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榕本来想拒绝,因为现在离六点还有好几个小时,如果宋莞一直在边上干等着,她实在过意不去。
可转念一想,宋莞没什么朋友,难得有个不用打工的半天,第一反应是横跨大半个城市来找自己玩,若是自己再拒绝见面,那这姑娘得多失落啊。
“吃饭另说吧,我不是一个人来的。”唐榕说,“不过六点的时候你要是在这附近,我们可以见一面,主要看你方便吧。”
“方便方便,绝对方便。”宋莞雀跃不已,“那就说定啦,六点见!”
“嗯,六点见。”
挂断电话,唐榕回到教室,刚一坐下,趁休息时间回办公室倒水的牟行阙也回来了。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等下一节课开始。
在牟行阙开口继续讲课之前,唐榕忍不住又一次扭头看了言朝晋一眼。
他面色缓和了不少,察觉到她看过来,神色一顿,却没有转过来和她说什么,而是继续转着手上的水笔。
唐榕:“……”
说实话,她有点不明白他这是在气什么。
就在她困惑的时候,右边的林子璇忽然凑过来跟她说:“哎,这么一看,牟老师跟谢航宸长得真的有点像啊。”
唐榕:“……”
林子璇继续:“而且按牟老师的说法,他们应该是住一起的吧,亲兄弟?谢航宸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有哥哥啊?”
唐榕说不知道,没说过,她要是好奇,可以等补习结束之后直接去问牟行阙。
“算了算了,他太严肃了。”林子璇说完这句,又继续去跟另一边的朋友交头接耳了。
唐榕坐在座位上,抬眼观察了一下正喝水的牟行阙。
真是太奇怪了,她想。
不知道的时候,她只觉得牟行阙长得还不错,上课水平更不错,完全没从这张脸联想出去过;现在知道了再看,又发现他的眉眼的确和谢航宸有类似之处,锋利得叫人忍不住心生惧意。
等等——
她忽然福至心灵,难道言朝晋误会她之前就知道牟行阙和谢航宸的兄弟关系,认为她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来补课的,所以才生气了?
唐榕没来得及求证,因为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已经结束,第二节课开始了。
在牟行阙的注视下,唐榕完全不敢干别的,全程认真听讲,度过了接下来的四十五分钟。
而在这四十五分钟里,言朝晋好似已经把之前的气消化了个大概。
等唐榕再扭头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十分平静,甚至还笑了笑。
唐榕:“?”你自我调整得好快?!
算了,不管怎样,他不生气了,就是一件好事。
唐榕这么告诉自己,然后把补习结束后,宋莞要来找自己的事告诉了其他人。
言朝晋对宋莞还有印象,大概是那次范星源回去后跟他又提过。
他思忖片刻,问:“那你要跟她一起吃了饭再回去?”
唐榕说这得看情况,如果到时候雨不是很大,吃了再走也不错。
所幸天公作美,大雨噼里啪啦下了两个小时后,外面的天就放晴了。
牟行阙宣布下课的时候,太阳甚至还没彻底落山。
一大群人背着书包奔出教室,往大门方向跑。
唐榕几人并不着急,就走在最后面。
快出大门时,肖潇眼尖地瞥到门外站的人,拉着书包带子问她:“那是你朋友吗?”
唐榕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是一个穿黑风衣的年轻女人,不是宋莞。
她摇摇头:“不是。”
随着距离的拉近,几人鱼贯而出,他们也看清了那个穿黑风衣的年轻女人是何模样。
尽管对方脸上架着一副几乎盖住大半张脸的墨镜,但还是可以依稀窥见几分美貌。
还是那种不同于十五六岁小丫头的成熟和美艳,叫他们这一行五个女生都差点看愣。
与此同时,马路对面,响起清亮甜美的女声:“唐榕!”
唐榕闻声望去,发现宋莞果然在对面站着,手里提了好几个袋子,正打算朝这边过来。
这姑娘当初能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做横幅并跑去实验中学,可见是个虎的,此刻也一样,仗着傍晚人多,没等到红灯跳绿,就直接横穿了马路。
唐榕作为一个曾死于车祸的人,瞧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站在校门口喊了好几句你慢点。
宋莞:“没事!我穿惯了!”
说罢一蹦一跳跑到她面前站定,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道:“学校另一边的南瓜球,我觉得挺好吃的,买了三份,你们可以尝尝。”
唐榕很给面子,立刻用竹签戳了一个扔进嘴里,顺便把另外两份分给其他人。
吃完一个,她琢磨着把手里这袋递给言朝晋,让他尝一下,结果手还没来得及动,就听到宋莞忽然哇了一声。
“那个大美人又来了!”虎如宋莞,竟也有一边说一边往后躲的时候,“我的天,她还真是死心眼。”
唐榕:“???”
边上啃南瓜球的张了了反应过来,也压低声音,问宋莞道:“难道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常来等牟老师的?”
宋莞惊了:“我日,连你们都听说了?那这事传得还真够远的啊。”
一群人立马兴奋起来:“我们知道的不多啊,都是听补习机构里的同学说的,你在西城上学,应该知道更多吧?”
宋莞:“那你们真的问对人了,整个西城,就没人知道的比我还多。”
在宋莞的讲述下,这个在上周还略显没头没尾的神秘八卦,陡然有了一道清晰的脉络。
牟行阙的确是清华毕业,最开始是冲着西城中学开的高工资来西城教化学的,后来因为西城的学生太不听话太难带,就离职去了思源当补习老师。
差不多就在他离职前后,唐榕他们刚才看到的那个黑风衣女人第一次来找他。
两人在校门口吵了一架,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那个女人单方面骂了牟行阙很久。
“牟老师这个人吧,平时就话少,那天更是直接一句话都没说,就站那听着。”宋莞说。
“那、那后来呢?”张了了问。
“后来她骂累了,牟老师说不早了,回去吧。”宋莞停顿了一下,“然后她就蹲在校门口开始大哭,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我靠,那牟老师就看着她哭吗?”
“牟老师给了她一块手帕,给她叫了一辆出租,把她送上去了。”
这件事在整个西城中学都很有名,甚至还有胆大的学生去问牟行阙那个来找他的漂亮女人是谁。
可惜牟行阙离职在即,对这群不服管教还热爱惹事的学生,早就没了耐心,放心大胆地不做任何理会,一直到走完离职程序,也没有透露一丝半毫。
宋莞当时也非常好奇,不过她向来不太敢招惹牟行阙这等以严格出名的老师,所以哪怕听人猜了一轮又一轮,也没敢去问什么。
但她因为周末在北门对面的奶茶店打工,之后半年里,又见到过几次那个漂亮女人来找牟行阙。
“她每次来,都打扮得特别精致漂亮,但是一见到牟老师,她就维持不了形象。”宋莞语气可惜,“有一次下雨,哭得连伞都握不住,还是我打工的奶茶店老板看不下去了,让我拿了一把新伞给她。”
因为这一伞之缘,那天她们还去奶茶店坐下聊了会儿。
宋莞也因此得知了,这个漂亮的女人是牟行阙的前女友,本来他们说好一起留在北京的,但牟行阙不知道为什么,在临近毕业的时候跟她提了分手,然后毅然决然地回了家乡。
“唉,真的很惨,她也是咱们这的人,和牟老师高中就在谈了,还为了牟老师复读了,就为了能去北京上学,因为牟老师考上了清华嘛。”
说简单点,这就是个毕业分手,然后一方郎心似铁,一方痴心不改,非要勉强的故事。
对大部分高中生来说,听下来至多有些唏嘘,唏嘘完转头就可以当成一份很值得探讨的八卦随口与人聊起,但唐榕却听得浑身一寒。
宋莞讲述的过程里,她不止一次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
她其实可以理解牟行阙前女友那份非要勉强的心情,因为她也这么勉强过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那场车祸让她重生,她或许仍在勉强也说不定。
“牟老师出来了!”一直在津津有味听八卦的肖潇听完后,想回头再看一眼,结果就看到了正朝大门方向过来的牟行阙。
几个女生都很好奇,这一次会是什么火星撞地球的情况?
张了了甚至还提议找个地方躲一躲,听一下这两个人说什么。
“这样不好。”唐榕打断她们的计划,声音难得冷硬,“那是人家的私事,更是伤心事,我们听了,除了满足一下好奇心,还能干什么?”
此话一出,五个兴致勃勃的女生都沉默了,毕竟唐榕这话除了语气略重之外,根本没有说错。
一片死寂中,始终没开口的言朝晋率先出了声。
言朝晋道:“而且天也快黑了。”
“嗯……”
“对嚯,我们得去等车了吧。”
“嗯嗯嗯。”
唐榕:“你们先回去吧,宋莞今天等了我半天,我在附近跟她吃个饭再回去。”
说罢,她终于想起来要把手里那袋南瓜球给言朝晋,说:“还没凉,你尝尝,挺好吃的。”
言朝晋愣了一下才接过,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后,直接抬眼道:“你吃完饭再坐车,就是一个人回家了。”
西城中学盛产小混混,像周六夜间这种时候,在学校附近街边游荡的小混混,更是多不胜数。
言朝晋只要想到这一点,就无法放心先走。
肖潇几人的想法也差不多,不过她们情商不及言朝晋,当着宋莞这个西城学生的面,直接就把这层顾虑说出来了。
肖潇:“对啊,万一碰上什么小流氓怎么办?”
其他三人:“没错没错,太危险了。”
好在宋莞并不介意,她摸着下巴表示,在这一带,这个担心是有道理的。
“不然这样,咱们大家一起去吃,人多一点,我还能让老板算便宜点!”
“好啊好啊,我打个电话跟我妈说一声。”这是本来就不怎么想回家的肖潇。
“我也,反正我妈只要知道我是和唐榕一起,就肯定不会有意见了。”这是终于按家里人要求交到优等生朋友的张了了。
“都这样都这样。”
四个女生纷纷打了个电话跟家里报备,说的话都几乎差不多,半分钟后,四通电话便陆续挂断。
肖潇:“好了,我们走吧!”
就在这个时候,后方的补习机构大门处,忽然传来一道暗含崩溃的声音:“牟行阙!算我求你……你能不能……”
后面的话,声音越说越小,在传到他们这之前,就迅速消散在晚风中了。
但亲耳听到那句算我求你,还是给在场几个小女生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现在不用唐榕说,林子璇她们几人就不太忍心把这当一个猎奇的情|爱八卦听了。
“我们走吧?”林子璇试探着道,“不是说去吃饭吗?”
“走吧。”宋莞叹了一声,接下话茬,“我带你们去烤鱼店。”
她口中的烤鱼店离这不过三百米距离,地方还算宽敞干净,因为刚六点,店里没什么客人。
他们加起来七个人,宋莞就要了一个大圆桌。
“你们吃什么鱼?”老板问。
“有清江鱼吗?”唐榕道,“那个没有小鱼刺,吃起来方便点。”