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尔安静地注视她,黑玉般的眸子缓缓收缩,坎蒂丝轻声细语地说:“你还是如我记忆当中那么自私、恶劣,独断。但我已经不是记忆中那么瞎了。”她收起魔杖,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不会祈盼你有一天可以重回正途,因为你从未走在正途上。我更不会期待你变得善良,因为你本身就是个恶魔。我也不期待找回爱过恶魔的那个自己,我只愿你今后还能再爱上很多人,像你对我怀有的感情一样,然后……”她睁大了眼睛,几乎是有些兴奋地说,“我希望那些人都不爱你。我希望你的身边围满了朋友,哪怕是仆人也好,但他们无一人真心对你。我更不要求你放下我、忘记我,我希望你永远记得我,日日夜夜都会想起我,每当你想起我,就会想到我现在说的话。我祈祷你痛苦、遭遇背叛、被人折磨,只有这样,我这本不该存在的新的人生才能得以圆满。”
她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刺入里德尔的心中。
哪怕他的心是石头做的,也被她尖锐的刀刃削得碎裂。
他听完她的话,麻木地问:“还有吗?这就够了吗?”
坎蒂丝想了想说:“我以为够了。”她摇了摇头,“但其实还不够,远远不够。”
里德尔修长的眉微微凝在一起:“你还想要什么。”
坎蒂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注视他许久,才开口说了她来此的目的。
“我知道墙上的血字和被石化的猫是你的警告,又或者说是你的威胁,但我不会就范。”她的声音好像蒸馏水,不带一丝一毫杂质,“收起你的把戏,别再浪费时间。如果你不想这次真的死掉,就什么都不要再做,安安静静地活着。”
她显然言尽于此,说完话就转身要走,可她其实也不知道要怎么出去。
她只是觉得,多用几个咒语试试吧,四分五裂总会有用的吧?
可她没走出几步就走不了了。
里德尔开口说了一句话,让她再也迈不开步子。
“你不想让我死。”他一字一顿道,“你刚才就能杀了我,杀了我你就能达到目的,你甚至可以像你在马尔福庄园说得那样,杀了我之后也跟着一起死,哪怕我会再次复活,至少你不会看见那一天。可当我告诉你,如果这次我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之后,你改变主意了。”
他掷地有声地说完,几乎有些疯狂地笑了起来,笑声高亢而冷酷:“你不想让我死。你爱我,哪怕你失去了一切感情,可你还是爱我。哪怕你恨不得诅咒我,但你还是爱我。”
坎蒂丝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无论如何都走不动了。
她缓缓转过身,她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怎样的,但从里德尔的眼底,她看到了惊讶。
他慢慢走到她身边,抬手在她脸上抹去了什么,大概是眼泪吧。
“别哭,都是我的错。”他沙哑地低声道,“是我的错,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不想再一个人了坎蒂丝,我始终都是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是,你来得太晚了,你出现得更早一点,也许我就不会做出后面的一切,我从有记忆开始就一身黑暗,如果你再出现得早一点,早几年,也许我就不会骗你、辜负你。我是个悲哀、孤独、可怕的人,就像你说的,我值得这世间所有的背叛与折磨,但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他说着他近乎痴迷的情话和诺言,坎蒂丝被他抱着,脸上不断淌下泪水。
她呆住了。
不为他的情话。
只为她似乎也能感知到自己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了他。
她不想让他死。
他没说错。
她依然记得,在十年前的那个万圣节前夜,哪怕她是可以朝他发射魔咒的,可以杀了他的,可她却最终丢弃了魔杖,选择用古老的魔法来保护哈利。
自始至终,不管他变成了什么样子,不管他做了些什么,她都没想过要他死。
有时候爱一个人,最糟糕的处境是,我没有爱上你尽力呈现的美好面貌,而是爱上了你浑浊不堪的内心。
——毛姆
第四十四章
初次的爱人总是最难忘,更不要说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爱人。
从坎蒂丝有“爱”这个意识开始,里德尔就存在于她的人生中了。
他们一起长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是她心目中的完美男友。
矛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约是从她知道了他在学习黑魔法开始的。
里德尔从未放弃研究黑魔法,时至今日,他在黑魔法上的造诣恐怕连关在纽蒙迦德高塔中的格林德沃都比不上了。
他无疑是个可怕的人。
他被称作第二代黑魔王,很多人并不知道他年轻时候的事,他们知道他时,他已经是伏地魔,是黑暗公爵,是黑魔王了。
但坎蒂丝知道他的一切。
她很清楚他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也很清楚他现在要做些什么。
几乎在里德尔抬起魔杖的一瞬间,坎蒂丝就做出了反抗,各色的魔咒在斯莱特林的密室中闪烁,霍格沃茨禁止幻影移形,哪怕是在密室中也是如此,所以坎蒂丝只能靠身体的本能去闪躲,但里德尔不一样。
霍格沃茨的防护咒对他来说应该是有一定约束的,但并没有那么强烈。
坎蒂丝的力量根本无法和他抵抗,在实力的巨大差距之下,她很快就被他禁锢住无法动弹了。
“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
里德尔将完全僵硬的坎蒂丝揽入怀中,轻抚着她一头及腰的金发柔声说道,“就算是伤害我自己,我都不会伤害你的。”
坎蒂丝麻木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在这里的一举一动不可能逃得过邓布利多校长,他很快就会过来。”
“他进不来。”里德尔贴着她的侧脸轻声道,“又或者说,哪怕他可以进来,也不可能那么快。这地方除了一只得我召唤才会出现的蛇怪之外,短时间内不会有任何其他生物出现了。”
坎蒂丝皱起了眉:“密室里的怪物是蛇怪?”
里德尔削薄冰冷的唇瓣贴在她的面颊上,她想要躲开,奈何身体动不了,只能硬挺挺地承受下来。
里德尔的手缓缓落在她的腰间,将她的身体往怀中压了压,哑着嗓子道:“是的,你很早就猜得差不多了。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孩,坎蒂丝,所以你一定也知道我即将要对你做什么。”
哪怕到了这个时刻,坎蒂丝依然面无表情,她堪称冷血地说:“随便你做什么,反正你对我做过了那么多事,再也不会有什么比过去那些更残忍了。”
这话令里德尔微微皱起了眉,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凝视她许久,忽然说:“我为我曾对你犯下的错误忏悔。”
坎蒂丝睁大眼睛望向他,她的表情是震惊错愕的,可她的情绪感知不到。
她只是怔怔地望着他,像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跟你道过谦了,我承认了我的过错,现在我向你忏悔。”里德尔的唇落在她唇上,逼迫她接受他的吻,贴着她的额头低声道,“我是个罪人,过去我想得到太多,我也曾得到了很多,但此刻我只想得到你的爱。如果我能让你找回你的感情,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坎蒂丝几乎毫不犹豫道:“我不愿意。”她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给你机会,我更不需要你帮我找回感情,我们都知道那很难,而且我没有那个需求。”
“可我希望你找回来。”里德尔执拗地说,“就像你说的,那的确很难没错,否则邓布利多也不会到了今天依然没能帮你找回感情。”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盯着她看了许久才道,“但我会帮你,不惜一切代价。我希望你哪怕是恨我也好,怨我也好,你甚至可以在我成功之后杀了我,如果你不想亲自动手,我想你只要把我扔在这里,那时的我也不会再有任何能力生存下去。总之,不管你要做什么,前提是你得找回感情。”
“……你疯了。”坎蒂丝瞪大眼睛望着他。
里德尔亲吻她的面颊,神情虔诚极了:“我将永远追随你,我的爱人。”他声音沙哑却坚定,“我将永远追随你,直到死亡。”
某个瞬间,坎蒂丝竟感觉到一丝恐惧。
她本该没有任何情绪反应了,可那一瞬间,她真的感觉到了恐惧。
她闪躲着不愿去看那个疯狂的男人,可那个男人却强迫她看着他。
“睁开眼睛看着我。”里德尔轻声说道,“至少在我毁灭之前,你能亲眼看着我毁灭。”
坎蒂丝赤红的眸子凝视着他,里德尔缓缓将她放开,让她躺在地面上,他甚至不忘给她用保暖咒,免得冰冷的地面让她感觉到寒冷。
坎蒂丝眼神茫然地躺在那,她不知道是不是他用了什么咒语,她现在连眨眼都不能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抬起魔杖,将魔杖的尖端抵着他自己的心口。
然后,他开始念着古老冗长的咒语,那个过程很漫长,漫长到他脸色惨白,身子越来越摇晃。
不该这样的。
他那样强大,怎么会连站都站不住?
坎蒂丝想站起来,她想要挣扎,但仍然无法动弹。
她近乎绝望地望着里德尔,他渐渐变得痛苦起来,但他忍受痛苦的能力非常强悍,他抿紧了削薄的唇,甚至还朝她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仿佛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感到十分满意。
他在找死。
他在毁坏他的性命。
坎蒂丝开始掉眼泪,她无法控制自己,眼泪顺着面颊落下,很快就浸湿了她颈间的衣衫。
也就在此刻,一道掺杂着黑雾的银光从里德尔的身体里破出,他痛苦地低呼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坎蒂丝躺在那,眼泪依旧不断流着,她没办法眨眼,她只能看着他自我折磨,做那些疯狂的举动。
那道掺杂着黑雾的银光随着他的魔杖一点点飘向她,他单手撑着地面,勉强保持着身体的稳定,随着那道银光没入坎蒂丝体内,坎蒂丝只觉身体里某个空缺了很久的洞被填满了,刹那间,无限情绪涌入胸腔和脑海,她感知到了强烈的痛苦。
“不……”
坎蒂丝喃喃出声,大约是因为里德尔的魔力骤减,他施展的禁锢咒一点点失去了效力,坎蒂丝慢慢可以动了,她浑身颤抖起来,身子扭曲地抽动着,几乎是趴到了地面上。
里德尔黑色的眼眸定在她身上,见她露出迷茫悲伤的表情,望着他的视线一点点矛盾和痛苦起来,他就知道他成功了。
在确定了这一点之后,他仿佛失去了最后支撑自己的力量,直接倒在了冰冷的地上,喉头一热,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弄脏了他黑色的斗篷,还有他英俊如画的面容。
他的眼睛渐渐无神起来,他好像非常虚弱,坎蒂丝再次望向他的时候,甚至已经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了。
坎蒂丝佝偻着腰站了起来,里德尔的距离本就和她不远,他喷出的血也溅了一些在她脸上,她抬手抹掉脸上的血痕,艰难地走到他身边,然后跌倒在他旁边望着他。
“你要死了吗?”她低声问道。
听见她的声音,里德尔缓缓睁大了眼睛,他像是在努力集中精神,开口说话时声音已经完全不似之前坚定有力,他的音色虽然依旧悦耳,却飘忽不定,似乎随时可能会永远失声。
“也许。如果你希望我死,将我扔在这里,用不了几天,就可以回来收尸了。”他勉力撑起身子,用最后的力气抓住她的手,紧盯着她的眼眸道,“跟我学,学这句话。”
他用沙哑的声音发出那令人不寒而栗的蛇佬腔,坎蒂丝几乎是不自觉地跟着他重复了一遍,她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里德尔虚浮地笑了笑说:“‘打开’的意思。”他轻声道,“只有蛇佬腔可以打开密室,记住这句话,离开这里时你会需要的。”
“我会带她离开这里。”一个声音代替了坎蒂丝回答里德尔,坎蒂丝回头望去,邓布利多带着福克斯站在不远处,和他一起来的还有斯内普,以及……詹姆·波特。
詹姆就站在邓布利多身侧,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跌坐在鲜血中的坎蒂丝,她脸上有抹开的血痕,詹姆往前走了几步,缓慢却坚定道:“妈妈?”
坎蒂丝一点点站了起来,她回望着詹姆,虽然他已经比十年前大了很多很多,可一眼瞧见他,她就知道他是她的孩子。
没有母亲会不认识自己的孩子。
坎蒂丝也是一样。
“詹姆。”她开口说话,轻微地笑了笑,用怀念的眼神凝望着他,“你长高了……比过去高了那么多。”
詹姆手足无措起来,他已经一把年纪了,却仍然止不住在此刻泪流满面,他慌张地站在那,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斯内普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詹姆·波特,一时竟然不知是该震惊于自我毁灭的黑魔王,还是震惊于詹姆·波特脆弱的一面。
邓布利多是在场最理智的一个。
他带着福克斯往前走了几步,怜悯地望着倒在地上的里德尔:“我没想到你会那么做,汤姆。”
里德尔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有血迹,他不屑一顾地抹掉嘴角的血痕,似乎不想在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刻给他最大的敌人留下狼狈的一面。
“你不是我,邓布利多,你永远不会想到我会做什么。”里德尔声音很轻,他大概没多少力气了,但这话在场的人都听清楚了。
邓布利多看看坎蒂丝,又看看里德尔,沉默许久才说:“的确,我想你说得对。我曾经狭隘地认为,即便你知道付出你所有的魔力能够换回坎蒂丝的感情,你也不会那么做。”
“什么意思。”坎蒂丝望向邓布利多——付出所有的魔力换回她的感情,这代表什么?是她想得那样吗?
“的确是你想得那样,坎蒂丝。”邓布利多多么了解她,哪怕她话没说全,他也知道她的困惑。
他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了已经没有任何威胁力的里德尔身边,里德尔愤怒地瞪着他说:“我不需要你可怜我,邓布利多,你从不曾将你的怜悯施舍给我,此刻也不需要。你不必为我做任何解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的意愿,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怜,你给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