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奇下意识的往后一跳,口中叫道:“真要打我也轮不着你吧?”
陆姳一乐,“我是个斯文人,我不动手的。来来来,我的好二哥,我给你讲讲道理。二哥,礼部的王老尚书你知道吧?你觉得他这个人知礼不知礼?”
陆千奇莫名其妙,“王老尚书主管礼部,当然知礼了。他很有学问,是驰名天下的经学家,这个我是知道的,你别想蒙我。”
陆姳笑意愈浓,“那你知不知道,王老尚书有一个小女儿嫁给了江陵伯的儿子,青年早夭,留下一个年方两岁的孩子。王老尚书疼爱小女儿,也疼爱小女儿留下的这个孩子,和江陵伯府几经交涉,把这个两岁的孩子过继到了王家,王老尚书亲自抚养他长大?”
陆千奇呆了呆,懊恼的拍拍脑袋。
还真有这回事。
当年也是颇为轰动,半个京城的人都听说了,引为奇谈。
陆姳又道:“那你又知不知道,乡下人家若是没有儿子,有很多人是从人贩子手里买小男孩儿充作儿子的。这个买来的小男孩儿难道会和他们同姓么?”
“乡下人家的不能算吧?咱们陆家可是高门大户。”陆姈帮陆千奇说话。
陆姳非常的好说话,“好,乡下人家的不算。那就说和平远侯府一样是开国元勋的镇国公府吧。镇国公姓张,但第一任镇国公原来是姓常的,后来卖给张家做养子,才改了姓。张家这是不是以异姓为后?”
“你简直强辞夺理。”陆千奇、陆姈很生气。
这明明还是穷人家的事嘛,常家要不是穷的揭不开锅,能把亲生的孩子给卖了么。
“我怎么强辞夺理了?难道镇国公府是乡下人家,不是高门大户?”陆姳振振有辞。
陆千奇和陆姈明知道陆姳说得不对,却没办法反驳,两个人都气鼓鼓的。
今天平远侯府为替谢夫人庆祝,特地设了家宴,陆姳懒得再跟这两个人废话,挽了谢夫人的手臂,和父母大哥一起赴宴去了。
“二哥,跟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临走之前,陆姳冲陆姈努努嘴,好意提醒,“跟蠢人在一起,会越来越蠢哦。”
陆千奇暴跳如雷。
陆姳不理会他,和父母大哥一起扬长而去。
陆姈很伤心,“父亲母亲不喜欢我了,大哥也不喜欢我了。二哥,我只有你了。”
“姈儿,我也只有你了。”陆千奇沮丧下气,“父亲母亲和大哥都被那个野丫头迷惑了,对我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要不是我和大哥长得像,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亲生的……”
这兄妹俩相互吐着苦水,心里总算好受了一点。
两人商量着要往大花厅去,“府里为母亲设宴,咱们做儿女的若不出席,岂不失礼。陆姳不懂礼数,咱们可不能跟她一个样。”“对,咱们要比陆姳那个野丫头强一千倍,一万倍,说啥也不能落到她后头。”
兄妹俩相互鼓励着,一起去了大花厅,才到厅外,便听到陆姳清清脆脆的声音,振聋发聩,“……之前我母亲身子不大好,所以管家的事一直由二婶婶、三婶婶代劳。现在我外祖父平反了,我母亲人逢喜事精神爽,身子已然大好了,管家的事不便再偏劳二位婶婶……”
“这个野丫头她又想干什么?”陆千奇急得跺脚,“偌大一个侯府,管家岂是容易的?她净会给母亲惹事!”
陆姈忧虑,“母亲闲散多年,忽然要她主持中馈,会把她累坏的。”
“快进去阻止她。”陆千奇往里冲。
“唉,谁让她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呢,她只管闯祸,咱们自会想方设法替她善后。”陆姈很顾大局,很大度。
第19章
“……倒也说不上什么偏劳不偏劳,不过大嫂是冢妇,理应主持中馈。”陆千奇和陆姈匆匆忙忙进到大厅的时候,江氏正面带微笑温雅得体的说着话。
“道理自然是这个道理,不过大嫂多年不曾管家理事,只怕陡然接了手,咱们这一大家子的衣食住行,人多事杂的,大嫂难免手忙脚乱。”吴氏向来老实,说话也直接。
陆千奇跑的猛了,还在喘气,“对对对,二婶婶说的对。母亲虽然聪明能干,但多年不管家,恐照应不过来。”
陆姈紧随其后,面色诚挚,“母亲,您多修养一段时日,待身子大好了,再接手家务也不迟啊……”
“我们陆家的家务事,不劳亲戚过问。”陆姳不等她说完,便冷冷的打断了。
陆姈血往上涌,脸红得像火一样。
亲戚,陆姳说她是亲戚,不许她过问陆家的家务事……
“看把她狂的。”陆妍和陆好咬着耳朵。
虽然是说悄悄话,但声音并不小,陆婧、陆妩等人都听到了。
“可是,祖父说过的,姈姐姐留在陆家,只作亲戚看待。”陆娟不合时宜的提醒。
陆婧、陆妩等人齐刷刷的给了她一个大白眼。
陆娟从小到大受姐妹的白眼已是家常便饭,笑容温顺。
陆娟的母亲,六少夫人边氏一向以陆娟的容貌为耻,见她既长得丑又爱强出头,被姐姐妹妹们瞧不起,狠狠瞪了她两眼。
陆娟难过的低下头。
姐妹们讨厌她就算了,连亲生母亲也不喜欢她,真伤心啊。
陆娟是受气受惯了,陆姈却一直是平远侯夫人的心肝宝贝,被陆姳当众奚落了,她哪里受得了?扑到平远侯夫人怀里轻声哭泣,哭得平远侯夫人心都碎了。
“三丫头,不许胡说八道。”平远侯夫人斥责道。
陆姳一脸无辜,“这是祖父说的,我只是重复祖父说的话啊。”
平远侯夫人见陆姳搬出平远侯来压她,非常生气,“三丫头你不要耍小聪明,做人还是宽厚些好,休要太刻薄了,没有福报。”
陆广沉不由的皱眉,“母亲,呦呦很有分寸的,这孩子半点也不刻薄。”
谢夫人柔声道:“‘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人为恶,祸虽未至福已远离’,呦呦人品贵重,种的是善因缘,修的是大福报。自从她回到平远侯府,喜事一件接着一件,带给父母富贵康宁,居功甚伟。”
“对,妹妹功劳很大的。今天的喜事,便是妹妹的功劳了。”陆千里笑道。
“她有什么功劳?”平远侯夫人怏怏不乐。
陆广沉道:“母亲,如果不是呦呦做梦梦到她的外祖父,我们便不知道遗书尚存人世,如何能为谢家翻案呢?”
平远侯夫人板起脸不说话了。
陆姳功劳居然真的这么大,而且陆姳做个梦都能梦到这么重要的事,说明陆姳是很有福气的,平远侯夫人想挑毛病都挑不出来了。
陆姳心中暗笑。
其实她是看过书,知道剧情,但她不能对祖父、父母实话实说,只说是从庆阳侯那里听来的消息;陆广沉则是根本不愿意心爱的女儿和庆阳侯这种人扯上干系,隐瞒实情,把消息来源放到虚无缥缈的梦境里了。这样一来,陆千金成了有福气的姑娘,做个梦都能解决大问题,躺赢啊。
陆婧似信非信,“三妹妹,你真的梦到了柱国大将军?”
陆姳似笑非笑,“我当然梦到了啊。要不然我外祖父的遗书刻在玄铁战斧上,这件事连我娘都不知道,我又从何得知?”
陆婧被问得哑口无言。
虽被问住了,陆婧心里却还在怀疑陆姳是不是真的这么有福气。
陆姳如果真的是个有福气的人,怎么会一出生就会被掉换了,流落在外十几年?
陆姈见陆广沉、谢夫人、陆千里都帮着陆姳说话,心中气苦。
父亲、母亲、大哥原本是疼爱她的,现在都被陆姳抢走了……
“祖母,我虽是亲戚,可我真的是一片好心,我想让母亲好生休养。”陆姈委委屈屈,轻声细语。
陆千奇和她一个鼻孔出气,“我和姈儿一样,不愿母亲太过操劳。咱们平远侯府不是平常人家,这主持中馈之事费心费力,一个不小心便可能出了岔子,到时母亲岂不是会很自责么。”
陆姳对着这兄妹俩是一点也不肯讲客气的,“二哥,姈姑娘,你俩的意思我最清楚不过,就是唯恐我娘出个什么差错,给你俩带来不方便,对不对?你们两个啊,最想要的就是平远侯府一切照旧,永远没变化,你俩好舒舒服服的做少爷小姐,养尊处优,安富尊荣。”
陆千奇被陆姳说中心事,瞪大眼睛想发脾气,硬是没好意思发出来。
不错,他就是担心谢夫人多年不管家,突然接手家务之后万一出了纰漏,给他带来不便,让他丢人现眼。
陆姳没来之前,陆千奇过得很舒服,他就想一直舒舒服服的过下去。谁要改变他的现状,他就讨厌谁。
陆姈虚弱无力的辩解,“不是这样的,你冤枉我……”
陆姳不理会她,撒娇的对谢夫人说道:“娘,我就要过十五岁生日了。及笄是大日子,您来管家,热热闹闹的替我过个生日,好不好?”
“好,好。”谢夫人怜爱的满口答应。
陆姳笑盈盈的问平远侯夫人,“祖母,您说呢?”
平远侯夫人再不待见谢夫人、陆姳母女,也知道长子媳妇管家天经地义,从前谢家出了事,她可以压着谢夫人,现在谢家平反了,她没有任何理由反对谢夫人主持中馈,只好勉强同意,“大媳妇既然身子大好了,自然是你管家。不过,你已经懒散了十几年,若是一下子将家务全交给你,你肩上的担子未免太重了。还是让你二弟妹、三弟妹暂时帮衬着你好些,你说呢?”
“母亲考虑的最是周全。”谢夫人没有意见。
“二媳妇,三媳妇,你二人协助你大嫂,务必同心协力,遇事有商有量,不可擅专。”平远侯夫人叫过吴氏、江氏吩咐。
吴氏、江氏满口答应,这件事就定下来了。
事隔多年,谢夫人重新有了本该属于她的管家权,之后便忙起来了。
管事婆子等纷纷前来拜见,从前冷冷清清的大房,热闹起来了。
“人情冷暖啊。”陆姳看在眼里,感慨万千。
从前谢夫人低调、随和,侯府的下人多有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现在谢家平反,谢夫人掌家,这些人一个一个的换了张脸,谄媚逢迎,讨好巴结。
陆姳身边新添了两个大丫头,除原来的春七、冬七,又有了夏草和秋葵。
夏草和秋葵手巧,自己制作的胭脂极好,她俩到花园采新鲜的月季花制胭脂,陆姳在旁观看。
“姑娘,这制胭脂须用上好的花瓣,花瓣颜色要正,有杂色的一律不能用。”夏草是个话痨,边摘花边解释。
陆姳瞧着有趣,“蛮好玩的。”
“你倒是有兴致。”陆姈带着她的丫环也来了,“你在这里悠闲摘花,母亲却要忙着管家理事。母亲性情高洁,生情淡泊,管家生生是被你逼的。从前母亲何等的逍遥自在,现在从早忙到晚,人都累瘦了。为了你要过一个十五岁生日,你就忍心让母亲这样操劳?”
陆姳目光从鲜花上收回来,好奇的扫了陆姈几眼。
这女子真说得出口。要知道,按书里的描写,陆姈嫁给南浔王之后,为了南浔王能夺得皇位,可是费尽了心思呢。她自己知道争权夺利,却要谢夫人放弃自己应有的权利,明明是长子媳妇,却什么事也不管,在平远侯府做个闲人?
陆姳异常温柔,“姈姑娘,我爹爹和我大哥已经命人在查当年的事了,相信很快便能查到你的身世,送你回到你亲生父母身边。”
陆姈呆了半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掩面而去。
“自找的。”陆姳一点也不同情她。
明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还总要摆出幅懂事女儿的模样来教训别人,烦不烦呢。
一定要尽快查清陆姈的身世,把她赶出平远侯府。
“姈儿,怎么了?”陆姈跑到半路,遇到了五少夫人旁氏、六少夫人边氏,两人见陆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惊失色。
“姈儿,有委屈跟六婶婶说。”边氏体贴的替陆姈拭泪。
旁氏被陆姳讥讽挖苦过,急忙问道:“姈儿,是不是那个才回府的丫头又欺负你了?”
陆姈泣不成声,只是摇头。
旁氏恨恨,“可叹姈儿这好心肠的孩子还想替她隐瞒呢,她哪里领情?哼,从小在外头长大,不识礼数,连婶婶也敢顶撞,欺负姐妹更是不在话下了。”
边氏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侯府千金,如此跋扈,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旁氏和边氏安慰许久,陆姈方好了些,由丫头扶着回房去了。
旁氏无比担忧,“我从前便和大嫂不亲近,现在三丫头回来了,又看我不顺眼。今后大嫂管家,我的日子不好过了……大嫂还要隆重为三丫头庆生,唉,到时候三丫头不知要闹什么笑话,愁死我了……”
边氏笑容极淡,若有若无,“大嫂在边城生下的三丫头,生产之后没保养好身子,常常头晕头痛,甚至还晕倒过两回。三丫头回府之后,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嫂没再犯过病,焉知她管起家来,忙忙碌碌的,不会旧病复发?”
旁氏乐了,“就是就是,谁知道她会不会旧病复发?这要是给三丫头庆生那天,宾客满堂,她却痛得晕倒了,那可热闹喽。”
旁氏和边氏说着话,慢慢的走远了。
她们离开之后,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提着个小花篮从后面溜出来,机灵的往周围瞅了瞅,见四下里无人,提着花篮飞一般的跑了。
“头痛,晕倒?”陆姳听到这个消息,不由的呆了呆。
原书中的谢夫人只是炮灰女配的母亲,戏份不重,描写不多,陆姳竟不知道,原来谢夫人身体真的不好。
小丫头泺儿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鼻尖通红,“姑娘,她们等着您生日那天看咱的笑话呢,怎么办?”
陆姳捏捏她的小鼻子,“泺儿放心,她们看不了咱的笑话,夫人一定会安宁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