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会打球。”
容音看着在他掌下乖巧无比的篮球:“就算是在正常的学校,因为身体原因,我也不能参加体育课。”
正常的学校……
魏轩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意思,或许连容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弦外之音。他挑挑眉,没有再继续问什么,随手丢掉了篮球。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学校的大门前。
学校大门是铁质的,大约有两米高,全铁皮质地,表面极平整,没有任何可供攀爬的点。不过周围却有高高的铁围栏,每隔几米就立着一根巨大的铁柱,每两根铁柱间有几根横着的圆铁柱挡着。
从另一个角度看,就是固定好的竖直梯子。
“你不觉得这样的防护措施太过简单了吗?”
两人站在原地打量着眼前的围栏。听到容音的话,魏轩赞同地点点头:“虽然这样做对于学校来说有些丧心病狂,但我还是觉得这围栏可能通了电。”
他说着抱起胳膊,歪头思索:“我们来的时候路过了电控室吧?”
容音走到门边的读卡器上,用学生卡刷了刷,果然没有反应:“我们的权限不够,没法进到电控室去。”
魏轩本来想着折回去看看,闻言挑眉,有些不满地啧了声:“行吧,那就只能祈祷学校的供电出了问题,并且很彻底。”
穿过走廊的时候,魏轩路过一个开关就会去按。
一路走来,所有的灯都没有反应,比起整条走廊的灯全部坏掉,供电出故障的概率比较大。在恐怖游戏中,电控室经常会出现照明问题,需要玩家去找保险丝,说不定这里也是如此。
现在他们反而希望整栋楼都没有电。
“我先来,在我平安翻过去之前,你离这围栏远点。”
魏轩说完,走到栏杆前,伸出指尖飞快地点上铁皮。身体并没有电流通过的麻痹感,他挑起眉,放上了两根手指,最后将整个手掌都覆在了横着的栏杆上。
无事发生。
魏轩爬上了栏杆,容音就站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
她蔚蓝色的美丽眼眸始终都是淡淡的,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在玩家空间沉睡着的那几个小时里,容音在做梦。
梦里她回到了曾经待过的残障学校,遇见了那个少年。
她发现她根本就不记得对方的长相,他的脸完全是模糊不清的,只是给她的感觉很温暖很熟悉。
在梦里,她依旧如当年般疯狂地想要逃出去。学校周围也是这样的围栏,他们俩爬到了顶端,在刚要翻过去的瞬间,整个围栏被加了强力的电流,他们顿时摔倒在地,不停地抽搐着。
因为心脏病,她当场休克,被送到医务室救治。
母亲并没有讨厌她到希望她去死的地步,她只是嫌她碍手碍脚。将她送往学校的时候,她并没有暗示校长想要她消失,因此,凭借着心脏病和极其虚弱的体质,她免受了责罚。
但那个少年承受了什么,她无法回忆起来了。
梦里的事情总是时断时续。
容音想着想着,一抬眸就看到了快要爬到顶端的魏轩。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很恐怖的问题。
这里是地狱,如果是灵异副本,就更不需要遵循常理,就算电控室出现了故障,围栏就真的没有电了吗?
“魏轩……”
容音刚刚叫出他的名字,眼前就闪过了蓝白色的电光。
强劲的电流沿着铁围栏奔涌而来,瞬间将魏轩包围,电流太过强大,他的身体都溅出了火花。身体感觉到巨大痛感的瞬间,魏轩就果断地松开了手,咬着牙摔落在地上。
“不要过来!”
被如此电击和承受撕裂之刑,在给人带来痛苦上有异曲同工之妙,魏轩环抱住自己,在地面翻滚着抽搐着。
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异常,额头和手臂上的血管都变得愈发明显,就连半袖衫的后背部分都被他的汗水浸湿了。
直到几分钟过去,他才平静了下来。
“我真傻,真的。”
魏轩仰面躺在地上,少年的身体在宽大的校服下显得格外单薄,他的胸膛因为呼吸而缓慢地起伏着,整个人像是快要死掉的鱼。
无论是多么狂躁好动的人,被如此强大的电流电过,都会陷入平静。魏轩摸了摸因为电击而变得更加蓬松柔软的黑发,声音很佛系很平和:“我早该知道,地狱要是想整你,用什么手段不行。”
容音蹲在他身边,看起来又小又无辜:“你现在还能动吗?”
这种电流对人体伤害很大,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失去行动能力。
魏轩发出悠长的叹息:“能,我现在剩下的就是这副貌美如花的身体了。”
容音伸出手,想要把他拉起来。魏轩将手搭上去,还没有借力,就忽然脸色微变,翻身伏在了地上:“我的后背怎么了?”
容音怔了怔,伸手将他的白半袖掀到了肩头。
少年白皙的后背暴露在了她的视线之下,容音垂下眼眸,看到他后背的皮肤忽然变得很红,某些部位甚至冒出了血水和气泡。就好像有人正拿着装满腐蚀液的滴管,在他的后背写着什么一样。
“你的后背正在被腐蚀。”
容音伸手摸上了他后背上凹陷下去的血肉,发现她的指尖无法感受到任何腐蚀液的存在:“是灵异方面的攻击,我没办法阻止。”
似乎是有人在控制,腐蚀液的滴落位置和滴落深度都很均匀,在少年血肉之下快要接近骨骼的地方停住,朝两边扩散开来。
如同水墨在宣纸上洇开。
听到魏轩隐忍的闷哼声,容音皱起眉,低头在短裙内侧的口袋里翻找,找到了几张干净的纸巾。她轻柔地擦拭着他背上的血水和白沫,看到了他后背上的奇异变化。
无形的腐蚀液似乎消失了,少年的后背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新生的白色嫩肉填补了伤口的凹陷,肌肤又变得平滑如初,只是色泽和原来的皮肤有些许的差别。
他背上的伤口,原来是浓墨重彩的两个大字。
逃学。
容音看着那两个字,手上的纸巾滑落到了地上。
一幅有些模糊的画面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逃跑被抓到后,她没什么事,少年却受到了责罚。她用一顿午饭和男同学换过了学生卡,偷偷进了男寝去看他。少年面色苍白地趴在床上,见到她,便温柔地笑起来。
“你来啦,我不希望你过来,但又知道你会来。”
“我没事的,后背上有些伤口而已,看着吓人,其实没有多痛。”
“认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哭。”
“说真的,你哭起来并不好看,你还是笑好了。”
“再哭的话,我就把你的皮卡丘收回来。”
她清楚地记得那时候发生的细节,她甚至能回忆起少年那时轻轻摸了她的头,可是她就是无法回忆起那个少年的形象。
她只记得他的存在。
他的容貌,他的声音,她全都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傻真的这句是来自祥林嫂。
二狗子现在没有狼血统,但体质极强,毕竟我后面还要搞事,容音身体那么弱,他必须顶住2333
第92章 纸人
后背上的疼痛终于停止了,魏轩趴在地上,满脸生无可恋。
“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想着走捷径了。”
地狱精心设置了这栋足有四层的学校楼,怎么可能会允许他直接翻墙跑路。魏轩垂着眼睫,用指尖拨弄着眼前的野草草尖,忽然意识到身后的容音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为了活跃气氛,他轻笑着开口:“对于我这种体质来说,这种痛不算什么,不过在围栏上挂着的要是你,你肯定早就晕死过去了。所以说,接下来的行动你还是乖乖地跟在我后面……”
话音未落,他忽然感觉到少女微凉的手指覆到了他的背上。
少年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没有动,只是微微垂下头,藏在黑发下的耳朵渐渐变红了。
容音垂着眼眸,用手指轻轻抚着他背上的伤口。
地狱在窥探她的记忆,或许这个副本都是依照她的回忆设计的。
她在十五岁的时候被母亲送到了残障学校,在那里待了三年多。
不是所有的父母都那么幸运,能够得到健康聪明的孩子,也不是所有孩子都很幸运,能够健全地来到世上。许多孩子都患有严重的疾病,或者由于意外引起的残疾。
这种孩子对某些父母来说,与灾难无异。
他们厌恶了长久的照顾,崩溃于无底洞的医药费,受够了面对孩子时内心的绝望和无光。他们有时甚至希望自己没有把孩子生下来,希望孩子赶紧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
可是身为父母,也受到法律监管,他们不能杀掉孩子。
残障学校,就是为这些父母专门设计的地方。
学校处在荒无人烟的郊区,位置偏僻,父母不用担心会受到左邻右舍的指点,别人问起来就说送去寄宿学校照顾了。而且学校费用虽然小贵,但也在这些父母能承受的范围内。
最诱人的就是,校长允诺,除非家长想来看孩子,否则孩子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不用担心孩子影响他们开始新的人生。
而且,残障学校可以长年托管。
只是每年交些费用,父母就可以甩开包袱,既不用面对孩子,还可以安慰自己孩子过得很好,良心过得去。
因此,这所残障学校生意不错,学生还蛮多的。
学校里的学生都有缺陷,学校也并不教他们念书识字。这里更像是精神病院或者老人院,学生们整天没什么必要的事要去做,他们只要乖乖待在这里,给家人省心就好了。
和被拐卖的人一样,学校里有些相对健全的学生想要逃跑。
为了杀鸡儆猴,所有逃跑失败的孩子都会被送到校长那里。
校长曾经是一名化学教师,后来因为偷窃贵重实验材料被学校开除,名声也跟着臭了,没有学校肯聘用他。校长家里有些钱,他就开了所学校,自己当校长。
他惩罚这些孩子的手段,就是在他们的背后,用酸液腐蚀出逃学这两个字。等到学生伤口愈合的时候,他就命人用绳子捆住那个学生的双手,把他吊在学校操场的大树上。
当天,所有的学生都被放到操场活动,看着那个学生的惨状。
在学校,校长和老师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打骂他们,没有人去管。
曾经有位老师失手打死了一个双腿残疾的女孩子,当时所有的学生都以为这件事情会引起轰动,媒体会注意到他们。
结果,校长给那个女孩子的家长打了个电话,淡定地说了女孩子失足摔倒,头撞到岩石死掉的事。家长听到这个消息,连面都没有露,校长问家长要了笔丧葬费,这件事情就过去了。
后来,那个女孩子被草草埋到了那棵大树底下。
她被老师殴打溅出的血还在地面上,说不出的可笑。
“喂,小兔子你……”
容音久久没有把手从他的后背上拿下来,魏轩趴在地上,耳朵红红的。他犹豫了片刻,很小声很小声地道:“你还没摸够?”
少年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鼻音,听起来无辜而委屈,还有点楚楚可怜的意味。
容音收回了飘散的思绪,收回了手。
这所学校和她记忆中的残障学校并不完全相同,学校里有正常的学生,各种教室也都具备。
容音站起身,忽然,学校里传来了某种惊悚的音乐声。
那是一段有些诡异的鼓点旋律,伴随着这阵音乐,还有小女孩低低的吟唱和笑声,其间还夹杂着冷风吹拂布帘的声音。
两人都站起身来,望向不远处的学校大楼。
惨白的月光照射在地上,照射在学校楼的窗玻璃上,窗玻璃呈现出有些亮眼的白色。忽然几道黑影出现在了一楼的某间窗户上,黑影紧紧贴着玻璃,扭曲得像是正在生长的藤蔓。
“看来学校里的老师们都开始工作了。”
容音平静地眨了眨眼:“我们去上课吧。”
禁闭室门口的灯在他们离开后就灭掉了,整栋楼昏暗异常,他们只能借着丝丝月光,摸黑朝前走。
魏轩拿着匕首走在前面,容音走在他的身后。
他们根本看不清十几米远的黑暗处到底有什么。
他们没有关掉学校楼的大门,冷风在走廊里吹着,透过薄薄的衣服布料渗进他们的后背。这种轻微却存在感极强的凉意,总会给人一种身后有什么东西的错觉。
说不定,他们身后真的跟着什么东西。
魏轩一边走一边摸进半袖衫的口袋,找到了属于他的学生卡。他在五年二班的教室前停住,将磁卡贴到了感应器上。
伴随着感应成功的嘶嘶声,眼前的教室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地朝里旋转开。魏轩将门推动到极致,确认门不会乱动,才走了进去。
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这个教室的所有窗户都被拉上了窗帘,一丝光都照不进。
“你先不要乱动,我去试试。”
如果他的狼瞳还在,魏轩就能看清这里到底有什么,可现在他就连周围半米范围也无法完全看清。人类的眼睛过于脆弱,他长久地置身于黑暗,脑子甚至都有些发昏了。
魏轩用匕首试探着前方,感觉到脚尖踢到了什么东西,他抬起脚试了试,才发现那是讲台。他走上讲台,来到讲桌前,摸索清桌子的轮廓后,他将手伸进了讲桌的桌堂。
他的指尖碰到了什么东西。
湿滑,柔软,还有些温暖。
魏轩顿了顿,把手抽了回来,闻了闻指尖。
那是新鲜的血液的味道。
那些东西的大小和形状都如此令他熟悉,应该是人类的脏器。
魏轩捻了捻指尖,又再次把手伸了进去。他面不改色地摸索着,手指拂过软乎乎的脏器,终于在缠绕打结的肠子附近摸到了某个细长的圆柱。他立刻摸上圆柱的顶端,在一头摸到了线头。
是蜡烛。
魏轩挑起眉,用力将蜡烛抽了出来。
少年的左手上沾满了肠液和血液,他嫌弃地甩了甩手,对站在门口安静等着的容音道:“小兔子,我找到蜡烛了,你的打火石是完全被封印了吗,还能弄点火星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