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夏——金丙
时间:2019-04-10 08:20:56

  “我不清楚。”施开开说。
  “就你一个人吗?”冯佳宝扭头看向李乐斌,“我帮你问问旅行社。”
  “就我一个。”李乐斌回答。
  施开开说:“就你一个?你确定想去?跟我们作伴啊?”
  冯佳宝上回添加了旅行社负责人殷虹的微信,她发了一条消息过去,很快收到回复。
  她打断那两人的聊天,“旅行社那边说已经满员了。”
  “满了?”李乐斌一脸失望。
  上课铃响,施开开转回来,凑近冯佳宝说:“你说李乐斌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想去?”
  冯佳宝觉得施开开的思维太发散,别人想去旅游而已,关她们什么事。
  施开开手臂搭住她肩膀,摇摇头说:“年轻人还是太单纯,有空多照照镜子,欣赏一下自己的美。”
  冯佳宝笑出声,老师在讲台前抬起头,她连忙捂嘴。
  晚上佳宝又失眠,上厕所照镜子的时候忽然想起白天施开开说的那句玩笑话,她把镜前灯打开,转了转脸,仔细打量镜中人。
  夏天才开始,她就感觉自己瘦了不少,她祈祷秋天快点到,可以让她吃顿好饭,睡个好觉。
  冯佳宝捏捏自己貌似少了肉的脸颊。
  重新回到床上,她闭目躺好,等了半天再睁眼,一看时间,凌晨三点。
  她起床穿好运动衣,下楼的时候舅妈正在厨房,今天电视台来人录制节目,二老准备待会儿上菜市挑选最新鲜的食材。
  舅妈看见佳宝,问她:“怎么这么早去跑步,不多睡会儿?”
  “我想一路跑到饭店,正好弄下卫生。”
  从这里跑到饭店大约不超过一个半小时,舅妈知道佳宝有苦夏的毛病,运动累了也许就能睡个好觉,她让佳宝路上注意安全。
  凌晨天未亮,城市还在沉睡中,空气不像白天那样燥热沉闷,林道行没开车内空调,他吹着微热的夏风,开车行在马路上。
  今天团队加班开会,老寒不放心严严,林道行让他先回来,他自己则和同事们忙到现在。
  这会儿他又累又困还饿,想抽烟提神,可是又要遵医嘱禁烟酒。
  眼看马上要进小区,他打了一个哈欠,视线一飘,忽然注意到人行道上正弯腰呕吐的冯佳宝。
  起初一刻,他觉得自己是误认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平白无故想到对方,等车靠边停下,他才确定自己没认错人。
  林道行按了按车喇叭,喂——
  佳宝一手扶膝盖,一手撑腰,弯着背干呕。听见喇叭叫,她掀起眼皮瞟了下,看到半昏半暗的夜色中林道行那张俊朗的脸,她头脑是空白的。
  意识全无,她收回视线继续呕吐,依旧什么都吐不出来,双腿越来越软,她难以站立。
  林道行迅速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走到她身边,一把抓住她手臂,感觉她身体往下坠,他另一只手撑住她咯吱窝,把她提了起来。
  能不能站?
  哪里难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还能不能说话?你先说句话!
  冯佳宝难受得仿佛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这副躯干脱离了她的掌控,她头晕目眩,像在有屏障的空气中四处乱飞瞎撞。
  她哪里还能跟林道行眼神交流,也不可能知道他在问什么。
  她全身重量都在这个男人身上,佳宝抓住对方衣角,人往他胸口靠。
  林道行见她似乎不吐了,他又把人提起来一些,想让对方站稳。对方从抓着他的衣角改成抓住他胸前的衣服。
  林道行转而抓着她手臂,视线正对她的侧脸,她额头四周的头发全部湿透,原本白皙的脸颊此刻充血通红,双眼似乎还没找到焦距。
  林道行腾出一只手探向她额头,另一手要扶稳她,只能把她往怀里按,怀中贴着一具陌生柔弱,并且相对于他而言太过瘦小的少女|身|体,他有半秒僵硬。
  而后他把注意力放在她的额头,她额头是凉的。
  运动太剧烈。
  林道行放下手时,顺便将她贴脸的那些湿发捋到了后面。
  现在好点没有?
  能不能站?能不能说话?
  胸口衣服被攥得收紧,怀里依旧是她的重量。
  “冯佳宝。”
  林道行开口。
  昏睡中的城市寂静无声,意识在空气中乱撞的佳宝听见一道声音,像尘封已久的古老乐器,在漂浮着尘埃的夜色中拉揍出来的、带点沙哑的低音,念着她的名字——
  冯佳宝。
  佳宝愣了愣,屏障逐渐消散,她模糊的视线有了焦点。
  作者有话要说:  佳宝:“叔~你讲话了,还是男低音诶。”
  我把老舍改成老寒,这样大家不别扭了吧。
 
 
第6章 
  声音是个很奇妙的东西,物理学的解释是,声音是由物体震动产生的声波。
  有趣的是声音还有许多特殊的用途,比如使用HIFU治疗癌症,音乐能促进植物生长,特殊频率的歌曲能平衡人的脑电波。
  这些都是老师在课堂上告诉她们的。
  播音主持的发声是一门科学,她们要学会如何去呼吸,如何控制气息,她们要掌握“提打挺松”的要领,吐字时口腔前后都要呈“U”形。
  只有这样,在未来,她们才有资格站在镜头前,用她们的声音告诉世人,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
  佳宝想,原来她在学校也是学进去了一些东西的。
  此刻,她第一次完整清晰地听到这个叫做林道行的男人的声音。
  极度浑厚的男低音,比她听过的所有男性主持人的声音都要好听和特别。
  这是一道,会留下深刻足迹的声音。
  “要送你去医院吗?”
  他又说话了。
  佳宝把出走的意识拉回来,她暂时讲不出话,只能摇头。
  “现在还能走路吗?”
  佳宝抬了下手,做了一个“等等”的动作。
  又休息了一会,她吐口气,慢慢直起腰。
  林道行见状,想带着她往边上走两步,“别别!”佳宝及时叫住。
  林道行的手臂被人当浮木似的抓住了。
  “别动,”佳宝一手抓着他胳膊,一手捂自己小腹,说,“你别动,等一下。”
  “怎么了?肚子痛?”林道行观察到。
  佳宝点头:“再让我休息一下。”
  小腹在阵痛,下坠的厉害,像是痛经的感觉。佳宝高中时,某次跑步后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体育老师说这是长期缺乏锻炼造成。
  林道行从没缺乏过锻炼,他没经历过这种症状,他蹙眉问:“真不用送你去医院?”
  “老毛病了,没事的,不用。”佳宝语带感谢。
  胸前的衣服早就被人松开了,林道行现在像跟桩子似的任由对方抓着胳膊,他很长时间没开口说话,今天突然开口,喉咙有些轻微沙哑。
  “你这时间是在跑步?”他问。
  “嗯。”佳宝有气无力地回应。
  本事真大。“跑了多久?”林道行问。
  “一小时多点吧。”
  “平常是不是从来不锻炼?”林道行想得理所当然。
  佳宝也没料到今天这样的情况,她说:“我上次跑步是一个月前,谁知道隔了一个月会跑不动。”
  “跑太快了?”
  “可能吧。”
  “现在好点了吗?”林道行低头看她,问道。
  “嗯,好点了。”佳宝点头,但她感觉自己暂时走不动。
  她也不跟林道行客气,依旧把自己的重量都落在对方手臂上,没打算放他走。
  她转移注意力,找话题说:“你怎么这么晚还上街?”
  林道行一听就笑了,看她抓得累,他好心地扶住她手臂,帮她分担点。他说:“这话是不是应该我问你,你怎么这么‘早’跑步?”
  现在凌晨四点多,她说她跑了一个多小时,显然她三点就出门了。
  “我睡不着就出来跑一会儿。”佳宝老实回答。
  “你家里大人不管?”
  佳宝偏头看他一眼,说:“我舅舅舅妈也起床了,他们应该也快到这了。”
  原来她跟她舅舅一家住,林道行问:“店里是不是还卖早饭?我加班忙到现在,饿了。”
  “今天不卖,今天电视台要来做节目。”
  林道行第一次听说:“你们饭店这么有名?什么节目?”
  佳宝虽然一直在说话,但她其实处于半敷衍的状态。她肚子痛,体力消耗殆尽,双腿酸胀无力,对聊天只能心不在焉。
  所以她没法替舅舅宣传饭店,只能简单地解释:“名气还行,之前也上过电视,这次应该是档美食节目。”说完又问,“你介意随便吃点吗?待会我们也要吃早饭,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吃。”
  林道行并不是非吃不可,他现在困乏大于腹饿,因此他没回答。
  他观察佳宝脸色,现在红潮逐渐褪去,她唇色还有点泛白。“还难受吗?”
  “好多了。”佳宝自我感觉了一下,慢慢放开林道行手臂。
  林道行虚扶着她。
  佳宝虽然仍在腹痛,但走路已经没问题,剩下的路程步行还有十分钟左右,她偏头看了眼林道行的车子,想偷个懒:“你能不能送我到饭店?”
  林道行二话不说拿出车钥匙,“咔”一声,车门上锁。
  “走吧。”她倒不见外,念头一闪而过,他利落地说。
  冯佳宝:“……”
  她站在那里拿眼看人,欲说还休的样子很有意思。林道行忍俊不禁,他笑着说:“你这样不能马上坐,多走几步,别偷懒。”
  佳宝:“……”
  道理她懂,她感谢林道行的好意,点头说:“嗯,也好。”又道,“那你不用陪我走,我没问题了,你回去吧,不是说刚加班回来么。”
  “我好事做到底,别客气了,走吧。”林道行下巴一扬。
  佳宝又看向车子。
  林道行好笑,看来她真不想走路,他正要打算迁就她,按下车锁键的时候,就听她开口:“那你车就停这里?”
  林道行不动声色地把车钥匙放回口袋,“没事,晚点我再来取车。”
  冯佳宝一年前就知道他是“热心肠”,他刚才语气中还把她当孩子,他既然不放心,佳宝索性也不跟他客气。
  “那你早饭跟我们一块儿吃吧,你想吃什么,我让我舅舅做。”她投桃报李。
  “我对吃不讲究,那我待会儿就蹭一口。”林道行这次答应了。
  佳宝笑了笑,和他一起走向饭店。
  “对了,严严,”林道行照顾佳宝的速度,他双手插兜,走得很慢,说到严严名字的时候,他解释一句,“就是跟我一起住的那个孩子……”
  “我知道。”佳宝迟疑地问,“对了,我上回是不是吓到他了?”
  林道行解释:“没有,他情况比较特殊,下次你跟他说话,别一直盯着他看就行了。”
  “哦。”佳宝了然。
  林道行拉回话题,“严严在他卧室抽屉里找到一张大头贴,上面有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和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儿,大头贴是你的?”
  “诶?”佳宝对这张大头贴有印象,“应该是我的,在卧室抽屉里找到的?”
  “在靠门的床头柜抽屉里,掉进缝隙里了。我待会拿给你?”林道行询问。这种老旧的大头贴对方不一定还要。
  “好,你方便的时候拿下来吧,谢谢。”佳宝直接说。
  林道行问:“那上面的小女孩儿是你?”
  “是我。”
  “小男孩儿呢?”他闲聊。
  “是我哥。”
  “你有哥哥?亲哥?”
  “是亲哥。”佳宝回答。
  “你哥在这里工作?”看年龄,她哥比她大不少。
  佳宝摇头:“他不在这里。”见林道行咳了几声,似乎喉咙不适,她视线在他喉结处停了停。
  林道行嗓子不舒服,他默算时间,来这里租房子的前一天他刚做完声带息肉手术,到此刻为止,距噤声两周的期限还有九小时左右。
  他扯了下嘴角,瞥向佳宝,说道:“没哑巴,之前做了声带息肉手术,所以两个礼拜不能说话。”
  “哦……”她的某位老师也曾得过这病,老师的病因是说话太多,导致嗓子嘶哑疼痛。“那两周到了?你现在能说话了?”佳宝问。
  林道行点了点头,模棱两可地“唔”了声。
  其实医生曾建议他最好让声带休息一个月。
  路程还剩不到一半,马路上已能见到环卫工人,扫帚沙沙声让这夏日凌晨不再沉寂。
  “听说你学播音主持?”林道行问。
  “……嗯。”佳宝侧头看他,“我舅舅舅妈说的?”
  “唔。”林道行点头,“你在什么学校?”
  “传媒大学。”佳宝回答。
  “你去年高考考了几分?”
  佳宝:“……”
  她再一次想起那天对方在她耳边说的“我还没来得及说”,佳宝下意识地搓了搓热乎乎的耳背。
  林道行比她高约一个头,视线往斜下方一移,正好能捕捉到她的小表情。
  他莫名想起前天她拿着书本,坐在收银台后面,时不时偷瞄过来的场景,他嘴角再次像那天那样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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