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不太一样的美人,至少,司马焦从未见过这么懒的女人。
他隐瞒身份故意提起‘司马焦’的时候,廖停雁眼里没有恐惧,确切的说,那情绪应该是一点烦和一点好奇。像晴朗的天上出现了一片白云,但只要给她一碗冰碗,那片云就立刻被风吹散了。
也不知道进了宫,她会不会变得和那些无趣的美人们一样令他厌烦。
猝不及防知道他身份的那天,司马焦以为能在她眼里看到惶恐和惊惧,结果他发现她眼里有惊疑之色,除此之外,她很冷静,还能当着他的面发呆。
她和其他人不一样,没有那些美人的‘上进心’,随便给点什么都能乐。除了吃和睡仿佛没什么其他的追求,在他身边竟然还能睡得着。
可能经常在心里编排他,稍微吓一吓就会缩,装的温驯,可是演技又不好,整个人有种不自知的天真傻。但要说她傻,她又不是真傻,至少很多事想得通透,从不纠结。
司马焦从没遇见过这样让他感到舒适的人。躺在她身边看她啃瓜果,看她安安心心睡觉,都莫名让他觉得平静。
他喜欢这个人,就想给她更多东西,让她不要改变地留在自己身边。司马焦从没仔细想过这种心情究竟是什么,只要她不变,他一直这么喜欢就行了。
可当她被掳走,生死不明,司马焦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无边愤怒中感到一丝害怕。他从未害怕过任何人任何事,却在那一刻,怕她真的死了。
再见她,她仍然没变。眼里没有阴霾,哪怕下雨,也是太阳雨。把人抱在怀里了,司马焦才觉得这段时间隐隐作疼的脑袋缓缓松弛下来,她比他放松的还要快,眨眼就瘫了。
廖停雁躺在床上扯了衣服说来吧的时候,司马焦压根没反应过来她究竟是什么意思,毕竟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她满眼写着好麻烦好想睡觉,根本就不是一个求欢的眼神。司马焦看过带着勾引魅惑的眼神多了去了,像这种一点勾引人感觉都没有的目光,谁知道她表达什么意思。
是躺下后,司马焦才突然反应过来,不看眼睛,她的动作大概能算得上标准的勾引。他顿时心情复杂,将她推醒询问,得到了一个无声而肯定的回答。
司马焦:“……”
司马焦回想自己当年是怎么对那些想爬床献身的宫女美人,准备吓唬廖停雁告诉她其实他的寝殿里死过很多人,可低头一看,发现久久没等到他继续说话的廖停雁已经再度睡着了。
司马焦,“……胆子不小。”
他是皇帝,由得她说要睡就睡,不要睡就不睡吗?
廖停雁没听见,只觉得早上起来后胸有点疼。司马焦问她:“你有这么累吗,昨天晚上脱你衣服都没醒。”
廖停雁莫名其妙,“陛下晚上不睡觉脱我衣服干什么?”
问完之后她才察觉不对,低头往身上看看,“我的衣服不是好好穿着吗,没有被脱啊。”
司马焦:“谁叫你一直喊着‘疼疼疼’,谁脱得下去。”
廖停雁:我怎么都没印象?手臂疼脱衣服就是不方便。
不对,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手臂有伤脱衣服不方便,而是司马焦脱她衣服想干嘛?她试探了好几回了,他不是性冷淡或者性功能障碍吗,突然骚起来是搞什么?
虽然廖停雁想搞清楚,但瑾德回报的消息让她没有了继续探究的心思。
“陛下,附近出现秦南王府的人在大范围搜寻我们的踪迹,如今咱们还没出尧州范围,一旦被人发现行迹就危险了。”
廖停雁看到司马焦的神情瞬间阴郁下来,和刚才带点不满对她说话的无害样子截然不同,他说:“扫尾没扫干净。”
灰衣侍从们立刻全部跪下了。
司马焦站起来,“对方反应倒快,去准备一下,弃了马车,骑马走孤先前定下的另一条路。”
众人应是,纷纷退下。司马焦转头把廖停雁拉起来,为她理了理衣襟,语气平静随意,“我带你骑马,别怕。”
一群人骑着马,速度果然快了很多。然而陈韫能当原著男主,也不是简单人物,在两天后,还是找到了他们的踪迹,他派出的百来号人包围司马焦和几十号护卫,等司马焦从包围圈中跑出,身边只剩二十多人。
陈韫紧追不放,甚至亲自带着人追来。
眼看着身边的灰衣侍卫越来越少,司马焦抬手抽出了马上的长剑,廖停雁只能坐在他身前,抿唇看着眼前鲜血飞溅的场景。
陈韫举箭欲射,但顾及着万一误杀了女主角,只得扔下弓箭,同样拔剑直冲司马焦,眨眼间两匹马靠近。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廖停雁什么都没看清,在颠簸的马上,她只感觉有那么一刻天旋地转,随后周围有人乱糟糟地在喊“陛下!”“主子!”
有人跌下了马去。廖停雁什么都没想,下意识一把抓住身后人的衣服,然后才发现,落下马的不是司马焦,是陈韫。
陈韫面色愕然倒在地上避开马蹄,唇边溢出血色,胸口上则深深扎进去一支箭。和一般的弓箭不一样,这似乎是特制的一种袖珍小箭,廖停雁都没反应过来陈韫是怎么中箭的,也没看到是谁射出的这枚小箭,她立刻抬头去看司马焦,却感觉到有液体滴在自己手上。
司马焦的胸口处,也被鲜血浸透了一片。电光火石间,廖停雁想起刚才司马焦突然一个侧身,把她往一边按去的动作。
司马焦面无表情,将她抱紧了些,“冲出去。”
身边还活着的灰衣人只剩下几个而已,还大多有伤在身,听到司马焦这话,几人趁着陈韫坠马,众人惊慌时,用命为司马焦杀出了一条生路。
司马焦的马是黑马,乌黑的毛发如同缎子一样顺滑,它嘶鸣一声,甩开反应过来的追兵,迅速蹿进树林。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山林里草木繁盛,树枝茂密,骑在马上的两人不得不低头俯下身子,几乎趴在马背上。黑马不需要主人驱赶,仿佛认路一般在林中奋力往前。
廖停雁感觉到颠簸中,身后的司马焦罩在自己身上,呼吸略显沉重。同时,她发现湿润的液体浸到自己肩上,湿湿黏黏,有一股腥味,那是司马焦伤口上透出来的血。
内心的恐惧感越来越强烈。廖停雁忍不住想,司马焦是不是要死了?他们能逃出去吗?身后是不是还有追兵?
黑马忽然冲出山林,眼前霎时开阔起来,廖停雁发现这是一条有人经过的小道。黑马没有沿着小道往官道上去,而是又一脑袋扎进了另一片山林,奔跑许久后,才跨过一条小河,来到上游一处野草过膝的地方停下。
从马上下来,廖停雁发现司马焦身上那身衣袍染血,有些触目惊心。他撑着长剑,靠着岸边一棵树坐下,半阖着眼,一张脸比起往日显得更加冷白。
“你怎么样?”廖停雁跪在他身前,抬手就去解他的衣襟。司马焦没什么反应,只那样垂着眼睛看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廖停雁将他的外袍解开,在他臂上发现了一个绑着的长筒物事。
“这是……?”
司马焦拆下了那东西,扔到一边,“改装过的一种袖箭,只能射一支箭,但威力巨大。”
廖停雁忽然明白过来,陈韫那时候胸口上的一箭,就是司马焦射的!那个位置,细细一想,仿佛和心脏位置差不离了。
看她一脸愕然,司马焦忽然笑了,竟然还笑得挺高兴。他道:“他想杀我,还敢送信挑衅我,我当然要杀他,那支箭上还有其他东西,他必死无疑!”
廖停雁心道,这疯子该不会故意的吧?陈韫想用她做饵诱敌深入,司马焦也用这招,故意以身犯险,示以弱势将人引来再趁其不备动手,其他人可能做不出来,但司马焦一定做得出来,不然他为什么这么熟练?
一边想着,廖停雁拉开了司马焦的衣裳,看到那条长长的伤口。是被剑在胸口上划出来的,几乎削去了一大块肉,看着就疼,廖停雁看得头皮发麻,对着血淋淋的伤口手足无措,司马焦却还笑得出来。
懒得理他这种时候发疯,廖停雁忽然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她手臂上伤口处还绑着药,现在没办法,先拆下来给司马焦应应急吧。
她自顾自的又脱又拆,随手把衣服披回去,跑到河边拧了手帕,再回来为司马焦擦洗胸口上的血,稍作清理后连药和绷带一起怼上去。
她盘起来的头发早就散了,鬓发垂落在脸颊,因为太心急,衣衫散乱未曾系好露出肩膀也没注意,只一心按着他的伤口。
司马焦看着她不说话。
廖停雁咬了咬唇,终于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你……会不会死?”
司马焦:“你觉得呢?”
廖停雁呼出一口气:“如果你死了,你的国家怎么办?天下无主,到处都会陷入一片混乱。”
司马焦看上去并不在意,态度异常冷淡:“没有哪一个王朝能长盛不衰,这个江山也不是一开始就姓司马,亡国又怎么样,一个朝代到了末路,必然就会亡国。多得是人希望我死,你不希望吗?”说到后面这句话时,司马焦的目光变得探究。
“我死了,你也能自由了。”
廖停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只是看司马焦这个狗皇帝随时可能咽气的样子就觉得很害怕。她抬手擦脸上的泪,摇头。
司马焦起身,稍稍用力抓住她的肩膀追问:“你不想我死?”
廖停雁:“我不想你死,也不想你亡国。”
司马焦肩膀颤动,笑出声来,捏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好,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死,也不亡国。”
廖停雁:……现实这么惨,口气这么大。
司马焦躺了回去,捏着她一只手,“如果刚才你没有摇头,我会在死去前先杀了你。”
廖停雁忽然觉得还是让这个狗皇帝去死比较好。
司马焦捏捏她的手腕,“不要想着跑,你跑不掉的,如果我死了,我一定要你陪我一起死。不然到了哪里都无聊得很。”
廖停雁哭不出来了,干脆坐下来:“那陛下您现在准备怎么求救呢?”
司马焦:“你没发现瑾德没有和我们一起离开?他去找高太保了。高太保有办法找到我,等他过来接就是。”
说得容易,如果先找来的是敌人,或者在那之前司马焦就病死了,再或者时间长一点他们两个都饿死了,那岂不是太倒霉?
司马焦:“无所谓,不管怎么样都有你陪我一起死。”
廖停雁:拒绝,我不想死。
夜里的树林很暗,唯独天上有一片星光。黑马靠着他们两个身侧休憩,廖停雁倚在司马焦怀里,听着身畔小河流水潺潺,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上半夜,她靠着的人身体很冷,让她时刻都觉得心惊胆战,怕他真的悄无声息死去了。只有悄悄靠在胸口,听着他的心跳还在跳动,才能感到放松。
司马焦也没睡着,但他不说话,安静的有些不太像他。廖停雁以为他是失血过多很累,或是伤口疼不愿意说话,可偶尔,他又会抬手缓缓抚摸她的头发。
在这无边静谧里,他们依偎在一起,廖停雁觉得似乎和从前无数次这样的相拥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可能是司马焦的动作太缓慢,她感觉到了一种近乎极致的温柔,慢慢的,连他冰凉的身体都变得更温暖。
……等等,身体变暖?廖停雁意识到什么,猛地坐起身,抬手揽过司马焦的脑袋,和他贴了贴额头。果然变暖了,尼玛这家伙根本就是发烧了!
廖停雁简直要跪,又没有药,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发烧啊,话说帕子打湿覆在额头上这个真有用吗?她捏着眉心站起来要去水边洗帕子,被司马焦拉住了手。他浑身发热,神情却仍旧清明,“怕什么,回来继续睡吧。”
廖停雁:“你发热了!”
司马焦一脸的理所当然:“所以你过来靠着我睡啊,这样不是更暖和。”
廖停雁要疯了。
司马焦把她扯回来抱着,声音里有一点虚弱,更多的仍是沉静,“我没那么容易死。”
廖停雁很明白,很多事人力不可及,哪怕是司马焦也有很多事做不到。原著里他不是死了吗,现在凭什么他说自己不会死就真不会死呢?说不定明天早上起来他的尸体都要硬了。抱着他的腰,廖停雁忍了半天没忍住,发出细碎的低泣。
司马焦:“没有勇气的人才会哭。”
廖停雁怒道:“我就是没勇气!”她要是有勇气,还当个屁的贵妃,直接干死司马焦当皇帝得了!而且她这可是为了他掉的眼泪,这是什么狗逼直男反应!
司马焦:“行,敢骂孤,你现在很有勇气。”
廖停雁明白自己每次假笑做戏时,为什么司马焦都想笑了,她现在也想笑。又想哭又想笑,憋得难受。
“……陛下,我看你精神还挺好,那么长的伤口你不疼吗?”一点都不像快死的人。
“脑袋疼的时候比这更难受百倍,这疼算得了什么。”司马焦随意道:“而且我吃了药。”
廖停雁满脸懵逼:“什么药,我怎么没看见?”
司马焦掏出来个小药瓶扔给她。廖停雁拿着那药瓶,神情复杂,“陛下,这是什么药?”
“治我天生之疾,不过里面也放了些珍贵药材,服食后能让情绪稳定缓解疼痛。”
廖停雁不由猜道:“陛下身体时常冰冷,是否就是因为此药?”
见司马焦点头,廖停雁的目光不由自主瞄了眼他的某个位置,心道,原来是吃药导致的不举。
司马焦很敏锐:“你在看什么?”
廖停雁:“……”这样的夜里,你眼神怎么这么好,瞄一眼都能被你立即发现。
司马焦仿佛看透了廖停雁的所思所想,凉飕飕的嗓音道:“孤不是不能,只是不愿罢了。你不觉得那种事是十分令人恶心的禽兽之行吗。”
哇哦,好一个文明和谐的奇男子。廖停雁简直惊呆,半晌才说:“人本来也就是动物,说到底和其他动物没什么不一样。”
司马焦:“人与禽兽自然不一样,禽兽不知廉耻,人却能控制这种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