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木清晚把琴宝贝似地抱在怀里,空衍忽的生出一种奇异情绪,竟有些不敢看她。
“既然这样,师叔母就拿去用吧。”
木清晚松了一口气,抱着那把琴正想走,一脚踏出院子的时候,却又忍不住回头。
“空衍,修为和境界,并不能真的决定一切!如果有人这么告诉你,那么他只不过是没有用真心对你而已。”
说完,木清晚横坐到穷奇背上离开了。
空衍忍不住追逐远去的那一袭红色身影,目光里有一些他自己也说不清的东西。
回想起昨日,白衣女子清清冷冷的表情。
“空衍,你的根基损伤了,还是安心修养。日后我不会去那座小亭,这琴,你也带回去吧。”
他一直都知道霜琉璃的冷,可是从未有一刻,感觉到那女子有这般遥不可及。
原来,他能跟在她身边,靠的不是他的关心、他的体贴,靠的只是他还算不错的修为。
一旦得知他根基损毁,无法再提升境界,女子便会摆出如此冰冷的神色,冷得他万念俱灰,体无完肤。
满心欢喜地想庆贺她出了思过洞的自己,也许只是一个笑话吧。
他错了,是他错了。
是他太过天真。
昨日以来,空衍一直是这么想的,因此,他想烧了那把琴,烧了一直以来自己可笑的痴傻。
然而今天,却有人对他说,错的人不是他。
“修为和境界不是一切,真的么?”
喃喃地,不知是在问已经听不见的木清晚,还是在问他自己。
第15章 神秘罗盘
空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木清晚在回精舍的路上,一直回想着空衍的神情,正好迎面碰上了空雪,她忙把人给叫住了。
“师叔母。”
空雪现在见到她,一改往日的尖酸,显得十分恭敬。
经过这几次事件,空雪对木清晚的印象大大改观。想到之前自己对她不分青红皂白的误会,空雪特别不好意思。
课修的时候,听到授业老师们关于正邪之分的教诲,空雪只觉得那是老生常谈。没想到一转眼,自己却正是犯了老师们常说的“臆断”一罪,光凭着“想当然”去评判他人了。
木清晚自然不知道空雪心里那些绕肠子,拉着她的手有些着急。
“空衍是怎么了,你快告诉我!”
“师叔母,您竟不知道么?”空雪有些意外,“空衍师兄强行抽空丹田真气,损毁了根基,师尊他们几番查看,都说日后恐怕不能再增长境界呢。”
“抽空丹田真气?”木清晚忽然想起自己被空蝶她们拦住,落下山崖那一天,眉心拧起,“怎么会这样?”
空雪看木清晚神色忧虑,好像真的是第一次听说,倒有些奇怪。
她还以为墨夙早就将这事告诉她了呢。
“师叔母,你还记得那天你掉落寒潭……”
空雪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木清晚,木清晚这才知道,原来自己那天获救的背后,还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发生。
“所以,空衍他是为了救我,才会损伤了丹田,对不对?”
空雪有些为难地看着木清晚:“师叔母,话不能这么说。修道之人理应秉承天道,一旦见死不救,那就跟堕入魔道没有什么两样。空衍师兄虽然是为了救你,但他也是为了自己的一颗道心。这个结果虽然可惜,但并不能怪你。”
这番话,空雪说得很恳切,木清晚知道她并不是在故意安慰自己。
修道,即修心,心若入魔,对修道之人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空衍的遭遇,只能说是命中注定吧。
木清晚却久久不能平复心情,她想起那日抱着琴,有些羞怯地向她吐露自己对霜琉璃爱意的那个青年。
明明几日前,他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谁知一转眼,就成了令人惋惜的悲剧。
木清晚比别人更清楚,不能提升境界的废物,会面临着什么。
回到精舍,她心不在焉,连洗浴都有些潦草。
就算空雪百般解释,木清晚依旧无法释怀——空衍就算为了救她,才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挽回么?
“夫君,丹田损毁,真的无药可医么?”
墨夙看她一头长发还滴着水,满脸落寞,心知她已经知道了空衍的事。神色微动,拿起一旁巾帕,替她擦头。
“娘子,你身为魔尊弟子,怎么连丹田损毁都不知道?”
木清晚顿时心里一慌,随口扯了个理由解释:“我……我不过是忘了……”
糟糕,又漏了馅儿!
好在墨夙似乎一点儿都没有怀疑她:“你呀!在为夫面前,犯些迷糊也就罢了。要是对着外人,不可这般随意,知道么?”
这话听在木清晚心里,仿佛含了一层弦外之音。
他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墨夙是在提醒她小心自己的身份?
木清晚还在惊疑不定,墨夙已经将话题岔开了。
“既然娘子忘记了,我便再与你细细说一遍,这回,你可要好好记清了。”
木清晚点点头。
随着墨夙的娓娓道来,她第一次对修炼之事有了细致的了解。
修者修炼,是将天地之间的灵气吸入自身经脉,用以驱使调用。当然,一开始修炼的时候,修者只能让灵气贯通经脉,却不能将灵气驻留。因此,境界在铸元以前的修者,严格来说都不算入了修真的大门。
随着修者境界的提升,开始能够将灵气化为真气的时候,便有了贮存真气的能力。而此时,一个特殊的穴位就发挥了它无与伦比的作用——丹田。
丹田,或者称为气海,位于脐下三寸处,是修者最为重要的一处穴位。人人都有丹田,在未修炼前,丹田有如鸿蒙之初,元气未开,是一团混沌。
当人开始修炼后,丹田处的混沌元气渐渐开始变幻,慢慢分出了两个部分。轻而清者,盘旋在外,犹如一团气墙。重而浊者,凝缩在内,成为一片液海。
当丹田混沌破开,修者便有了铸元的基础,真正开始能够将灵气化为真气,存于丹田之中。
因为丹田外的气墙十分脆弱,真气又很是霸道,若是就这般炼化真气,没等丹核结成,丹田气海便会不堪重负,溃败破损。为了让丹田能够更为牢固,修者需要将凝练的一部分真气附着于气墙上,巩固丹田。
这部分的真气,特称为真元,平时不能轻易动用。一旦真元抽空,再想调用真气,则很可能引起丹田损毁,轻则影响日后修炼,重则称为废人。
而空衍为了拦住空蝶,强行将丹田内的真元抽空,致使气墙破漏。虽不至于无法修炼,但他的丹田已经凝结不了丹核。
这也就意味着,今生空衍无法铸元,只能止步凝脉了。
“如果不是为了救我……”
喃喃地,木清晚低下头,不可避免地有了自责的情绪。
墨夙放下巾帕,将木清晚的头捧起:“娘子,这不能怪你。”
“可空衍的确因是为了我毁了自己,你叫我如何能够置身事外?”
那日的情形,历历在目。空蝶的鄙夷和戏弄,穷奇的以身相抵,再到后来身坠寒潭。
没有修为的她,到底该如何才能生存在这片强者为尊的大陆上?
“墨夙,你知道我最恨的是什么?我最恨我只是一个废物,就算想替他做些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女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木清晚此时的悲伤,不仅仅是为了空衍,还为了她自己。自从来到天离,她接受了自己“妖女”的身份,接受了自己是个不能修炼的废物,接受了成日被人唾弃鄙夷的日子。
她以为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能活得坦坦荡荡。然而接二连三的意外,却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事情根本不是她所想得这般天真。
前世,她是燕王妃,即便身不由己,到底还有一个王妃的身份在,能够掌控住自己的命运。可今生,她不过是来到这片异世的一缕幽魂,孑然一身,空无一物。自己的人生已经飘渺未知,如今却还要搭上别人的前程么!
彷徨、孤苦、无助。
太多的情绪忽然杂糅在一起,心头一酸,眼眶中竟然有了热意。
墨夙看到那双凤眸中沁出淡淡的水光,心中仿佛被她眼里的情绪给击中了,无比疼惜。
将人按在自己胸口,墨夙自己都未曾察觉,他的语调中夹了一丝慌乱。
“傻瓜,我是你夫君,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空衍的丹田并非真的没有一点办法,玄散师叔的一卷残经里,曾经记载过一道古方,能够修补丹田。只要师叔能够参透那古方,不论需要什么天材地宝,为夫踏遍整个天离也会替他找来。到时候空衍一样能够修炼,绝不会因为你而变作废人!”
胸口传来一阵濡湿,墨夙听到很小声的啜泣。
“……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伸手拍着女子的背,墨夙的口吻变得很温柔,“不哭了,好么?”
在百般哄诱之下,木清晚渐渐在墨夙怀里睡去。伸手抹去怀中女子脸上的泪痕,墨夙犹豫半晌,终于忍不住,悄悄在她额间吻了一吻。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会爱上这个离魂之人,但墨夙未曾预料到,自己的情绪会这般轻易地被她左右。
几乎是一见到她的泪,自己的心就完全不听使唤,恨不得将一切都拿到她的面前,只为叫她展开笑颜。
这是他隔着离魂镜见她时,无法体会到的情绪。
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掌控。
“原来,情爱竟是这般的滋味么?”
伸手缓缓描摹女子面颊上的曲线,墨夙想起自己定下的那个计划,忽然觉得无比抗拒。
也许……
心里闪过几个想法,却又被墨夙一一否定。最终,他只是长叹了一声,放弃了那些念头。
把木清晚安置妥当,墨夙披上一旁外袍,去了方外林。自从空衍丹田损毁,他知道木清晚一定会自责,因此连着几夜,都去找玄散研究那张金玉培元丹的方子。
只不过,这方子残缺不全,实在难以参悟透彻。到底能不能真的制出这奇药,只能看天意了。
木清晚哭累了,睡得也特别沉。在迷梦之中,她又一次看到了那张经络图。
然而跟以往两次不同的是,这一回木清晚发现,那丹田处原本躺着的那本灰扑扑的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奇妙的罗盘。
“什么时候,我体内有了这个东西?”
木清晚自然不知道寒潭之中自己丹田里的异变,她看着那方罗盘,越看越入迷,心神一转,倏地一下,神识竟被吸到了那罗盘内!
第16章 数术脱困
俗话说,万物有灵。在天离大陆上,但凡天材地宝,经历了数千年孕育演化,或多或少都生出了灵智。越是厉害的宝物,灵智越高,若是修行不够,极有可能被宝物反噬,落得个神魂俱灭的下场。
像罗盘这样的宝物,因其特性,最善迷人心智。稍有经验的修者都知晓,不能让心神沉迷于罗盘之中。万一心神迷失在罗盘内,那就永远都出不来了。
可木清晚一个离魂之人,哪里知晓这些门道?她看到罗盘之内浩瀚如同星海般的光点,就仿佛看到了仙境,被眼前玄而又玄的景象给彻底惊呆了。
浩淼深宙宇,手可摘星辰。
一颗微蓝的星子,在木清晚眼前微微闪烁,它的周围绕着一颗更加细小的星点。长长的光尾划过,轨迹组成一个圆环,而这两枚星子,又一同环绕着一颗更加硕大的星子悠悠移动。
就这般层层叠叠,无穷无尽,所有的星子都在有条不紊地徐徐旋转。
无比精妙,却又无比零落的星图,让木清晚心神俱迷。她的目光追随着其中一颗,却不知不觉,又被另一颗给吸引了。星子无穷无尽,木清晚的神智便这般一颗接一颗地,缠绕在那些星子之上,融入到了这片神秘的星图之中。
她不知道自己入迷了多久,仿佛历经了数万年,却又仿佛只是白驹过隙,蝶翅微振。
天色,已经亮了,熹微晨光洒落在精舍内。
床榻之上,原本应该躺着的木清晚,却被墨夙扶着盘坐起来。
背心上的大椎穴正被墨夙的手掌按住,一股浑厚精纯的真气,由手掌涌入木清晚的体内,将她的神识牢牢牵引住。
昨夜子时,墨夙忽然察觉到木清晚的气息绝断,当即惊醒。一番查探,才发现木清晚的神识竟被丹田之中的罗盘给吸了进去!
墨夙当机立断,以自身浑厚无比的修为,将木清晚的神识稳住。由子时到现在,约莫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时辰。
那奇书罗盘也不知是什么来历,吸力巨大。修者想要于它抗衡,对真气的消耗非比寻常。也亏得木清晚身旁是墨夙,要是换了旁人,恐怕早就一道被吸入罗盘,从此迷失在其中,无法自拔。
墨夙稍稍分心,看了一眼床榻旁的白玉更漏,眉心有了些许皱痕。
倘若这般一直耗下去,即便他的修为再精深,也总有耗尽的一刻。
她到底,在里面如何了?
木清晚依旧随着那些星子周游在罗盘之内,渐渐地,她开始有些疲倦于无穷无尽的盘绕与旋转,想脱离星轨,休息一会儿。
然而她动了动神识,却发现神识好似被一股吸力吸住,根本无法离开星子的轨道。
木清晚有些慌乱,神识奋力挣扎,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神识竟然也变作了一颗星点,被困在罗盘之内了!
这个认知,让木清晚生出无比的恐惧。眼前瑰丽的星空此时已经化作幽深的黑洞,仿佛要将她永远吞噬。
如何才能离开罗盘?
木清晚稳住心神,看着眼前的星轨,想到了一个办法。
上一世,她待嫁闺中之时,闲来无事,曾经找府中的门客解乏。其中有一位门客对数术颇有研究,木清晚天生聪颖,稍稍听了一些,竟生出浓厚兴致,好长一段时日都去找那门客研究。
那门客原本心怀大志,想着凭借自己在数术上的造诣做出一番大作为。无奈朝堂之中,人人钻研权谋心术,对他的数术之法嗤之以鼻。门客心中郁结,满腔热血无处可发,成日闷闷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