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南宫芩,因为当初她舍身相救,夏侯玄御十分感动,每年都会送大量珍贵药材去南城,替她维系生机。
看到信的后半部分,夏侯玄御收敛笑意,南宫贤在信上说,芩儿双目失明,需要一样宝物蜜陀生治疗眼睛。蜜陀生,夏侯玄御知晓,那是东城宇文家的秘宝,宇文金恐怕不愿意轻易交出来。
南宫贤那只老狐狸,难怪会写信给他,原来是搞不定宇文金,想借他的手得到蜜陀生。先不论南宫贤如何,为了治疗南宫芩,他自然要出手,毕竟是他心爱的女人,也是他日后的妻子。
沉思片刻,夏侯玄御道:“拿笔墨。”他写下两封信,一份送去南城给南宫贤,表明他不日将前往南城探望未婚妻,一份则送去东城,给宇文金讨要蜜陀生,随信的还有一份重礼。
先礼后兵,如果宇文金不识趣,他不介意动手威逼。夏侯玄御想起宇文金和巽相识,似乎还交情不浅,心中的恶意更添几分,甚至于开始想如何在宇文金拒绝后,以此为理由侵略东城,就算不能吞下东城,也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巽……夏侯玄御想起这个名字心中就升起杀意,虽然关于这个人的记忆他很模糊,当初护卫所说的那一次追杀他也记不太清,但他记得三年前那场大战,名为巽的男人杀入北城,在他北城内放肆,与他一战更是狠狠打了他的脸,所以自己与这人是新仇旧恨,若有机会,必要杀他。
两封信被快马送至两处,东城最先收到信,拿着信的宇文金再次发出一声哀嚎,“南城就算了,怎么现在北城也来逼我!他们两方不会联合起来搞我吧!我看他们要蜜陀生是假,找由头对付我们东城是真!”
段鸣:“你放心,东城虽然有你这个没用的城主,但底下的商道颇有一番利害纠葛,南城不会草率的大动干戈,不过北城……”说到这,段鸣看向廊下那个被木门遮住一半的挺拔身影,扬声道:“巽兄,你觉得北城会如何?”
宇文金捏着信,也看向映出人影的屏风木门。比之五年前初识,巽显得更加成熟坚毅,多了份被风霜磨砺过的沧桑,他站在那静静看着外面的蓝天,语气无悲无喜,平静无波,“我会护宇文金无碍。”
段鸣朝着宇文金挑了挑眉,从他手中拿过信,看了一遍道:“这夏侯玄御当真有趣,想求你手中的蜜陀生,语气却如此狂傲,比南宫贤更不客气。不过,他说是为南宫贤的侄女南宫芩讨要蜜陀生,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与那位‘南宫美人’有婚约。”
宇文金好奇心强,最爱这些八卦消息,闻言暂时忘却了被逼的事,兴致勃勃问道:“我早年就听说南宫贤与他大嫂偷生了个女儿,被誉为南宫美人,但南宫贤藏得紧,我也没见过,阿鸣你有没有见过那位南宫美人,是不是名副其实?”
段鸣嗤笑,展开扇子扇了两下,“我确实见过,只能说,盛名之下名不符实。那位南宫美人南宫芩,美则美矣,却没有传闻中那么美,而且那是个小小年纪就颇有心计的女子,还有一副蛇蝎心肠,这样的美人,纵是再美,我也看不上眼,不过和夏侯玄御倒是绝配。”
“那可真是可惜。”宇文金摇头,满脸可惜之色,“据说那南宫美人沉睡几年,如今终于醒来,需要蜜陀生治疗眼睛,我之前还想着美人失明可惜,有些动摇,想着要不然实在不行就给一半蜜陀生,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两人聊着聊着话题就变成了如今江湖上的各种美人,气氛一片火热,而木门就好像一个隔断,把另一边的巽和他们隔成两个世界,一边春意融融,一边风刀霜剑。
宇文金说着,忽然发现巽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在门外,遂感叹一句:“巽兄当真是长情,如今还记着妻子,如果换做是我就不行了,世上如此多美人,各有千秋,怎么能为一种花而放弃欣赏其他的花呢。”
段鸣:“他这种人心有执着之物,很难被美色所迷,有妻子本身就很不可思议了,更不可能像你这样对各种美人感兴趣。”
宇文金:“巽兄这样的人生,真是少了很多乐趣。”
巽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屋顶上,靠着翘起的屋檐,远远望着某个方向,宽厚手掌拂过巽刀那粗糙漆黑的刀鞘,默然无语。比之从前,他更显得过分难以接近,若说当初与唐梨相识的人是沉默,那如今便是沉寂,灰烬般的沉寂。
南城那边也很快收到了夏侯玄御的信,南宫贤第一时间拿着信去找南宫芩,“夏侯城主要来探望你,芩儿高不高兴?”
唐梨高兴得起来才怪,她觉得自己现在这情况不适合见夏侯玄御,万一克制不住杀意被看出来什么就糟糕了,再说她现在看不见,想动手也困难,暂时还是避开为上。
唐梨低头对南宫贤道:“叔父,我如今这个样子,怎么好让夏侯城主看见,我的眼睛……”
南宫贤扶着她的肩头安慰,“芩儿,夏侯城主不会介意这些的,等他来了,我们再一同去向东城求药,定要拿到蜜陀生为你治好眼睛。”
唐梨摇头,“叔父,我想亲自去东城求药。”
南宫贤闻言吃了一惊,皱起眉头打量她的神情,半晌才恢复了慈爱的表情,劝道:“芩儿,你的身体不好,何必千里迢迢去那么远,只要好好在这里养着,蜜陀生你不用担心。”
唐梨十分坚持,“为表诚意,本就该我自己前去求药,听说蜜陀生乃东城秘宝,宇文城主不愿轻易给出也是正常,一味强逼反而不好,不如让我前去展现诚意,也免得大家伤了和气。”
最终因为唐梨的坚持,南宫贤还是妥协了,派遣了心腹和大队人马护送她前往东城求药。
第46章 第十四章
南宫贤带着侍从,站在城上眺望东去的车队。
“城主,就这样让她去了东城,万一……”
南宫贤摆手,“东城宇文金虽然年轻,但能坐稳这个位置,也不是个如表面般无害的人,她此去必然无法如愿。这样也好,让她明白失去了我这个叔父的帮助,只靠她如今这样,根本不能做到任何事。”
南宫贤脸上带笑,语气却尽是冷漠,“这个孩子虽然长得像她母亲,性格却和我那大哥一样,不愧是他的种,都是养不熟的,我给她做了这么多年慈爱的好叔父,她还是不肯松口告诉我那地方在哪,更把钥匙藏得紧紧的。我原以为吃过了教训,醒来后她应当能乖巧些了,没想到……哼。”
心腹侍从觑着他的表情,道:“城主太过顾念小姐,可是欲得宝物难免要有所牺牲,城主需早作决断啊。”
南宫贤神色阴晴不定,“你说得对,如果这条路走不通,那我也只能用其他办法。”
……
唐梨坐在马车中,随着赶路中途的摇晃,有些昏昏欲睡。她现在眼睛看不见,很多事情都格外不方便,周围情况不明,她更是不敢露出什么异状,因为知晓多说多错这个道理,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很沉默。离开南城,离开那位叔父的视线之后,唐梨觉得放松了许多。
虽然不记得具体剧情,但在那本小说里,这位叔父仿佛是个坏人,就是这种隐隐绰绰记不清的印象让人更觉如芒在背。
马车行进很快,因为唐梨完全不想遇上夏侯玄御,更不想被轻易追上,夏侯玄御要是真到了南城,就先和南宫贤聊着吧。等她到了东城,脱离南宫贤掌控的环境和身边这些看似忠心的侍女,就能向其他人询问巽奴的消息,而不会引起南宫贤的怀疑。
在唐梨的催促下,这一队人不久后,终于进入东城治下,又一路顺畅地来到东城主城。进入主城后,唐梨第一个感觉便是热闹,哪怕她看不见,也能听见马车外各种吆喝叫卖声,人群絮语声,她能想象那种熙熙攘攘摩肩擦踵的场景。
进城后,马车速度明显变慢了很多,这些时日快速赶路,唐梨这身体虚弱,有些受不住,头晕的厉害。
“先找地方暂时休整一下,着人送拜帖至城主府。”唐梨唤来侍女,简短吩咐下去。
“是,小姐。”
很快,车队停在一处客栈前,这客栈富丽堂皇,内里摆设不比一般富贵人家差,在东城也十分有名。客栈小二迎上前来,见到被扶下马车的唐梨和那一群护卫侍女,无比热情地将人引进去安置。
就在唐梨一行人走进客栈没多久,宇文金和好友段鸣以及巽骑马经过客栈门口,来到客栈斜对面,东城最高的酒楼。
“今日他们楼内新到了一样珍贵食材,据说滋味鲜美无比,吃过一次就令人终生难忘,段兄巽兄你们有口福了!”宇文金通身上下金光闪闪,一副壕气冲天的模样,段鸣摇着扇子,是个风流潇洒的翩翩公子,他们两人站在一处,活脱脱就是两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而巽,与他们二人气质完全不同,有他在,连敢接近的人都少了很多。
宇文金得了清静,坐到临窗的位置上,感叹道:“有巽兄和我一起出门,感觉方便多了,连一个护卫都不带也觉得安心。”遥想从前,城主位置还没坐稳的时候,他时常被几个兄弟雇杀手行刺,那时候不带上几十人护卫都不敢出门。
段鸣对他的怂习以为常,靠在窗边望着下方街道,等着上菜的过程中,仍不忘欣赏街上的漂亮姑娘。
“诶,阿九你看那客栈门口,虽然看不清脸,但只从身形姿态就能看出,必定是个美人。”段鸣用扇子指着客栈门口。
宇文金闻言也看过去,见到个身穿白衣黄裙的女子,身形纤细,仿佛一阵风就能折。他点头赞同道:“必是个美人,诶,她似乎有些病弱啊,还需要侍女搀扶。不过病美人也别有一番惹人怜惜的娇弱呢。”
巽对他们的谈话仿若未闻,坐在一旁,丝毫没有转头看上一眼的意思。
宇文金扭头见他这样,朝着好友耸耸肩,将小二送上来的饭菜摆到巽面前,“巽兄不爱看美人,那就尝尝美食,我敢说,没人能做出比这更好吃的菜了。”
他只是习惯性地吹牛,谁知说了这句话,巽竟然筷子一顿,朝他看了一眼。
宇文金:“……”诶,发生了什么,巽兄为什么突然瞪我?我的话有什么不对吗?
唐梨在客栈中稍坐片刻,缓了头晕后,觉得有些饿,侍女询问她想吃些什么,唐梨没什么胃口,忽然想起马车驶过来时,有闻到过一股奇特的辛香,这让她想起从前去蜀地看一位朋友时,被她带着去吃过的食物。
她一时心血来潮,循着味道出了客栈,去到那家小店,吃了一份味道令人怀念的辣味细面。轻轻触碰着碗沿,唐梨想,如果能和巽奴重逢,等她的眼睛好了,她一定要给他做很多好吃的,她会做的很多菜色都还没来得及给他一一尝过,其实这种辣粉,她也很擅长,只是当初的白鹿城买不到辣椒,所以没能给他做。
她那时候都想好了,余生要和巽奴一起做很多事,想做给他吃的菜也有很多,如果不能完成,她万分遗憾,死都不甘心。
“小姐?”
唐梨回神,扶着侍女的手,慢慢出了小店。
街上人流汹涌,往来人群喧嚣,各种声音听在耳中显得格外嘈杂,唐梨有些不适,加快脚步上马车。
“城主,方才收到的拜帖,南城南宫芩已经到了城中,下午便会来府中拜会。”城主府来人将拜帖送上,宇文金只看了眼就发出一声长叹,懊恼道:“怎么来得这么快,我真心不想见这位南宫美人,如果她真像阿鸣说得那样,我还不如去天音楼看跳舞。”
他们三人刚用完饭,才走到酒楼下,就收到了这份拜帖,宇文金拿着拜帖抱怨,谁知一抬眼,忽然发觉眼前一闪,原本站在身边的巽眨眼淹没在人群里。
宇文金傻眼了,“诶?巽兄?”他转头看向旁边的段鸣,“阿鸣,巽兄去哪?”
段鸣耸耸肩表示不清楚,“我也不知道,不过他方才步子好像很急,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模样,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宇文金忽然靠近他,警惕看着四周,弱弱干笑道:“该不会是有人故意调虎离山,把巽兄引开,要行刺我吧。”南城可是来了人了!
段鸣:“……你冷静点,别扒在我身上。”
巽站在人群之中,转头四顾,入目的都是陌生脸庞,每张脸庞上都有着各自的喜怒哀乐,唯独没有刚才惊鸿一瞥见到的那张熟悉的脸。
他慢慢停下脚步,乍然翻涌起伏的心潮也平息下来。
大概又是看错了。是啊,她已经死去,他曾抱着她冰冷的尸体坐了很久,甚至亲眼看着尸体开始腐烂,最后也是他亲手将她埋葬,她已经死亡这个事实清晰无比,可即便如此,刚才那一瞬间,他恍惚间看到一张相似脸庞的瞬间,仍然是下意识追寻而来。
天地苍茫,蜉蝣飘萍,无处可归。巽静静站在热闹人群中,可那些热闹,没有一点是属于他的。他转身往回走,和一架马车擦肩而过。
风吹起青纱制成的轿帘,露出一张苍白柔美的脸,旋即又轻轻落下。
“巽兄!你终于回来了!刚才你怎么一言不发就走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宇文金见巽回来,立刻由压缩状态变成膨胀状态,中气十足地招呼。
巽摇摇头,什么都没说。段鸣察觉他身上气息比方才更加冰冷,撞了撞宇文金的胳膊,让他闭嘴。宇文金好奇死了刚才巽的异样,但不敢问,于是只能干笑,“哈哈哈,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咱们不如先回去吧。”
“下午南城来人,我还要打起精神去招呼呢。”
说到这,宇文金就是一阵叹息,“真是麻烦。”
再麻烦,客人也得迎接,宇文金肚子里琢磨着见到那个传说中蛇蝎心肠的心机女子,应当如何应对,又觉得这么一个双目失明的女子敢孤身一人前来实在蹊跷,猜测是不是其实身边带着刺客准备来威胁他。
“巽兄,你可要护着我啊!”
“不会有事。”巽说罢,起身走了出去。
“啊?啊?什么,为什么没事,巽兄你要走吗?等等啊!”宇文金满脸惊愕,还想再说什么,被段鸣一把按住,“好了,喊什么,你没看见巽兄心情不好吗,我估计他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太吵了。”
宇文金:“什么,我哪里吵了,而且巽兄心情不好从哪里看出来的,他不是一直都这么个表情吗?”
他不放心,出去站在廊下抬头看屋顶,见到一片黑色衣角,这才放心地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