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等你许久了,余商君……不,是王想请你相见。”中年文士朝他一躬身,很是恭谨的模样。
赵胥沉着脸望着这个下属,“其他人也背叛本王了?”
文士微笑道:“没有什么其他人了。”余商君一上位,那些人就被找出来解决了。
赵胥:“你是为何背叛本王,莫非本王给你的优待还不够?”
文士只意味不明地一笑,并不回答他,朝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胥无法,被那些从前护卫他的士兵们押着回到本属于他的宫城。因为腿在之前的埋伏中断了还未休养好,他只能被人抬着,可到了宫殿门口,再不许其他人进去,赵胥只能在呵斥声中自己拖着伤腿慢慢走进去。
余商君早就在那等着他,见到他进来,让身边伺候的人给他上了一杯茶。
“放心,没有毒,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叔父,并不准备要你性命。”余商君翻着书案上的各种书册,语气淡淡:“喝完这杯茶,你就该去牢中待着,度过你的下半辈子。”
赵胥冷笑一声,“你不杀我,说的倒是好听。”
余商君看了他一眼:“至少,我与你不同。”
赵胥:“都是为了权利,有何不同,说得再义正言辞,也不过和我一般野心勃勃。”
余商君没再与他多说,让人将他关进了冬牢。
赵胥一夕之间从王成为了阶下囚,没有了华服宫殿,美味佳肴,美人宫娥,初入冬牢,着实发了一阵脾气,看守之人见他这个模样,渐渐就对他放松了戒备,每日只听他大骂便是。
余商君虽未杀他,但也怕他还留了什么后手,因此令人密切关注他的行为,听人回报说他在牢中状似发疯,不像作伪,一派山穷水尽的模样,便也懒得再多加关注。
过了几个月,冬牢的守卫开始松懈,一日晚上,一行人潜入冬牢,来到赵胥牢门之前。
“王!属下前来救您出去了。”为首之人打开牢门,跪在一地狼藉之上。
坐在那浑身狼狈污浊,头发垂下覆满面颊的赵胥缓缓站起,一双黑沉的眼睛里俱是冷意,“来得太晚了。”
“是,是属下无用,委屈王了。”那人连忙磕头,上前搀扶着赵胥离开。
他们是赵胥为了以防万一留下的后路,几个月来蛰伏不动,就为了等待时机趁机救出赵胥。因为打点过,他们逃离冬牢的路上没有遭到任何的阻拦。
王城不能再留,赵胥甚至都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带着追随他的一群人逃出赵国王城,免得被发现后让卫兵堵在城中。
急奔出城后,赵胥选了个不引人注意的城暂时安顿下来。他的腿因为先前的伤没及时救治,走起路来都有些跛。赵胥如何能忍,走在路上被人多看一眼他都要发怒,若不是现在情势不妙,有人敢用那种目光看他,他必定要将人抓起来处刑示众。
“王,这腿定然能治的。”
赵胥:“滚!”
“是是。”说话的人喏喏退后,再不敢提起这事。
毕竟当了多年的王,赵胥若想东山再起,还是有机会的,他仔细盘算后,决定先去试试能不能寻到盟友。他想找的就是那些手中有兵,也有些野心的人,只要他允诺夺回王位后,再给金银宝物,划给对方更多封地,只要待遇优厚,不怕没人心动。
赵胥最先找的是祁阳王,他先让人前去试探,结果祁阳王连他的面都不愿见,只带给了他一句话:“君与晋国为盟,转头便能灭晋,实不敢信也。”
嘲讽他先前与晋国结盟,后来又撕毁盟约灭亡晋国,这番行径没有信义。被人羞辱一番,赵胥还无法反驳,只能迅速带人离开祁阳王封地。
他的选择是正确的,他们走后没多久,就有卫兵寻到他暂时落脚的地方,要将他捉拿去向新王讨赏。
“王,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继续去寻墨阳王。”赵胥并不相信人人都像祁阳王这样愚蠢胆小。
墨阳王那老狐狸倒是见了他,也十分热情地招待他,口中说些什么希望他尽早夺回王位之类的话,可真谈到想让他发兵王城,他就不说话了,一推六二五地混过去。
赵胥找遍了能找的人,也就只有一个义阳王看好他,他将女儿嫁给他,想日后女儿能成为王后,并且狮子大开口要求了许多东西。赵胥不怕他要的多,可问题是义阳王手中的兵并不多,想要光凭这么些人打回王都去,实在是痴人说梦。
可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如今没人愿意庇护他,他只能先留在义阳王处稳住他,借由他的女儿达成更深的联盟,再慢慢招兵买马。同时他也没放弃继续试探各地其他手握兵权之人,着实是挖空了心思在赵国蹦跶。
他隐姓埋名,将自己藏的很深,余商君寻了他两年无果,只能放任不管,如此,赵胥积蓄了几年之后,终于寻到了一个机会。
东南大旱,余商君要往郾城祭天,赵胥决定前去伏击余商君,取其首级再一鼓作气直奔王城,夺回王位。
这一年,距离赵胥被人从王位上赶下来,已经过了八年多。
草原上又是一年夏季,如今的乌图部族,比前几年更大了几倍,这里就如同几年前殷如许说过的,成为了一个热闹的小城。最开始只有殷国的商队常常来此,但是几年前,沃突带领族人开辟了通往西陵的路,渐渐的,也有西陵那边的商队过来了,他们还在氓山发现了一种晶莹剔透的宝石矿,这些年光是前往氓山采矿买石的人就数不清,来来往往的人,总要经过乌图部族。
人多了之后,他们也并不是全都依靠放牧牛羊生活,仍然有一部分人保持着冬季迁徙的习惯,但还有一部分人已经开始习惯定居。
乌图部族在这个季节人是最多的,分隔开的集市上熙熙攘攘,外围的空地早已成为球场,是半大少年们最爱的玩闹区域。女人们这个时候则大多在湖附近,那里开凿了水渠,殷国带来的工匠花费了大力气做出了这个便捷的供水处,女人们会在这边清洗衣物处理食材。
“阿衍,跑哪去了,公主找你呢。”水渠边一个妇人打扮的女人端着盆站起来,对不远处一个骑马的孩子喊道。
女人长相是标准的殷国人,她是当初跟随殷如许一同来和亲的宫女之一,后来嫁给了一个狼骑的勇士。而她口中的阿衍,则是殷如许和沃突的孩子,乌图部族人人喜爱的‘小族长’。
阿衍不过九岁,个子已经很高,骑在马上隐约有了几分少年气,他的长相更肖似母亲,清丽俊逸,只是鼻梁高挺,一双绿眼睛,更像父亲。
“丁香,阿姆找我干什么?”阿衍在马上挥动着手里的弓箭。他的马上还挂了一串兔子和其他的小型动物,看来是跑去打猎了。
“好像是找你试新衣。”
“好,我知道了。”阿衍应了一声,对跑在马后的一只威武大狼喊道:“二宝,快点!”那狼嗷呜一声似在回应,赶上了前头的一人一马,很快就跑进了不远处的聚居地。
“阿姆!”阿衍提着一串猎物,高喊着阿姆,噔噔噔进了王帐。
殷如许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回来了,去哪掏了兔子洞,怎么带了这么多回来。”
阿衍跑到她面前,献宝一样捧上自己的猎物,嘴里回答:“是父亲之前带我去的地方,那里好多兔子!”
殷如许笑着给他擦脑门上的汗,这孩子和他父亲一样,非常擅长往洞里薅兔子懒鼠,到处都给他们祸害光了,简直草原双煞。
“跑得这么急,身上全都是汗,来,外套脱了给你擦擦。架子上有给你做的新衣,最近天气热了穿轻薄点更舒服些。”
“嗯。”阿衍仰着小脸让母亲给自己擦汗。他脱衣服的时候,衣襟袖子里窸窸窣窣往下掉土渣和小石子,还有两把小匕首。殷如许甚至在他怀里掏出来一只巴掌大的小懒鼠。
殷如许:“……你钻到懒鼠洞里去了?”
阿衍捡起掉在地上的小匕首,摸摸脑袋,“我都忘记还有它了!阿姆,这个送给你的,给你玩儿。”
换上新衣后,又喝了几杯水,阿衍擦擦嘴拿着小弓:“阿姆,父亲这两日不在,你肯定无聊了,我带你去玩吧!”
他们父子两个,都喜欢带她出去玩。
殷如许笑,“你要带我去哪玩?你又知道哪里好玩?”
阿衍:“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在射彩绸,我们也可以去啊!”
殷如许想了想,“好吧,跟你一起去。”
她也换了件衣服,戴上沃突给她做的指套,背着弓箭和儿子一起去山坡上玩射箭。阿衍没忘记招呼帐前的两只大狼。
“大宝二宝,走了,玩去了!”
这两只狼是当年温水湖边那两只,跟着阿衍从小一起长大。大宝喜欢跟着殷如许,二宝则更爱跟着阿衍,阿衍去哪疯玩,二宝都要一起。
“阿姆,我现在射箭能比过你了。”
“哦,是吗?但是,比过我不算,要比过你父亲才厉害。”
第147章 第二十章
赵胥隐忍多年,此次谨慎布局,终于在半途中成功伏击了余商君,将他杀死。他是打着讨伐逆贼的旗号,带着士气大振的义阳王士兵和一些其他势力凑集的兵卒,奔往王城。
他自以为胜利近在眼前,距离自己夺回王位,就剩下一场战争。然而他万没想到,还是从前背叛他的中年文士发现了他的阴谋,辅佐余商君的儿子匆匆继位,又紧急调遣军队守城。王城城墙高厚,若是据守不出,段时间内绝对无法攻破。
赵胥原本想的就是攻其不备,谁知对方反应如此之快,打算瞬时落空,不仅如此,调集的外地援军也来得出乎意料的快,见赵胥带领军队落入包围圈后,城门打开,城内守军配合援军一起,要将他们堵在包围圈里,如果不是赵胥见势不妙飞快逃遁,估计就只能落得个和大部分兵卒一样被乱刀砍死在王城门口的结局。
赵胥打过胜仗,他确实有能力,可偏偏在最关键的战役上总是输,一次又一次,而且几乎全都能归结于他的‘运气’不好。就连从前一直跟着他的下属,也不得不嘀咕起来。其他人都是如此,赵胥这个当事人自然更加憋屈,可他有什么办法呢?
“现在……咱们该怎么办?”一群残兵面面相觑,都悄悄去看满身血渍的赵胥。
赵胥脸色阴晴不定,沉声说:“回义阳。”
“可是……”他的副手迟疑:“义阳王还能像之前那样支持您吗,还有这次孤注一掷已经彻底暴露了我们,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大军前去义阳讨伐。”
赵胥冷冷一笑,“走!”
他回到义阳,义阳王早已听说他失败之事,心里是又失望又害怕,生怕被他连累,果真就一改先前的支持,翻脸不认人,还试图让护卫杀死他。
“到了这个地步还想和我撇清关系,不觉得太晚了吗。”赵胥这人心狠手辣,又有时间布置,这几年暗地里控制了义阳王府许多人,如今他和义阳王翻脸,毫不犹豫反杀了义阳王,自己占了义阳王府。
“王,夫人……”下属清理义阳王府,搜出了躲藏起来的义阳王女儿,对于这个与自己夫妻几年的女人,赵胥的反应是干脆下了命令,“杀了。”要是放着不管,说不定会坏了他的事。
他解决了所有隐患后,又将义阳城门紧闭,做出一副准备死守城池的架势,可暗地里,他带着一群心腹,扮作商人模样,在关闭城门前,偷偷出了城,往草原方向而去。
他的心腹下属们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要在这种时候去草原,心里都暗暗猜想他是不是因为打击太大,走到了绝路,所以脑子开始不清楚了。或者他是想改名换姓,藏匿到距离赵国更远的草原去,蛰伏几年积蓄力量再反攻回来?
赵胥确实是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经过几次的打击,他不得不挫败地承认,失去气运的自己,被这个世界排斥得太厉害了,如果想要成功,还得借由女主角的气运。
他之所以之前没有去草原找殷如许,而是等到现在没有退路了才找去,是因为他有预感不会顺利,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心里清楚自己很有可能会失败。
但是,如果不试一试,他绝不甘心就这么失败。
他们一群人乔装成一个小商队,运送茶叶等物,又在半途中搭上了一个殷国的商队,与他们一起结伴而行。赵胥靠着那张能迷惑人的俊脸,成功和商队里的女管事勾搭在一起,借由她们的便利,来到了乌图。
“看,那就是乌图部族了,不过现在能说是一座城了,这两年还有不少人住进这里,你们是第一次来,得先去登记。”
赵胥听说过乌图这些年发展的不错,可是亲眼看过之后,他还是感到不愉快。这简直和他成为了对照,他是越来越惨,乌图却越来越好,这一切果然是因为殷如许这个女主角。
每个世界在某段时间,都会出现一个气运之子,她们凝聚了一个世界的气运之钥,注定能一生平安顺遂幸福美满。赵胥很久以前无意中得知了某些关于世界的秘密,就开始收集世界的气运,他用各种手段得到那些气运之子的爱慕,再用各种方法折磨,让她们原本顺遂的人生里出现许多波折,让她们痛苦痴恋离不开自己,借此控制他们,达成牵制整个世界气运的目的。
一旦成功,那些世界将不再发展繁衍,它们只会重复气运之子的一生,一次又一次,为他提供足够多的气运,这些气运又能让他去到更多其他的世界,得到更多控制其他世界的机会。
他已经顺利太久,成功太多,几乎忘记了失败的滋味。可是现在,就如同这个世界的赵胥,他一次次被打回原形。
可他还是不甘心失败,不甘心认输。
“听说乌图部族如今的繁华,都是那位殷国公主带来的,真是令人敬佩。”赵胥有意无意地提起殷如许。
“公主是开了个好头,不过那乌图族长也是厉害,这么些年也不是没有其他的人来找麻烦,可他当真就是百战百胜,庇佑了这几条商道,现如今都说这几条商道是最安全的,连马贼匪盗都不用担心,哪里想得到十年前的恶劣。”商队管事带着他去办理市集行商的证明,一路上还和他介绍了下乌图的情况。
在赵胥和管事穿过一条路后,路对面的小摊前,阿衍拉了拉殷如许的手,好奇问道:“阿姆,你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