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苏未寒
时间:2019-04-11 09:45:44

  目光慢慢下移,她看到了要命的部位。
  等一等, 这姑娘的生理结构不对啊。
  周梨觉得血液直冲面额, 有液体从鼻子里滑落,啪嗒,在水里晕开。
  等一等, 她怎么流鼻血了?
  “这水底下怎么还藏了个美人?”
  这姑娘……不,这比姑娘还美的大男人说话了,声音一出口,周梨热乎乎的面颊瞬间抽血, 从头凉到了脚。
  这怪异的声音她记了四年,除了求醉城城主之外还能有谁。
  哥舒似情殷红的唇噙着似笑非笑,傅了□□描眉画睛的脸怪是怪的, 但不可否认还是好看的,像戏台上浓墨釉彩的优伶。
  这个动作让周梨浑身的毛孔都炸开, 她赶紧挥手格挡,手背触到他湿滑肌肤, 吓得她缩手,怕中了他的毒。
  这方池子不大,况且又是在水里, 即便动手也无法大开大合地施展起来。
  两人只堪堪对了几招,周梨运掌往前平削,哥舒似情并指前探,一击之后未有胜负,两人同时收手。
  “这水下不止藏了个美人,美人功夫还不错。”他调笑。
  周梨没吭声,剑如出水芙蓉,在池子底下旋开水波,往上越出水面。
  哥舒似情偏眸看她,带点沉思,笑意不减,“六道神功?修罗剑法?你见过聂不凡?有趣。”
  周梨微惊,知道六道神功的人极少,聂不凡被关多年,外界根本不知。
  她出剑快捷,割断哥舒似情鬓边碎发。
  哥舒似情把细致的眼角扬了扬,在这当口把手一收,细若无骨的手掌缩回了水里。
  周梨奇怪,不知他何意,反手把剑刃朝他光洁的肩头压下去。
  突然,她觉一阵晕眩,眼睛模糊起来。
  哥舒似情笑了笑:“你都已经中毒了,自己还不知道吗?”
  周梨脸色僵住。
  这池子不单只为洗澡,也是哥舒似情的修炼场所,只有哥舒似情能进,别人要是进去了,水一沾上皮肤,则会中毒。
  哥舒似情往池子里铺了很多药草,以此来提升自己的炼毒修为,这些草药不乏毒性强烈者,不通此道的人,很容易中毒。
  周梨现在手不能动了。还有身体各处,都不能动了,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
  她脸色苍白,惊恐看他。
  “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小姑娘家,不要随便和男人靠得太近么。”哥舒似情慢条斯理地说,“你敢上梅山来,还敢进我的水池,胆子不小。那些名门正派居然派一个小姑娘来,还躲过了我弟子的耳目,你们倒是厉害。只是,你究竟为什么会六道神功。”
  周梨眼前花了一花,头皮发麻四肢虚软,她忍了一阵,想让自己坚持下去,但实在忍不住,头晕目眩地往后倒下。
  不等池水兜头漫过,一只手牢牢托住了她的后颈,温柔道:“别怕。”
  周梨睁大了眼睛,看着哥舒似情凑近自己。
  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益发觉得哥舒似情长得妖异无常。
  这与江重雪不同,江重雪虽则漂亮,但尚有阳刚的男性之气,行为举止更没有一丝柔媚之态。哥舒似情截然相反,把他往戏台上放,最好的花旦都相形失色。
  哥舒似情考虑着怎么对付这姑娘,他有的是闲情逸致,或杀或囚,或蒸或煮,或虐或毒,都无不可。
  看在这姑娘长了张好皮相的面子上,该对她下手轻一些。
  月色撩人,哥舒似情打定了主意,决定先把她给玷污了,再追问聂不凡的事。
  正好陈妖都嫌弃他娶不到姑娘,娶太麻烦了,玷污一下就好。
  他像在检查周梨够不够格给他玷污,手指挑开她的衣裳,露出大片雪白肌肤。
  他含笑用目光轻轻扫过,欢喜地看到周梨露出畏惧神色,他一点也不着急,慢慢欣赏。
  谁知看着看着,目光忽而定住不动。
  周梨全身发抖,气血四蹿,在衣襟被挑开的时候眼前都黑了一黑。
  她让自己冷静,把内力积聚起来,压住身体里不断冒头的毒素,在这过程中,她眼珠往上一翻,却发现哥舒似情的表情变得古怪,眼睛通红,无比骇人。
  周梨好看是好看,但哥舒似情也是看过许多美人的,又见惯了自己母亲的绝世容颜,周梨在他眼里不过算是清秀干净而已,不至于让他看呆了眼。
  况且他不是在看周梨的脸,而是在看周梨肩头那块不大不小,从小便陪伴着她的朱褐色月牙胎记。
  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很多人身上都有胎记。
  可是哥舒似情的目光犹如千斤重,呼吸紧促,喷薄在周梨脸上。
  他身上的味道奇异,像某种花香,又像某种毒虫,闻多了会觉得他的气息都是有毒的。
  那块胎记吸引了哥舒似情全部的注意力,就连周梨握紧了剑慢慢抬起手臂的动作他都没有发现。
  她不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毫不犹豫地一剑挥下,实打实地刺中了哥舒似情的左肩,剑尖没入三寸。
  哥舒似情痛极闷哼,闪电般看了周梨一眼,右手握住剑刃。
  周梨呼吸不匀,面色惨白如纸。
  这是个极诡异的过程。
  她尚且虚弱,动作迟缓,凭哥舒似情的功力,明明可以折断她的剑,但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缓慢地把剑带出皮肉。
  周梨甚至感受到他故意让剑在肉里绞了绞。
  她诧异地看他,蓦地把剑拔了出来,甩出一连串的血,提前结束了这场酷刑。
  周梨浑身湿淋淋地跃出了池子,脚不沾地地往前疾驰。
  背后很快传来了追赶声,她仓皇四顾,一只手忽然从黑暗里伸过来同时把她往偏处一带,她本要挣扎,看清了是江重雪后,长吁了一口气,安心地被他抱在怀里。
  追赶的脚步声就此停下。
  哥舒似情披了一件极长的衣裳,长发未挽,脚也未着履,赤着双足也不管踩到的是污秽泥土,他本是生性极洁癖的人。
  肩上的伤还在渗血,把他才穿上的衣裳浸透。他把衣领扯开,然后忍痛抹了把伤口,掌上全是血。
  伤口周围的胭脂粉末被他用血擦掉了,他看到自己肩上那块与周梨一样的胎记。
  头顶明月皎洁,如水的色泽遍撒梅山。他闭了闭沙漠中缺水人般鲜红的眼,耳朵里密封住陈年的旧话——
  “杀了她!情儿,杀了她!”
  “为什么?”他大哭着凄厉地问。
  没有得到答案,那个声音只是一味地对他说:“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年少的他痛哭失声。
  从此他的梦中永远萦绕血的味道。
  月光映出哥舒似情涂得煞白的脸,冷却了多年的血滚烫起来,重新把恶梦般的往事勾勒成形,再度放到他面前。
  周梨那一剑虽非要害,但久不止血,也让身体逐渐吃力,可他如无知无觉,忽然仰头长啸,内力迸发,声音传出数里,把伤口扯得更裂,血流如柱。
  他不信因果轮回,更不信鬼神魍魉,如果有的话,这世上有的人早该为自己的罪行死上千遍万变,包括他。
  但此刻呈现在他面前的却是早该沉沦地狱的灵魂,那个灵魂还是他亲手结束,亲手送上的黄泉路。
  为什么,难道这世上真有所谓冥冥中的注定么。
  东面急行而来脚步声,哥舒似情受惊般地往那方向一看,他以为是周梨,但眼神暗了下去。
  一个武夫打扮的人喊道:“这里也有求醉城的人!”
  这一喊惊动了同行者,十几个人围了过来,看只有一个求醉城弟子,而且还受了伤,精神一振,纷纷提了兵刃冲过去。
  ——“记住,你若要让自己无情,就须得绝情断义。”——
  可人心肉长,他不是铜皮铁骨,要怎么做到。
  哥舒似情眼睛里浓的要滴血,他大笑起来,看着那些向他冲过来的人,反掌间就扼断了那几人的脖子,然后就这么踩着他们的尸身走过去,洁白的脚上全是血水。
  混乱交杂的惨叫声引得更多人迅速靠近,他身形如风,出手比鬼更可怕,凡敢上前挑衅者,无一不被他断头断手,血流遍地。
  他眼神是失了焦距的,飘飘忽忽也不知在看着什么,或者什么都没看,只是本能的扼杀贴近他衣袂的一切活物罢了。
  周梨隐藏在暗处,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被这样的哥舒似情震慑到。
  突然,她身边的江重雪压抑着声音说:“他来了。”
  紧贴住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周梨抬起头,看到江重雪唇角抖动,目光死死地盯住远处。
  她还在奇怪是谁,一抹霜华银光从天而降。
 
 
第23章 对峙
  夜色笼罩梅山, 白天的热气逐渐消散, 山中清寒,夜风不止。
  茂密树林之中, 杀了好一阵的江湖人士已全身披血,死伤无数,这时候, 突然而来的凛冽剑意凝聚成摄人的气场, 席卷到每个人的皮肤上。
  相由心生,气从身发。
  小楼的人,习武讲究先习气, 此门派的武学偏阔达幽远,重在以气御剑,他家弟子一出现必伴随霜雪清寒之气。
  被打得横七竖八口吐鲜血的几人硬生生直起了腰杆,一把抹掉嘴边的血, 大喜道:“小楼来了!”
  十几道白衣持剑飞来,襟口莲花图腾,容貌俱都清逸白皙, 在漆黑夜色里尤其显眼。
  小楼来的不算快,但也算来的及时, 他们若是早些来,就不会有今晚这场夜袭梅山的戏码。
  因为白日里柳长烟被陈妖暗算了一手, 中毒颇深不省人事。这次来求醉城问罪,是由青城派起的由头,不过精神上大家却极其依赖柳长烟, 如今柳长烟折了,这些人再也坐不住了。
  刚好陆蕴在陈妖面前吃了一瘪,他又敬重柳长烟,所以一怒之下要上山给柳长烟讨个公道。
  众人在求醉城里憋了好几天,被陆蕴一煽风点火,又看柳长烟昏迷不醒,怒火无处发泄,打定了主意夜袭梅山。
  结果被杀的节节败退。
  突然出现的援军无疑为一道曙光,尤其来的还是小楼。
  小楼弟子护住他们后退,旋即有两道白光率先靠近哥舒似情。这两名小楼弟子辈分高,其中一个道:“这里有我和景西,你们先去对付其他人。”
  “南山。”另一个还是娃娃脸的突然低喝。
  哥舒似情拖着一身血腥气,沉沉地出了手,一刹,阴冷的气息已迫在眉睫。两人出剑抵御。
  哥舒似情虽手无寸铁,却叫人恐惧,他每次手掌掀起,总伴随古怪气味。
  “有毒。”南山向同伴示警。
  哥舒似情杀得眼红,招招狠辣无情,不留余地。景西见他衣袖一振,抖落起紫色粉末如小小的旋风朝他们扑面而来。
  他忙用袖子一挡,听得滋滋几声,衣料被腐蚀出了难闻的气味。放下手时,眼珠子险些瞪出眼眶。
  哥舒似情已贴近他面颊,一掌击在他胸口,他瞬间倒退数步,还好有人撑住了他的后背。他闻到熟悉的气息,背后的手修长紧实,未回头就已猜出是谁,惊喜道:“掌门!”
  小楼弟子见了楚墨白皆露喜色。
  有掌门在,万事可解。
  楚墨白运起春风渡,景西便觉被哥舒似情拍过一掌的地方痛意消散,他不由自主地退后,将楚墨白迎在面前。
  楚墨白来的晚了些,因为要先给柳长烟解毒的关系。哥舒似情的毒与江湖上各种毒|药都不大相同,他制毒的方式自成一脉,即使是用春风渡解毒也多费了一些时辰。
  景西听见朔月剑出鞘的清鸣,如峡谷水流,清凌凌的,没有任何一把剑能有朔月的灵气。
  暗处的江重雪紧盯住那把剑,慢慢把目光放到楚墨白脸上。
  “楚墨白对阵的若是哥舒似情,你说谁会赢?”周梨低声,随即想到自己刺了哥舒似情一剑,那一剑所造成的伤对哥舒似情而言,如果对付的是方才那些人,当然不在话下,但若是楚墨白,就不好说了。
  她想到这里,忽然看到哥舒似情先出了手。
  他身上有伤,不宜先动,尤其面对的还是楚墨白,应该见招拆招才是正经道理。
  周梨觉得自己那一剑把哥舒似情给刺得脑袋出了毛病,她没见过这样喜怒无常的人。
  哥舒似情脑袋是没出什么毛病,但心绪却极乱,逢人便出手,无不将人扼杀于手下。楚墨白剑风纵横,对了十来招,哥舒似情身上已多了一道伤,浅浅的划开了手臂。
  “你有伤在身。”楚墨白的声音传过来,原想收剑与他好好说话,可惜哥舒似情明显不是个能让他好好说话的人,他今夜不是来挑衅哥舒似情的,而是来解决纷争的,“哥舒城主,可否先住手,在下想与城主借地相谈。”
  “春风渡?”哥舒似情恢复了一些神思,慢慢从混沌里找回理智,可杀气不减,嗤笑一声,更加凶狠地朝楚墨白袭去。
  朔月剑被逼出击。
  正邪双方齐齐抬头,看到了那突如其来的交手场面,立时惊呆。
  半空中的两道身影交错相叠,起伏之间已斗得上天入地,乍看胜负难分。两人的锋锐之气瓢泼四溢,所到之处掠影重重。
  “是楚公子!”陆蕴认出了楚墨白,脱口大叫。
  声音传开,引发喧哗,众人脸上各自带着大惊大喜,仰头张望,想看清缠斗中的那张脸。
  那就是楚墨白,传说中的天人。
  楚墨白少时成名,从师父慕秋华手里接掌小楼,带领正派同襟重创魔道,是很多武林俊秀的楷模。
  平日里楚墨白要么在小楼深居简出,要么在外除魔卫道,他行事一贯低调,名气很响,见过他的人不多。
  陈妖正将一人的脖子扼住,听到了喧哗声,抬头看时惊了一惊,暗暗替哥舒似情捏了把冷汗。
  楚墨白身为正道领袖,哥舒似情又是邪道第一人,这两人在目之所及的近距离里斗得上天入地,这一幕可不是年年都有,更不是人人都能看到的。
  朔月剑光芒迸发,哥舒似情脚底一虚,从立住的树梢坠落下来。才一落地,他抿出一口血,身子晃了晃,被他不在意地抹去,招了招手:“再来。”
  楚墨白剑锋一转,收回了剑。
  求醉城弟子围上来,在哥舒似情身上摸到了血,大怒之下道:“给城主报仇!”
  南山厉喝:“谁敢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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