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武者下意识地放出了武气,轰——两捧火在武者的衣服上燃烧起来,而且越烧越旺,两名武者就地打滚火也没有熄灭的架势,烧化的衣服粘在肉上,武者拼命撕扯,连皮都撕了下来,才把燃烧的衣服剥离了身体,很快在地上被烧成了灰烬。
季元律抬起了刚刚低垂的头,他对着震惊的季元征道,“这是我从引火丹那里得到的灵感,我把它叫做天焚丹,早知道你没安好心,回来的路上,我连夜试了无数配方,终于炼出了这颗一遇到武气就燃烧的丹药,就是防着你使坏。我不会让你杀爷爷,也不会让你动少尊主一根手指头。”
季元律看着那两个因为生生撕开了皮肉痛得满地打滚的武者,眼中毫无同情,其实他们刚才只要收回武气,火就会熄灭,可惜他们一个劲的乱放武气,火自然越烧越烈。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扳回一城了吗?四季堂如今早已是我囊中之物,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今天你进来了,就休想再踏出一步。”季元征丢下狠话就往外走,季元律没再管他,来到坑洞前,纵身跳了下去。
“岚岚。”季元律扶起白御岚,一边握起她的手,探向脉门,一边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白御岚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季元律抓着她的手,有些奇怪道,“没什么异常,你已经冲开经络了吗?”
白御岚清了清嗓子,“你忘了吗?我和你说过,我的武气皆纳于丹田,而非经络之中,所以,他点的这些花木,对我没什么用处。”
“那你刚才怎么…”季元律一愣,白御岚道,“我就想看看你自己会怎么对付他,当然,真的对付不了我还是会出去帮你的。”
“你…”
“生气了?”白御岚扭过头把脸凑到季元律面前,“我要是太早出去,就看不到你刚才解决他的样子了,简直气宇轩昂英武不凡,看不到多可惜,嗯?
季元律斜眼道,“你就吹吧你。”
“不气了?”
“什么时候真生过你气?”季元律抬头看向上方,“你现在能出的去吗?”
“没问题。”白御岚一把抓住他的腰带往上一提,两人轻轻松松拔地而起,落在丹房地面上,季元律道,“我先去看看爷爷。”
季元律到床边探了季无病的脉,掀开眼皮看了一番,白御岚看他双眉紧皱,问道“怎么了?”
“中毒之兆,而且时日已长,毒已侵入心脉。”季元律摇头,“我救不了他。”
白御岚没说什么,季元律突然道,“岚岚,你说的那个玉佩芥子空间,仙家灵泉是不是可以…”他话语未尽,白御岚明白他的意思,道,“对,里面的灵泉可以救活他,而这个玉佩空间,现在只有季元征可以打开。”
白御岚问他,“你想清楚了吗?就算将玉佩还给季元征,他拿到手也未必会救你们的爷爷,而且,玉佩在他身上,只有他可以打开芥子空间,他以此再来要挟你,到时候投鼠忌器,我也不见得能奈何他。”
季元律盯着季无病发青的脸,他的脑海中浮现过无数场景,许多小时候爷爷教他炼丹的画面,他第一次炼出心火时爷爷宽慰的笑容,后来,季元征横空杀出让爷爷惊喜不已的天赋,那之后,爷爷对他就不再像从前了,他知道,因为他不再是爷爷最得意最能令他骄傲的孙子了。爷爷嘴边出现最多的名字,变成了元征。
季元征恶毒的笑容不断浮现在脑海中,心火被废的时候,让人战栗的剜心之痛,那种天塌般的无力绝望,直到现在夜深梦回的时候,偶尔还能让他冒出一身冷汗。
白御岚看着季元律不断变换的脸色,自从经历了心火被废的大劫,还有四季堂的变故,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季元律脸上看到当初潜龙渊初见时,他那种带着小骄傲的少年意气,那份冲动和莽撞。她想,那个时候的季元律一定不会犹豫这么久,不会考虑这么多,听到有救活的爷爷的可能他大概会不计后果地去试,哪怕最后摔得头破血流。
世事无常,尤其是差点彻底毁了他的世事,催人脱胎换骨一样成长。
季元律握紧了拳头,“我让爷爷自己决定。”
丹房里有许多丹药药材,季元律就地取材,拿了季无病往日用的铸铁鼎,燃起心火,炼了一颗吊命的回光丹,托着下巴喂进了季无病腹中。
一段时间后,季无病慢悠悠睁开了眼,有气无力道,“元律?”
“是我,爷爷。”
“元律,元征他…”季无病用力抓着季元律的手,把他的手都掐红了,季元律安抚地拍了拍他,“我知道,爷爷,我都知道,一定是他给你下毒了。爷爷你先别说话,你歇口气,听我说。”
季元律言简意赅地告诉季无病,季元征废他心火,他又靠泉眼重新修炼之事。季无病不断重复着,“这个孽障,孽障啊。”
“爷爷,季元征能炼出那么高阶的丹药,是因为他手里一件宝物,现在,宝物在我们手中,但只有季元征能打开使用,也只有这件宝物,可以…救活你。”
季无病的双眼亮了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他摇头道,“他给我下毒,就是想要了我这条老命,又怎么会好心再来救我。”他喘了口粗气,道,“爷爷的身子自己知道,已经彻底垮了,就算把命捡回来,也已经干不了什么事了,我不能再拖累你,元律,四季堂,以后就要靠你了。”
季无病双目浑浊,“不要还给他,元律,不要让他威胁你,不要让他,毁了四季堂。”他紧紧抓着季元律的手,“答应爷爷,四季堂不能毁在他手里。”
季元律低头,看着自己手上削瘦见骨皱纹斑斑的手,压抑着复杂的情绪,声音沙哑道,“好,我不会让他毁了四季堂,我还要将四季堂发扬光大,成为四星、五星丹师堂。”
季无病有些宽慰地合上了眼,回光丹吊命带来的回光返照时间有限,他很快又进入了昏迷状态,时日无多。
季元律缓缓站起身来,他一步步往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身朝白御岚伸出手,“岚岚。”白御岚走过去,他抓着她的手,白御岚听见他吸了下鼻子。
“想哭就哭吧。”
“也不是很想哭。”季元律摇头,“其实除了炼丹,我和爷爷之间,很少说过其他话题。自打爷爷眼里只看得见季元征之后,我就明白,他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将四季堂传承下去并发扬光大的继承人。”他擦了擦鼻子,抬起头来,白御岚已经几乎不能在他眼中看见曾经黑白分明一读就懂的情绪,“答应他的事,我会做到的。”
白御岚想为季元律挡下劫难,却不想阻止他成长,如今她有些开始思考,历劫本身的意义,这是他成长的印迹,也是他蜕变的开始,正是他所经历过的一切,塑造了他这个人。没有魂飞魄散危险的时候,或许她并不应该为他避开劫难本身,而应该引导带着他走出来。
就好像,七阶圆满时,归来的白白,是曾经的他,又不会是曾经的他,那是历经劫难后脱胎换骨的,独一无二的他。
第10章 丹师(九)
季元律还不是太清楚目前四季堂的具体情形,离开丹房后他找到陆吉言,陆吉言打他回来后就去找来了原先与他们交好目前也没有归顺于季元征的丹师,可惜,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季元律问道,“我二爷爷和元循他们哪里去了?”按理说,以季元征如今行事作风,季无垢和季元循等季家本家的丹师是不可能坐视不理的,归顺或是离开,也都不太可能。
陆吉言叹道,“我不是和你说了,走的走,失踪的失踪。师叔祖和元循他们,就是失踪的那些。师祖病重后,师叔祖他们都要去看师祖,但是季元征派了武者守着丹房,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放进去。师叔祖与他大吵了一架,后来季元征越来越独断专横,师叔祖和他的矛盾也越来越大,师叔祖放话说要按季家家法在堂主无法服众时推选新堂主的第二天,他和元循他们,就都失踪了。”
另一人道,“外面那些武者,还有一些丹师,季元征看样子是许诺给了他们什么好处,估计是丹药,我有一次见到他给了两个武者装丹药的瓶子。”
陆吉言问道,“元律,你打算怎么做?”
“控制住季元征,找到二爷爷他们。之后,走的人能找回来的就找回来,找不回来,我们重新开始。”
“季元征请来了不少武者,控制住他…”陆吉言摇头道,“就凭我们这些人,怕是会被他控制住。”
“会有办法的。”季元律道,“吉言,要麻烦你们帮我去准备些东西。”
陆吉言几人对跟在季元律身后的白御岚都很好奇,尤其陆吉言当时还在潜龙渊见过白御岚的真面目,知道她的身份,只是他这些日子闷在四季堂内,并没听说新帝尊的消息。不过事有轻重缓急,他也没多问。
逐一交代完,几人走后,白御岚问季元律,“要帮忙吗?”
季元律摇头,“岚岚,这次,我想自己来解决,我和季元征之间,该有一个了断了。”他对白御岚道,“我曾经觉得自己最是不屑这些阴谋算计,有什么谈不拢大家就光明正大地丹斗,后来我才明白,和有些人谈光明正大…”他哂道,“我才是那个傻子。”
陆吉言给季元律找来了他要的东西,季元律掏出他的小鼎,往鼎了放了一些陆吉言看不懂的东西,“你这是要炼什么丹?这不是炼丹的配方吧?”
心火燃起,季元律小心地将心火分成一缕缕火苗,游走在小鼎四周,他甚至没有入定,注意力都集中在小鼎之中,很快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开始落下来。陆吉言看上去有些焦虑,白御岚问道,“炼丹入定不入定,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炼丹,是心火,用心火的时候需封闭五感入定,进入一种假死状态,否则你想,就好像一捧火在身上烧,是什么感觉?”
鼎内的原材料被煅烧成了乳白色的液体,季元律将心火控制成极小的一缕缕火苗,没有火苗烧到的地方逐渐凝固,他就像一个雕师,一点点地雕琢,用火苗将鼎内的液体塑成了一朵莲花的样子。
终于,莲花成型后,季元律熄灭了心火,莲花也越发凝固,成为了坚硬如玉的样子,像极了一枚莲花玉佩。
季元律缓了口气,待莲花冷却后,他戴上白绡手套将它拿在手里,穿上绳结,“我去找季元征。”他转身离开,后背已然湿透。
季元律找到季元征,说要和他谈笔交易,季元征一直盯着他身后左右,似乎有些不相信他是一个人过来的。
季元律拎着手里的莲花玉佩,“答应我的条件,我们把你的玉佩还给你。”
季元征看起来仍有些狐疑,按理说,除了他自己,应该不会有人知道玉佩中空间的秘密,但白御岚偏偏就拿走玉佩之事让他很是心神不定,不太确定到底是不是巧合,否则就凭之前让武者去拿玉佩的几句话,季元律不应该能发现这枚玉佩,才是他的死穴。
季元律继续道,“救活爷爷,玉佩还给你。”
季元征这会已经不再怀疑,不管季元律究竟发现没发现,以他那种死心眼直肚肠又外强中干的性子,肯定见不得老家伙死去,自己救不活所以来找他,很像是季元律能做出来的事。季元征接过了玉佩,他精神专注地冥想,想意识进入芥子空间看看里面的情况,却什么都没有出现。他下意识觉得不对,却已经晚了,手掌心的灼烫刺痛传来,玉佩接触的地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
季元征一把扔了那朵诡异的莲花,他手心开始的腐烂却没有停止,很快,掌心就穿了一个血淋淋发黑的洞,他不敢置信地指着季元律,“你,你…”
季元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很奇怪吗?哪个丹师不会炼几枚毒丹?”
像他们从小修炼的丹师,这种毒丹贴肉一摸,瞬间就能发现蹊跷。但季元征他却根本算不上一个真正的丹师,他没有发现异常,注意力全在玉佩中芥子空间上,他更没料到季元律会有这样的心机。
流出来的血越来越黑,季元征怎么能不知道自己中了毒,季元律还在道,“如果我是你,在腐烂开始的第一刻,就该砍断自己的手,那样子,起码还能保住一条命。”
季元征颤巍巍地扬起自己的手掌,砍断?他怎么下得去手?
季元律继续道,“可是现在毒已入你五脏六腑全身血脉,你砍也来不及了。”
季元征找来的武者见了这沾肉即烂的毒丹,哪里还敢上前,季元征跌跌撞撞扑过来扯着季元律,“把我的玉佩还给我,还给我,我可以治好自己,我还可以救活爷爷,可以给你无数奇珍异草,帝阶丹药,四季堂也给你,都给你,只要你把我的玉佩还给我。”’
季元律蹲下身来,和季元征平视道,“你真当我是傻子吗?要的就是你的命,我怎么会还给你?你废我心火的时候,要的,不也是我的命吗?”
“你,你不想救爷爷了吗?”季元征不敢置信道,“你怎么会…”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似乎仍然不明白为什么季元律也会使诈。
“人都会变的,是你教我的。”季元律站起身来,“放心吧,吓你的,死不了,你当初废了我,我也废了你,一报还一报,公平得很。”
季元征倒下后,跟随他的人散成了一片,那些因为丹药受雇于他的武者一哄而散,季元律和陆吉言几人很快在后院废弃的井下找到了被关押的季无垢等人。
四季堂上下需要重新整顿,离开的丹师能找回的要去找回,也需要招揽新的学徒,因为缺少丹药供应,四季堂名下丹药铺已经关门不少时日,炼丹也是刻不容缓,事务繁杂,颇有百废待兴的意味。白御岚觉得她这段时间留在四季堂也没什么用处,季元律更需要的是靠他自己来重整四季堂。
季元律很是愧疚,“对不起,岚岚,我短时间内不能陪你回潜龙渊了。”
白御岚摇头道,“无妨。”
季元律今日匆匆接下四季堂堂主之位,也没有办什么大典,没邀请什么宾客,只有四季堂的人在场,在历任堂主牌位前,由季无垢将代表堂主的几件信物交给了他。
季元律身上仍然穿着正式的丹师服,白御岚拍了拍他的领子,季元律道,“等这里忙完,一切步入正轨,我就来潜龙渊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