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他不想读书——故砚殊
时间:2019-04-12 09:40:15

  她这唱念做打一番话,纪梦璇听着都要气笑了,老夫人话里话外那意思不就是说她善妒不肯给崔郎纳妾,再说抱到跟前养就是亲的,三房四房可是抱到老夫人跟前养着的,她怎么不见老夫人把三弟四弟当成亲生儿子?说得好听,其实还是借着她没给崔家生儿子这事来挤兑她罢了。
  反倒是小宋氏听老夫人说起她当做嘲讽璇娘的正面例子,顿时又嘚瑟起来,对璇娘落井下石:“是啊,璇娘,这都是过来人的经历,总不是骗你吧。你现在年轻不知事儿,总觉得夫妻啊风花雪月就管饱,等过几年就知道了,男人啊还是想要个儿子,若是那时候他又宠幸新人你可怎么办,还不如把人拿捏在自己手上来得好。”
  婆媳俩一唱一和,字字句句都朝着纪梦璇来,并且随着纪梦璇的沉默,两人越说越露骨,越说越让人皱眉。林氏都有些听不下去了,看了面色苍白的璇娘一眼,准备开口制止老夫人和小宋氏,毕竟今天把璇娘惹急了他们纪府讨不到什么好处。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门边就传来一道奶声奶气却凌厉的嗓音:“胡说八道!”
 
 
第9章 
  方才还说得欢快的小宋氏一句话被堵在嗓子眼,屋里静默了一瞬,众人循声望去,娇娘面容严肃地站在门前,小手里还抓着一把新鲜摘下来的花。
  回过神来,纪老夫人看见刚才是娇娘截住了她们的话,当即沉下脸,眼神阴恻恻的。她本就不是和善的面容,之前慈祥地笑着时还好,这会儿便是大人见了她这张脸也要心中惴惴。与娇娘同来的茹娘等人立时静若寒蝉,立在门边一动也不敢动。
  然而娇娘却丝毫不惧,先是迈着小步子进来,接着慢条斯理地把手里的花放在一旁的桌上,最后才仰着头与老夫人对视。
  “你就是这样和长辈说话的?枉你还是出身崔氏,白白给崔氏诗书传家的名头丢人。”小宋氏恶人先告状,抓着娇娘先前那句“胡说八道”不依不饶,眼尾余光还瞥向纪梦璇,得意得很。
  纪老夫人也是面色不虞,阴沉地盯着娇娘。
  林氏叹了口气,有些后悔自个儿放任场面到了这一步,万一老夫人和小宋氏把娇娘吓着了,崔家可不会好说话,当即便要开口给娇娘求情:“阿娘,娇娘还只是个小孩子,您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她话还没说完,小宋氏就仿佛抓住狐狸尾巴一样得意地跳出来:“大嫂说的这是什么话,娇娘是还小,可是有些规矩就得从小教!这不敬尊长可是个大事儿,今天在咱们跟前也就罢了,都是自家孩子,可万一到了外头冲撞了谁家贵人,那谁担待得起?二姑爷这是要在长安做官的,长安是什么地方,是走几步就能遇上贵人的地方!”她一脸小人得志地数落着,还不忘转过头来假惺惺地对纪梦璇道,“璇娘你也别心疼,我们都知道娇娘是你拼了命生下来的宝贝疙瘩,你平日里舍不得管教,可是今儿这是大事,璇娘你可不要因为一时心软将来铸成大错!”
  被她截住话头的林氏皱了皱眉,她是不是平日里太放纵小宋氏了?不满的目光瞥到纪老夫人身上停顿了一瞬,她是时候该为纪家想想了。
  纪梦璇看小宋氏振振有词,心里只觉得好笑。说实话,这要是早几年纪老夫人和小宋氏这般说辞她还真的难受,可是近些年经过崔郎一再开导,娇娘又生得玉雪可爱,阿家虽然偶尔不满意但是从未逼迫于她,甚至连提及都是旁敲侧击不会这么直戳她心窝子,她也想开了,得了娇娘已经很好,崔郎还说若是她真的难过不想从旁支过继,就把娇娘当做男孩儿养将来招赘就是,外孙也是孙,他指定能把崔氏的下一辈养好。所以,纪老夫人这番话对她的杀伤力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大。
  其实,这时候见娇娘过来她然而有些同情小宋氏和老夫人了,要知道,娇娘可是崔郎手把手教出来的。
  从小宋氏开口说话,娇娘就把视线从纪老夫人那里移到了小宋氏身上,直勾勾地盯着她,直到小宋氏自己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停下喋喋不休的指责,娇娘才一板一眼地点点头,还体贴的问了一句:“二舅母这是说完了?”
  “说、说完了……”小宋氏不知道她这是什么反应,呐呐地答道。
  屋里的人也都没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都跟着小宋氏愣在了当场。纪老夫人被娇娘盯着时就感觉自己的背上竖起小小的寒毛,这会儿见娇娘开口,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林氏仍然紧紧皱着眉头,她看了看璇娘,璇娘现下竟然笑盈盈的。
  “那好。”娇娘点点头,仍然严肃着小脸,环顾了四周一圈,叫人看了硬是生出几分凛然的感觉,“就从二舅母问的第一句话说起吧,二舅母说我怎么这样对长辈说话,阿耶教过我应当尊敬长辈,适才情急之下,我确实失言,此是我之错,还请外祖母与二舅母见谅。”说着,娇娘便蹲身行了一礼。纪老夫人和小宋氏受了这一礼,却只觉得背上更凉了。
  娇娘起身后,接着道:“但是阿耶还教过我,何为长辈,长辈应该谨言慎行,身先士卒,给后辈做个好表率,那等只知倚仗年迈的身体,然而言行败坏却还要求后辈尊重之徒只不过是倚老卖老罢了,首先为老不尊的人不值得被尊敬!”娇娘口齿伶俐,一边慷慨激昂地发表论述一边直视这纪老夫人和小宋氏。
  “方才外祖母与二舅母一言一行皆有失规矩,更是对我阿娘咄咄逼人,娇娘为人子女,怎能亲眼见到此种情形却还袖手旁观?若不能先尊敬父母又何来的尊敬长辈?”
  “这……”小宋氏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她被娇娘的质问逼得连连后退,想要辩解却根本找不出词来,反倒是娇娘字字句句都好像是从书本上念来的,小宋氏本就不爱读书,字都不识几个,又哪里能和娇娘论辩。
  娇娘也没打算让她说话,继续道:“再说我出身崔氏却给崔氏诗书传家的名声丢人这一句,敢问二舅母,在二舅母眼里所谓的诗书传家指的是什么?是子孙会读书出一个大才子还是登堂入室封侯拜相?若是前者,我阿耶十余年前才子的名声便传遍四海,一本《岁末雅集》天下人争相传抄,算不算大才子?若是后者,我崔氏祖上也曾官拜宰相,一句诗书传家是先辈们用无数心血堆积而成,难道今日便因为我一个小女子出言护卫阿娘便轻易丢失吗?你以为诗书传家这句重愈千金的箴言是无根浮萍是空中楼阁吗?”
  小宋氏被她这串话直接问蒙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转头要向纪老夫人求救,然而纪老夫人也没有见过这等阵仗,方才娇娘虽然每一句都是对着小宋氏发问,却也叫纪老夫人心惊,那些之乎者也的话她是从来没有听过,也从来没有人对她这样的态度,可是即便她要发怒,也无从发起,娇娘脚跟就站在“理”字上,她不通文理,但是娇娘义正言辞出口成章给人的感觉就是正派。
  看见老夫人偏头掩面,不敢看娇娘的模样,小宋氏觉得自己都在发抖了,可是娇娘仍然没有放过她,甚至这一次娇娘直接冲着纪老夫人过去了,她站定在纪老夫人面前:“最后我们来说一说外祖母指责阿娘的话,外祖母说生不出儿子便要给阿耶纳妾,可是外祖母有没有问过我阿耶的意思呢?若是我阿耶不同意,是不是错处就在我阿耶了?”
  “那当然不是!你阿娘善妒……”老夫人被娇娘盯着头顶直冒冷汗,听见她的话便要反驳,说到一半又觉得不对。
  娇娘一双坚定的眼眸直视纪老夫人:“外祖母此言差矣,您可知道崔氏一族的家训?男子娶妻不得纳妾,年过四十无子可于族中过继。您口口声声阿娘善妒,却不知缘由俱在我阿耶身上。阿娘若是听了您的,为我阿耶纳妾那才是大大的不对。您这是要将我阿耶置于不孝的境地,让我阿耶对不起崔氏百年清名。”她语气并不激烈,甚至还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但是落在满屋子的人耳朵里却是掷地有声,被她盯住的纪老夫人更是慌忙移开视线,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出话来,只能任由娇娘说。
  “不明缘由便将错处归咎于无辜之人,此其一;身为外家亲戚却妄图插手夫妻私事,此其二;意图陷害重义守诺之人于尴尬境地,此其三。外祖母为老不尊在先,娇娘护母口出不敬之词在后,外祖母以为,如何?”
  她说完便静静地站在原处等着纪老夫人说话,然而纪老夫人这会儿哪里还说得出话来,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却也不敢动作,唯恐娇娘又寻见她哪里不对,继续对她说教。
  然而这时候也没有人注意到老夫人的窘境,林氏和三房四房几个不相干的已经彻底看愣了,她们着实没有想到娇娘看着文文弱弱娇娇小小,发起威来竟然如此骇人,看着纪老夫人和小宋氏的惨状,她们心里还有些庆幸:幸好她们没跟着掺和,不然今儿被娇娘拉着理论的就是她们了。
  而小宋氏却是和纪老夫人一样已经说不出话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谁来把这个小祖宗拉回去救救她们吧!
  纪梦璇好整以暇地端着茶看了个全场,心中再一次感叹娇娘真是不知道随了崔家哪个先辈,这一张嘴简直是能把活人说死能把死人说活,偏偏她还不是不讲理,字字句句都站在理上头。谁要是惹到娇娘,占理那还好说,若是不占理那是真是恨不得早点死过去。
  “娇娘,过来。”纪梦璇温声唤女儿,娇娘还有些不乐意,因为外祖母还没有对回答她,不过璇娘可不稀罕她们的道歉,“先前二弟妹问我,娇娘以后若是冲撞了贵人谁担待得起,我也不妨回二弟妹一句,崔氏担待得起!且不说娇娘乃是我夫婿崔文山一手教导出来的,最是遵规矩懂礼仪,绝不会像那等无理之人说话做事胡搅蛮缠,便是真的冲撞贵人,那也一定是因为贵人言行有失,当今圣人以礼治国,我不信辩到圣人面前圣人会偏袒贵人而不是知礼守距的娇娘!”
  纪梦璇的话掷地有声,有着全然的底气,甚至她言语中流露却未曾出口的:便是娇娘冲撞了贵人,崔氏也有法子把这事闹到圣人面前,圣人作为天下表率总不会徇私护短,再退一万步,哪怕圣人徇私护短,崔氏一族既然敢闹到圣人面前就不会让圣人有徇私护短的机会!
  这是崔氏的底气,也是嫁到崔氏为主母的纪梦璇的底气。身体微微发抖的纪老夫人和小宋氏就不必说了,连林氏都诧异地看着纪梦璇,璇娘真的不一样了……
 
 
第10章 
  归家的路上,崔廷听着妻子绘声绘色地给他描述娇娘在荣喜堂“发威”的全过程,抚掌大笑,连连赞道:“不愧是我崔文山的女儿!”
  纪梦璇斜睨他一眼,口是心非地抱怨道:“都是你把娇娘教成这样,你是没看见,母亲和二弟妹到我们临走都还没缓过来,一看见娇娘就开始发抖。再这样下去,你恐怕真的要给娇娘招赘了。”
  “招赘有什么不好?”崔廷看向端坐在一旁的娇娘,柔声道,“今儿多亏了娇娘,才没让你阿娘吃亏,娇娘想要什么?”
  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意外得到奖赏,娇娘顿时眼睛就亮了,脱口而出:“我读书的两个时辰……”
  “免了,今日不用读书。”崔廷故意逗她。
  “阿耶!”
  安抚了娇娘,虽然崔廷没答应把她读书的时辰延长,不过允诺了要送她几册前朝的孤本,这才让娇娘高兴地坐了回去。
  “璇娘,今日委屈你了。”崔廷看向妻子的眼神带了几分愧疚。纪梦璇伸手抚上他的面颊,摇了摇头,低声道,“崔郎不是说过咱们之间不要说抱歉吗?”
  崔廷闻言低笑,将她揽进怀里,心下无限感怀,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看见父母腻歪在一起,娇娘别过眼去,这场面她都看厌了也不知道阿耶阿娘怎么还没做厌?是谁说马车上不许看书的,这长路漫漫不能拿着书解闷,真是呜呼哀哉,令人扼腕!
  马车晃晃悠悠行驶在坊市街道上,娇娘好奇地掀开车帘看外面,从纪府回家的路程不需要经过东市,一路上也没有什么稀罕的风景,娇娘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正要放下车帘眼前猛地飞快略过一道黑色的身影。
  她小小惊呼出声,崔廷和纪梦璇连忙转过头来紧张地探问:“怎么了?”
  “没什么,方才有人骑马贴着马车就过去了。”差点撞到她伸在窗边的小脑袋。娇娘皱了皱小鼻子,她被吓了一跳呢。这会儿再从窗户看过去,便是连马蹄下扬起的尘埃都看不见了。
  纪梦璇过来搂住娇娘的小身子,语气不满:“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纨绔子弟,竟然当街纵马如此放肆。”这一路上放眼望去有不少出门在外的行人,那人却一路飞驰,且不说长安城中有明文规定不得于闹市纵马,只看这一条也能知道敢这样行事身后必定有倚仗。
  马上的人自然不知过路人是如何在心里腹诽于他,一路快马到了目的地,身高腿长的少年翻身下了马,将马鞭随手丢给门口的侍卫,便当先进了门。
  “二郎,你终于来了!”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娘子站起身对少年招手。
  少年还未有动作,席上另一个小郎君就懒洋洋接腔:“呦,这不是雍乐侯吗,有阵子没见了,我还以为你不在长安城呢!”他模样周正,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就是身材有些胖。说话的语气十分不讨喜,还是斜着眼看少年,挑衅的意味表现得非常明显。
  雍乐侯宁昊谦本就一脸的不耐烦,听了他的话面上阴鹜更甚,一言不发走到小胖子身边,干净利落地伸手卡住他的脖子,阴恻恻地道:“滋味如何?”
  小胖子的脸霎时间涨得通红,两只手使劲地扒住脖子想要挣脱,然而丝毫不能撼动那只钳住他呼吸的巨兽,眼看着就要厥过去。华服小娘子和席上的众人亦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一瞬,迟了一拍连忙上来劝:“二郎,你知道越儿素来有口无心,你先放开他……”
  “萧越快要被你掐死了,你先松松手……”
  宁昊谦毫不理会,直到小胖子扒住他的手渐渐卸了力气才冷哼一声将人丢在地上。众人赶忙将小胖子托起来,见他半晌咳嗽不止但好歹缓过了这口气才放下心来。
  “二郎,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你忘了皇伯父之前对你的叮嘱?”华服小娘子舒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对着宁昊谦娇斥。
  宁昊谦眼底狠厉未消,冷冷瞥了她一眼,径直走在桌前坐下:“皇伯父也说过你们不要来招惹我。”
  “你……”小娘子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狠狠咬着下唇,面上显出几分委屈,一双灵动的眼睛蒙上了细密的水雾,叫人看见好不生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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