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夫人表情古怪地问:“是什么学校?”
“校名是霍格沃茨。”
“……你们怎么会对汤姆感兴趣?”她皱着眉,似乎很不愿意提起那个孩子。
邓布利多不动声色道:“我们认为他具有我们寻找的一些特质。”
科尔夫人语调严肃地说:“什么特质?他赢得了你们的奖学金吗?怎么会?他从来没有报名申请过什么学校或者奖学金,如果有,我一定会知道的。”
邓布利多微微扬唇道:“是这样的。并不需要他自己报名申请,而是他一出生,我们学校就把他的名字记录在案了。”
科尔夫人惊讶地望着他:“那是谁替他注册的?他的父亲?”
毫无疑问,科尔夫人是一个非常精明、让人感到有些头疼的女人,邓布利多也这么认为,所以他直接从天鹅绒西服的口袋里抽出了魔杖,同时又从科尔夫人的桌面上拿起一张完全空白的纸。
“给。”邓布利多说着,把那张纸递给了她,一边挥舞魔杖一边道,“我想您看一看这个就全都清楚了。”
科尔夫人眼神飘忽了一下,随即又专注起来,她对着那张空白的纸认真看了一会,平静地说:“看来是完全符合程序的。”说到这,她的目光落在一瓶杜松子酒和两只玻璃杯上,那些东西几秒钟前肯定不在那儿。
“——我可以请您喝一杯杜松子酒吗?”她用一种特别温文尔雅的声音说。
邓布利多笑眯眯道:“非常感谢。”
科尔夫人喝起杜松子酒来可不是个新手。
她把两个人的杯子斟得满满的,一口就把自己那杯喝得精光。
她不加掩饰地咂巴咂巴嘴,第一次朝邓布利多露出了微笑,邓布利多立刻趁热打铁。
“不知道你是不是可以跟我说说汤姆·里德尔的身世?他好像是在这个孤儿院里出生的?”
“没错。”科尔夫人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些杜松子酒,“那件事我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我当时刚来这里工作。那是一个除夕之夜,外面下着雪,冷得要命。一个天气恶劣的夜晚。那个姑娘,年纪比我当时大不了多少,踉踉跄跄地走上前门的台阶。咳,这种事儿我们经历得多了。我们把她搀了进来,不到一小时她就生下了孩子。又过了不到一小时,她就死了。”
邓布利多听到这里皱了皱眉,问她:“那个姑娘——她临死之前说过什么话没有?比如关于那个男孩的父亲?”
科尔夫人晃了晃头说:“我记得她对我说‘我希望他长得像他爸爸’……说老实话,她这么希望是对的,因为她本人长得并不怎么样——然后她告诉我,孩子随他父亲叫汤姆,中间名随她自己的父亲叫马沃罗——是啊,我知道这名字古怪,我们怀疑她是不是马戏团里的人——她又说那男孩的姓是里德尔。然后她就没再说什么,很快就死了。”
科尔夫人又喝了点酒,好像快醉了,脸红通通道:“后来我们就按照她说的给孩子起了名字,那可怜的姑娘似乎把这看得很重要,可是从来没有什么汤姆、马沃罗或里德尔家的人来找他,也不见他有任何亲戚,所以他就留在了孤儿院里,一直到今天。”
邓布利多安静地听着,他注视着科尔夫人越喝越多,然后又听见她开口道:“汤姆是个古怪的孩子。”
邓布利多笑着说:“是啊,我也能猜到。”小巫师怎么可能不古怪呢?
科尔夫人却觉得邓布利多笑得很怪异,好像不相信她似的,急于证明什么般道:“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很古怪了,几乎从来不哭。后来他长大了一些,就变得更加怪异。”她提了口气,想要说什么,忽然又顿住了,朝邓布利多头去询问的目光,“他一定能到你们学校去念书,对吗?”
邓布利多点头:“一定。”
科尔夫人眯了眯眼:“不管我说什么都不会改变这一点?”
“不会。”邓布利多毫不犹豫道。
“无论如何你都会把他带走?”
“无论如何。”邓布利多从善如流地面对科尔夫人的问题。
直到此刻,这个精明的总管才算是稍稍放松下来。
她脱口对他说:“汤姆……他和所有孩子都不一样,他令人感到恐惧。”
邓布利多微微挑眉:“你是说他喜欢欺负人吗?”
科尔夫人难看地笑了一声道:“欺负人?那太简单了。如果您一定要这样说的话,也不是不行。”她不耐烦地说,“我很难当场抓到他,在他长大的这些年里,孤儿院因为他发生过许多事故和恶性事件。”
邓布利多微微凝眸,接下来,他在科尔夫人这里了解到了关于汤姆·里德尔这个孩子成长的全部——或者更详细点说,是他成长过程中全部的“意外”。
在科尔夫人的形容里,那孩子就像是魔鬼,做了许多过分的事。偷盗、打架都是轻的,他吊死了其他孩子的兔子,骗了两个孩子进山洞探险,回来之后那两个孩子就完全傻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可让人完全无法将那个孩子跟坎蒂丝说过的优秀一词联系上。
可坎蒂丝告诉他的时候那语调神情十分真诚,足可见在她看来,汤姆·里德尔的确很优秀。
她和科尔夫人对同一个人有两种完全不同的评价,那她们之中肯定有一个人在说谎——邓布利多不认为坎蒂丝会说谎,但科尔夫人所说的话也许略带偏见,可也不全都是假的。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在坎蒂丝面前,那个孩子表现得很正常,甚至是友好的,但面对孤儿院里的其他人时,他有截然不同的态度。
他才十一岁,这么年轻就可以做到这样,邓布利多对即将见到的男孩有了不太寻常的看法。
邓布利多很快就见到了他。
科尔夫人领着他离开办公室,走上石头楼梯,在三楼的楼梯平台上拐了一个弯,走进一条长长的走廊,在第一个房间门口停住脚步。
“汤姆?有人来看你了。这位是邓步顿先生——对不起,是邓德波先生。他来告诉你——哎,还是你自己跟他说吧。”科尔夫人甚至连邓布利多的名字都叫不准。
邓布利多并不介意,他走进了汤姆·里德尔的房间,科尔夫人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这是一间空荡孤寂的小屋,一个男孩坐在灰色的毛毯上,两条长长的腿伸在前面,手里拿着一本书在读。
他安静读书时,看不出任何科尔夫人说过的古怪。他甚至非常英俊,五官像画中的人。而且对于十一岁的孩子来说,他的个子算是高的。他黑黑的头发,脸色苍白,但精神饱满,比起邓布利多在孤儿院里见到的其他孩子,他甚至称得上是健康得体的。
里德尔听见动静就望向了门口,缓缓合上书,面对着打扮怪异的邓布利多道:“我想科尔夫人叫错了您的名字,邓布利多……教授。”
邓布利多笑了笑,他走上前朝里德尔伸出手:“你好,汤姆。”
里德尔微微凝眸,片刻之后和他握了握手。
邓布利多发现,这个孩子和自己握手结束后有些拘谨和紧张地将手背到了身后。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探究的视线,将身后一张硬邦邦的木头椅子拉过来缓缓坐下。
“你知道我是谁,是坎蒂丝告诉你的。”邓布利多猜到了这个。
里德尔脸上浮现出一些不正常的红晕,他有些亢奋地说:“是的,我早就知道您了,邓布利多教授——当代最伟大的白巫师,打败了黑魔王格林德沃的英雄。”
他描述他的语调让邓布利多不太喜欢,他过了一会才说:“那你肯定也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来这儿了。”
里德尔有些激动地说:“是的,我知道,您来做我的引导人——我要去霍格沃茨读书了。”
邓布利多露出笑容,点点头道:“你说得对,你将要去霍格沃茨读书了。”
里德尔抿了抿嘴角,像在极力克制他的笑,邓布利多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对他说:“不过汤姆,霍格沃茨不仅仅是一座教你如何使用魔法的学校,它还会教你如何控制魔法。我在科尔夫人那里了解到你过去对魔法的一些运用,我相信那是出于无意的,但那是在霍格沃茨决不允许传授、也绝不能容忍出现的。”
他轻飘飘地说,“让自己的魔法失去控制,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想你有必要知道一点——霍格沃茨是可以开除学生的,而且魔法部——你应该也知道了,我们有一个魔法部,它会以更加严厉的方式来惩罚违法者。每一位新加入的小巫师都必须接受这些约束,一旦你进入我们的世界,就要服从我们的法律。”
邓布利多这些话让里德尔刚才兴奋的表情渐渐沉了下来。
他皱着眉,过了很长时间才隐忍克制道:“我知道了,先生。”
邓布利多注视着他,其实他并不确定眼前这个孩子脑子里是否认同他所说的——也许他只是表面服从,内心并不屈服,这谁知道呢?他总不能对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摄神取念,而且……能和坎蒂丝成为朋友的孩子,应该也不会真的坏到哪儿去吧。
出于对坎蒂丝的喜爱,邓布利多没有再对里德尔说什么严厉的话,他扫了扫屋里的大衣柜,许久才收回视线,换了个缓和的语气道:“那么,我带来了你的书目和学校用品清单,鉴于你第一次接触魔法世界,我可以陪你去对角巷把这些东西买齐。”
里德尔安静地听着,等邓布利多说完,他颇为礼貌地说:“不劳烦您了,邓布利多教授。”他堪称客气道,“我可以自己去。或者我可以和坎蒂丝一起去。”
邓布利多沉默地注视他,里德尔又用一种很温和听话的语调说:“您一定公务繁忙,而我不想浪费您宝贵的时间。我可以约坎蒂丝一起前往对角巷,她常常跟我提起那里,我很期盼可以和她一起去转转。”
邓布利多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似不经意地说:“坎蒂丝是我心爱的孩子,如果你想和她一起去也可以——她是从小在巫师家庭长大的孩子,对那里很了解。”
里德尔露出一个笑容,眼眸变得黑白分明,像个十足的小绅士。
邓布利多又过了一会才道:“那么,如果你们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让坎蒂丝联系我。”他站起来,将所有必备的清单都交给他,“这里面还有一张车票,就夹在信封里,你要在九月一日的时候从国王十字车站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出发。”
里德尔从床上下来,接过邓布利多给他的东西,一脸诚恳道:“谢谢,邓布利多教授。”
邓布利多略微颔首:“那么再见了,汤姆。我们霍格沃茨见。”
他朝他道别,随后转身离开。当邓布利多关上门之后,里德尔朝着那扇门露出了阴郁的笑容。
邓布利多站在门外,哪怕隔着一扇门,敏锐的白巫师也能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在那站了许久,终究是没有再进去,转身离开了。
下午的时候,邓布利多准时到贝尔家拜访。
贝尔先生特地请假在家等候他,将他迎进了屋。
“这里有些简陋,请您见谅,邓布利多教授。”
贝尔先生十分尊敬邓布利多,和他说话时说不出的严肃谨慎。
邓布利多笑了笑道:“放松点克里斯,我只是来进行普通的拜访。”
贝尔先生舒了口气道:“抱歉教授,很久没有见到您,我的确有点紧张。”
坎蒂丝站在父亲身边说:“爸爸刚刚一直在打扫,生怕哪里做得不好惹您不高兴,先生。”
贝尔先生不赞同地看了女儿一眼,坎蒂丝摸摸头,没再说话。
邓布利多温和说道:“你们解放了卡丽,我听说了。现在家里的一切都需要亲力亲为,而坎蒂还那么小,你一定非常辛苦吧,克里斯。”
贝尔先生脸色略显苍白道:“这都是应该的,我已经可以很好地适应现在的生活了。”
“那就好。”邓布利多欣慰地说了一声,跟着贝尔和坎蒂丝走进会客厅。
他正好赶上下午茶时间,贝尔先生准备了最好的红茶,搭配坎蒂丝亲手做的茶点。
“这一定是坎蒂做的。”邓布利多拿起茶点道,“这味道和以前一样。”
坎蒂丝高兴地说:“我就知道您不会忘记这个味道的,先生!我和爸爸打赌,如果您可以吃出来那是我做的茶点,他就输给我一个金加隆。”
贝尔先生愿赌服输地拿出一枚金加隆递给女儿,坎蒂丝很财迷地小心收起来,那动作逗笑了邓布利多。
他面对坎蒂丝的时候,比面对任何人的时候笑容都多。
“她最近很喜欢跟我打赌,已经赢了我快五十个加隆了。”贝尔先生略微苦恼地说。
邓布利多笑着眨眨眼道:“看来坎蒂是缺钱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贝尔先生起身去给邓布利多拿东西了,这里就剩下他们一大一小两个。
坎蒂丝偷瞄了一下父亲的方向,对邓布利多小声道:“是的阿不思,我最近很缺钱,不过现在好多了,爸爸他简直逢赌必输,他就是我的私人移动金库。”
邓布利多笑吟吟道:“你为什么缺钱呢,坎蒂?据我所知,你有你自己的秘密小金库。”
坎蒂丝想起了自己的存钱罐,那个存钱罐还是邓布利多先生送的呢……
她有些讪讪道:“没、没什么。”她不想让邓布利多知道自己把他送的存钱罐送给了别人,也不确定里德尔是不是希望别人知道这件事。
她又不想撒谎,所以就转移话题道,“您见到汤姆了吗,先生?”
想起那个男孩,邓布利多沉默了一会才说:“我见到他了。”
坎蒂丝欣喜道:“他是不是和我说的一样优秀?”
的确很优秀,看起来甚至有些优秀过头了,也成熟得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