低声叫他的名字,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见,但见他停下了动作,无端松了一口气。
可是下一秒,江峥衡却操起不远处的高脚凳,凳脚在地板上摩擦而过,听得人头皮发麻。
凳子第一下砸在身上时,张达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在想,自己还能承受几下?第二下是什么时候?会否比第一下还重?他面如死灰地倒在地上,满目绝望。
可惜,他没能等到第二下。
江峥衡垂眸看着环在自己腰上的那双手,眸中的暴戾瞬间消散一半。
“别打了。”阮悠的声音似乎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空灵而无边际。
他松开手,扔下凳子,回身看她。
那头,服务生终于带着经理和几个男人急匆匆而来。
这些人来得永远正是时候。
“回去?”
江峥衡伸手去揽她的肩,阮悠却瑟缩一下,不自觉后退一步。
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经理先带人去查看了张达等人的伤势,吩咐送医院后,这才转向江峥衡。见他年纪尚轻,猜想大概是个纨绔公子哥,为了女生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可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总要好好善后。
江峥衡眉目间闪过一丝不耐,并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只拨了个电话,让电话那头的人过来处理。
回身时,心跳却漏了一拍,阮悠不见了……
“那位小姐刚刚自己离开了。”服务生胆战心惊地回复他。
江峥衡脸色阴沉,大步离开酒吧。
车子一路狂飙,希望能在阮悠回家之前堵住她。
大门的保安大概对他有印象,见他放下车窗,露出那张冷峻英气的脸,便主动放行。
江峥衡将车停在阮家别墅不远处,点燃一支烟,
他想起两人确认关系之初时,阮悠义正严辞地说不喜欢他打架,还有上次和施樾动手之后,她生气不理他的态度。
难道这次他真的过分了?还是说,吓到她了?
一支烟很快燃完,他抬头望向别墅二楼某个窗户,从兜里掏出手机拨给阮悠。
那边竟然很快接起,只是话语不合人意。
“我回家了。”
“我知道。”江峥衡打开车门下车,倚在车头处,“下来。”
阮悠沉默。
江峥衡闭了闭眼,低语:“我受伤了……”
“……那你去医院。”
江峥衡舌尖抵了抵上颚,沉吟片刻,说出口的话竟暗含了几分危险的意味:“你想试试不下来的后果吗?”
回复他的是电话忙音,那头竟然挂断了。
他看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僵立片刻,冷呵一声,倏地回身狠狠踹了一下车头。
冷静下来,知道再拨过去也是无济于事,索性编辑消息发过去。
——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事情明天再说。
末了,又想起什么,重新发送一条。
——处理一下脖子。
他发完回到车上,发动车子时,肩膀处传来一阵轻微的痛感,不禁蹙眉。手机振动起来,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愈紧,眸色也暗下去。
接通,却没有主动出声。
那边似乎也已经习惯了他的作风,并不计较,只道:“你这次……有些过了。”
音色低沉有力,不辨喜怒。
江峥衡淡淡地“哦”了一声。
“无须我多说,你也该知道,冲动无益。”
江峥衡缓缓勾起一个嘲讽的笑,语气淡漠:“我又不像你,只做对自己有益的事。”
那头沉默了几秒,又接着道:“你要是出事受伤,你外公和悦姚会担心。”
“所以呢?”江峥衡嘲讽意味更甚,“说了这么久,你问过我受伤了吗?”
江呈抬手示意正在汇报工作的秘书停下,略有不解地问:“你今日有些反常……”
虽说以往江峥衡对他的态度也是这般冷淡,可常常是爱搭不理,惜字如金,哪像今日,长句都说了好几次,实在不像他。
他话未说完,江峥衡便打断:“有电话进来,挂了。”
电话是展叙打来的,左右不过询问他事态起因发展,他懒得应付,草草结束。
阮悠看着手机上的消息,静默一阵。
起身来到梳妆台前,细细打量自己的脖子,她都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定睛一看,不过只是些玻璃碎渣粘在了皮肤上,难怪没有痛感。
可江峥衡……
难道是以为她受伤了才发那么大火的?
她想他受的伤,心头一阵烦闷。
适时,何嫂来敲门,向她告假,说要回家几天,家里有亲戚要办喜宴,拜托她去帮忙。
何嫂家在长泞边缘的一个水乡小镇,尚未被开发,风景秀丽,气候宜人,实是散心放松的好去处。
阮悠应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忽而发问:“何嫂,你要回去几天?”
何嫂转身,安慰地笑道:“两三天就回来了。”
阮悠咬了咬下唇,犹疑片刻,道:“我想跟你一起回去。”
阮悠向学校请了三天假,在小镇上呼吸够了新鲜空气后才缓缓而归,却不知学校里已是翻天覆地。
她才将踏进教室,韩予瞳苦大仇深地冲上来:“悠悠你去哪儿了?!电话也不接,消息也不回,我们都快急死了!”
阮悠也知自己一时冲动,不好意思地笑笑:“好了好了,我错了韩小妹,下次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陆致在边上幸灾乐祸:“悠悠你别多想啊,她可不是担心你,她那是心疼她们家叶黎呢!”
关叶黎什么事?
阮悠不解,陆致笑着继续:“悠悠你可真有出息啊,把姓江的公子哥给弄成那样,真是优秀!不愧深得我真传!”
欧夕影不赞同地拍拍他的肩,转头向阮悠解释:“江学长找你都找疯了,予瞳说不出你的下落,他们那群人就去为难叶黎……”
阮悠惊疑不定,一脸纠结,朝陆致道:“他怎么不来为难你?”
“我前几天没来学校,今早才……”他话至一半,反应过来,愤然道,“好啊阮悠!你见不得我好是吧!”
阮悠苦笑两声,讪讪不语。
“虽然你见不得我好……”陆致神色飞扬,“但我还是很看好你的!我就说嘛,我们家悠悠,这模样怎么着也得是个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怎么能老老实实地被他江峥衡给捏住呢!”
阮悠白了他一眼,心下郁郁。
从头到尾,没问过一句有关于他的事情。
后门处传来响动,回头一看,是后勤处的维修师在卸门板,门坏了?怎么进来时没发现?
她疑道:“这是怎么了?”
韩予瞳叹一声:“你们家江峥衡踢的……”
阮悠皱了皱眉,不语。
离上课还有点时间,左右坐不住,索性起身去教务处销假。
从办公室出来,她欲回教室,脚步却一顿,硬生生定在门口。
江峥衡倚在对面的墙上,双手插兜,姿态懒散,看她的眼神阴沉,隐隐透着古怪,似乎随时就要扑上来。
第39章 chapter 38
阮悠看他一眼,也不说话,复又迈步朝教室的方向去。
江峥衡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朝相反方向走时,她也未做反抗,已经过了三天的缓冲期,也能好好说话了。
只是,她这样想,却并不代表某人也这样想。
手腕上的力度越来越大,阮悠怀疑江峥衡是想将她的手骨生生折断。
他拉着她一路到了天台,将她推到墙上,听她闷哼一声,双手紧随而上捏住她的肩头,力道不小。
天台上的风尤其大,将阮悠散落的长发吹得摇摇欲坠,风声在耳边鼓动,一圈一圈打着转儿。
“还知道回来?”江峥衡盯着她,目光阴测,语气干涩,“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阮悠这样近距离看他,才发现他面色略显憔悴,眼下泛着淡青色,眸中隐有红血丝的踪迹。
她指尖微微勾起,抠着墙上的水泥面。
“怎么?”江峥衡嘴角掀起,“要甩了我?”
阮悠正要反驳,却还是硬生生憋了回去,告诉自己不能先示弱。
见她不说话,江峥衡火气更大,抬起她的下颚,冷声警告:“说话。”
他一向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对她已是极致,等不到她开口,俯下身去咬她的脖子。
是真的咬,齿间抵住颈上娇嫩的皮肤,毫不留情,意在发泄。
阮悠吃痛,气急败坏地推他,终于忍不住发声:“江峥衡你够了!”
她自然是推不动他,可江峥衡却停下动作,依旧俯首在她颈脖间,闷声道:“为什么躲?”
他直起身,直视她双眸,压低声音:“我不是说了吗,事情第二天再说,为什么要躲?”
阮悠不知自己是否看错,竟从他眼中察觉出几丝脆弱,她一时语塞,整理好的心情不复存在。
她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有阮仲林的呵护,陆致的陪伴,后来又有施樾的纠缠,无论是谁,都无一例外地避免她直视那些阴暗暴力。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一开始确实是被惊到,可见他那般冷绘从容,又有些生气,气他不把自己的话当一回事,气他不顾自身安危。第二个啤酒瓶砸下去时,她的呼吸都凝在了一处,怕他不堪一击,就此倒下,以至于后来担惊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