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云说得一脸恳切，空衍却笑笑：“不必了，我这样的废物，何必出门丢人现眼。”
也许是心里闷得久了，空衍的话语带着几分刻薄，让空云有些难堪。
空云垂下头，自责道：“对不起，师兄，是我说错话了。”
空衍也反应过来，连忙安慰道：“不怪你，我自己心情不好。难得你肯来陪我说说话，来，不嫌弃的话，喝杯茶吧。”
两人品茗，一时无话。
空衍不光对琴很有研究，在茶艺上也见识不俗。虽然只是一杯简简单单的清茶，空云却喝出几分云端仙境的味道，她不由大大赞叹了一句：“好茶！”
看她喜欢，空衍也很高兴：“这茶是我两个月前路过琉翠山的时候，意外在一块峭壁上发现的。当时闻到了茶香，我就猜想这茶一定好极了。采回来制茶，果然甘冽清醇，回味无穷。可惜那时我采得不多，只剩这么一小壶。你若是喜欢，等有机会我再去一次琉翠山，从那……”
话说到一半，空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如今的情形，恐怕根本登不上那块峭壁。
气氛顿时又开始低落起来，空云看着空衍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疼。
原本她一直不敢安慰空衍，但此时，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空云忽然说道:“衍师哥，在空云眼里，你就算没有修为，也是一个顶天立地、才华出众的好男人！你千万不能妄自菲薄，空云相信将来一定有办法让你重新修炼的！”
看着眼前的女子充满信任的目光，空衍心中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但感动归感动，依旧改变不了他修炼无望的事实。
“云师妹，谢谢你。不过你说的这些，我怕是指望不上了。连掌门和几位长老都没有办法，我想整个天离也找不出能够治好我的人。我再留在苍玄山上，不过是给你们添麻烦而已，不如早早下山去，做个凡人吧。”
“不可！”一听空衍要下山，空云急了，“衍师兄，你千万不能下山！”
“云师妹，我留在山上还有什么意义呢？没人会喜欢养一个闲人，我也不愿靠旁人的怜悯过日子。”
“师兄，你怎么会是闲人！苍玄山需要你，我……们很多师弟师妹，都需要你的提点，你哪里是靠怜悯过日子？总之我不会同意的，师尊他们也肯定不会同意！”
空云坚持的模样，倒让空衍暂时忘了自己的伤心事，有些好笑。
“云师妹，你不过是个弟子，怎么，还能替我做主么？”
被空衍这么一说，空云也有些羞恼，但她还是一脸坚持：“衍师哥，空云年纪小，不懂事，但是空云知道，如果你还能坚持，就会有希望，一旦你放弃了，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空云虽然只是山门中的一个小小弟子，但是我对师哥你是真心真意。你是个修炼的天才，不应该就这么放弃仙途！”
“空云，你有没有想过，我的丹田破损，修为低微，在修真界，根本连保全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万一碰上妖人，除非你们分心保护，否则我只有死路一条。与其这样赖在这儿，我还不如下山去。”
其实空衍想下山，绝不是因为怕死。他只是为了让空云放弃说服，才故意想了这么一个借口。
眼见空衍已经坚定了下山的念头，空云急得都快出汗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服空衍，她只知道，绝对不能让他下山，否则……否则他们就没有多少机会见面了！
“师兄……你不能下山！”
“空云，我说过，你只不过是个弟子，没有权利管我的去留。”
“师兄，你只是怕拖累山门中的其他弟子，是不是？好，空云可以向你保证，你绝对不会成为任何一个人的累赘，因为空云会变得很厉害，很强大，强大到可以轻易保护师兄你！如果是这样，你就再也没有理由下山了吧！”
“你……保护我？”空衍看着眼前略带稚气，却一脸郑重的少女，都有点傻眼。“你是认真的？”
“空云绝对没有骗师兄！你只要给我两年……不，只要一年，一年的时间，我一定能够让你相信我！”
有人这么信誓旦旦地保证，不惜一切的要挽留他，这让空衍有一种特别新鲜的感触。
似乎，是一种被人重视的感觉。
虽然以前丹田未损的时候，作为同门中资质出色的，空衍也曾得到师长们的看重，但这一次的感觉和以往那些，截然不同。
这一回，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件什么宝贝。空云不止是重视他，更确切的说，是珍视他。
脑子里想起那日师叔母抢走他的琴时，对他说的那番话——空衍，修为和境界，并不能真的决定一切！如果有人这么告诉你，那么他只不过是没有用真心对你而已。
所以，对他用了真心的人，就绝不会在乎他的修为和境界，是这样么？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空衍答应了这个一年之约。
也许是想印证师叔母对他说的那番话，也许是想知道，空云对他，是否用了真心。
空云有些着急地离开，想来是为了这个约定回去修炼去了。空衍出门送她，一回房，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玄衣人影。
“墨夙师叔？”
第21章 合弹一琴
墨夙回头, 朝他淡淡一笑, 回了他的礼：“空衍, 近来可好？”
“有劳师叔牵挂，空衍很好。”
知道他的回答有些勉强, 墨夙也没有多问, 而是随手放了一个禁制, 隔绝谈话的声音。
“空衍，那日你为了救你师叔母, 不慎伤了丹田, 致使修为滞阻, 我和你师叔母都十分愧疚。现在我找到一位高人, 她也许有办法能够让你重新修炼，只不过这个办法有一定风险, 你可愿意试一试？”
空衍简直就是被雷个劈了一下, 整个人呆若木鸡：“师叔，你说有人能让我重新修炼？”
“没错, 有这个可能。”
墨夙再一次确定了自己的话，他平时威望甚高，说的话自然没有掺假。
可空衍还是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
丹田破损，从未有过治好的先例啊！
“虽然我不能夸下海口告诉你一定能够治好, 但把握在七成以上。空衍, 你信得过我么？”
空衍看了一会儿墨夙，他深呼吸了无数次，手掌发颤地作了个揖, 说道：“空衍，相信师叔！”
“很好。”墨夙将他扶起，“空衍，有几件事，我还要你答应我。”
当夜，万籁俱寂。空衍按照墨夙的吩咐，盘坐在房内，用一根绸带绑住了双眼。
不一会儿，破空之声响起，空衍心中一凛，听到了墨夙的声音。
“空衍，准备好了么？”
空衍点点头，放在膝上的两只手掌紧紧捏成了拳头。
鼻尖弥漫几丝淡淡的香气，一只手掌，贴上了他的后腰。从那种柔软的触感中，空衍直觉地猜测，这人是一个女子。
会是谁？
他还在胡思乱想，丹田之中忽然微微一热，空衍连忙用神识内视，竟然看到一颗奇异的细小光核在丹田之内慢慢形成！
光核虽小，但其中蕴含的灵气却极其强盛。随着时间缓缓过去，那光核也越来越大，无比闪烁地悬浮在丹田之内。
背后的女子收掌，墨夙便道：“空衍，你运功试一试。”
空衍不疑有他，默念心法口诀，当他将真气送入丹田之内时，本应该从丹田内逃逸的真气竟然被那光核牵引，接着便融入其中。
此时，空衍才真正明白，墨夙请来的这位高人并不是真的能够治好他的丹田，而是给他换了一颗奇特的丹核，一颗就算丹田破碎，也一样能够聚拢真气的丹核！
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空衍惊骇的表情，完全在墨夙的意料之内，这样奇特的丹核完全颠覆了整个天离关于修炼的认知。
“如何，是否与你从前一样？”
“不，”空衍摇摇头，“现在更胜从前。”
如此一来，他的修炼比起常人，要快上许多！
“既然如此，便是成了。空衍，昨日我说过的那两个要求，你可还记得？”
“空衍记得，第一，空衍绝不会让任何人得知我可以重新修炼的事，除非到了危急关头。第二，空衍的一身修为绝不会用于歪门邪道，只会逞恶扬善。”
“很好。师叔知道这样很委屈你，作为补偿，我会亲自教导你的课修。仙途漫漫，空衍，你的路并未就此终结，潜心修道，将来必成大器。”
空衍双手合掌，一揖到底：“空衍谨遵师叔教诲，定然不会辜负师叔期望！”
木清晚早就瘫软在墨夙怀里，这是她第一次调动这么多的灵气，稍有些不支，脑子开始变得昏沉。当她听到空衍难言激动的那句保证，心里一松，彻底见周公去了。
这一睡，黑甜无比，等她醒过来，屋外已是烈日炎炎。
木清晚有种自己睡过了一整个春季的错觉。
走到屋外，一片繁花似锦，木清晚都不知道，原来这观闲居内栽着如此多的花木，此时争相竞放，美不胜收。
墨夙正坐在一片繁花之中，他依旧是一身玄衣，清俊的眉目掩映在花丛里，显得更为出尘。
木清晚正瞧得出神，墨夙忽然抬头，望了过来，露出笑颜。
“娘子，过来看看。”
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墨夙捉到自己偷看，木清晚的脸皮也厚了许多，干脆大大方方地走过去。
穿过层层锦簇花团，一张琴出现在木清晚的眼前。
“二十一弦琴！”
木清晚惊呼，抱着那张琴爱不释手：“这是哪里来的？”
“自然是我做的。”
看她这么喜欢，墨夙眸子里满是柔情，无比宠溺。
“以后你想做什么，不必去找旁人，为夫什么都会。”
有些自大的语气，放在旁人身上或许会显得有些讨厌，墨夙这么说，却怎么也叫人讨厌不起来。
更何况，木清晚也和喜欢看墨夙这般略显霸道的一面，总觉得这样的他不再是那个遥远的仙尊，更加亲近。
拿着琴细细察看了一番，木清晚惊喜不已：“你怎么知道二十一弦琴的做法？几乎分毫不差呢！”
墨夙似乎稍稍愣了一瞬，才笑着说：“不是那日你同空衍说的么，我找他商讨过了。”
木清晚隐约记得自己的确找空衍制琴，因此不疑有他，捧着琴放到膝头，迫不及待地试了试音色。
琴的丝弦不知是何种材质，比起木清晚前世的铜弦更为坚韧，稍一弹拨，音色如雨落银盘，清泠澈冽，让木清晚双眼一下子就放出了光彩。
“好琴！”
墨夙坐到她身旁，替她将肩头的纱娟理了理。
“喜欢便好。”
木清晚索性懒洋洋靠到墨夙身上：“什么都会的仙尊大人，可会弹琴？”
墨夙带着点谨慎：“没试过，兴许吧。”
“那就来试一试！”
木清晚一下子来了兴致，随手拨弄了一个起调，朝墨夙挑眉。
墨夙略显无奈，却不想败了她的兴，稍作思量，也弹了几指，与木清晚方才的起调竟也十分合拍。
木清晚自然心生喜欢，与墨夙这样一来一往地合弹起来。一开始，墨夙还有些手生，随着他越来越熟悉二十一弦琴的弦调，弹得也愈发得心应手到后来，墨夙几乎能够和木清晚相互呼应，不落下风。
鸟语虫鸣中，两人的琴音时而涓流淙淙，时而奔腾浩瀚，玄衣和红裙交叠，浑然一体，说不出的和谐动人。
霜琉璃眼中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无比刺目的情景。
第22章 琉翠异动
心中妒火暗烧, 霜琉璃的神色却依旧很恭敬：“师叔, 师叔母。师尊有要事请师叔正殿一叙。”
两人正在兴头上, 忽然有人打搅，木清晚自然很不舍得。墨夙替她拨开发丝, 安慰道：“很快回来, 嗯？”
“哦……”
两人自然默契的样子, 落在霜琉璃眼里，自然更加碍眼。
不过想到再过几天忻娆就会从墨夙身边彻底消失, 霜琉璃对她就多了一层怜悯。
这只卑微的蝼蚁, 最终也逃不过她应有的下场！
“掌门师兄。”
墨夙朝墨渊施礼, 墨渊点头：“来了。”
没有过多的寒暄, 墨渊表情凝重，抬手掐起法诀。一块铜镜随着墨渊的手势漂浮半空中, 上面开始显现出一段画面。
这块铜镜名叫离世镜, 与玄宿手里的离魂镜同为苍玄山奇宝，能存影留声, 无比玄妙。
此时铜镜上显示的画面，是一处山洞，洞口布满了交织成五行八卦的光线。
这山洞正是当年封印九幽魔尊的地方，而洞口那些显现出来的阵势, 则表明最近有人去动了封印结界。
看到这样的景象, 墨夙心中凛然。封印九幽魔尊的结界是当年苍玄山的几位长老用元神缔结的，坚固无比。几十年过去了，从未出过纰漏。
现在结界竟然出现了异变, 那么就说明了一个信号——魔道中人开始打九幽魔尊的主意了。
“师弟，这事非同小可，必须有人去探查清楚，将结界修复。眼下能够担当此任的，除了你我，就只剩几位师叔。我不能轻易走动，师叔们也不便离山，只能劳你去一趟。”
墨夙自然领命：“掌门师兄，墨夙即刻前往，定会尽快探查明白。”
墨渊拍拍他的肩，将一把通体玉白的灵剑交给他。
“惊仙剑你且收好，早去早回。”
惊仙剑是当年若迦的法器，也是琉翠山封印结界的钥匙。墨夙将惊仙剑收入袖里乾坤，拱手回道：“师兄放心，墨夙定然不负使命。”
要去琉翠山，来回往返怎么说也得五六天，更别说那封印结界还需不少时日。墨夙这一趟，没有十天大约是回不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