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了,双眼发花,就连周围的东西都看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是在某家的院子里,地面很凉,空气的温度也很低。
“这里怎么有一口井?”
同样被绑的男人恐惧地开口,老村长这才意识到他在哪。
这里是张曼家的院子!
自从张曼的丈夫离奇死亡后,这地方被他们废弃了一整年。院子没有人收拾,落满了尘灰和枯叶,冰冷而荒凉。
空气很冷,不知何时,泛起了一股血腥味。
渐渐地,一股水缓慢流动的声音从主屋后面传了过来。
几个男人背靠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地盯着主屋。汗水把他们的衣服都浸湿了,带汗的后背互相靠在一起,潮湿而黏腻。
“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绑到这里?”
“他们想要把我们献给女鬼吗?”
“我是无辜的啊,我当初酒喝多了,根本什么都没做!”
“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就不该上那个死女人!”
“你想死吗,这个时候你还敢骂她?”
就在几个男人互相指责的时候,猩红色的液体从主屋的两侧漫了上来,像是血红的地毯,成片成片地铺过来,朝门口逼近,朝几个男人逼近。
在这股浓郁的血腥味里,还夹杂着刺鼻的腐臭。
几个男人的脸顿时变得煞白煞白。
当初他们几个玩过张曼后,她就被说成了不祥之物。
作为与她接触最亲密、沾染霉运最多的几人,分尸的时候,他们拿走了张曼身上最主要的几个部分,手,脚,心脏,胃,还有那颗永远合不上眼睛的狰狞头颅。
那些肉块被他们埋在了自家的藕田里。没过多久,他们家的藕田里的水就变成了粉红色,还散发着腐肉的臭味。
他们太熟悉这股血肉腐烂的味道了。
这股臭味并没有影响到藕的生长,所以当时他们并未在意。
而现在,所有的回忆都涌上来了。
几个男人连膝盖也被绑得死死的,双腿连直起来都做不到。
看到快要漫到脚边上的水,他们惊恐地想要避开,却不小心失去了身体平衡。原本攒成团的几人东倒西歪地栽倒在地上,像是胖虫子般拱动着。
那一层厚厚的血水浸透了他们身下的地面,将他们的脸濡湿,染得血淋淋的。
只有村长还是坐着的,他维持着盘腿坐着的姿势,裤子都湿透了,血色不断地从他的裤脚和屁股往上爬。
就快要爬到他的衣服上了。
“好疼啊……”
一道饱含痛苦的女人声音从井里传了出来。
那道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不清,不光是因为从井底最深处响起,被井壁多次反射的原因。
那道声音本来就有些大舌头。
村长不由想起了张曼被割断的舌头,和那张挂满鲜血的、泪流满面的、充满怨恨和绝望的脸。
他张张口,惊恐地发现他的喉咙就像是被掐住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男人们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开始不管不顾地大声呼救起来。
院子里回荡着他们带着哭腔的绝望哀嚎,可是没有人会来救他们。两扇黑色大门紧紧关着,甚至为了防止他们逃跑,在大门外上着三层锁。
所有村民都在等待着、期盼着他们的死亡,以求换取他们自己的平安。
只要他们几个死了,村子就会无事。
他们是否真的有罪,罪至死否,并不重要。
就和当初张曼的情况一样。
“好疼啊……”
女人的叫声离井口越来越近了,几个男人甚至听到了指甲刮挠井壁的声音和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
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中,一只手扒上了井壁边缘。
那只手惨白惨白,却很完整,四根手指紧紧抠着井壁的边缘,其中食指以正常绝无可能有的角度向后弯起。
指节极度错位,很难想象当初指节被掰成这样,要经历怎样的痛苦。
“张曼,真的是她……”
其中一个男人盯着那只手,声音颤抖。
一股淡黄色的液体从他的身下冒了出来,散发着淡淡的骚臭,很快就被浓郁的血腥味盖过去了。
不用他说,其他人很快也都知道了。
因为就在那只手搭上井边后不久,张曼的脸就露出了井口。
那张支离破碎的、布满针线缝合痕迹的恐怖的脸,被月光照得惨白惨白,却因为红色的血衣,显得格外显眼。
“我好疼啊……”
张曼用那双只有眼白和瞳仁的恐怖眼睛望着地上的男人们,缓缓裂开嘴。
她嘴巴处的线缝的得并不牢,很快就被扯开,露出了被撕裂的嘴角,还剩半截的血淋淋的舌头,从脸上的裂口歪了出来。
张曼从井口里缓缓地爬了出来,不时有许多没缝紧的碎肉块从她的身上掉落。看着那些遗落在地上的腿部碎肉,有的男人受不了刺激,干脆直接晕了过去。
“别过来!”
张曼最先瞄中了村长,她朝村长缓慢地爬了过去。
看到即将摸到他裤脚的女鬼,村长惊恐地往后退,却忽然感觉肩膀一沉。
他的肩膀上压了什么东西,正在流血,血浸湿了他的肩膀。
两条冰凉却柔软的东西,抱住了他的脖颈。
村长僵硬地转过头。
一张青紫色的婴儿脸,成了他生命中最后的画面。
“啊啊啊啊——”
听到隔壁传来的凄惨尖叫声,守门的男人顿时哆嗦了一下。他连忙又烧了三炷香,冲供着的佛像拜了又拜。
惨叫声不绝于耳,容音和肖渡坐在他家的炕头上,歪头听着。
楚三三和余芭玲缩在炕角,瑟瑟发抖。
“一个,两个,三个……”
容音分辨着那些惨叫的不同,约莫着大约只剩两个男人了,她站起身,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了那张鲜血书就的驱鬼符。
“我们走。”
冷风吹过荒凉的院子,将沾着血的枯叶吹起来。
张曼伏在地上,满意地看着她的作品。
所有的男人都死了,死得支离破碎,几个人的血肉碎块混合在一起,在她的身旁堆成小山,下面不断地渗着血。
那些血朝她的衣服汇聚,把她的红衣染得更深。
她趴在仅剩的的完整男尸上,用手指在他的胸膛上戳着洞。
砰!
院子的大门忽然被一脚踹开了。
张曼回过头,看到门外陌生的青年和少女后,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攻击。然而不待她动作,那个青年居然主动朝她冲了过来。
在看到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后,张曼的瞳仁瞬间缩小了。
她转身想要逃跑,可惜已经来不及,一张结点贴满符咒的网从肖渡的手里飞了出来,当头罩到了她身上。
“啊啊啊啊——”
一瞬间,张曼的脸和身上的红衣都白了几分。
容音拿着一只锣,看到张曼落网,就敲了敲。
锣声响亮,全村都能听到,今晚要捉鬼,村民们都住在附近的房子里,在锣声响起后不久,村民们就都出现在了门口。
看到样貌狰狞的女鬼和她旁边的尸块小山,村民们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些人都是她杀的,好残忍……”
“我长这么大头一次看见真的鬼……”
“好可怕,这么狠毒的女人,不管是人是鬼都得除掉才行!”
张曼伏在地上,听着村民们的冷言冷语,她仰起头,想要朝他们扑过去。可她刚刚动起来,贴在脸上的网就冒出了金光。
“啊啊啊啊——”
张曼的身体被网烙出了深深的焦灼痕迹,她发出凄厉的惨叫,只能抽搐着伏在地上,看着容音朝她缓缓走来。
少女站在她面前,美丽的脸孔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平静无波地俯视着她,举起了手里的符纸。
那是鲜血绘就的驱鬼符,足够让她灰飞烟灭。
第26章 团灭结局
张曼仰起头,看着少女手里的符纸。两行血泪从她惨白的脸庞上滑落,看起来触目惊心。
张曼怨毒地看着周围那些没有任何悔意的村民,发出绝望的抽泣声,变形了的手指深深地抠进泥土里。
她在哭。
这个女鬼在哭。
容音看出了她的不甘和哀求,轻轻抿起唇。她蹲下身,将符纸贴在了张曼的额头上。
张曼的身体顿时燃烧起来,一股肉眼可见的金色火焰吞噬了她的衣服,将她的皮肤灼烧得翻卷起来。看到如此骇人的情景,那些村民纷纷往后退。
“我恨你……”
张曼痛苦地伏在地上,声泪俱下。
在身体即将烧毁的前一秒,她猛地抬起头,朝容音扑了过去!
容音维持着蹲的姿势,根本无法反应,只能看着张曼那张被火烧毁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
“小心!”
就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容音的腰忽然被一双温柔有力的手臂紧紧揽住,飞快地往后带。
眼前天旋地转,当平静下来时,她的视野里是肖渡那张清秀俊美的脸。
“容音,你没事?”
肖渡并没有急着起身,他双手撑在容音的肩膀两侧,垂着头,凝视着少女有些发白的面庞。
她那头乌黑秀丽的长卷发此刻完全散开,扇面般地铺在她的身下,将她的皮肤映衬得更加雪白,美得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只是她本人一直无所觉察。
“我没事。”
地面很凉,容音仰躺在地面上,没有起身。她侧过头,看着被烧焦的网和网下那一小堆的尘灰:“一切都结束了。”
看到纠缠村子的女鬼灰飞烟灭,村民们顿时发出欢呼声。
现在已经折腾到了三点多,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天亮得比较早。
现在天已经开始微微亮了,是浅蓝色的天空和白月亮并存的时候,不过星星已经看不见了。
似乎黑暗已经逝去,整个村子都迎来了光亮的白天。
肖渡将容音扶了起来,走到了门外,对村民们道:“女鬼已经彻底消散,从此以后,大家都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现在村民们的心都兴奋着,谁也睡不着。
村长儿子吩咐几个村民把狼藉不堪的院子收拾干净,走上前道:“这次真是太谢谢你们了,各位本来是村里的贵客,却赶上了这种事情,还不辞辛苦帮我们解决了这个大麻烦。”
“村长太客气了,我们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
肖渡再次露出了温柔礼貌的微笑:“不过发生了这么惊险的事情,我们也没什么心情继续游玩了,等到湖面的雾散开,就请村长给我们安排一下,让我们回去。”
这声村长无疑是抬了他一手,村长儿子也露出微笑:“那是自然,今天这雾也就该散了,我会安排人送各位回去。”
“不过也不急,这次除掉了纠缠村子这么久的女鬼,村里理应庆祝一下。各位就先吃点东西休息片刻,然后再走。”
没有什么事情比死里逃生更加刺激,也没有什么感觉比紧绷到极致后放松更加舒爽了。
除掉张曼后,村里的气氛变得喜庆极了,各家都拿出了牲畜和粮食,在村长家门口办起了宴席。
村里的男人们宰杀牲畜,在门口支起大棚,摆好桌椅,又从地下挖出了酿了几年的酒,摆到桌子上。
女人们挺着大肚子,占据了附近几家的厨房,不停忙活着,做出够全村分着吃的大锅菜。
由于气氛过于喜庆,甚至有种谁家在办婚事的感觉。
作为整个村子的救命恩人,容音和肖渡,连带着楚三三和余芭玲都坐在了最重要的那桌,什么菜都先可着他们来。
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硬菜,红烧肘子,糖醋排骨,蒸鸡,烧鸭,炖鱼,四喜丸子,红烧肉,相当有排场了。
大家都饿了很久,看着桌上香喷喷的菜,都很是心动。尤其是全程担惊受怕的楚三三和余芭玲,都闷头吃起来,肖渡也对排骨情有独钟,优雅而快速地吃着。
容音的胃口并不好,她自己去村民家里摘了些杏和梨,用水清洗干净装在碗里,他们吃肉,她就吃杏子啃梨。
“村外的雾散了吗?”
容音吃着焦黄的杏子,问身侧的楚三三。
“还没有,看起来还是很浓。”
去湖边看雾是容音交给楚三三的特别任务,因为容音说的时候很严肃,所以楚三三看得就格外认真。
她一边吃着饭,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低声回答。
听到了这条消息,容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大雾仍未散,她看起来却并不着急。
楚三三也摸不清容音在想什么,就继续吃饭了。
真香。
“感谢各位这次救莲子村于水火。”
村长儿子和他们几个坐在同一桌。他拿起放在地上的酒坛子,给他们都倒满了,举起酒杯笑道:“这酒是自家用粮食酿的,希望大家不要嫌弃,我敬大家一杯。”
几人都举起酒杯,容音也拿起了面前的酒,准备干下去。
“咳咳咳。”
舌尖刚刚触及酒液,辛辣的感觉就传到了四肢百骸。容音感觉一股热流涌上了脑袋,一时间她的思维都不是很清晰了。
她的脸瞬间涨红,喉咙也忍受不了这酒,抗议地咳嗽起来。
“这样就上头了?”
肖渡失笑:“这酒的度数并不高,你看她们俩都觉得没什么。”
话虽这么说,他轻巧地夺走了她的酒杯,不让她再碰了。
容音也没说什么,默默地解决掉眼前的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